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诗歌论
2015-03-26胡丘陵
胡丘陵
(湖南省常德市人民政府,湖南 常德 415000)
警察诗歌论
胡丘陵
(湖南省常德市人民政府,湖南 常德 415000)
警察诗歌主要是对警察群体、个人及警察事件的诗性抒写,由于警察职业的特殊性,警察诗歌具有区别于其他诗歌形态的独特品质和个性,不仅仅是为了教化警察或培养警察诗人,而是使警察能够诗意地从警。警察诗歌正蓬勃发展,但关于警察诗歌的理论研究几乎是空白,警察诗歌理论建设是一项长期的系统工程。
公安;警察诗歌;文学场域;理论;批评
一、写作的缘起
这是一篇既像诗歌理论又不完全是诗歌理论,既像诗歌批评又不完全是诗歌批评,既像诗歌史又不完全是诗歌史的文章。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开始是准备就杨锦、林涛编选的《中国当代公安诗歌选(1992-2011)》做一个批评,“诗的公共场域与心灵场域”的题目都拟好了;可一研究,发现关于公安诗歌的理论几乎是空白,批评找到了几篇。如果按照蒂博代将批评分为职业的批评(也叫教授的批评或学院批评)、自发的批评和大师的批评[1],已有的这几篇也只能算作自发的批评,在我国或称大众的批评。即便是对颇有成就的警察诗人侯马的访谈,也未提及这一诗歌的特质,甚至武态的一篇《创作出切合公安气质的优秀诗歌》的文章里也根本找不出什么是“公安气质”。因此,决定在批评之前对警察诗歌这一概念进行厘定,同时进行简单的史的梳理,以期抛砖引玉。
二、符号资本与文化资本构建的文学场域
与许多文学流派在文学发展过程中自然形成不同的是,警察诗歌似乎一开始不是从一批文本中抽象出的一般概念,且一开始也并没有相近的风格与相同的诗歌主张,而是符号资本与文化资本及习性构建的诗歌场域。
(一)警察诗歌的命名
布迪厄认为,要使自己成为文坛上的统治者,最好的办法之一莫过于对文学进行重新命名[2]319。本文之所以称警察诗歌而不称公安诗歌,并非完全为了制造一种新的文学景观,使之成为文坛的基本现实,以此来谋求社会认同,而是由于诗歌的倾向决定。一是警察与公安的英文都是Police,尽管其所指在国内基本相同,但警察的能指偏向人,公安(公共安全)的能指偏向事,公安诗歌更多指“事之诗”,警察诗歌更多指“人之诗”。当然,“事”在“人”为,二者是分不开的,只是倾向有所不同。二是命名活动是一种排他的活动,意味着对自己文化资本的一种建构,并以此来确证自己的合法化地位。在知网用“公安+诗歌”进行搜索,结果4412条,属于警察诗歌的不到10条,其他皆为明代后期出现的一个文学流派——公安派诗歌,其中博士硕士论文1693篇。“每个定义都试图以最有利于自己的利益的方式来强加以场的边界,或者说,——这其实是一回事——为了证明自己的既定存在为合法,强加以场的真正具有成员资格的条件的最佳定义”[2]142。尽管如此,笔者认为,警察诗歌仍然是以心灵表达为基础的,但也不排除“集体功利”,这就是因为警察职业的特殊性,需要进行专门心理疏导,而诗歌是最佳的心理疏导工具,因此,用公文的语言表达,就是“非常重视诗歌在警营文化建设中的重要作用”,于是有了依附于行政权力的诗歌组织,因为“话语并不具有统治功能,它只产生一种交往权力,并不取代管理权力,只是对其施加影响”[3]。而一些诗歌写作者由于受到权力场游戏规则的约束,便通过谋求将符号资本转化为文化资本来获取更多的政治资本。从文化资本的效益发挥看,警察的心灵空间与公共空间同构越好,效益越高。因此,本文定义于,警察诗歌是警察符号资本与文化资本构建的文学场域。它是对警察群体、个人及警察事件的诗性抒写。
(二)警察诗歌的军旅基因与形成
部分学者认为,我国警察及其职务最早可追朔到距今2500年前的西周时期。孔子在鲁国担任大司寇一职,就相当于现在的公安部部长,孔子是名副其实的诗人,我们不可能牵强附会地将《诗经》算作最早的警察诗歌。提到警察诗歌自然使人想到军旅诗歌,这不仅仅是因为二者“家庭性相似”,而是他们有着血缘联系。这里笔者无意去纠缠我国军警之间的渊源关系,而是要比对出诗歌中的DNA。洪芳认为:“当代军旅诗歌的独特形态具体表现在五个方面:第一,独特的生存态势;第二,独特的话语转型轨迹;第三,以‘英雄主义'为核心母题的写作;第四,崇高美的凸显与张扬;第五,渐进式的文体演进”[4]1。洪芳同时指出,“英雄主义是中国当代军旅诗歌区别于其他形态诗歌最重要的价值诉求,也是军旅诗歌中被继承得最彻底和最完善的因素”,“崇高美是中国当代军旅诗歌区别于其他形态诗歌最主要的美学特征”。那么,在既有的警察诗歌里,英雄主义写作、崇高美的形态“区别”了吗?没有。可是为什么大家都不提及呢,显然,或许为了门户的需要有意视而不见,或许对警察诗歌的特质缺乏研究,因而不够自信。这些都似乎可以从以下表述中找到答案:
公安诗歌总体上讲,与至今仍处于起步阶段的中国新诗的发展是不同步的。公安诗歌的创作与公安题材小说创作的现状相比,诗歌创作这块相对比较薄弱,尽管如此,公安诗坛还涌现出了一批诗人。近年来驰骋于公安诗坛的诗人有谢先云、杨锦、潘万堤、曹宇翔、林涛、赵黎平、苏小凯等。还须特别提及的是,全国著名诗人张志民、顾工和柯蓝,张志民、顾工是建国后公安诗的拓荒者,新时期又有力作发表,如张志民的《我们的宝剑》,顾工的《你走出大墙以后》 《婚礼,将在狱中进行》,柯蓝的《永恒的雕像——歌颂公安战士》”[5]。尽管如此,用客观的目光审视,从建国以来至文化大革命结束,基本没有公安诗歌的概念,极少数公安诗歌作为“偶发现象”,在应付公安宣传使命的同时,被湮没在社会题材的诗歌大潮中。
公安诗歌的发轫期,应该算在上个世纪70年代后期,主要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后。而公安诗人们创作公安诗歌的自觉时期,则已经到了上个世纪的80年代中后期,主要得益于《巡礼》文中诸诗人的大力推动,但从整体上看,还显得较为稚嫩。1992年出版的《中国当代公安诗选》,可以算是前一阶段公安诗歌创作的全面展示和总结。而该时期中国诗坛主流创作已经结束了声势浩大的朦胧诗运动,以1986年《诗歌报》和《深圳青年报》联合举办的“中国现代诗群体大展”为标志,坚定地迈向了先锋诗歌的阵营[6]8。
我们姑且将这样的抽象概括算作自发的批评,也不去论证“公安诗歌与中国新诗不同步”是不是假命题,先看其中的张志民、顾工、柯蓝等老诗人,他们均系军旅诗人或出身军旅,曹宇翔更是新诗潮以来活跃的军旅诗人,创作主体的军旅基因显而易见。其次从文学流派形成看,警察诗歌应该是有其明确的文学主张和组织形式的集合体,有协会,有章程,但这只有文学集团的意义,并非自觉的文学流派。再从文本看,还是可以寻找到相同或相近的诗歌伦理与审美理想,只是这些多为军旅诗歌所遗传的“英雄主义写作及崇高美的形态”。正如洪芳的《中国当代军旅诗歌论》中指出:
英雄主义是中国当代军旅诗歌区别于其他形态诗歌最重要的价值诉求。它既与军人职业、军旅生活相生相伴,也成为军人的职业精神。
人民伦理的大抒情是中国当代军旅诗歌区别于其他形态诗歌最根本的抒情伦理。作为一种特殊题材的诗歌样式,当代军旅诗歌与其他形态诗歌一起暗合和记录了中国社会波谲云涌的政治变迁和激荡剧烈的经济转型,虽然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下会呈现出特定的艺术风貌,然而其在60余年的发展历程中却始终拥有一种超常稳定的抒情伦理[4]86。
如果有人将以上军旅诗歌的前缀“军旅”二字换成“警察”二字,似乎没有什么区别,这是警察诗歌既要认的基因,今后又要区别的于它的形态所在,因为警察诗歌毕竟不是军旅诗歌。有的批评家认为这在新诗潮面前显得滞后,这些诗也不合笔者的趣味,但从世界文学史的视角观察,当我们那些所谓与国际接轨的诗歌被别人“合并同类项”合并以后,这种形态反而成了中国诗歌史的特点。当然,本文无意一昧弘扬它,而是要清醒地认识到这些,因为文学的“陌生化”要求我们区别它。
