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振铎的书籍广告艺术
2015-03-26胡晓湖北民族学院湖北恩施445000
胡晓(湖北民族学院,湖北恩施445000)
郑振铎的书籍广告艺术
胡晓
(湖北民族学院,湖北恩施445000)
摘要:郑振铎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先驱者之一,也是我国近现代著名的文学史家、翻译家、版本目录学家和艺术史家。他特别在整理民族文化遗产、收藏古籍善本等领域均有很大的建树。在书籍的出版和收藏过程中,他十分注重书籍的广告宣传,并留下了很多书籍广告佳作。从他创造发表的几则具有代表性的广告中,可以窥探其书籍广告的艺术特点是:具有一种理智的态度、冷静的思维和宏大的眼光,在理性的光芒中透出精细严谨,在热情洋溢的情感中流露坦率与真诚,不仅言物相称、文刊相应,而且灵活多样,不拘于局囿。
关键词:郑振铎;书籍广告;理性;真率;灵活
郑振铎(1898—1958),笔名西谛、C.T、郭源新等,“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先驱者之一。他在文学、艺术、考古、翻译、编辑出版、整理民族文化遗产等方面均有很大的建树。在将近40年的编辑出版生涯中,主要编过《小说月报》《公理日报》《文学季刊》《民主》《文艺复兴》,以及大型丛书《世界文库》等,他还以其独特的文化视角,收购和保存了大量的珍本善本古籍,两度致力于收藏清代别集,最重视收集版画,访求明代史料,搜集小说戏曲等俗文学。他的编辑、研究许多得益于他的藏书,他编有《中国短篇小说集》3集、《域外所藏中国古画集》2集、《中国历史参考图谱》24辑,还辑有《清人杂剧》2集、《玄览堂丛书》3集,与人合辑《古本戏曲丛刊》4集,他与鲁迅合作编印的《北平笺谱》和《十竹斋笺谱》,成为中国版画史上的丰碑。他的学术研究著作《插图本中国文学史》《中国俗文学史》《文学大纲》等多次再版重印,至今启迪后人。
郑振铎一生都非常看重对书籍的广告宣传,他与耿济之、瞿秋白、瞿世英、许地山创办的《新社会》旬刊1920年第11期“书报介绍”专栏发表《白拉克麦氏的社会学要义》[1]29一文,应该算是他对书籍宣传的第一次尝试。和同时期编辑大家、出版大家在书籍宣传广告方面采取的策略、方法、技巧一样,郑振铎也是利用报纸、杂志等不同媒体的组合,发表书籍的预约硬广告或者书评、序言、跋文等软广告;利用本版书籍自身的书目、广告附页、广告插页、腰封等进行“广而告之”;他一生也制作了很多优良精美的样本、限定本以及签名本等广告样式,较其他出版家制作的样本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已有专家学者做过专门阐述。本文则选择郑振铎创作发表的几则具有代表性的广告,从广告语言的角度来探析其书籍宣传艺术。
一
新文学的作家,禀性各异,行文风格也丰富多彩,以致这些大家写出的书籍广告也各具特色。郑振铎的书刊广告文字自成一格,不像鲁迅的精炼与老辣、巴金的温情与淡雅、冰心的柔美与婉丽;也不似叶圣陶的诗意、老舍的幽默,他的书籍广告呈现的却是一种理智的态度、冷静的思维和宏大的眼光,在理性的光芒中透出精细严谨,在热情洋溢的情感中流露坦率与真诚。让我们先来看一则发表在1934年第10卷第2期《文学季刊》上面的《清人杂剧二集》预约广告:
全书十二册定价十二元预约价九元(外加邮费五角)
