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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战国至汉代医学中的科技应用成效——以楚地出土资料为主要对象

2015-03-26贾海燕

湖北社会科学 2015年4期
关键词:砭石医学药物

贾海燕

(湖北省社会科学院 楚文化所,湖北 武汉 430077)

一般说来,传统中医中经验医学和哲学医学的成分比较多,科学试验的成分比较少,但与其他民族医学一样,中国传统医学的发展进步深受社会因素的制约和影响。除去宗教和哲学,中国早期医学事业亦深受科技进步的影响,表现在石器工具、陶器、酿造等方面发明、改进即应用,其后又受到季候岁时、冶炼、简帛制作等科技的深刻影响。

传统中医并非生来就是经验医学,在西汉前,日益进步的科技已在医学的一些领域有了较为广泛、不同程度的应用,一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明显的经过反复试验而改进后的技术应用。科技在医学中的广泛应用,为汉代医学的高速发展并取得多方面的突破,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本文以战国至汉代的出土发掘文献、文物资料结合传世文献,对科技在医学的应用进行说明。

一、砭石在经络和外科手术中的改进应用

砭石,在古代专指用于治疗疾病的石器,有锐利的尖端或锋面。后世的医疗上常用的刀、针等就是由此发展而来的。它主要被用来切开痈肿、排脓放血,或用以刺激身体的某些部位以消除病痛。砭石在先秦文献多有记载。《素问·异法方宜论》载:“……其病皆为痈疡,其治宜砭石”。《山海经·东山经》亦曰:“高氏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箴石”。晋·郭璞行注曰:“可以为砥针,治痈肿者”。清·郝懿疏曰:“砥当为砭字之误”。虽然我们现今无法确定楚地出土的石刀、石斧等就是古书所记载的砭石,但楚地先民面对疾病需要用工具治疗这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楚地在古代盛产砭石也是有书籍记载的。李时珍《本草纲目》“砭石”条曰:“《禹贡》:荆州、凉州皆贡(奴石)(可作箭簇的石头),即此石也。”也就是说,包括现在湖北的荆州,当时进贡的砭石,既可以作为箭簇使用,还可以用作医疗工具治病。

原始人没有金属工具,只能打制或者磨制石器,做成刀削器、箭镞和枪棍,以狩猎和防御。这些锋利的石器,以及一些植被的针刺,可能被有意无意地用于切割患处,放血排脓,由此发展成为治疗疾病用的砭石和刺针。人们捕鱼之后,躺在沙石上,发现灼热的石块可以解除身体的麻痹和疼痛,于是人们发现了砭石的熨烫作用。在湖北洪湖乌林矶遗址出土的石器中,有一件青灰岩磨制的石刀,近平行四边形,平背弧肩,单面直刃,长6.4 厘米,宽3.2厘米,厚0.1-0.5 厘米。削刮器近长方形,背平弧肩,刃口齐厚,长6.4 厘米,宽6.9 厘米,厚0.3-0.7 厘米。这些石刀都可能成为荆楚土著先民的砭石。[1](p7)

战国时期传世文献记载的一些外科治疗方法,除砭石外,还有灸、熨、针灸、按硚等,其中大多原始生产工具经过反复试验改造而成的。这些方法在《左传》成公十年就有很好的记载,“晋侯有疾……求医于秦,秦伯使医缓为之……至曰:疾不可为也!在膏之上肓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不可为也!”这里的“攻”“达”“药”是几种不同的治疗方法,其中“攻”就是熨和灸,“达”就是针,“药”就是药物,而熨就是将砭石加热后熨烫麻痹、病痛部位的一种方法。《素问·玉机真藏论》称:“痹不仁肿痛……可汤熨。”《史记·仓公扁鹊列传》载扁鹊为虢太子治病,“乃使子豹为五分之熨。”所谓“五分之熨”,唐司马贞《史记索隐》称:“谓熨之令温暖之气入五分也。”说明砭石的熨烫技术,发展至战国初期已相当成熟,砭石治疗有了初步的计量分析。