下列表达正好契合前面的表述:
公安诗歌的蓬勃发展应以全国公安文联成立为发端,以全国公安文联网站为主阵地,团结和集聚了全国公安系统一大批优秀诗人,并激发和带动了公安诗歌在百万公安民警中的推广和普及。由全国公安文联举办的“难忘2008”全国公安民警诗歌散文大赛,收到的诗歌、散文达9000多篇(首),基层作者的创作热情令人吃惊。
目前,全国公安文联网站论坛中的现代诗歌版块,每天的发帖量都在100帖以上,一些带有争鸣性质的贴子已经触及至诗歌的本质,一批极具潜力的公安诗人正在破壳而出。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中国诗坛会迎来他们高吭嘹亮的歌唱[6]8。
显然,这种以“公安文联成立为发端”是依附于行政权力的诗歌组织的,谋求将符号资本转化为文化资本的场域形成,接着便有了这一诗歌的至少是量的繁荣。如果用韦勒克的“甜美”(dulce)+“有用”(utile)来评判这些海量的诗歌,明显的特点是,由于过分注重了“有用”,或者片面理解了“有用”,导致“甜美”不够。如果非要说“不同步”,个人认为,其中的一些诗人、一些诗歌既没有赶上“民间立场”“口语化”“下半身”“娱乐至死”的潮流,也没有误入虚假、无聊、委琐、粗鄙的歧途,只是多数诗歌距离“自觉”较远,这不仅仅依赖一批文本,还需要理论的成熟。
(三)警察诗歌是对警察群体及个人的抒写
文学是“人学”,警察诗歌是对警察群体及个人的抒写,警察的职业行为、思想、性格、情感,警察与犯罪嫌疑人的关系,警察与社会关系,警察与自然的关系,整个场域都是诗写的主要内容。
人与诗的关系,既是诗学的永恒话题,也是诗写的永恒话题。诗要写人,就是要关注警察个人,关注警察的历史变化及其丰富性和复杂性。作为警察诗歌不能回避警察的职务情态,积极的、阳光的职业心态和英雄情怀。诗写的对象,诗写的题材,也都是人,警察诗歌首先是要帮助警察了解自己,提高其自信心,增强职业认同感和职业荣誉感,发现警察自己的好品质,在心灵中激发起羞耻、愤怒、勇气,竭力使人们变为强有力的、高尚的、并且使人们能够用美的神圣的精神鼓舞自己的生活。
警察诗歌既抒写警察个人,也抒写警察群体,众所周知,没有脱离警察个体的群体,也没有脱离警察群体的个体,若干个个体的人构成了人类的社会。警察的服务对象既是个人,也是群体及群体化的社会生活。人是深具社会性的,社会生活也就成了活动的第三客体。于是写作活动一开始就在要“为自己”的同时也要“为社会”。孔子说,诗的功能,是兴观群怨,在警察诗歌里,兴是警察个人,观群怨既指警察群体,也指社会群体。
中国传统诗歌不单抒写人,还要教育人,美化人。从历史上看,文学是使人类从野蛮走向文明的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文学的功能不仅是要写人,还要改造人,使人变得更高尚更优美。警察队伍天天有牺牲、时时有流血,一方面,诗的教化功能使之成为忠诚之师、正义之师、威武之师、善战之师;另一方面,由于警察职业的危险性与工作压力,他们“充满劳绩,但仍诗意地”巡逻在“这片大地上”,诗歌可以帮助他们抵抗现实中的某些压力,笔者认为,这也是警察诗歌的根本功能所在。也就是说,警察诗歌不仅仅是为了教化警察或产生几个警察诗人,而是为了警察能够“诗意地从警”。
(四)警察诗歌是对警察事件的抒写
警察事件自然是警察诗歌抒写的对象。通常说“讲好警察故事”,对小说而言,侦探小说是最具特点的,也最能讲好“警察故事”。对诗歌而言,却要通过一连串戏剧化场景的线性呈现来“讲述”一个个“警察故事”,因为诗歌是由一个个意象构成的空间,可诗人在把这些空间意象编织起来的时候却要分出时间上的先后,所以,诗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看作是时间艺术,弗兰克认为,现代诗歌作为空间艺术的一个主要依据是它削弱了语言的内在连续性,采用空间并置而非时间承续的形式来处理诗歌元素[7]。警察诗歌在诗意诉求上旨在传达极具警察个性的情感状态、生命体验与存在顿悟的诗作。或者展现和揭示警察生活某个时间和空间场景,诗意地传达作为创作主体的警察的生命体验、内在理解以及对事件、场景进行深度开掘。
诗歌的“叙事”不同与小说,首先,诗人已经不再局限和满足于仅仅把感受到或捕捉到的生活场景展现出来,而是在这种诗意的展现过程中,嵌入了自身的感情、经验与诗思巧妙地熔铸在语词和文本结构之中。其次,在“叙事”中,通过对事物或事件中具象的鞭辟入里的细节挖掘,抵达其内部逼近其真相。其三是在“叙事”中,意象、反讽、隐喻与象征以珠片状的形式,呈现在诗歌文本结构之中。
(五)警察诗歌的主客体关系
主体与场域的作用构成文化资本。在文学理论中,“文学主体性”一直是个争论不休的话题。创作中,在对象与作家的关系上,主体与客体的位置常常被互换。刘再复还将文学主体分为三部分,一是对象主体,即人物形象,二是创作主体,即作家,三是接受主体,即读者[8]。本文无意纠缠其间,而是对警察诗人与警察诗歌的关系进行厘清。从目前既有的一些自发的批评可以发现,从创作主体看,将从事警察职业的诗人称为警察诗人;从创作客体看,将与警察题材有关的诗歌称为警察诗歌。
写作主客体之间的这些关系,其实也是哲学上主客体之间基本关系的必然反映。任何事物,无非我与物、我与你、阴与阳,任何事物,都各不同,都可互为对照;但任何事物也都异中有同,此即所谓我与物同,我与你同,阴与阳同也;同时任何事物,都存在着双向的建构,即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即我中有物、物中有我,即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是也;当然任何事物要联系都得通过一定的方式与媒介。王国维说:“诗人对于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与“警察诗人”紧密相连并且容易相互混淆的概念是“警营诗歌创作者”,尽管警察诗歌拥有广泛的不同类型的创作者,但是“警察诗人”作为一个特定的概念有其自身所独特和明确的内涵界定,警察诗人是指其一生主要诗歌创作集中于警察题材领域或者其主要诗歌成就由所创作的警察诗歌来体现和承担的一类诗人。
狭义的警察诗人指写出优秀警察诗歌的诗人,警察诗歌如果可以成立的话,它涉及到的第一个问题便是诗歌与职业的关系。事实上,任何人都可以成为诗人,农民工人医生司机教师厨师,如此等等。换句话说,如果有警察诗歌,就可以有农民诗歌、工人诗歌、医生诗歌、司机诗歌、教师诗歌、厨师诗歌,如此等等。当然,身为警察的诗人写出的未必都是警察诗歌,有的诗人可能还会刻意回避或尽力超越自身的职业属性。但那些有从警经历的人至少是警察诗歌重要的创作主体。
广义的警察诗人,包括身为警察,写出其他优秀诗歌的诗人。此并非牵强,因为它们之间也必然会形成一种对象性的观照,即发生“认识——反映”关系(写作主体认识写作客体,写作客体反映写作主体),因为只要是具备写作主体资格的人,都会同时具备独立清醒的自我意识,能够和写作客体即写作对象之间发生“认识——反映”活动。优秀的文学艺术作品,无不具有情景交融、物我不分、心物同型的特点,身在警营,自然打下生活的印迹,其主体意象也可能是诗歌不可或缺的中心意象,也是诗歌叙事的着眼点,也有一些诗歌只提供主体意象,缺情境意象。警察诗歌主体具有多样性,他既可以是警察,也可以是其他流派的诗人,其客体的界定应该具有警察特质。
在这样一种物化的时代,警察诗歌能否成为伟大的诗歌,主要是要靠诗歌创作主体的境界来衡量,是否具有一种关怀人类,关怀人类的现状,关怀人类的未来的境界,是否能够深入警察诗歌主体与客体的喜怒哀乐的全部复杂性,这就往往要看是否有比较高的境界。
三、警察诗歌的特质