四五年前,郑先生曾编印《清人杂剧初集》,凡录剧四十种。为清剧第一次的结集。现已售罄,不可复得。近来续有所购,颇多珍秘之品。“一二八”上海战争时,多数沦于战区。事后幸得保全。鉴于近代战争破坏力之巨大,秘册孤本,尤不可不多为流通。因复出其所藏,并乞假于公私各书库,编印清剧第二集。所录亦为四十种。较之初集,尤为名贵。几全是外间不易得见之作。若洪昇,孔广林,廖燕,叶承宗诸人之剧本,殆皆孤本,流传绝罕。徐石麒,邹式金,车江英,张声玠,陈栋诸作,也多非可求而获者。一旦印出,便可家喻户诵,不能不谓之一大快事。全书十二册,(六开本)中国连史纸印。仅印二百部,预约价每部九元。预约展期至二十三年五月十五日截止。出版期因印刷上的关系,也须五月内始可出书。全书目次列下:
买花钱大转轮浮西施拈花笑(以上徐石麒撰)
孔方兄贾阆仙十三娘狗咬吕洞宾(以上叶承宗撰)
龙舟会(王夫之撰)风流冢空堂话(以上邹式金撰)
醉画图诉琵琶续诉琵琶镜花亭(以上廖燕撰)
咏雪簪花斗茗画竹(以上洪昇撰)
蓝关雪柳州烟醉翁亭游赤壁(以上车江英撰)
讯翂题肆琴别画隐碎胡琴安市看真游山寿甫(以上张声玠撰)
璇玑锦女专诸松年长生引(以上孔广林撰)
苎萝梦紫姑神维扬梦(以上陈栋撰)
乔影(吴苹香撰)老园(俞樾撰)
预约处:北平燕京大学郑振铎琉璃厂来薰阁松筠阁直隶书局陵寺三友堂修绠堂文奎堂景山东街山书社上海西藏路中国书店三马路来青阁书庄[2]
《文字季刊》于1934年创刊,主编是郑振铎,应该来说此则广告出自他本人之手。《清人杂剧二集》是郑振铎1931年开始编选,1935年10月影印而成。书前有他作的《序言》和《例言》,书末有他的《跋》及附录《西谛影印元明清本散曲目录》、《西谛所印杂剧传奇目录》,而书中共收清剧九家四十种,每家作品后他都附有精彩的跋语,论述作者生平、作品与思想等。该书出版后,学界一片赞扬声。生活书店赵景深就指出:“以校勘而论,……差不多都是校勘极精的”。此则广告堪称上乘之作,把此书编选缘起、编选材料的数量、编选材料的来历、书的价值、价格、编者以及印刷纸张、印数、销售地点等有关书籍本身的一切信息,通过古色古香的文字而表述出来,一看广告就知道出自一位饱腹经纶的学者之手。凡录取的四十种杂剧都是现今的不可多得的珍秘之品,而这些孤本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亟需加以抢救而得以流通保存,此乃本书影印的意义所在。这也折射出郑振铎对于抢救国家文化遗产所做出的理性思考。而孤本向来流传比较稀罕,但一旦印出,便可家喻户晓,不仅可以让全社会各阶层读者能够一饱眼福,同时又可以让中国优秀历史传统文化不至因战事的破坏而得以延续。“不能不为之一大快事”。这从无形中宣扬了一种价值观念,即保存文化遗产也是所有人义不容辞的责任,从这一角度来说,广告创造了其内在的社会功能和文化功能。广告中罗列了此书所收录的40种清人杂剧,所列作家全都是清朝著名的戏曲家、杂剧家和词作家,让人一目了然,给读者传递的是真实的、翔实的信息。不故弄玄虚,不夸大其词,却观点显豁、融情入理。
从现代广告学角度来说,真实性是广告的基础。广告之所以被称为广告,首先就在于它传递的是真实的信息,让读者一眼看去便清楚明白。对于此类在报纸、杂志上刊登有关书籍或者产品的纯宣传性硬广告,更是如此。郑振铎一生所创作的文学作品,所翻译的外国作品,所编撰和写作的文学史和学术论文,都是基于一种理论的探索。因此,他撰写的广告文本丝毫没有夸大和虚假的内容,是从智者的角度梳理事实,引领读者进入学术的殿堂,有理有据,入木三分。比如对《中国版画史》的介绍,除了他本人的自序外,还附有“编例”、丰富的“中国版画史引用书目一斑”和详尽的“中国版画史各册内容说明”[3]。采用这种宣传形式的广告多得不胜枚举。
刊登书籍广告的初衷,应该都是带有一定的功利性的,目的就是要推销书籍,让广大读者能够购买。郑振铎没有规避这种心理,他直接在文本中标示出预约折扣价格,这实际上是从读者和出版者二者共同利益和角度出发,来撰写书籍广告的。我们从另外一则预约广告也可窥见一斑:
《北平笺谱》初版百部,不敷分配,中外友好,有求得至而竟未能应命者。友拟再版一百部,以公同好。(惟选者不签名,以别于初版)预约价仍为十二元。(邮费四角火车不通处八角。)现已有预约者六十余人。不日即可开印。此书印刷手续甚烦,以后绝不再版。第二百部满额时,后至者只好退矣,特此声明。出版期在二十三年四月内。[4]
《北平笺谱》是1934年2月北平荣宝斋等木刻套色水印出版,一函六册,由鲁迅和郑振铎合编。出版百部,后又再版百部,共收诗笺332幅。这则广告给读者暗示了一个信息,那就是此种好书供不应求,迫于当时的条件绝不再版,读者要预定从速。看似好像出版者制造了一种购买压力,抓住了读者的抢购心理,为其出版的书籍在宣传造势,但是通过后来出版的实际印数检验,此则广告确实发自肺腑之言,是站在读者与出版者自身立场考虑下做出的不假雕琢的真实通告。郑振铎所写的很多书籍广告文本都会提及有关书籍售价和优惠方式,此种直接在书籍广告中标明价格的撰文习惯,和鲁迅有点相像。这样做的好处,一方面能使“望书价而生畏”的读者体会到出版者为读者所想的用苦良心,以增强读者的购书决心;另一方面,对出版者而言,通过这种直白的方式,可以利用这部分资金进行运作同时还能大致了解该书的市场受欢迎程度,有利于确定定价和印数,从而能大大降低出版者的资金风险。“大作家做小文”时的这种事无巨细,实际体现出对渴求知识的民众的体恤,也显示出一个出版家在文化与经济二元对应中的智性观照。
由此可见,郑振铎先生书籍广告艺术的第一个特点就是真实客观,精细严谨,闪烁理性光辉。
二
但是,郑振铎的智性思考并没有把他埋没在概念化、公式化的艺术泥沼之中,他对社会、对生活也倾注满腔热情。设定书评栏目宣传优秀作品,也是郑振铎书籍宣传思想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书评在某种意义上说,比直接的广告文字更吸引读者,它是书籍宣传不可或缺的重要手段和读书界获取出版信息、评判书籍价值的重要途径之一。郑振铎曾在自己主编的很多报刊上辟有“书评”专栏。用以宣传许多在文学史上熠熠生辉的文学作品。比如原载1926年11月21日《文学周报》第251期对鲁迅早期创作集《呐喊》的书评:
《呐喊》是最近数年来中国文坛上少见之作,那样的讥诮而沉挚,那样的描写深刻,似乎一个字一个字都是用刀刻在木上的。中国的讽刺作品,自古就没有;所谓《何典》不过是陈腐的传奇,穿上了鬼之衣而已,《捉鬼传》较好,却也不深刻,《儒林外史》更不是一部讽刺的书,《官场现形记》之流却是破口大骂了;求有蕴蓄之情趣的讽刺作品,几乎不见一部。自鲁迅先生出来后,才第一次用他的笔锋去写几篇“自古未有”的讽刺小说。那是一个新辟的天地,那是他独自创出的国土,如果他的作品并不是什么“不朽”的作品,那末,他的在这一方面的成绩,至少是不朽的。
对《呐喊》加以赞誉的人毋不在少数,原不必我再来“画蛇添足”。……但也有几点值得商榷的,如最后“大团圆”的一幕,我在《晨报》上初读此作之时,即不以为然,至今也还不以为然。似乎作者对于阿Q之收局太匆促了;他不欲再往下写了,便如此随意的给他以一个“大团圆”。像阿Q那样的一个人,终于要做起革命党来,终于受到那样大团圆的结局,似乎连作者他自己在最初写作时也是料不到的。至少在人格似乎是两个。
但《阿Q正传》在中国近代文坛上的地位却是无比的;将来恐也将成世界最熟知的中国现代的代表作了。……[5]
