爸爸去哪儿
2015-03-27王夔
王夔
我住在牢房里,地面潮湿,墙壁冰冷。我想逃跑,但牢房的窗户太高,踩着凳子也够不着。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在墙上留下几道铁栅栏的影子,它们缓缓移动,像排列整齐的行刑队。我坐在床边,摆弄着衣角,翻过来翻过去,翻过去又翻过来,牢门开了,风翔带着一个老女人走了进来,风翔说,爸,你看谁来了?
面前的女人穿着水绿色棉袄,圆脸,右耳挂着个金坠子。我当然认得她,但我在考虑:是立刻指出她是谁,还是装傻;如果装傻的话,是装一会儿,还是彻底装下去。看我不做声,女人将身子转了360度,说,你再看看,我是谁。我右手抓着床柱子,说,你是兰芳。兰芳笑了起来,脸上的肉在抖动,她将手搭在我肩上,说,大哥,你记性不错。
兰芳拉着我的手,今天我们要在东边的大屋子里吃饭,午餐很丰盛,鸡、肉、鱼、虾全都有,但这些都是为兰芳准备的,他们不停地往兰芳碗里搛菜。我呢?就只能吃一点素菜,他们告诉我,肉不能吃,鸡也不能吃,最后只给我搛了一小段鱼。他们不但在精神上折磨我,还想饿死我。风翔是我的亲儿子,兰芳是我的亲妹妹,桌上还有我的儿媳和亲孙子,我不知道为什么兰芳会到这里来,这里面一定有大大的阴谋。他们还喝了白酒,酒壮人胆,他们要干什么?果然,吃完饭,兰芳跟我说,要带我出去走走,透透新鲜空气。我说,我不去。风翔说,姑妈难得来,爸,你就陪她一起出门走走吧,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我说,我哪里也不去,就在牢房里呆着。现在,也许牢房会更安全,我还在床底下藏了根木棍,万一有什么意外,万一谁敢对我下手,我可以取出木棍,殊死一搏。风翔皱了皱眉头,转过身去,像对兰芳说了什么。我坐在沙发上,兰芳紧挨着我坐下,这让我感到莫名的恐惧,我往沙发边上挪了挪,兰芳紧跟着我也挪了挪。她烫过的头发散发着难闻的香气,她说,哥,出去走走吧,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我还是跟他们出了门,我拗不过他们。但我又想,这也不全是坏事,到了外面,天地广阔,瞅个机会,我可以逃离他们。我有一个朋友,叫张天桥,过去在县城里做过官,到时我就去找他。他住在县城三泰新村的一幢别墅里。鹿呦是个小镇,所谓的街,不过一条东西向1000米左右的水泥马路而已。街上行人不多,他们的目光都很诡异,像长着刺刀,挑破了我的皮肉,然后迅即离开。对于这一点,我并不奇怪,就在几天前,我被他们逮到过。
那天儿媳胡静给我送完牢饭后,关上牢房门,我听到门搭子扣上的声音、锁挂上去的声音,但没有“咔嚓”声,机会就这样来了。当然,这还得感谢小军,他是邻居家的孩子,上幼儿园,喜欢出数学题给我做。我假装做错,他会很开心。那天他又出数学题给我做,问我,是3大还是4大,我说,3大。小军哈哈地笑个不停,还3大,还3大!是4大,4大呀!我说,不对,3大。小军说,喏,我数指头给你看,到底是3大还是4大。我说,你在门外面,我怎么看得到呢?你把锁拿下来,再数给我看。小军说,我不能拿锁,我妈会打我的。瞧瞧,这么小的孩子,也成了他们的帮凶。我说,小军,你把锁拿下来,数给我看了以后,再把锁挂上去,不就行了。我就想知道,到底是3大还是4大。小军说,好吧。
门一打开,我就急步向大街走去,我要在那里搭上去县城的车。但是当我走到大街上的时候,我发现,鹿呦变了,变得我不认识了。我把步子慢下来,街上的人一个个看向我,他们都是风翔的同谋,他们身边的房间,关着许多像我一样的人,他们在巡视。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障眼法,大街明明是直的,我却在不停地兜圈,走了半天,眼前还是幸福百货店。我站在百货店门口定了定神,发现有好几个人在看着我,他们一定在怀疑我。要镇定!我抬起脚,一边慢慢地向前走,一边注意马路上有没有开往县城的汽车。这时后边有人大叫,捉住他!我正想跑,看到我前面的老人跑了起来,但他只跑了几步,就被后面的年轻人追到了,年轻人架着老人的胳膊,说,跟我回去。老人没有说话,两个年轻人架着他。
我微低着头,观察着大街,往县城的客车快点来吧。一个中年人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抓住了我的手腕,说,你是风翔家的吧。我并不认识他,嘴里“啊”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中年人说,你怎么到大街上来了?风翔在不在家?来来来,我带你回家去。我说,我不回去,不回那个牢房。中年人拉着我,说,怎么是牢房呢?那是你的家,是你的家。
兰芳和风翔拉着我的手,感觉走得并不远,前面出现了大铁门,铁门下面有滑轨,风翔用力推开了,里面是个大院子,几个老人坐在椅子上,还有一个老人在漫步机上晃来晃去。兰芳说,我们到了。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阳光下,她笑得很灿烂,整个脸部夸张地变大,她跟我打招呼,大爷好!
