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婄的苦旅
2015-03-26俞胜
俞胜
田婄希望三十五岁生日前能把自己嫁出去。三十五岁嫁人,算晚的了,像同学牛芳华,与自己同岁,儿子童心海都十岁了,田婄想。现在的牛芳华和田婄一见面,说出三句话总要绕到童心海身上。诸如,童心海周日参加钢琴比赛啦,周三体育课摔了一跤,教师节到了,要给老师们意思意思啦……牛芳华的话总也说不完。
有一回,牛芳华还笑容灿烂地告诉田婄,十岁的童心海,情窦初开啦,她从儿子的书包里发现一封大约没来得及送出的情书,是写给同班王佳佳小朋友的。牛芳华打趣田婄:“要是你再挑来挑去的话,没准我儿子的婚礼都要赶在你前头呢。”
牛芳华的话,让田婄像吃了一只苍蝇似的难受,这时真想把牛芳华从自己的闺蜜圈中踢出去,然而,田婄的闺蜜圈只有牛芳华一个人。
田婄直觉得委屈,三十多岁了,哪比从前,好比去市场买黄瓜,来晚了,黄瓜被早来的人挑得差不多了,再怎么挑,也只剩些歪瓜了。总不至于为了嫁人,就随便找个歪瓜打发了吧。自身条件不差,最不济,也得找个比牛芳华的老公强些的男人,这是底线,田婄想。
田婄的脸上还是装作欢快的样子,顺着牛芳华的话说:“好呀,等你儿子举行婚礼的时候,我给王佳佳小朋友做伴娘。”
牛芳华认真地说:“王佳佳小朋友能要你这样老的伴娘?不过,田婄,曾宜兴和赵玉林两个人,值得重点考察一下,不妨从中培养一位。”
田婄撅嘴说:“哦,你就让我挑个比老童差的人。”
“死妮子,他俩在某些方面虽然有点欠缺,但都比我们家老童强,当年我嫁给老童,是饥不择食。”牛芳华说完就嘻嘻笑起来。
田婄洒出来的笑声也如溪流般的欢畅,但她的内心是苦涩的。想当年,在大学里,丑小鸭牛芳华哪一件事不是向自己讨主意的?现在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了,田婄倒成了被同情的丑小鸭。也就是在这时,田婄才强烈地希望把自己快快嫁出去。
田妈捏着第一千零五十九张照片,见田婄回来,忙不迭地招呼女儿坐到自己身边来。“快来,快来,这个条件蛮好的哦,经理,月薪过万,身高一米八零,模样也帅气。约着见个面?”
“钻石王老五干吗要找我呀!不见了,不见了,要见你见去!上次见面,差点被那个男的害了……”田婄气鼓鼓地坐到椅子上,见妈妈的手上还举着那张照片,忍不住拿过来瞅了一眼,就扔到妈妈怀里。
田妈委屈,却反过来安慰女儿:“这个不合适,咱也不要气馁,总有一个合适的在等着我们田婄。”
“妈,你这话都说一千多遍了,能不能换个新词儿。当年,要是你同意张振海的事儿,我孩子都多大了。”
田妈委屈得要死,说:“张振海是乡下人进城的,要嫁给他,这么多年你不知道要苦成什么样?我可不愿我女儿受苦,宁可不嫁。”
怨气撒完了,田婄抿着嘴沉思了片刻,问:“妈,如果在赵玉林和曾宜兴之间选择的话,选择哪个好?”