砭石的医用在秦汉时期仍很盛行,它在战国熨烫技术的基础上,又得到很大程度的改进,其主要成就就是辅助了外用药物。长沙马王堆汉墓帛书《五十二病方》[2]中就多处使用了砭石治病,如治(牡)痔中:“牡痔之居窍廉,大如枣核……燔小隋(椭)石,淬醯中以熨。不已,有(又)复之,如此数。”这里用了“小隋(椭)石熨”,辅助了醋,在加热中促进杀菌的功效;再如治痒痔方中:“取石大如拳二七,熟燔之……”,“熟燔”强调了砭石的无菌效果。

砭石加辅助药物的熨烫技术还衍生出许多种类,有砭石熨、盐熨、土熨、药熨、葱熨等各种,[3]这些显然是经过反复试验而得来的技术改进。如《五十二病方》治疗伤痉(伤风)就使用了盐熨:

“伤,风如伤,身伸而不能屈。治之,炊盐令黄,取一斗,裹以布,卒(淬)醇酒中,入即出,蔽一布,以熨头,热则举,适下□□裹更□(熨)寒,更熬盐以熨,熨勿绝,一熨汗出,能屈伸,止,熨时及已熨四日内,□□衣,毋见风,过□日自适。熨先食后食恣。毋禁,无时。”

该方对盐熨的制作,使用方法,以及治疗的过程、疗效、禁忌,都一一详尽介绍,显示出盐熨对“伤痉”的良好治疗效果。盐的杀菌消炎功效,或许是先民经过日常经验获得的,但它与砭石的联合使用,只能是有意识的试验而得来的。

西汉时期,经过反复试验,砭石治疗开始理论化和规范化,它不仅与经络学说联系在一起,还在临床外科治疗中形成了一定的规则。江陵张家山汉墓医简《脉书·脉法》一方面强调了砭石在开启脉气的规则,即“气一上一下,当郄与跗之脉而砭之,用砭启脉必如式”,另一方面归纳了治疗脓肿的禁忌,要根据脓肿的大小选择不同的砭石,如果不合标准,就容易产生“四害”:“一曰脓深而砭浅,谓之不及;二曰脓浅而砭深,谓之泰过;三是脓大而砭小,谓之敛,敛者恶而不毕;四曰脓小而砭大,谓之泛,泛者伤良肉”,因此用砭石治疗,要“称其大小”,[4](p97)即选择合适的砭石。这些应用于开刀治疗脓疮的砭石,还可能是经过“熟燔”、醋、盐等消毒处理后的砭石。

二、陶器在药物炮制和制剂中普及使用

烧陶的出现,为医药的精细加工带来了变化。长沙马王堆帛书《养生方》中出现长生药方如“益寿方”,主要是服食云母、松脂、“骈石”,均能“益寿”“不老”。[5](p721-723)我们姑且不论这些药物的实际效果,我们思考的是古人是如何将这些药物混合在一起的,唐《千金要方》卷22 记载有“飞炼·研钟乳石”的方法:“取所炼钟乳于瓷器中,用玉锤捣令碎,著水研之”。在洪湖乌林矶新石器遗址中就出土发现有一件研磨器,十分引人瞩目,上有朱砂的痕迹,可视为原始的医疗器具。[6](p1)可见,古人用研钵的历史由来已久。

战国至西汉,古人不仅逐渐掌握了药物的炮制和配伍方法,研制出天然药物制剂、药末剂、水剂、酒剂、醋剂、醋剂、动物油脂剂等多种药物剂型,[7](p298)甚至在炮制和引用药物的剂量上开始有分寸的把握。与之相应,是医疗器皿的不断改进,如制造衡量药物剂量的容器,或在烘、焙、煨、蒸、提净、水飞、干馏等炮制方法上的器物分工。