我说,好。
大爷,你精神不错嘛!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能跑马拉松。
中年妇女的方饼子脸笑得更加灿烂,说,哈哈,能跑马拉松,好。
兰芳说,王院长,我哥在逗你呢!
我这才知道中年妇女姓王,还是什么院长。她说,老人可爱。又说,别那么客气,叫我小王就可以。
王院长主动来牵我的手,说,我带你走走。院子旁边是一幢两层楼房,每层中间都有走廊,两边是一个个的房间,被编了号。一楼的从101到113,二楼的从201到218,王院长带着我从楼上下来,让我坐在楼下大厅的藤椅上。这时我忽然发现,兰芳和风翔不见了。我问王院长,兰芳和风翔呢?王院长说,他们有事去了,让你在这儿住几天。我说,不行,我得去找他们。王院长说,你到哪里去找他们,大门关了,连我都没有钥匙。我站在楼下大厅的门口向外看了看,大门果然关着,但看不到锁。我走到大门前,怎么也拉不开门,可能和我住的牢房一样,大门是从外面锁着的。我只得返回,那几个坐在院子里的老人一动不动,就像我不存在。他们知道打不开门的结果,但不告诉我。这是一个监狱,王院长是里面的监狱长。假若我不听话,一定没有好果子吃,她会用各种异想天开的刑具对付我。她将我领到212,指着靠门边的床对我说,今天晚上,你就睡这儿。我看到床上贴着即时贴,上面写着2121。
过了几天,我对这里有些熟悉了。监狱的墙上,贴着纸,写明了一日三餐的供应时间。但有的时候,他们并不给我提供餐饭,我去找他们,他们却说我吃过了。我摸着空空的肚子,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鬼把戏。2122住着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自称姓吴,叫吴强,他也说我吃过了。皮包骨头的他坐在床上,斩钉截铁地说,你吃过了。
我没有搭话,翻弄着衣角,突然想起来,衣角里是藏了钱的,现在摸起来却是瘪瘪的。钱去哪儿了?整整200元钱,两张红票子。我问吴强,你偷我的钱了没有?吴强“嗤”了一声,说,谁偷你的钱!在这里有吃有喝,根本不用钱。
房间里就住着我和吴强两个,不是他偷的,又能是谁?定是在夜里,他趁我睡着的时候,来到我的床边,从衣角缝里,把我的200元钱抽走了。原来我准备用它做去县城的路费,现在我又想用它来贿赂一下监狱的工作人员,我可以跟他们买吃的,不然我会饿死。它是我的命钱,它没有,我就急了。我转过去翻吴强的柜子,被吴强抓住了胳膊,你想干什么!
你说你没拿,你让我看看!
凭什么给你看?
我偏要看。
看你妈的!
你妈的你怎么骂人!