在警察诗歌场域里,消费的是符号资本,这种消费不是它的物质性,而是它的差异性。警察诗歌之所以是警察诗歌,必有其区别于其他诗歌形态的特别品质或个性,这种品质或个性既包括诗歌独特的DNA,也包括诗歌不同的虹膜和指纹,一首优秀的诗歌不一定是警察诗歌。从事警察职业的人写出的诗歌也不一定是警察诗歌,诗歌中即使有N个“警察”字眼,也不一定是警察诗歌。诗歌“入警”不是哪级政治部可以批准的,而是场域内部话语权力的规范。结合已有的文本进行分析,至少具备以下五种特征之一才称得上警察诗歌。
(一)公平正义的群体想象
公平正义是人类社会公认的崇高理想境界,警察打击违法犯罪是主职,警察精神注定就是一种弘扬公平正义的精神。作为集中反映警察生活的诗歌,也使公平正义成为创作主体的“集体无意识”。作为公平正义维护者和倡导者的这一特定社会角色,给警察诗歌更深层面追求人类社会理想境界想象的空间,同时也赋予了警察诗歌现代法治要素和特质,由此提升警察诗歌的社会意义和艺术水准。李尚朝在《可以这样想象》中,用灵动的语言、明亮的色彩想象“在月光下”,“剪除杂草,让鲜花中的露水/滴下来,再次/滴下来”①杨锦,林涛.中国当代公安诗选(1992-2011)[M].北京:群众出版社,2012.91.让人感受到爱的温暖,正是这种群体想象的表达。
然而,现实与想象总是有着距离。侯马用简约的口语,叙述了一个少年时代的记忆,一个少年蒙昧中下意识的而又近乎荒诞的往事《伪证》,虽然语言平易,却用勇敢的张力挖掘出了深埋在自己头脑中特异而残忍的“潜意识”,心灵深处揪出的这种“恶”,它让人的内心愧疚而警醒,诱导读者刻骨铭心地想象、呼唤和格守公平正义。
武靖东在《被马加爵杀害的龚博的家……》中,深入地思考:“法律总是来迟/它更多的功能好像只是料理后事”②武靖东.我,在此 [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13.159.法律上的公平是基本的正义,但在道德和理性上的理解和支援,矛盾纠纷的法前调剂和化解,让人们看到的是更多的温暖与和谐,诗人想象公平正义的芳香带给人们更多的希望。
(二)罪与罚的诗性表达
罪与罚,通常被理解为因果。什么样的行为导致什么样的结果,这是规律,人不可能控制。罪,是违背客观规律的行为,罚是客观规律对这种行为的回报。从逻辑上分析,罪与罚也是公平正义的表现,之所以突出这一特点,因为侦探小说是公安文学区别其他文学形态的显著特征,对于警察诗歌固然其特征不如小说明显,然而,对这一过程“在场”的诗性表达也是区别其他诗歌形态的显著特征。任桂秋在《摘苹果的时候》中“以一棵树的姿势/观望一个山坡的吉祥”①杨锦,林涛.中国当代公安诗选(1992-2011)[M].北京:群众出版社,2012.123.写的是苹果,指向却是令苹果平安无恙的警察。诗歌情景交融,既有幸福的苹果的想象,又有罪与罚的诗性表达。
当然,罪和罚,既包括人性定义的违法,也包括自然规律对人的行为的回报。现实中不是每个人遵守他们共同的契约,总有人破坏着秩序和环境。杨锦在《羊的泪》中把目光投上草原深处,“每一天,都有不幸的羔羊/被送上屠宰的灶台”,“异乡人载歌载舞/我看见羊圈里的羊/眼里都含着泪……”②杨锦.冬日,不要忘了到海边走走[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121.
诗的感觉是想象的,向心理的深层渗透的。与其说是羊含着泪水,不如说是诗人含着泪水,这种悲悯,既是难得的普世精神,也是诗歌的精神,如果人类在“载歌载舞”中丧失这种精神将要受到大自然的惩罚。
侯马在表现“没有道义可以审判不羁的灵魂/甚至良知也对不住自由的追求③侯马.大地的脚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53.”的同时,对自身进行反省,在那个近乎荒诞的年代,“小柿子让我觉得/我有权利这么打人”以至“多年来我忘不了这一幕/忘不了小柿子/我三十年没见他了/那事过去不久/我就回城读书了/粉碎四人帮的时候/还在舞台上假装拉小提琴”④侯马.大地的脚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78.。
诗人运用戏剧的手法,再现了那个年代的我,既有内心的自责,又有对那个充满暴庆之气的年代的“我”的审判。诗人没有止于冤仇的化解,在那个城里人比乡里人优越的年代,人一出生就分了等级,“我能这样欺压他/绝非一己之力”。同时将目光投向当下“现在,有时也麻木不仁地/助纣为虐”⑤侯马.大地的脚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79.。
这种表达是有力度也是有难度的,既需要诗人的良知和清醒,还需要表达的勇气,尽管全诗没有“警察”二字,却具备典型的警察诗歌气质。
(三)警察岗位价值的诗性呈现
对一种职业而言,从业人员的价值判断、职业荣誉感和归宿感是这一职业是否兴旺的标志。警察岗位价值的呈现自然是警察诗歌的特征。在构建和谐社会的进程中,社会秩序占有相当重要的比例。如果说和谐社会是参天大树,人民警察就是深入土地的根,两者紧密相连。安全稳定的社会秩序是人民群众最基本的要求,从宏观方面看,警察岗位在新的时期,赋予着维护国家长治久安的历史使命。警察诗歌在描述警察这一群体时,不可回避这一重大主题。严肃的主题可以通过政治教化的途径,但诗性的表达,更集中,更形象,更深刻,更赋有感染力。邬跃武是这样叙述《刑警的黑夜》:“睁大着眼睛/认真勘验现场/寻找蛛丝马迹/试图给来去匆匆的迷案/找到出路”,“不能不承认/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最能沉淀纷繁的杂乱和假象”⑥杨锦,林涛.中国当代公安诗选(1992-2011)[M].北京:群众出版社,2012.119.。
侦查破案是公安机关的主业,刑事警察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警察群的内涵,社会秩序的社会意义与警察岗位价值在打击犯罪维护正常社会秩序行为中得到了高度统一。在臧书国的《巡警》中,那“清晰熟悉的街巷”感到“夜幕的赞誉”和“晨光的褒奖”这正是岗位价值的体现①杨锦,林涛.中国当代公安诗选(1992-2011)[M].北京:群众出版社,2012.192.。警察诗歌中,警察诗人写警察,最难能可贵,也最真切感人。警察的职业荣誉不仅仅是一身耀眼醒目的警服,警察的世界折射着大众的切身利益,寄托着普渡众生和舍生取义的英雄情绪。杨角的“老民警”,“胸前的奖章/早已/星子般照亮你人生的夜空/而今你退到光芒后面/平静得像一名孩童”无论是语言还是意象都单纯而又动人,意味深长”②杨锦,林涛.中国当代公安诗选(1992-2011)[M].北京:群众出版社,2012.178.。
从警是一种过程,不论是在岗位上,还是退下来的老民警,都诗意而从容地生存。诗人洪辉用强烈是对比叙述一位租房住的警察的生存状态,一边是“楼群正在轰隆隆地拔节”、“钢琴声与麻将声/在楼群间和谐地流淌”,一边是:“一间低矮的小房/夜半时分总有一位少妇/伴着静静的灯光/等待那串熟悉的声音”③杨锦,林涛.中国当代公安诗选(1992-2011)[M].北京:群众出版社,2012.48.。躁杂中不失安静,贫寒中不失温馨,诗人没有泛泛的抒情,也没有赞美“无私奉献”,更没有呼喊要“从优待警”,而是内敛地通过生活来表现人生的价值,让人酸楚和感动。李爽“裸露出锋利的钢的味道”的特警④林莽.中国当代公安诗人大展(2013年卷)[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222,素月绚“指挥,所有的生命都朝着/光的方向”的交警⑤林莽.中国当代公安诗人大展(2013年卷)[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93.,戴存伟在“语言是伸向生命的绳子”的现场,“万物皆在生长/犯罪也走在春天的路上⑥林莽.中国当代公安诗人大展(2013年卷)[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126.”的便衣等,都诗性地呈现出警察的岗位价值。