在长沙马王堆汉墓帛书《五十二病方》中记载有多种陶制医疗器物。综合杨金生、李经纬两位先生统计[3]得出,以合、升、斗等出现最多,达50 多次;咅、衷咅、棓次之,达24 次,其他还有瓦鬵(xin)瓯,盆、盂、甗等。其总体特点如下:

其一,出现合、升、斗等称量药物剂量的容器。如《五十二病方》“治一丹……为一合,挠之,以猪脂膏和,傅之”;“以水一斗煮胶一参、米一升,熟而啜之,夕勿食”、“冶乌喙四颗,陵椒一升半,以男童溺一斗半并□□□□一升入中,挠以傅之”等。合、升、斗三者,为秦汉时期衡量药物剂量的一组容器,据《汉书·律历志》记载,“合龠为合,十合为升,十升为斗,十斗为斛”,龠是最小容器单位,二龠为合,十合为升,升、斗、斛以此增大,都是十进位。根据《汉书》的记载,今人便可知晓《五十二病方》药物用量的大致多少了。

其二,出现咅、衷咅、棓等,达24 次之多。如治蚖方中“湮吸一咅入奚蠡中,左承之……饮半咅曰……”;治诸伤方中“□□毁一埦咅酒中饮之,日一饮”等。咅、棓,就是杯子。《说文解字》:棓,同杯;《集韵》衷棓,衷,通中、为种。[8](p753、p1123)都为盛酒盛茶的杯具,与盛汤药、盛药酒相一致。

其三,出现瓦鬵,釜之类的烹调器皿,有陶器的,也可为为青铜的。如《五十二病方》治“诸伤”中:“治齐□,□淳酒渍而饼之,煏(bi)瓦鬵炭□煏之如□,即治,入三指撮半咅温酒□”,考《尔雅》甑谓之鬵。说文解字:大釜也,一龠鼎,大上小下若甑,曰鬵。虽然该方缺字较多,但从煏、炭等字,可知道瓦鬵是一个用炭火焙干药物的器皿。

其四,出现瓯,盆、盂之类的陶器。《五十二病方》治诸伤:伤者,以续断根一把……□□□者二瓯,即并煎□熟,以布捉取”。《急救篇》卷3 载:“瓯,小盆也”。《宋史·邵雍传》载“脯时酌酒三四瓯。”[9](p662)瓯用于医疗,似乎是一个煎熬少量药物的小盆,也可作为盛酒的容器。

其五,甗,为蒸、煮药同构的陶器。“治蚘(蛔)方”中载曰:“烹三宿雄鸡二,洎水三斗,熟而出,及汁更洎,以食□逆甗下,炊五榖,兔□肉陀甗中,稍沃以汁,令下盂中,熟,饮汁。”甗,古代蒸食物的炊具,中间有箅子,箅子有竹制的、陶制或金属的,使有空隙而有能起到隔离的作用。“以食□逆甗下”,就是把“食□”这种药物放在甗的下面煮,而“兔□肉”放在甗的隔层中蒸。

其六,甕,瓦器,口小腹大,便于上用泥封口。《礼仪·聘礼》有“醯醢百甕”,指盛醋、肉酱的瓦器。《五十二病方》治“毒乌喙”方中的“穿地□尺,而煮睡一甕”,甕即瓮;又治蚖方中,“以青梁米为鬻(粥),水十五而米一,成鬻五斗,出,扬去气,盛以新(瓦)甕,……饮之,痏已。”蚖、痏就是蛇伤。

此外,还有一些器皿,还有盛饮食的器物盂,如见于治蚖方中“炊五谷、兔头肉□甗中,稍沃以汁,令下盂中,熟,饮汁”。

与陶器皿式样的丰富起来相适应,是炮制药物的方法也变得多种多样。除了前面所说的鬵的蒸、煮功用外,还如治诸伤方中“金伤者,以方膏、乌喙□□皆相□煎,施之。”涉及到煎熬。又如治伤痉方中“伤而痉者,以水财煮李实,疾沸而抒,浚取其汁,寒和,以饮病者……”涉及到煮。这些方法或许还有相应的专用陶制器皿。