客观地讲,郑振铎在赞许鲁迅作品的手法、艺术风格外提出了自己对作品结局的看法,这种看法自然可以商榷。但是这篇起到广告宣传功用的书评,却是从与他人不一样的视角来引领读者去探索书籍的真确新知。郑振铎没有用阿谀奉承的口气来吹捧作品,而是实事求是地发表独创的见解,“不隐匿,也不虚冒,只是把心里所感到的坦白无饰地表现出来”[6]。没有雕琢与粉饰,秉笔直书,这才是挚友,这才是书评,显示了作者的真诚和坦率。这比当今熟人间作序相互吹捧阿谀,让人看了肉麻要强得多。郑先生的直率有目共睹,据说老舍也喜收藏,曾喜滋滋的请郑振铎到家中鉴赏,但郑一一看过之后只留下三字评语:“都得扔!”气得老舍只得说“我不搞研究,自己看了舒服就行”[7]。文如其人,正如靳以评论郑振铎那样:“……可是当我和他相识了,才认识到他有一颗火热的心,满腔热情,有时冲动得像一个孩子。在是非善恶之间,他反映得很敏锐,也很强烈;任何时候从他的脸上就一直可以望到心底,他掩不住心底的快乐和愤怒,虚情假意简直和他没有一点关联。他有什么就说什么,就是强忍着不说,他的脸相也会把他强自按捺的心情浮露出来的。”[8]
如果说对《呐喊》的宣传显示郑振铎的“真率”风格,那么,对叶圣陶《稻草人》的宣传,则反映了郑振铎先生书籍广告艺术的热情与细腻。郑振铎很重视、也很热情地应邀为他所编辑的书籍做序、跋或者编选感想。他把这件事看成一个编辑、评论家应尽的责任,也是对作者、译者和读者负责的标志。这些序、跋也可以看作书籍的一种间接宣传形式,应该也算是书籍的一种软广告。不论是由书的思想内容和艺术表现所引起的感想,也不论是对译者或作者的创作生活轨迹或思想演变发表某种意见,他所写的序,都力求直抒胸臆,言之有物,抓住中心。
中国第一本用白话创作的童话单行本是叶圣陶先生的《稻草人》,这本脍炙人口的童话集影响了好几代人,而最先给这本书做宣传的便是郑振铎先生了。尽管等到1924年,《文学》报才开始为《稻草人》做广告,但早在1923年10月15日,第92期《文学》报上就刊出了一篇郑振铎为《稻草人》所做的序文①此篇序文详情可参见郑振铎.郑振铎选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第1990页。。那时,该书还没有正式出版。
这是一篇具有真知灼见的、文采斐然的、充满热情的序。郑振铎立足于充满痛苦的现代人生,凭着对作者的创作经历及《稻草人》的了解,深刻总结了此书在描写儿童文学语言和人物方面的艺术特征。看郑振铎先生的宣传文字,如同也在欣赏一篇散文,这里不再有理性的探索,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性的审视。郑振铎先生撰写的这篇带有书籍宣传作用的序文,用比喻等修辞手法勾勒点染出一幅色彩丰富、生动活跃又层次分明的图画,把读者的视线迁移到广告设置的情境中,读者在这具有美感的意境中便会得到一种暗示,仿佛身临其境。这则带有审美特征的宣传广告并没有一处“劝服性”文字,但却足以引起读者的注意,从而产生心理上的愉悦,达到心理上的认同,继而迫不及待地想去购买。这也正是广告本身散发出来的艺术性使然。
而在《小说月报》1925年第11期上发表的《子恺漫画集》序②此篇序文具体可详见郑振铎的《子恺漫画集》序,发表于《小说月报》1925年第16卷第11上。,却又不复如此,让我们体会到振铎先生书籍广告艺术的另一种境界。
“漫画”这个词,当时人们是很陌生的,在此以前,这类画有的被称为“讽喻画”或是“滑稽画”、“讽世画”等等,没有一个概括性的统称,而自从出现了“子恺漫画”,我国才有了“漫画”的名称[9]。“漫画”一词应该是郑振铎先生第一个提出来的。这则广告犹如一个故事被一位长者娓娓道来。从与子恺的相识到相知再到漫画集的出版这一成书过程,字里行间充满了谦逊和亲切,让读者不由自主跟随推荐者的脚步,追寻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的独特画风,看看它到底是怎样的富含哲理而又笔调简洁。在广告文字中间还穿插了三幅丰子恺的漫画,分别是《野旷无人舟自横》《病车》和《灯前》,让读者可以先睹为快。这种不同寻常的叙事性手法让推荐者的情感诉求对读者产生了心灵触动,也在读者和出版者之间搭起了一座情感共鸣的桥梁,实为真正的广告佳作。在郑振铎的很多书籍广告中,经常可以见到这种叙事性手法的采用,在帮助读者重塑了一个个具体真实的画面的同时,既传递了书籍的信息,又引发了读者的判断与思考。