(四)警察个人生命的神秘体验
警察在依法履职中具备的职业道德准则,具有鲜明而广泛的大众性,以及行为的表率性,也寄托着广大人们期盼的超人般的英雄情结,折射出警察这一群体强烈的职业荣誉感。但警察个体意义上仍然是社会人的角色。英雄的期盼和普通社会人之间的两难差距,往往成为社会和舆论的焦点,无疑给警察诗歌的提供了戏剧冲突般艺术体认的空间。
目前警察诗歌较多徘徊在狭窄化、功利化的浅薄感知,但也有不少诗人把主体的生活经验变成一种意义模式来加以验证的希望。从警察诗歌主体而言,笔者倾向于警察更能写好警察诗歌。因为警察是警察诗人特有的现实,尽管普通人通过小说影视作品也可以了解警察的生活,但那是间接的、经过处理的、漫不经心的。说到底,警察生活对普通人终究是外在的、陌生的,甚至是神秘的。
诗人胡玥深入生命内部,他在《莲心》的内核“觉”到“不再试图转过身,自己看清自己的脸”,同时从“跟我的心相通”的莲心中“悟”出“一种苦”⑦杨锦,林涛.中国当代公安诗选(1992-2011)[M]. 北京:群众出版社,2012.119.61.。诗人对庸俗化描写保持警惕,也没有停滞在情感层面,而是开始了生命终极意义的形而上思考。诗句犹如一道闪电划破原野,让读者感到诗人的精神富有,即便是面对死亡,也感到温暖,同时使生命具有活力与朝气。
陈仁凯重在“诗意地从警”。如前所述,警察诗歌不仅仅是为了宣传或教化警察,而是能够让“充满劳绩”的警察心灵安静。诗人用平直朴素的语言叙述“警察诗人万里平”的“快乐与苦难”:经济拮据但是精神富有,生活简朴但是情感温馨⑧杨锦,林涛. 中国当代公安诗选(1992-2011)[M]. 北京:群众出版社,2012.17.。“警察诗人江城”则“常常坐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一座他至爱的/派出所里/接听电话/调解纠纷/与朋友聊天/甚至把值班当成午夜的乐趣”⑨杨锦,林涛. 中国当代公安诗选(1992-2011)[M].北京:群众出版社,2012.19.。警察诗歌的这种个人生命体验,是其他许多群体无法感受的,即使去掉警察二字,也是典型的警察诗歌。
邓诗鸿面对一辆逆行的破旧的“一身铁锈/车把也歪歪扭扭,那小小的车厢/满载着旧酒瓶、易拉罐、破塑料的/三轮车”,同事建议要将三轮车扣下,“我阻止了他/至今/我没有给同事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我只是在心中默默地告诉自己/时至今日,能够为多收几个旧酒瓶、易拉罐/破塑料和废纸屑而沾沾自喜/如今又有几人”①杨锦,林涛.中国当代公安诗选(1992-2011)[M].北京:群众出版社,2012.30.。
诗人在对弱者的同情与职业的执法之间纠结并做出了选择,这种选择是诗人的选择,笔者看来,诗人应该是正直与善良的人,情感常常战胜理性。当然,这种选择是有代价的,如果加上“一辆货车,迎面驶来/鲜血,模糊了我的眼晴”,这样或许更是警察诗歌,但这也就不是邓诗鸿个人的生命体验了。
(五)警察心灵的多元抒写。
警察首先是人,马克思指出,人的本质是人的真正的社会联系,同时,也认为人的类特征就是自由的自觉的活动[9]。警察社会化过程中,同样要经历一个自然人在社会关系中自我认知、自我规范、自我完善,最终实现心灵的擅变和升华。前面所述,警察诗歌不同于公安诗歌,其最大的差异就在于对警察这一群体心灵的探索和艺术的表达。警察职业、职责的独特性,又注定这种探索的价值所在。在一定意义上,这种多元的抒写的探索和实践成就了警察诗歌的艺术价值。
许正敏的《心灵书》通过诗人的心灵感应,运用质朴的意象在天人之间进行对话,看上去在“悟空”,实际上在“悟实”,这是刚入警的年轻人无法接近的意象。教人想起曹操的“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尽管我们整个生命中都在对抗时间,但谁都离不开死亡与遗憾。重要的是我们怎么去看待,既不能天天在形而上的虚幻中叹息,也不能常常在形而下的混沌中迷失。或许有人质疑这首优秀的诗歌是不是警察诗歌,这里我要提醒读者的是,诗人或许并非要写什么警察诗歌,但诗人的“无意识”中透露出了“症候”,一开始就在寻找天地万物的主宰力量,是什么在维持这种“秩序”,这个或者这些警察在哪里。这也许是最隐晦的警察诗歌了,或者叫“疑似警察诗歌”、“非典警察诗歌”。
写给父母的诗最能反映一个诗人的心灵与表现力。即使再矫情的诗人,都会带着真挚的情感来写,因此,读这类诗,像欣赏同题诗歌大赛,根据个人的评判,冠军属于诗人老刀,他用白描的口语叙述父亲万伟明与母亲周利华。由于探亲假很少,加之“那只剩下一棵枣树的山冲/离广州不止是8小时火车/再加一段需要摸黑行走的路”,直到医生检查出了什么,才回去,“父亲的肩膀上/散落着一层白白的头屑/我伸出手,拍落的不仅有禾毛子/还有广州的疼痛”②林莽.中国当代公安诗人大展(2013年卷)[M]. 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18.。
诗人的这种疼痛发自心底,教人既感动又撼动。读者也可从《关于母亲周利华》的文本中推断诗人老刀对母亲更有感情。诗中有许多在外地工作的人回到老家母亲“标准”的形象,但这样写到诗歌中的却不多见,特别是生气、借钱的叙述,其力量远远胜过简单的抒情,以至诗人“看母亲做饭我总是不断擦眼睛”,因为“母亲的泪已被熏干/她清贫的脸上/除了几星烟尘溢满了幸福的笑容”这样的句子,除了情感的投入,神秘的体验,更有诗人的诗写训练。沈志彬对“住进了/我小时候躲过猫猫的松坡地”的母亲表达了“子欲养而母不在”的痛苦③林莽. 中国当代公安诗人大展(2013年卷)[M]. 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213.,刘庆凯的父亲“走在农谚的身后/听布谷声声”④林莽. 中国当代公安诗人大展(2013年卷)[M]. 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165.,葛峡峰抒写了“自我出生,就是一个动词”的母亲①林莽.中国当代公安诗人大展(2013年卷)[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73.,邓醒群因为失去母亲,“十年,我的日子在思念中度过/老家的大门没有你依偎而望的目光/也失去昔日的光泽/生日的那天再也吃不到你的红鸡蛋/心里空荡荡。”②林莽.中国当代公安诗人大展(2013年卷)[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103.陈景程在《与爱有关》中对母亲的爱爱得清醒,这可能与年龄有关,尽管诗人极力将读者拉回儿时,但显然这种接受训诫的表白是诗人人生经验的反思,与其说是“母亲,我答应你”,不如说是“母亲,我明白了”。
当笔者的思绪随着这些文字愉快地流动回来的时候,立即产生一个问题,这是警察诗歌吗。是不是要将“万里涛”写成“警察万里涛”,是不是要将“公休假很少”写成“要破的案子很多”就成了警察诗歌了呢。反之,岂不是所有优秀的诗歌都成了警察诗歌?这确实是有待探讨的问题,如果将这些诗歌排除在警察诗歌之外,显然是一种缺失,但如果没有区别也就无所谓警察诗歌,因此,笔者定位于警察心灵的多元抒写,这里的“警察”既是创作主体,也指创作客体。
四、警察诗歌意象建构的隐喻系统
前面论述警察诗歌特质更多的是从“外部”进行研究,“内部”研究更为复杂,这里仅在已有文本中选择隐喻系统进行研究,因为文化资本具有极强的“隐蔽”性。