中医煎药虽然曾使用过铜制和铁制等金属器物,但人们很快发现,相对于金属器物,用陶器熬制汤药,对药性几乎不会产生不良影响,陶器的稳定性更好,用之煎药不易和药物本身发生任何反应,不损害药性、药味和疗效。《五十二病方》就字形来看,很难看出这些器物是青铜器物,或许那时人们就已经认识到陶制器物熬制药物的妙处。

由此可见,从研钵的使用,到各种配置、炮制药物器皿的出现,以及各种计量工具的使用,说明在西汉时期,病理和药理知识虽仍相当匮乏,但古人已充分利用已有的经验和科技成果,借助既有的工具,进行一系列有意识的药物试验,配置出各种剂型的成药,用于疾病的治疗。

三、酿造技术在药物配伍和外科中的广泛使用

知晓酒行血气的功效后,古代医生逐步在治病中用上了酒,药物疗效因此得到显著加强。《说文解字》释“醫”字云:“醫,治病工也,……从酉。……酒所以治病也。”《黄帝内经》有“汤液醪醴篇”,醪、醴都是酒的一种,有“邪气时至,服之万全”的功效;《礼记·射义》曰:“酒者所以养志也,所以养病也。”《史记》载战国时扁鹊称:疾“在肠胃,酒醪之所及”。这都说明最迟在战国初期时,酒已成为巫、医治病的主要用品之一。而这些经验在今日医学或者民俗中均有遗存,如藿香正气水(含有一定的酒精)、喝醋能治疗肠胃不适等。

酿酒最早用曲和蘖,“若作酒醪,尔惟曲蘖”(《尚书·商书》),说的就是这一意思。《楚辞·招魂》云:“吴醪白蘖”,即制作酒也可以用蘖。其实,曲蘖的用处不太一样,曲,是指发霉的粮食(熟食),主要用于制酒;蘖,则指发芽的粮食,主要用作制糖。但这在先秦尚不能分得清。至汉代,随着人们对酿酒更深入的了解,酿酒技术有了很大进步,出现“重大革新,即酿酒单独用曲。”[10]《汉书·食货志》载:“一酿用粗米二斛,曲一斛。”已经不再用蘖了。至魏晋时期,古人的酿酒工艺得到人们广泛认同,酒常被许多文人骚客用来作为吟诗作赋的题材。曹植《酒赋》曰:“宜城醪醴,苍梧飘青”;晋人傅玄《酒赋》在列举名酒产地时云:“课长安与中山,比苍梧与宜城”。1984 年,在湖北襄阳贾家冲南朝墓发掘的画像砖上有侍饮图,[11]为一野餐场景,反映了当时襄阳人们对酒的嗜好,也反映襄阳酿酒业的兴盛。

西汉时,酒用于医药已十分广泛,在《五十二病方》中,酒成为使用频度最高的药物,达51 次之多。[12]酒在《五十二病方》中有外用,也有内服,如在“治犬噬人方”中载,“犬所啮,……令啮者卧,而令人以酒财沃其伤”,[2]就是作为外用药使用;“伤痉诸方”中的“伤而痉者,……以三指一撮,和以温酒一杯饮之”,则是内服。就在药物中的功效而言,既有将酒外用的杀菌消炎药,又可作为内服以行药效。此外,以酒作为溶媒、佐剂和赋形剂被选用的的有39 方,[13](p144)约总药方283 的14%。其中,用作溶媒的如“燔狸皮,治灰,入酒中饮之”;用作佐剂的如“以汤大热者熬彘失,以酒挐封之”;用作赋形剂的如“治靡芜本,防风、乌、桂皆等,泽以醇酒而埦之,大如黑椒,而吞之”。