因此,振铎先生书籍广告的第二个特点便是在感性的叙事性笔调中洋溢着热情与细腻,透露出坦率与真诚。
三
在报纸、杂志上面刊登书籍广告,一旦读者对广告的反应并非马上采取行动,广告信息就会被遗忘,广告很容易成为“过眼云烟”,如何才能加深读者的印象,加强宣传效果呢?郑振铎的宣传艺术便是运用连锁广告,造成浩大声势。最佳解决方式为,在书刊付印到出版后数周展开凌厉的广告攻势,大造舆论。或在同一刊物,或在不同刊物上反复刊登该书的广告,根据书籍生产进程的先后稍微改动出版信息。这种从长远打算的卓识宏见我们可以从其书信中得以佐证。在宣传《中国历史参考图谱》过程中,他多次谈到了《图谱》的广告事宜,比如:
“……《大公报》广告,登得极好,效力甚大,惟《文汇报》迄未见登出,不知何故?如未登,索性等棉料纸本出版后再登,如何?尚有《大公》、《申报》等小幅广告,俟拟就后,即奉上。(均在出版后登出)……”(1947年5月5日给刘哲民书信)
“《图谱》广告版奉上五份,乞即交各报登出,最后一句,须删去。”(1947年5月15日给刘哲民书信)
“棉料本《图谱》,各(书)肆均有定出者,六月底以前,非设法定出二百部以为不可,故广告最好多登些。兹又排就纸板八幅奉上,乞转登各报为感!最好各报轮流登出,如同日登出,广告效力会减少很多也。”(1947年5月22日给刘哲民书信)[10]
从此三封书信里提供的线索,我们可以知晓郑振铎策划《中国历史参考图谱》的广告至少在《大公报》《文汇报》和《申报》三种报纸上刊登。另外,在陈福康先生的《郑振铎年谱》中提到,1947年3月9日,郑振铎在家宴请史学界朋友,请他们支持出版《中国历史参考图谱》。这些著名史家有郭沫若、翦伯赞、周予同、吴晗、顾颉刚、周谷城、王伯祥、贺昌群、王国秀、王庸、丁山、向达,他们都高度赞扬郑振铎这一意义巨大的工程,并且还就此书做了题词[1]404-405。后来《文艺复兴》自1947年4月(第3卷第2期)起,连续7期刊登了这12份题词,直到10、11月合刊上面[11]。这又可以获得一个信息,就是《图谱》的广告在《文艺复兴》上也刊登过。而且,经笔者查阅,还有《书籍季刊》上面也刊登过《图谱》的广告。由此,郑振铎先生所编选的《中国历史参考图谱》曾经至少在五种报刊上面刊载过广告,这种浩大的广告宣传舆论攻势显示了郑先生莫大的干劲和魄力,其独具匠心非后世的书籍宣传能望其项背。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些为书籍宣传造势的报刊上面,每一种广告文字却不尽相同,它们有长有短,繁简不一,信笔写来,不拘一格。我们可以比较一下分别登在《文艺复兴》和《图书季刊》上面的广告文本:
郑振铎编《中国历史参考图谱》
学术界之大贡献出版界之新史页历史生活之写真考古美术之大成
古语有之:“百闻不如一见。”读者得此一书,历代人民生活之景象,均活跃于纸上了!本书系根据最可靠之发掘报告,专家著作及各种图录,编撰成书。以可信有征的实物图像,史迹名胜,陵墓碑版,美术工艺以及各代的衣冠风俗的图画,呈现于读者之前。参考中、英、法、日文书籍,不下五六百种,其中多半为今日绝版难觅之图书,亦有不少第一次公开发展之图片。实为大中学校历史教学者必备之书。[11]——《文艺复兴》1947年6月广告页
《中国历史参考图谱》郑振铎编。三十六年二月起上海出版公司出版。共二十四辑,每月出两辑,分期发行。预约全部价八十六万四千元。
图谱之学,我国古时有之,惟史志罕予著录,故日就亡佚。宋元以来刊书,虽有附刻图象者,往往略得其章,去原物原象远甚。……郑君振铎因仿日人所编东洋历史参考图谱一书之例,纂辑中国历史参考图谱,撷取历史古迹文物图象之精英,荟为一编,以助读史者之披览含咀,意至善也。