骂你怎么啦!吴强一边说,一边推搡着我,这么个瘦小的人,力气竟非常大,一下将我挤靠在墙上。我想,我还是饿坏了,不过即使吃饱,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王院长出现了,她将吴强拉开,问我怎么回事。我说,他偷了我的钱!吴强说,谁偷你的钱了,你这个呆货。王院长朝吴强使了个脸色,吴强闭嘴了,把脸扭向窗外。王院长问,他偷了你多少钱呀?我说,200块。王院长说,不就是200块吗,我给你!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子,问我,这是多大的钞票。我说,5角。王院长说,不对,这是100元的红票子。你再看看。我又看了看,说,对,这是100块的红票子。王院长笑了,将两张票子放到我口袋里,说,大爷,这回你收好了。
我将两张5角的票子重又拿出来,叠叠好,用手帕包起来。我自言自语地说,又有200块了!我是做给吴强看的,刚才王院长一使脸色我就想到了,吴强是安插在我身边的特务,他是监视我的。既然如此,只能装疯卖傻,让他们放松警惕,这是个好办法。昨天我经过215房间时,看到王院长在训斥一个犯人,她掐了犯人一下,说,我打你了吗?犯人说,打了。王院长又重重地掐了一下犯人,说,我打你了吗?重说!说没打。犯人说,没打。王院长说,老人院好吗?犯人说,好。王院长又轻轻地掐了一下他,说,记住了,下次就这样说。犯人说,好,老人院对我们很好,饭菜也很好,什么都好。王院长笑,说,好。我在门缝外,汗毛都看得竖起来了。这就是监狱,这就是监狱的教育,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第二天上午,我坐在床上,思量着怎么逃离监狱,风翔和胡静出现了,他们手里拎着香蕉和菜包子,说是来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哭了,我想回去,回到我原来的那个牢房去。我要和亲人们在一起,哪怕永永远远住在牢房里。胡静说,爸爸,最近风翔工作忙,没时间照顾你,你在这儿再呆几天,我们接你回去。他们在敷衍我、骗我,风翔忙什么呢!他上的那个班,我还不知道。我说,不行,现在你们就接我回去。风翔说,爸,最近我真得很忙。吴强不在房间,我说,风翔,这里有人要害我。风翔说,放心吧,这儿没人要害你。我说,王院长、吴强,还有这里的很多人,他们都想害我。风翔说,他们怎么会害你呢!你想多了。我想告诉他们一些细节,让他们相信我。比如:吴强偷了我的钱;又比如,昨天下午,我在食堂操作间看到一把铁锹,厨房怎么会有铁锹呢?我看到铁锹被磨得闪光锃亮、锋利无比,铁锹上还有血迹,和中间的黑色部分形成鲜明对比。他们用铁锹杀了人。但风翔和胡静不想听下去了,他们露出不耐烦的样子,都说单位还有事,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铁门外。
风翔和胡静再没有在监狱出现,楼下门口和院子里的几张椅子全被我坐过,我朝着铁门,有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负责着门上的挂锁。天有些冷了,风像刀子,有时会挑开我的泪腺,不知不觉,泪水流下来。院子里有棵大樟树,那块没有用水泥铺上,泥地上落满了绛紫色的樟树果,散发着奶油般的香气。有时我会和身边的老人聊聊天,比如:天气、食物、儿女等等,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是个听话、乖巧的囚犯。除此以外,我心里还有枪、棍子和刀子,我要用它们干掉这里所有看着我的人,然后扬长而去。
在等待机会的过程中,时间变得遥遥无期,进而可有可无。我发现自己正在迅疾地苍老,黑色的夜里,能听到骨头发出“咯咯”的收缩声音。头和脚都在想着法儿向心脏靠近,为此脊椎甚至变态地弓了起来,我想,属于我的日子越来越少了,我可不想死在监狱里。但我无能为力,就在绝望得忧郁的时候,我见到了张天桥。
张天桥也是鹿呦人,初中和高中时与我同班,再后来他上了大学做了官,让仍在鹿呦的我羡慕不已。我到县城的三泰新村去找他,他不拿官架子,像中学时一样称兄道弟。我们的关系是真铁,要不也不会老想着去找他。现在他来了,他就在215,和我住的房间斜对门。起初我不敢认是他,试着喊了他一声,他反应过来,也叫出了我的名字。我们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像失散多年的弟兄,但很快我觉出不对,走廊里有双异样的眼睛从我屁股后面走过,我呶了呶嘴,轻声说,现在不方便,回头找个机会我们再聊。张天桥说,嗯,回头聊。
岑寂的夜里,连蚂蚁都睡了,我和张天桥从房间里溜出来,呆在香樟树底下,我们的夜晚亮如白昼,月亮是我们刚刚点起的灯泡。和我的情况相似,他也是被亲人送过来的,亲人跑了,他才知道,自己实际上被送进了一所监狱。张天桥说,有人想害他。他在单位,是副局长,副局长有好几个,那几个都想害死他而后快。张天桥说,这些年他一直如履薄冰,他粉碎了他们的阴谋,没有想到的是,到临了还是栽在他们手上,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手段,撺掇他的亲人把他送进了监狱。我想,这怎么可能呢?张天桥早过了退休的年龄。但我又想,张天桥既然说了,必定对的。要么机关就这样,退休得晚;要么我们都还年轻。我们开始商量怎么逃出去,我想到了那把带血的铁锹,对,它还在食堂的操作间里,我们去把它偷过来。
偷过来干什么?
挖地洞。我指了指脚下,一直挖到围墙外面去。
你有把握?
你不信!
要想一想。
我现在就去把它弄出来。
你能弄出来?