秦汉时期酒、醋的酿造过程不得而知,但与之相关的酿造技术被应用到药物的治疗中。如《五十二病方》治蚖方中:将煮熟的米以一比十五勾兑水,煮成粥,冷却,至于新(瓦)甕中,“冥口以布三,即封涂厚二寸,燔令泥尽火而饮之”,其味道是怎样,不得而知,但古人对科技在医学中的尝试,对医学的探索是值得称道的。

生性浪漫的胡适未必不喜欢这位才情与美貌并重的得意门生,但胡博士分外珍爱自己的羽毛,正如他说的,爱情只是人生中的一件事而已。

除酒外,醋入药在古代也有悠久的历史。长期以来,醋一直是用作开胃消食、驱虫止痛、治疗鱼刺鲠喉的良药,被人们应用于医学中,《史记》中记载扁鹊用酒醪治疗肠胃病,极可能包含醋。《五十二病方》、《伤寒杂病论》中就有“苦酒”(醋)、“法醋”入药的记载。[13](p147)如前述治(牡)痔中:“燔小隋(椭)石,淬醯中以熨”中的“醯”也是醋。这说明在西汉时期,古人已把成熟酿造技术成果快速地应用到疾病治疗和药物制剂中去了。

四、季候与生态知识在病理和保健养生中的应用

西周时,已有了冬至、夏至、春分、秋分、立春、立夏、立秋、立冬等八个节气,并能准确地推算出冬至的日期。《左传》中有两次冬至日(时称日南日)的记载,一次在鲁僖公五年(前655 年),一次在鲁昭公二十年(前522 年)。这是我国最早关于冬至日的记录。

到了战国时期,古人开始能熟练地观测出北斗与四季的关系。《鶡冠子》“环流”曰:“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鶡冠子是战国中期楚国的隐者。

人们在观测天象、节气、气候变化对农作物影响的同时,也注意到季节更换、气候变化及某些地区特殊的自然条件与人体健康、疾病有很大关系。《周礼·天官》曾对四季多发病的规律做了探讨,提出春季多发感冒头痛,夏季多发疮疥等皮肤疾病,秋季多发疟疾,冬季多发咳嗽。同时,还认识到气候的异常易引起流行病,如《礼记》中记载,“孟春行秋令,则民大疫”;“季春行夏令,则民多疾疫”。这些记叙不仅对当时的季节病常发病进行了科学总结,而且还知道某些情况会产生能够传染的流行病。这些知识对人们避免或者预防时令性流行病是很有意义的。

湖北江陵张家山西汉墓出土的《引书》反映的是战国晚期以来导引术和养生理论成就。[14](p85)同时,这本书注意到四季、气候对人体健康能造成相当大的影响,故强调养生应该与四季相适应的观点。如第一部分论述四季养生之道,篇首指出:“春产(生)、夏长、秋收、冬藏(藏),此彭祖之道也”,接着依四季之序介绍各季的养生方法。这一部分的基本知识与中医学经典著作《素问》“四气调神大论”篇所载养生、养长、养收、养藏之道相同,即养生必须顺应自然界的运行规律。《引书》第三部分讨论了致病因素、防治方法及养生理论等问题,与气候环境有很大关系,强调“人之所以得病,必于暑湿风寒雨露,腠理启合饮食不和,起居不能与寒暑相应,故得病焉”。《引书》最后则曰:“治身欲与天地求,犹橐籥也!虚而不屈,动而俞(愈)出,……此利身之道也,……此与燥湿寒暑相应之道也。”引用《老子》的言语,阐述“治身欲与天地求”的导引理论,并结合人的机体阐述什么是“利身之道”,什么是“与燥湿寒暑相应之道”。

四季与养生的关系,还渗透到其他出土医籍中,被当做医学理论使用。如马王堆医书《十问》载“巫成□以四时为辅……”又曰:“春三月食之,苛疾不昌,筋骨益强,此谓百草之王。……夏三月去火,以日爨烹,则神慧而聪明。”