田妈坐直了身子,直摆手:“赵玉林是军人,你别看他现在扛着两杠两星的,他是黑龙江人。要是转业回黑龙江了,你愿意跟着他到冰天雪地里去?曾宜兴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放着好端端的工作不干,要办什么公司。哪里是办什么公司,是穷折腾,折腾这么些日子了,也没听说折腾出什么名堂。我可不愿我女儿嫁给他。不行,两个人都不行,跟童丰收比起来,差远了——”
“童丰收有什么,长得五大三粗的。”
妈妈瞅了女儿一眼,说:“童丰收不是在外企嘛,收入高。”
田婄赌气地说:“妈,那我就嫁给邵云宝算了。”邵云宝是田家从前的邻居,比田婄大两岁,大学毕业后到银行工作,两个人倒是蛮般配的。田妈也动过心思。但邵云宝不好好工作,拿银行的钱去炒股,被判了八年。听说现在快出来了。
田妈像被蜂螫了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说:“嫁给邵云宝?不行!不行!那还不如在赵玉林和曾宜兴之间选择一个呢。”
咖啡桌上有一只花瓶,花瓶里面插着一朵玫瑰花,隔在赵玉林和田婄之间。面前的咖啡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赵玉林盯着这朵玫瑰花沉思不语。
田婄默默地搅动着咖啡,空气有些凝滞的感觉。但时间不会凝滞,田婄住了手,有些伤感地说:“玉林,你连一个承诺都不肯给我,我不贪图虚华的生活,我只是不想离开这座城市。就这一点,你还不能给我……”田婄低下了头,一颗泪滴落进咖啡杯里,漾起了一圈涟漪。
赵玉林想,如果真爱我,田婄你该陪着我到任何地方,哪怕是天涯,哪怕是海角。窗外迷离的夜色与赵玉林隔着一层玻璃,他有些痛心地说:“我是军人啊,田婄,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我不能给你一个虚幻的承诺。”
田婄抬起头来,她的嘴角浮上来一丝高贵的笑,说:“那好吧,我尊重你。”
牛芳华笑嘻嘻地对田婄说:“这就好比做二选一的题,去掉一个错误答案,那剩下的无疑就是正确的啦,田婄,你好好对待人家曾宜兴吧。”
曾宜兴接到田婄的电话,百感交集地说:“你给我打电话,我简直有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感觉,真的,我太高兴了,我怎么会有像隔了一个世纪才听到你声音的感觉呢?田婄。”
田婄甜糯糯地说:“宜兴啊,那这一个世纪,你怎么没有主动给我打个电话呢?”
曾宜兴嘿嘿地笑着说:“这不公司刚刚步入正轨,我和我的员工们都忙得一团糟吗!”
田婄撒着娇说:“好你个曾宜兴,公司都步入正轨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说明你一点也不想我……”
曾宜兴有些尴尬地说:“田婄,我、我已经有、有女朋友了。”
田婄的脸腾地红了,她生气了,但她依然很温柔地说:“曾宜兴,恭喜你哦。”
曾宜兴动情地说:“田婄,祝福你早日觅到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希望我们还是好朋友。”
田婄温柔的声音有些黯哑了:“谢谢你,结婚的时候别忘了请我去喝喜酒哦。”说完这句话,她就很后悔,他结婚,自己干吗要去喝酒呀!
曾宜兴没有听出田婄的不愉快,说:“一定,一定,到时一定请你来喝喜酒。”
曾宜兴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田婄真想对着话筒喊:“曾宜兴,你个大骗子,两个月前,你还发誓说要等我一生一世的……”但田婄是不会喊出来的,田婄只是轻轻地放下电话,田婄是个有修养的女孩。
二选一的题,先去掉一个错误的答案,剩下的一个也未必是正确的,因为有时候,这个题本身就存在错误。
田婄没能在三十五岁生日前把自己嫁出去。田婄的婚姻不但成了田妈,甚至也成了牛芳华的心病,谁让她是田婄的闺蜜呢!一周之内牛芳华就给田婄介绍了五位男子。田婄像扒拉夜市上的衣服一样扒拉一下就完了,田婄的衣服只在精品屋中购买。牛芳华介绍的第六位来了,是她爱人童丰收单位的卡车司机。
牛芳华热情地说:“虽然年龄比你大一些,可是大了好哦,大了能够知冷知热。而且韩师傅没结过婚,真的,田婄,这个岁数还有这样的男人,已经是奇葩了。”
田婄受了莫大的侮辱,她气恨恨地说:“是奇葩你自个儿留着吧。”
“我早就结婚了啊。”牛芳华吃惊地说。
“结婚了可以再离婚嘛,这个年头又不是封建社会……”田婄越说越恶毒,她是气坏了。
三十六岁生日前,田婄终于把自己嫁了出去。男人叫张和平,长得高大帅气,性格却温顺得像头绵羊。虽然离过婚,但没有孩子拖累,工作也不错,田婄觉得他就是自己心目中真正的白马王子。
田妈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快,因为张和平的老家也是乡下的,怎么都是他们老张家的人?早知今日,何必让女儿经历那么漫长的爱情苦旅,一切都是瞎折腾。
田妈这么想着,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出来,当年百般阻挠张振海的事成了她心里的伤疤,轻易不敢触动一下。
田婄结婚的这天,来了许许多多的亲朋好友,牛芳华也来了。面对帅气阳光的新郎,童丰收显得苍老猥琐,衬托得旁边的牛芳华像个灰姑娘。
从此,牛芳华会淡出自己的闺蜜圈了,田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