在警察诗歌文本结构之中,隐喻被全面运用,其诗学作用和功能就是使诗歌的读者更容易理解它的主旨,产生共鸣,同时使诗歌的色彩更丰富,感官性更强。诗歌传达出连贯的画面和图景,使诗人要表达的情感和心理冲突全面地渲染于篇章之中。隐喻包括明喻、转喻、提喻、类比、象征、拟人等。诗歌中参与了隐喻元素后,其指示性效果和感官效应将更加明显。廖美珍指出,隐喻基本是“比较理论”、“替代理论”和“互动理论”推演和擅变。所谓“比较论”就是喻体和本体有相似之处,比喻的意义就在于那一组在语境中被确定的相似点。“替代论”就是在生成隐喻的时候,喻体被用来替代本体,本体是真正的内涵,喻体用来使语言更具吸引力。“互动论”把本体和喻体看作相关的常识系统。在比喻中,与喻体相关的一些常识性构项被应用到本体上,从而改变本体的常识系统[10]。
(一)刀与剑的工具隐喻
警察作为依法治国、依法行政的实践主体,只有与当下法治化建设环境场域相结合,才能构成警察文化资本。从传统文化来看,较多习惯用刀隐喻执法,其含义主要看刀握谁手。如古代砍头示众砍的刀斧手手中那把刀,代表着执行者对被制裁者的工具。如果刀在行凶者手中便习惯称之为凶器,这倒与枪一样往往把警察推向风口浪尖,并常常在生死之间做出勇与怯的选择。同时又较多习惯用剑隐喻正义,剑之所指代表正义方向和权力象征。公安机关作为国家机器的一个主体,用刀与剑作为警察诗歌隐喻工具,在逻辑上、在象征上,较好的区别了其他类别诗歌。吴明泉在《那只倒下的高跟鞋》里“在刀刃刺向她胸膛的那一瞬/托起她全部美丽的高跟鞋”,“可是血腥和残忍/还是扑向了少女/那只高跟鞋也摔倒了/一个童话被打碎。”③吴明泉.那只倒下的高跟鞋.新浪博客:也可以是句号的博客[EB/OL].http://blog.sina.com.cn/s/blog-4df0cff30101gxpm.html,2015-09-20.诗人描述的是发生在昆明的那起暴恐事件,暴徒现场使用的凶器凸显出的诗刀刃,让人不寒而栗,刀既是犯罪的工具也是制服犯罪、伸张正义的工具,这是传统的诗歌意象。诗人一段的《刀》却是“首先宽仁如银,然后才锋芒如器”,关键是在谁的手里,或者“向来都是谁先握谁后握”,这里的刀没有庆气与寒光,让人感到的是“水湄和佛光”、“柔情与悲悯”以及刻骨铭心的爱④林莽.中国当代公安诗人大展(2013年卷)[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163.。
如果说,要使警察诗歌区别军旅诗歌在意象上的相似,除了对刀箭等语词进行挖掘外,重要的是不使这一工具成为工具理性,束缚诗人。我们看到万箭飞“把一生的希冀嫁给风暴/让风流在周身尽情亲吻”①杨锦,林涛.中国当代公安诗选(1992-2011)[M].北京:群众出版社,2012.119.61.152.的《帆》等探索。裘军在《为人民服务(在八十年代初)》中用的是“小提琴”,因为“我扶不住自己的肩膀/一把小提琴,撞断了肩胛/于是,他和我是同一个人/搀扶着走路,越来越接近灵魂”②林莽.中国当代公安诗人大展(2013年卷)[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143.。
人,作为社会化的动物,一生下来就深陷特定的场域,有时成为某种工具,通常我们用使命作为注释,如何在群体中不被淹没,不失个性,既是警察诗人的要求,也是警察诗歌的要求。
(二)鹰与犬的行动隐喻
警察作为国家的一支武装力量,行使着追捕罪犯和维稳保安的重大使命。搏击长空的鹰,虽然不是一个隐喻警察中听的说法,但单从象征的角度来看,没有比这个隐喻更恰如其分反映警察的行动和行为特征。从诗歌创作实践看,鹰的意象经常出现在诗人的视野。用诗歌艺术手法塑造警察,透视的是整个社会的问题和本质。林涛说,公安诗人不能缺席各种社会和政治大事件,就因为警察与社会和政治大事件密切相关。警察这个主体联系着社会的大局和安宁,许浩“用鹰的眼/在枝头迎送万家安宁”,梅新“在凛冽的风”中“思古忧今的脸/被毁容”,陈计会的鹰,虽然比不上诗人其他自觉写出的诗作,但是,其中“展开庞大的翅膀,庇护着/大地、花朵、月下劳作的人群/……一切美好的事物/与和平幸福的生活相关”③杨锦,林涛.中国当代公安诗选(1992-2011)[M].北京:群众出版社,2012.15.却是典型的对鹰作出“有意识”的解释。
林涛则关注着一条蚯蚓的命运,一条在水泥地上疲惫爬行的蚯蚓的命运,“当阳光越来越强/蚯蚓加快了爬行的速度/也加快了沮丧的速度/最终,它躺在坚硬的水泥地上/连泪水也变得坚硬起来……”④林莽.中国当代公安诗人大展(2013年卷)[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38.。这是不少诗人都见过的场景,但很少有人这样叙述,现代的工具理性,阻挡了我们的思维空间,本来就属于蚯蚓的泥土被坚硬的水泥覆盖后,改变了蚯蚓的命运,人类城市化后农民的土地何尝不是如此呢。
(三)橄榄绿的目标隐喻
构建和谐社会,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长远目标。在和平年代,警察队伍是伤亡最大的群体,就因为警察肩负着维护和平世界的特殊使命,肩负着构建和谐社会的主力军的重担。橄榄绿就习惯的成为象征和平的隐喻,不仅在军旅文化中反复吟咏,这也成为警察诗歌在歌颂和平和正义目标喻象。特别是在和平年代,和谐社会的目标,用橄榄绿隐喻警察,更有诗意象征,更能体现警察文化资源的特质、警察文化资本的价值。陈谊在《黑之魅》中写到:“一种声音穿越大地和天空/在我的脑海里化作警钟/长出橄榄绿的萌芽/阳光下/月色里/我守护着你的警魂/总有一种声音让我泪流不止”⑤杨锦,林涛.中国当代公安诗选(1992-2011)[M].北京:群众出版社,2012.22.。橄榄绿寓意深刻,让诗人爱得深沉,连接着诗人对正义和尊严的向往。
隐喻的诗学作用和功能无需赘言,但在当下诗歌中,和意象一样,隐喻和象征不再成为诗人刻意追求的整体营造,而是依据思维的进度、想象力的吸纳,使语词、语言或诗句具备一定的隐喻和象征功能。通过大量的优秀诗歌文本可以看到,当下诗歌在语言起点上、想象力和诗思的丰富性上都较之以往有了明显的提高。
诗人杨角在《桃花》中,并非自作多情地从李白诗歌的互文关系中摄取意象,而是翻动手中的书页,翻动厚厚的心事,在遍地桃林中找不到安放虚荣的枝条。王富举也没有盯着橄榄枝条,而是关注一树槐花和鸢尾花、樱花等,这些隐喻从固化了诗歌意象走了出来。而且很鲜活。这里尤其要注意的是,尽管警察诗歌读者警察居多,但是也不能只让警察才能读懂。笔者在赠给公安大学的著作上信手写了几句留言:“公安大学的黎明/天天被整齐的脚步唤醒/年复一年,满园的核桃树/掌握了侦查的核心技术/古老的大枣树/懂得了正当防卫/即便是矗立的高警楼/也跟着六栋平房/学会了/在沙尘中立正”。
公安大学或者去过公安大学的读者可能明白核桃、大枣树、六栋平房是什么,其他读者也许就不知所云了。诗歌中的隐喻要充分利用它的“比较”“替代”及“互动”的功能,使语篇的构建更加严密生动贴切。象征性和意象性在诗歌中应用使诗歌创作更加灵动和通俗,在诗歌中传递的通感意境,使诗歌细腻、精美,而隐喻正是象征和意象的牺身之地。
五、警察诗歌走向的可能
诗歌的发展,它的参照对象应该是发展着的社会感受力与想象力,一种情感形态出现、成熟、变化或消解,一个人的感知力与社会心态的轨迹,以及它们获得修辞形式与文本形式的表达方式[11]5。警察诗歌,一个还没有系统成熟文本及理论的诗歌场域,其走向具有多样的可能性。因其独特的主体和较之强大的场域,就文化建设和文学发展的角度,其文化资本和符号的意义不言而喻。然而,诗歌毕竟是诗歌,它不是警察公文的分行书写。
(一)由一元走向多元
作为一种年轻的诗歌形态,由于一开始就生长在自己的“小菜园”里,囿于一隅,接受主体也不仅仅是警察,必须放到中国诗歌史中接受检验,无论是主体还是客体都可能从一元走向多元。
1. 主体:可以是警察诗人,也可以是写出5种特质之一的其他诗人。海子说:“伟大的诗歌,不是感性的诗歌,也不是抒情的诗歌,不是原始材料的片断流动,而是主体人类在某一瞬间突入自身的宏伟——是主体人类在原始力量中的一次性诗歌行动”。作为警察诗歌,与“警察诗歌”紧密相关的概念是“警察诗人”,许敏的《月光下的东帝汉》是对中国联合国维和民事警察的献诗,他诗性的赞美那些“远离家园和涛声”“头顶青草和晨露”的战友①杨锦,林涛.中国当代公安诗选(1992-2011)[M].北京:群众出版社,2012.119.171.。