古人还发现不同的空气对身体健康存在不同的影响。马王堆医书《却谷食气》提出大自然中六种气体即“六气”可食,五种气体“不可食”。[15](p107)“六气”除包括屈原《楚辞》中所提到的“朝霞”、“正阳”、“沆瀣”外,还包括“输阳”、“銧光”、“输阴”。“朝霞”又叫平旦之气,即清晨时的空气,此时太阳正要从地平线升起,天空出现红黄色,空气最为清新。“正阳”,又称日中之气,是中午太阳位于天空正中(12时)的空气。“沆瀣”又称行暨,即日没之气,是夜半(24 时)的空气。“输阳”,又称地黄之气,是指太阳升起不久,离地面约二根竹竿高(约上午8 点左右)的时间;“銧光”,又称玄之气,指午后太阳被轮盖状的密云所遮掩的场合;“输阴”,又名日入之气、飞泉之气,指旁晚太阳已经降落地平面之后,天空出现红黄色的时间。古人认为,这六种气体是比较优良的空气。不宜于呼吸练功的五种天气环境,称为“五不食”,即“浊阳”、“汤风”、“霜雾”、“清(冷)风”、“凌阴”,主要指浓雾笼罩、酷暑热风、霜雾、冷风(风沙、风雨)、严寒森冷的天气。

五、金属工具在临床和药物制剂中的应用

传世和考古资料均显示,楚人先祖早就有剖宫产的案例。据《史记·楚世家》记载,楚先祖“陆终生子六人,坼剖而产焉。其长一曰昆吾……六曰季连”,这是我国见于文献最早的剖腹产案例。2010 年出版的清华大学所藏楚简第一册,共有九篇,其中就有《楚居》一篇,云“丽不从行,溃自胁出,妣列宾于天,巫咸该其亓胁以楚,抵今曰楚人。”[16]溃有剖、斫之意,是说楚先祖丽季出生时不顺利遇难产,自胁下剖产而出。丽季的剖腹产而导致祭天的结果,从此才有楚的称谓。两则史料,或曰季连,或曰丽季,二者都是剖腹产而出,但在因为剖腹产而导致有楚是一致的,《楚居》是先秦竹简,当然更为可信。[17](p33)《楚居》史料,增加了楚人在西周时期进行外科手术的可信度,但当时楚先祖是用的金属刀还是砭石,后人不得而知。然而,中国在新石器时代就开始利用天然金属,至商代中国南北大地,都进入到了高度发达的青铜文明,或许楚人先祖的剖宫产,或许已经就是金属刀。

可以肯定的是,至西汉时金属刀已得到广泛应用。在马王堆帛书《五十二病方》就多次出现“刀”字,如治(牡)痔方中载:“牡痔之居窍旁,大者如枣,小者如枣核者方:以小角角之,如熟二斗米顷,而张角,絜以小绳,剖以刀……”这是我国医书上最早出现的“刀”字。[13](p151)在战国,青铜冶炼已相当成熟,一些地方已开始使用钢铁用具,作为外科手术用刀,以治疗“牡痔”,显然比原始的砭石更能胜任了。金属刀在临床医学上的使用,是古代冶炼科技广泛运用的结果。

《五十二病方》中,使用金属刀类的相关的文字非常丰富。如削、斩、剖、杀、割、刖、括、剡、穿等。

在楚地还出现了称量贵重药物的战国天平。如在长沙左公山战国墓葬中出土的称量药物的药衡,包括一个天平和大小九个砝码,最重者不过四两,余者只有数钱或者数分重。此外江陵雨台山535 号墓葬与左公山出土的天平基本相同,砝码有只有7个等级。两地砝码可能同时铸造,重量也惊人的相近,如雨台山的七个分别为1.98g、3.8g、7.75g、15.77g、30.9g、62g、125g,而左公山后七个则分别为2.1g、4.6g、8g、15.6g、31.1g、61.8g、125g。两组天平的砝码十分规范和统一,说明已有了统一制作标准。砝码还有一定的数列规律,较重的基本是较轻的两倍,这显然有利于质量换算和交易。先秦时期,楚国需要天平称量的贵重药材,可能有象牙、丹砂等,这些药材是国家的重要战略物资,因为用于进贡周朝或出口列国,《尚书·禹贡》中有记载。