妈的,有什么弄不出来的。
说弄就弄,我让张天桥给我把风,这里我熟。食堂操作间空空荡荡,只有零星的月光洒在操作台上,铁锹站在墙角,锹头中间的那点儿血迹已隐进铁的黑暗里,但它的边缘依旧闪亮,我认为它快过厨师手中的菜刀。我提着锹把,出了操作间的门,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我非常想笑,口水都流出来了,但我不能笑。我们重又来到樟树下,张天桥试挖了一锹,我也试挖了一锹,不错,是把好铁锹。我们重又将土填实,不能让他们看出破绽。明天我们早点来,一鼓作气,挖个地洞逃出去。
这夜,后来我睡得很实,直到第二天开早饭的时候,才被同室的吴强叫醒。门口的桌子上,摆着一碗稀饭、一只小馒头和一个煮鸡蛋,我吃得很好,我需要保持良好的体力和精神状态,以便夜里行事。王院长出现在门口,她问,你们有没有谁拿了食堂的铁锹?吴强说,没有。我也说,没有。王院长扫视了房间一眼,又往别的房间去了。其实铁锹就在我的床底下,她要是低下腰来,就会发现这个秘密。吴强转过脸来,看着我,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跳得有点让我承受不了。我想,王院长找这把铁锹,定是又要对谁行刑,那个即将被行刑的对象,会是我么?我下了楼梯,看到张天桥坐在大厅的橡木椅上,与旁边的老人聊天,谈到几十年前发生在鹿呦的趣事,他们都笑了起来。他真是伪装得好,这么快就进入了角色。我朝他点点头,他也朝我点点头,我们是心领神会的,要在今夜下手。想到王院长在寻找她用来行刑的凶器,我可是等不及了。
好在王院长没有再到处找那把铁锹,她像是忘记了还要干掉一个犯人,或者上面来了特赦令。这样黑夜便如约而至。我和张天桥出现在樟树下,有时樟树果会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像婴儿喝奶后打的饱嗝。鹿呦的土质属于高沙土,挖起来不费劲,我们轮流干着,不多会儿,已挖了2米多长的深洞,我们抹着白头发里的汗,相互鼓着劲,在天亮之前,真得把洞挖到了围墙外。你一定会觉得,怎么会如此简单,事实上,连我们也不敢相信,我们成功了。可见在许多时候,我们总把简单的事情想得过于复杂,以致一事无成。
墙外是农田,我们在初冬的田野上奔跑起来。
我们跑不动了,喘着气,身子靠在田边的草垛上,现在问题来了,我们要跑到哪里去?开始我们只知道,离监狱越远越好,可是监狱远方的尽头,也许是另一处监狱。黎明前的黑暗,是最寒冷的时刻,张天桥搓着手,问我,你饿不饿?
我说,饿。
张天桥说,先找点吃的。
我们走了很远的路,只找到麦苗和青菜,什么叫饥寒交迫,发明这个成语的人一定和我们有过相似的经历。天渐渐亮了,红色的太阳缓缓升起,万物有了薄薄的橙色光辉,我却没有丁点暖意,张天桥甚至开始有点动摇,要在监狱里,这会儿快吃早饭了吧。
我说,是的。
张天桥说得有点结巴,要不,我们,回去,吃早饭吧。
这叫什么话,回去吃早饭!你脑子进水了!五斗米什么折腰什么,何况那不是折腰的事,是砍头的事。我心里气得发昏,嘴里却不能这么说,得鼓舞他,我说,办法总会有的,世界这么大,总有我们去的地方。
张天桥说,我看不到我们去的地方。
我正想再鼓舞他几句,突然听到有人在大声喊他的名字:张天桥,爸爸,你在哪儿?
张天桥转过身,脸贴在草垛上,说,快躲起来,我儿子找我来了。
我也说,躲起来躲起来。
我们钻进了草垛里。
那个声音有点近了:爸爸,你去哪儿了!
稀疏的光中,我看到张天桥在流泪。
张天桥说,我想出去。
我说,出去,他会把你抓起来。
张天桥说,我还是想出去。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爸爸,你去哪儿了!爸爸,你去哪儿了!
那天早晨,我站在老人院的食堂操作间,手里拿着铁锹,喑哑地喊,爸爸,你去哪儿了!爸爸,你去哪儿了!泪水从我的双颊滑落。有的老人在说,齐远疯了,齐远又疯了。但王院长认为我没有疯,吴强想我挪到别的房间去,他不想和一个疯子凑合,王院长是这样说的,他没有疯,只是阿尔茨海默。吴强说,阿尔茨海默是什么?王院长说,你不懂。其实我也不懂,但我觉得阿尔茨海默这个词很洋气、很高级,类似于英特纳雄耐尔一类,我乖顺地跟着王院长回212房间,还希望以后全世界的人都叫我这个洋气的名字:阿尔茨海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