如果说这些警察比较遥远,那么面对身边的警察,面对正午警察从街角走过警察,每一个场景都是那么熟悉,这是典型的主体与客体的统一:“每一滴微笑和眼泪/都渗进宽肩膀的城市/春风中饮醉的两只蝴蝶/总以相爱的名义约会”②杨锦,林涛.中国当代公安诗选(1992-2011)[M].北京:群众出版社,2012.119.173.。
这些诗中都可以镜照出创作主体的独立性,这也是警察诗人应有的人格。然而,张志民、顾工、曹宇翔等诗人,他们并非警察,却写出了有影响的警察诗歌,因此,警察诗歌的创作主体,可以是警察诗人,也可以是写出前述5种特质之一的其他诗人。
2. 客体:可以是警人警事,也可以是对公平正义的群体想象,也可以是罪与罚的诗性表达。在消费意识形态盛行以及资本市场与政治波普合谋的后现代语境下,警察诗歌与政治抒情诗一样,如果仅仅是警人警事,显然困住了警察诗歌。从当前警察诗歌作品题材来看,显得单一又单薄。真正大家更多是通过眼力和思考来拓展题材的视野。
警察诗歌理所当然要以警人警事为主题,但有些诗虽然不曾直接以从警经历为题材,但会曲折隐晦地体现出警察的职业特点和职业精神。与工人农民不同,警察的工作对象不是物,而是人,所谓“破案”就是通过蛛丝马迹察觉并抓捕罪犯的过程。这就需要对人的全面了解和深入把握,即古人所说的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笔者认为,警察的职业特点和职业精神主要是由眼和心体现出来的(当然手也很重要,抓捕就是由它完成的)。但在重大警察题材的抒写上,往往容易被“本事”遮蔽,艾略特曾经说过:“真正的诗不仅经受得住公众意见的改变,而且经受得住人们完全失去对诗人本人所热烈关注的问题的兴趣”[12]24。李小剑的《派出所的小木屋》让人看标题就知道是警察诗歌,而于凤军的《巡逻》则更加直白地写接警出警,但警察诗歌不能局限这些。张雁超的《以水富命名》,似乎叙述的都不是警人警事,通篇都是这个中国版图上的小县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的不和谐的元素,制度弊端、价值扭曲、道德下滑、分配不公等等,诗中隐藏的一个症候是对公平正义的想象。
现代诗歌精神,尤其要求我们不去复述新闻类题材,而警察诗人常常要处理重大警察事迹,不少诗人为了完成任务不得不专注于单一的抒情或叙事。如果遇上领导不懂得诗有诗的使命,致使诗人在表达警察事件时不得不被叙事、细节所裹挟,将诗歌独特的深层情感和智性意义蒸发掉了。诗人应整体兼顾,既不能停滞于对警察事件的描述,也不能止步于类聚化的时事性抒情,而是要对本真的事态过程的“细写”,对人的经验、生存真相进行智性揭示。
3. 空间:可以是公共空间,也可以是警察个人的心灵空间。从中国新诗近百年的发展进程来看,在个体与群体、个人世界与公共空间的诗歌书写中,既获得过现代人深刻的个体独立性、生命意识和现代感受,又曾经迷失于公共空间对个体世界的生存挤压和意志剥夺[13]。
美国“新批评派”理论家艾伦退特在《诗人对谁负责?》中指出:“诗人对什么负责呢?他只对他作为一个诗人应当具备的德行负责,对他的特别的艺术风骨(aretee)负责;他的责任是精美地掌握他的话语,而且,这种话语不会减损他的意识所传达给他的关于现实经验的全部真实性”[14]。
如果警察诗歌的创作主体对心灵负责,创作主体和接受主体都通过诗歌使心灵安静,就能够抵抗现实生活中的压力,其“有用”不但不会比那些类似公文的宣传品差,反而会更有力量,所以,不能片面理解“有用”就是宣传,就是教化,“诗意地从警”正是我们追求的目标。臧思佳的《待已成殇》虽然是用叹息写下的“在青苔覆盖的日历上”“不停张望的目光”,然而,这种不安的盛放在高枝上的相思却是很多人都感觉到却无法写出来的,尤其是几度出现的“给你的耳朵吃一块糖”①林莽.中国当代公安诗人大展(2013年卷)[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53.,不但意象鲜活,而且同一组诗重复运用,反而收到一种旋律往复的“窑变”效果,这种甜美的诗意正是吃惯了命令与谎言的耳朵所渴望的。韩芹的《将暮未暮,正好》深入了诗人的心灵,整诗读下来没有任何的说教,但我们可以看出他的态度从容与胸怀博大,“屋里透出的灯光正好”、“大雨刚停,空气中的清新正好”、“街角咖啡馆暖暖的,路过正好”、“脚步缓了,香气和影影灼灼的搭配正好”、“在这将暮未暮的时刻,沉静正好”②林莽.中国当代公安诗人大展(2013年卷)[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117.。
美好的眼睛总是发现美好的事物,人生会遇上许多的不平衡,警察会面对更多的不平衡,因此我们正需要这样的心态,警察诗歌,这样写正好。可现实生活中,仍有人认为警察诗人或诗人警察会因为诗歌而影响工作,有的甚至认为不务正业,那是不懂得诗歌的真正功能,笔者也从未听说有人因为做礼拜而影响工作的,在工作压力大的情况下,在诗歌中做礼拜只会将工作做得更好。当然,那种功利化的伪诗人或伪诗写另当别论。
(二)由简单走向复杂
经济的迅猛发展、网络时代的兴起,人们的生存方式、生存环境、世界观、价值观及文化观、艺术观都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警察既是这个社会秩序的守护者,又是其中的一员,也必须面对这眼花眯乱、不可把握的世界,也必须适应越来越快的生活节奏,也面临越来越大的生存压力与思想压力。不光是社会历史本身已变得复杂,而是我们的心灵已变得复杂而多样,反映在诗歌创作上,这种种变化必然导致诗歌艺术的的剧烈擅变。不是诗歌越来越难写,而是语言已不能表达大千世界于万一。
1. 英雄——人——复杂的人
在警察诗歌场域里,一个绕不开的就是“英雄情结”,警察队伍中每年都要涌现一批英雄,这固然是警察诗歌抒写的对象,英雄主义是警察诗歌区别于其他形态诗歌最重要的价值诉求。但是我们这种情结所崇拜的其实只是英雄品格,这种英雄品格“是一种超时间的本质”,而不是指某个具体英雄人物的“世俗人格”,因此大家对英雄品格的指向往往是集体主义的超越式的,而非个人主义的世俗式的。这就容易造成诗人只关注笔下英雄人物的超越性品质,而忽略其作为普通人的世俗人格。“高大全”的英雄形象往往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不知愁苦病痛,只知有公,毫不为私,有英雄主义的激情,却少了作为普通人的温情[15]。警察诗歌的英雄主义写作与军旅诗歌一样经历了英雄的神化和隐喻、英雄的多元化探索。
艾明波出于对警察的理解,满怀激情,写出了大量诗篇,如他的《血写的忠诚》就以异乎常人的眼睛,从不同常人的角度透视了警察的忠诚。
国家需要这样的忠诚,诗歌同样需要这样的忠诚,也需要这样的誓言与哲理,我们丝毫不怀疑诗人抒发的是真挚感情,但诗歌毕竟是诗歌,不是公文,从文本可以看出,强烈的职业责任,可能掩蔽了诗人更多的诗歌才华。同样是写英雄,胡丘陵在长诗《2008,汉川大地震》中这样写15名高空投放食品和跳伞的英雄:“天上真的掉饼干了/还掉人下来/掉下的不是林妹妹/而是兵哥哥”①胡丘陵. 胡丘陵长诗选[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1。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也不晦涩,但通过互文关系和语言张力同样在读者心中立起了英雄形象。翟营文在写给警察的诗中以求极力诠释清楚信念与责任,但是他同时也发现:“给警察写一首诗/其实很难/因为我是他们中的一个/而我又真的/真的不了解/这些名字和性格都很坚硬的人们”。②杨锦,林涛. 中国当代公安诗选(1992-2011)[M]. 北京:群众出版社,2012.119,195.