六、简帛等书写工具在搜集整理中的应用

受书写工具的影响,人类医疗事业在纸张出现之前,其传承、传播受到极大的制约,但随着简和帛的出现,医学事业在汉代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进步。

早在夏商之时,黄河流域就开始了中国人的写字记事,他们多用龟甲、兽骨、金石等。这些工具笨重、难以书写且数量稀少,故金石医学资料出现的很少。战国时期的“行气玉佩铭”,是刻写在一个十二面体的小玉柱上的45 个文字。金石比甲骨更为笨重和贵重,制作也更加艰难。镌刻的文字,大多具有一定的纪念意义,或显示权贵的象征。故这时很难留下医学的痕迹,也更难进行医学的整理和积累。

简书对中国文化影响巨大。战国时期,在现代意义上的“文房四宝”没有出现之前,中国最早的文房用具——毛笔、墨锭、竹简、丝绸和削刀就已经出现了。江陵九店砖瓦厂56 号战国楚墓还有成套出土,它是目前发现有当时书写工具笔、墨、竹简和削刀全部同时出土的唯一实例。其中墨锭是迄今为止我国发现最早的墨锭,也是所发现的唯一一块战国时期的墨锭。有了简牍、削刀、毛笔和墨等文房用具,才有了真正的著作,孔子、左丘明等才得以编纂书籍,老子、孔子的弟子才能记载他们的言行。简牍的使用,在中国有上千年的历史。

正因为简牍和帛书的出现和广泛地使用,一些古代文献才能够在地上流传或地下保存。中国出土的简牍,从目前的资料来看,较早的有曾侯乙墓出土的“遣策”,记载着楚国或其他诸侯国的官员们向曾侯乙赠送的礼品,是公元前433 年或稍后的遗物。其他的如在国内外享有盛名的简还有湖北江陵望山楚简、天星观楚简、荆门郭店楚简、荆门包山楚简、河南信阳楚墓竹简、湖北云梦睡虎地秦简以及山东临沂汉简《孙子兵法》简等,它们都是弥足珍贵的文物。

医学文献在秦汉才开始大量出现,与竹简和丝绸等书写工具的广泛应用有关。最早期的医学资料大多出土在南方楚地,以竹简绢帛较多,北方则以木简为主。其中在北方西汉前出土医学或者医学相关简帛大致情况如下:甘肃居延海出土的汉简有“虽没有专门的医书,但还是可以看到很多与医学有关的资料”,涉及临床医方、疾病死伤案例、用药和针灸方法、法医和兽医等方面记述;甘肃武威县旱滩坡出土的公元1 世纪的医书,有简犊92 枚(木简78 枚,木板14 枚),载有完整医方31 个和药物近百种,涉及内、外、妇、五官等科,能整体反映东汉时期的医学水平;甘肃敦煌县马圈湾出土公元前60年左右的汉简中“有少量医学有关医药资料”。