全书分十二辑。每辑二十四页,収图约八十幅:亦有多至四十八页者,活页不订,每辑装一纸套,另各附说明一册,解说图版内容,并注图版引据来源。凡历代史迹、名人图象、舟车器物、货币服饰、书画手迹、甲骨简牍、旧书卷页、雕塑石刻、陶瓷砖瓦、以及杂器,凡足以表现生活文化者,大致具备。图版以珂罗版印制,每页高十五英寸半,广十英寸余。……现已出版者有秦、隋唐五代、及宋各辑。……是书又有宣纸印刷线装本,盖便收藏,免散佚。全书出版有待,容陆续介绍。[12]——《图书季刊》1947年第8卷(1-2)期广告页
这两则广告都是对《中国历史参考图谱》的宣传,不同的是,相比后者而言,前者含义丰富但语言简练,采用的是文学性语言。比如“百闻不如一见”便具有双重意义:首先,推荐者用“见”强调读者的视觉感受。因为历代人们生活之景象,向来都是通过史家笔下文字介绍给大家的,但这里却是以可信有征的实物图像汇编成册展示给读者,再多的文字也比不得实物图像来得真实,这是本图籍的新颖之处,难怪乎是“出版界之新史页”;其次,又因为编选资料的“绝版难觅”,有些甚至是第一次公开之图片,因此图籍的价值自然不言而喻。但宣传得再多也不如读者亲眼所见那样体会深刻。这篇带有排比、语义双关的文学修辞手法撰写的广告发表在《文艺复兴》上面,是很契合杂志的文艺语境的。因为《文艺复兴》是郑振铎、李健吾于1946年1月10日在“日本投降后上海方面出的唯一大型文艺刊物,也是中国当时唯一的大型刊物”[13]。它主要是发表一些论文、小说、剧本、诗歌、散文、翻译等作品,文艺性质比较突出。选择在这样一种刊物上面宣传书籍,广告自然就必须带有文艺性,这也是比较符合读者的阅读习惯和品位的。
而《图书季刊》是在民国23年3月,国立北平图书馆创办的一份杂志。内容包括论著、书评、图书介绍、学术界消息、书录、专载等门类。《图书季刊》的学术性很强,它主要是赠给各地图书馆及学术界人士阅读。在这样一份严肃的书评杂志上面刊登书籍广告,就好似用严谨的学术语言对当时出版界未有之新事物——图谱之编印由来、做法、内容、历史价值等做了一番精辟的论述,甚至“每页高十五英寸半,广十英寸余”这样的细节说明都遵循学术规律做到了精确无误,这样的广告刊发在这样的刊物上,两者相得益彰。
鲁迅说过,“看广告的种类,大概是就可以推见这刊物的性质的。”利用不同报刊反复做宣传,而且还根据不同报刊的不同性质,对图书宣传文字做出适当的调整,以契合刊物的编辑宗旨和办刊方向,言物相称、文刊相应,郑振铎先生深得此中三昧。在高瞻远瞩的宏大眼界中,却灵活多样,不拘于局囿。这也是其书籍广告艺术的第三个特点。
买书、访书、整书、分书、印书、藏书、售书,郑振铎先生一生都与书在打交道,他留给后人万卷楹书的同时,也留下了很多书籍广告佳作。这些广告灵活多样,却又与文刊相应;不但学理兼备、精细严谨,而且饱含深情、坦率真诚。其超妙精湛的艺术值得后人好好学习、继承并发扬。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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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郑振铎.中国历史参考图谱新书介绍[J].图书季刊,1947,8(1 -2).
[13]李健吾.关于《文艺复兴》[J].新文学史料,1982(3).
责任编辑:王飞霞
作者简介:胡晓(1979-),女,湖北来凤人,土家族,主要研究方向为出版文化与出版史。
收稿日期:2015-05-11
文章编号:1004-941(2015)05-0133-06
文献标识码:A
中图分类号:G23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