其实,每一个英雄人物的出现,都不是纯粹超越式的,也不是纯粹世俗性的,而是基于普通世俗人性的基础上,在某个关键时刻绽放出超越式的英雄品格,是人的某种信念或者潜力的超常发挥。既要表现了英雄在特定时刻所迸发出的崇高品格,也通过日常细节想象与描写为我们表现了英雄作为普通人的世俗性,崇高品格也许可以为读者创造庄严的美感,世俗性带来的烟火气息也自有其动人之处。
八十年代之后当代诗歌以“人”的重新发现和阐释为基础展开了全新的探索和实践,警察诗歌对此的呼应是“警察是人”命题的提出。但是另一方面,警察诗歌却以更为凸显的特征呈现出“独特的这一个”的面貌和价值。张遂涛的诗歌《老黄》显然没有图解心中的警察形象,而是深入生命内部。这个像《三国演义》里的赵子龙,在毒枭中七进七出的老黄,他“立功无数,身上的每块伤疤/都是一枚闪闪发亮的勋章,只是/在雨天会隐隐作痛”③林莽.中国当代公安诗人大展(2013年卷)[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133.。往事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老黄,他也会破口大骂:王八羔子的!而且说话的嗓门很大,什么都要带句他妈的!也经常嘿嘿地笑,露出一嘴被熬夜熏黑的牙齿。
诗人避免了对英雄形象豪言壮志的空洞书写,也没有壮烈场面的刻意描摹,而是注重深入英雄人物的内心世界,注重挖掘英雄人物作为一个人、一个平凡人的生命细节,展现其动人之处,从而还原了英雄之为人的世俗性,语言也具有个性,在“英雄”的抒写上迈出了难得的步伐。然而诗人最后总想寓言式地指引什么,这个老黄习惯性地去摸枪,然而摸到手里的是一本普法教材,笔者设想,如果摸到的是一把空酒壶呢?会不会影响他的“光辉形象”?或许诗人太想说清楚老黄晚年的“余热发挥”等等正面的东西了。其实,诗歌对英雄人物的表现应该是双向的,我们既崇尚英雄身上的超常品格,也要认可他们作为普通人的世俗性,并且在这种世俗性的展现中体现出对于人的生命价值与尊严的关怀与肯定。
人是最为复杂的动物,人道主义哲学家科利斯·拉蒙特曾经说过:“人道主义的最高道德目标,就是依靠理性、科学、民主、友爱等手段,去谋求全部人类的现世的幸福”[16]。而我国传统道德文化只重生命的社会性,不重它的自然性;只重生命领域的后天性,不重它的先天性的束缚,这就要求警察诗歌更多地关注意识形态话语中的道德与基于自然人性的慈祥、宽厚、正义、忠诚等等,其实,正义、忠诚并非警察独有。
阚永斌在《与岩石一起沉默》中发现,岩石的“体内一定有许多我看不见的黑暗”②杨锦,林涛.中国当代公安诗选(1992-2011)[M].北京:群众出版社,2012.37.,面对沉默的岩石,诗人选择了与岩石一样沉默。瞿海燕的《凌晨三点》写的是警事,既是工作事件又是心灵事件,工作事件是大家都熟悉的。相对于工作事件,心灵事件则更为复杂,而警察诗歌,就是要触摸心灵,在复杂的坚石中进行爆破。
要挖掘出“人”的美的内核,即便是纯粹表现警察的内容,也不再是简单再现过程,更注重借助警察这一特定的历史空间探究人的生存状态和内心世界。警察诗歌对于警察情感世界和生存状态的抒写具有两种不同的视角方式。一种是外视角抒写方式,即诗人以“他者”身份观察和审视抒写对象,这类诗作在当代警察诗歌中数量极少,应该是努力的方向。
2. 颂歌——牧歌——挽歌
警察诗歌发轫期与政治抒情诗一样,履行“颂歌”的职能,也是主流意识形态话语体系的核心组成部分,并且在主流意识形态的包裹之下借助强势的话语传达出“核心价值观”,“爱国主义”、“理想主义”等。流血牺牲、无私奉献大量的抒写,不是“颂歌”不重要,但同时也需要“牧歌”、“挽歌”。
尤其是在一些重大题材上,如陈超所言:“它们以夸饰的宏伟激情,试图对称于题材的宏大,但多数给人以大而空泛的感受。诗歌应有的心灵内凝的劲道,被巨大的‘激情'蒸发掉了,其结果是诗人留下的既不是史,也不是诗,只是一个勉力呼喊的诗人形象”[17]117。陈超所述的现象在警察诗歌文本中太多了,本文不需要例举,读者到处都可以接触到。诗歌就是诗歌,即便是朗诵诗,可以偏重韵律和明快,但还必须是诗歌,否则干脆叫“讲述”。
邓醒群的《致缉毒警察》力求规避了这个现象:“皎洁的月色洗净大地的恐惧/婴粟地上长满金黄的稻穗与麦子/这时,喜悦尽染你疲惫却刚毅的脸庞”②,这是典型的颂歌,但没有夸饰。胡玥的《生命的第四十四级台阶》虽然是悼念李树义以及所有为共和国的安宁奉献青春和生命的卫士们,表面是挽歌,其实还是颂歌。
诗人的这种赞美不是宣读表彰决定,而是诗性的抒写,这样的抒写是有难度的。那种泛泛的激情抒写对于不谙诗歌劲道的作者来说是容易的,但对于真正的诗人反而很为难,如果为了完成某个任务而写,则是痛苦的。
牧歌(Pastoral)是表现牧人田园生活情趣的文学体裁。诗人往往借这种体裁将乡村生活的纯朴恬静与城市的喧嚣作对照。传统的牧歌给人的感觉是远离现实生活,其实不然,浪漫主义诗歌中许多牧歌体的作品也往往借这种形式表现诗人对自然与社会的态度。
邓诗鸿虽然面对“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一般”的小朋友,他们“勾肩搭背,一身红白相间的校服,肥大沉重而又极不相称的书包,朝我这边飞过来,我会领着叽叽喳喳的麻雀/从危险的路段,轻轻飘过”①杨锦,林涛.中国当代公安诗选(1992-2011)[M].北京:群众出版社,2012.33.,这些不一定在乡村,却有田园情趣,其实诗人不必惊奇这一群小小的精灵学会了在与我道别的瞬间顽皮地敬礼,警察享受工作的快乐,也在传播这种牧歌式的快乐。
从资本来看诗,增值才是意义。导致人们对当代诗歌的感受力缺乏认知的一个主要原因,可能与中国古典诗教有关。而诗意通常呈现在人对自然事物及其微妙关系的感知更深层人的本质哲学范畴。在这个时代,诗歌写作等于“在一个野蛮的世界实践微妙”[11]6,这意味着对语言的爱,还有对意义的期待。蝈蝈的诗歌《雪·棉袄》就是这样:“围着白头巾的/祁连,喂我乳汁的娘/提盏马灯,我的乳名/亮闪闪/雪呀,细密的针脚/扎伤娘的双手,我那没有屋檐的/心,套上棉袄”②苇芒.季节之书[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12.16.。写这样的诗,心是沉重的,然而格调却是出奇的干净,是那种流着血也不让人看到的节制,这样的牧歌仿佛天籁之音,它来自于原乡,因为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中国,城市事实上已经取代乡村成为代表中国现实的中心舞台,乡村社会及其文化形态已经失去其代表性地位,城市不仅仅是时尚的策源地,实际上成了主流话语的命名者和制造人,而诗人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
可以依据法律法规或者金钱等力量拆迁掉现实中的乡村民居,但什么力量也不能拆掉诗人心灵的乡村家园。在一个生存意义日益显得匮乏的时代,“诗意的”一词悖谬性地意味着一种意义的奢侈,也意味着对一个无意义世界的补偿。意义的辨识与表述常常有杰出的个体,尤其是诗人的写作来体现。在某种意义上,意义消散或消解的状况已经成为当代诗歌,文学艺术,与哲学所不断主题化的东西,并渗透到当代诗歌与思想的表述中[11]7。
哀歌,亦称祭诗、悼歌、葬歌,在传统上,它的题材和风格都是有一定稳定性的,死亡与哀思,对无常世事的悲诉,对“上界”慰抚的寻求,如此等等均指向浓烈的仪式化话语及抒情,这也是诗歌古老又常新的功能之一。由于警察常常面对牺牲,警察诗歌常常出现哀歌。沈秋伟在《法医的帽子》中就加入了个人体验的成分,虽然诗人力求平静,可是惨裂的伤口不能平静,这或许是警察诗歌与其他诗歌不同的地方,诗人本身不仅是战友牺牲时的见证者,还是战友牺牲后的解剖者,在行为上不自觉的把自己的帽子戴在牺牲战友的头上,在心灵上和战友们在正义信念上达到了一致,让诗歌的境界得到升华。杨锦的《那一刻》,用饱满的情感叙述一位因抢救别人的娃儿而失去自己娃儿的故事,这首诗的基本格调是悲情的,但诗人在悲情中融进了深深的爱,既避免了简单化的赞美,又坚守了警察诗歌的品质崇高。