在南方出土的西汉前医籍就更多,主要是竹简和帛书,反映了南方物产特色。云梦睡虎地秦简含有少量的法医和兽医检验的竹简;在长沙马王堆3号汉墓出土出土有大量西汉简帛,其中仅医籍就有竹简约200 枚、木牍10 枚、绢帛10 种,含14 种古医籍,约24000 字,分别为《足臂十一脉灸经》《阴阳十一脉灸经(甲)》《脉法》《阴阳脉死候》《《五十二病方》《却谷食气》《阴阳十一脉灸经》《导引图》《养生方》《杂疗方》《胎产方》《十问》《合阴阳》《杂禁方》《天下至道谈》等。马王堆汉简墓主下葬时间在公元前168 年。江陵张家山西汉墓出土的医(竹)简共178 枚,含古医籍2 部11 种,即《脉书》和《引书》,张家山汉简墓主下葬时间在西汉早期,即吕后或者更晚一些;[18]湖南张家界大庸发现一块木椟医方;安徽阜阳出土的公元前165 年前的《杂方》(又称《万物》)和《行气》两种医典籍,有关医药的简不低于22枚;江苏连云港尹湾汉墓记载有“熏毒八斗”的木椟一枚(记载有汉成帝年号“永始四年”,约公元前13年)。南方出土西汉医学典籍远多于北方,许多出土文献至今仍是该领域最早的文献资料,如《五十二病方》《脉书》、《引书》《导引图》《胎产方》《却谷食气》以及众多的房中书籍。

南方出土医学文献资料比北方较多较早是有原因的。南方多生产竹简,北方多出产木简。木头难以切割和平整,因此制作成简十分费事,而渗透适中且不易折断的木头更少。南方竹简由于竹子木质中空,质地坚硬,却易纵切,较易制作成简。篾黄一面,也容易光滑平整,干篾黄渗透性始终,易于书写。竹简还具有韧性强、不易折断的特点,这些都是木简无法比拟的。从此意义上讲,西汉前南方能大量出土古代医学典籍就不难理解了。

南方发达的丝绸制作,也是出现大量医学积累的重要原因。长江流域是世界丝绸的起源地,早在6500 前,余姚河姆渡遗址就出现刻有(野生)蚕纹图案的牙雕小盅,而在6000 左右的崧泽文化则已有人工栽桑、养蚕的可能。[19]目前西周至西汉时期的丝织品大多是出自于南方特别是楚墓,其品种有近10 种之多,如江陵马山1 号战国楚墓、江陵凤凰山168 号西汉墓和长沙马王堆西汉墓等都出土有大量的丝织品。与书写工具广泛应用相应,医学文献搜集整理方面,至西汉时,南方多于北方。

此外,交通技术的进步也大大促进了西汉医学的发展,在江陵凤凰山167 号汉墓和马王堆1 号与3 号墓葬出土了多种药物,不仅有国产地道药物桂枝、桂皮、茅香、花椒、杜衡、藁本、佩兰、良姜、牡蛎、丹砂等品种,而且还有来自产自印度(天竺国)的药品苏合香。这说明当时中外医药交流是很频繁的。[20](p28)在多处战国楚墓出土的文物中,有大量的多彩料器——琉璃蜻蜓眼,以湖南长沙最多,湖北次之,它有别于中国传统的铅钡玻璃,属于西亚产的钠钙玻璃,张正明先生称这条先秦商路应该是南方丝绸之路,即“长沙(南楚)——昆明——缅甸——印度”的古商路;[21]而任乃强先生认为,西汉时期还存在着“成都——昆明——缅甸——印度”的“蜀布之路”。[22]这些研究,都说明在战国至西汉时期中外文化交流的存在,这其中还包含有印度医学与中国医学的交流。

结语

通过上述分析,笔者认为,汉至汉前科技在医学的应用是十分广泛的,也是十分积极的。通过对砭石等原始工具的试验改造和理论总结,经络学说开始理论化(这表现在《脉书》上),外科临床治疗开始规范化、精致化;陶器和酿造技术在医学中的广泛,为药物制剂的多样化、药物的更好吸收创造了更好的条件;合、升、斗、天平等计量工具的大量使用,对药物的精确配置起到了促进作用;金属刀的应用,为外科术的精细化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并为简帛等书写工具的制作创造良好的条件,而简帛等文房用具的广泛应用,更为医学的搜集、整理、传播以及理论的提升,创造坚实的经济社会基础。

正因为科技在医学事业中的有效应用,中国医学在汉代有了高速的发展,这一时期不仅有了《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八十一难经》等医学经典的成书,还出现了张仲景、华佗这样划时代的名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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