(三)由浅薄走向深层
1. 浅薄的政治图解——生命的神秘体验或许有的警察诗人没有将日常工作中的宣传与诗歌区别开来,或许受文学“过度功能化”的影响,认为直接效果就是“有用”,政治图解的倾向十分明显,忽视了警察生命的神秘体验。笔者尽管也不主张诗歌“去功能化”,而是要处理好引力与张力的关系。如T·S·艾略特所言:诗不是表现个性,不是表现情感,而是对个性与情感的双重逃避,但也只有那些真正有个性和感情的诗人才懂得这“逃避”是什么意
思[12]28。
朱付新对法医的印象就是无所谓神秘与诗意,仅仅是一种职业,但是他常常是在用“解剖刀”和一个远逝的灵魂对话:“犀利的目光与刀光聚焦/融化疑虑的坚冰/刀起刀落/由表及里/你以法律的名义/痴痴地找寻/那个叫真相的东西”①杨锦,林涛.中国当代公安诗选(1992-2011)[M].北京:群众出版社,2012.119,217.。诗人同时教导,不要刀走“偏锋”,尽管诗人在极力抵抗“功能化”,但这种“功能”仍然挥之不去。余振民对刑警队长这样写到:“平头眼镜步生风/只手擒凶不动容/近日眉间川字写/应知大案在心中”②杨锦,林涛.中国当代公安诗选(1992-2011)[M]. 北京:群众出版社,2012.119,61,207.,这是很契合刑警队长这一符号的概念,与写警人不同的是黄康荣的《蝶恋花·除夕值班不得归》则是警人警事,同黄康荣一样,杨明山在他的《五律·中秋望月》中表现聚短别长的古典意境。清袁枚云:“诗含两层意,不求齐佳而自佳”,即便是格律诗也不能过于泥古、拘谨,将二十一世纪的诗词写得像唐人、宋人、清人一样,尤其是在俩人随时随地都可以视频的今天,还采用古典的相思意向是否让人觉得矫情值得探讨,否则,会使本来“有感”的东西变得“无感”。这类诗词往往是做到“工”容易,要“不隔”则太难。
警察诗歌常常要写事件尤其是大的政治事件,写作往往容易局限于事件本身,过去有的诗歌失败就失败在将诗歌作为一种略为形象的政治表态,那么诗歌就没有自己本身存在的缘由了,或者说你只是一个形象社论的表态。一提到依法治国,就用诗歌来图解,雷抒雁在评胡丘陵的长诗《2001年,9月11日》时指出:“其实诗人和政治家不同,在同样的高度,政治家发现的总是自身的伟岸,而诗人发现的是自身的渺小。政治家总是先清醒后糊涂,而诗人则是先糊涂后清醒。但是,诗人呢?他不是给它下结论,可以说诗人不善于下结论,你下的结论也不一定准确,诗人可以从这里发现诗意的东西。从这一点来说,读者往往读惯了政治抒情诗,都希望政治抒情诗对某一个事情表态”[18]。正是这样的“表态”,忽视了个人生命的神秘体验。
蝈蝈则不然,他在《清明》中写到:“豆子点到地里/心上就舒坦了/只等着儿子/跳出豆荚/下一辈子/就有了指望”③苇芒.季节之书[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12.95.,这是诗人独特的生命体验,这样纯洁的诗句,只能出自心灵。笔者注意到,当下诗歌文本中,意象大都变成了具象,有些具象也不仅仅是具象,而因增进情感含量而具有了意象的特质和功能。诗人们不再去精心构筑一个满是意象的文本空间,而是任由情绪和情感力度的推进,撷取眼见和经验中的具象入诗。与蝈蝈的诗歌一样,寻竹艺人的《春天的诗句》同样是从“小”的地方写起。
在成功的现代诗中,“小就是大”。诗歌之“大”,不是指题材体积、语境幅度的巨大,而是认识力的博大和穿透力的强大——压力面积越小,压强反而越大,这一力学常识对现代诗同样适用。可惜,在本体意识淡薄的写作年代,常识变成了少数人的秘密[17]118。
2. 浅显的抒情话语——异质融会的语言如果说,中国当代诗歌语言转型到了“个人化写作”,那么警察诗歌的语言则恰恰停在途中,不知道这是坏事还是好事。但有一点,浅显的抒情话语显然已经不能表达深邃的思想内涵。从诗歌内部观察,更需要能将隐喻、暗示、象征,与口语、叙述、戏剧独白奇妙地融汇为一体。
途春生的《村子》“春天像韭菜一样疯长/秋天和玉米一起成熟”①,在“叙事”突破了对事件或场景的单纯叙述、交代、描摹与展示的概念界定,情绪、情感、思想等主体意识更多的诗意的渗透到事件与时间秩序之中。许震的《半轮残月开在山崖》:“星星困了/我一个人在书房/沸腾过的茶水在左手/虔诚的心在右手/等待/等待唐朝先人的造访”①○林莽.中国当代公安诗人大展(2013年卷)[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45.。
警察诗歌出现了大量的以细节描写和细节挖掘见长的诗作。这些作品在对具体事物或事件的细节把握上,呈现出以往诗歌作品中少见的主体观察力和语言表现力。
侯马《清明悼念一桩杀人案的受害者》用戏剧化的叙述悼念一桩杀人案的受害者,诗中无疑是一个悲剧,有论者说,“这幕悲剧也给人带来深刻的警醒与反思:如何保护好婚姻与如何理智地处理出现裂变的婚姻?”,如果仅仅如此,那么这首诗则是浅薄的,文本尽管是口语,但其张力远不只这么简单,它包含了人性与理性、爱与恨、罪与罚种种复杂成分。警察诗歌一个重要特点是“在场”,这首诗本身就具有内在的戏剧性,且场景又是高度戏剧化,也只有复杂的解读才能使文本增值。
警察诗歌建设是一项长期系统工程,不可能在短期完成。好在共同的目的都是亟待出现一批优秀的警察诗歌文本,企望能有与创作相契合的诗歌批评,并期待警察诗歌理论的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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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Police Poetry Theory
HU Qiu-ling (Changde's Government,Changde,Hunan,415000)
The police poetry is mainly to the poetic expressing the police groups,individuals and events. Due to the particularity of the profession,the police in the form of poetry is different from other unique quality and individual character.lt is not just for the sake of cultivating the police or cultivate police poet,but to make the police working happily.The police poetry is booming,but about the police poetry theory research is almost blank,the police poetry theory construction is a long-term systematic project.
public security;police poems;literary field;theory;criticism
D922.14
A
2095-1140(2015)06-0083-17
(责任编辑:李语湘)
2015-07-02
胡丘陵(1963- ),男,湖南衡南县人,国家一级作家,主要从事当代诗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