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柯历史规律观探析
2015-03-26蔡贤浩
摘要:提出人类历史是人类自己创造、人类历史发展存在着永恒规律和人类历史发展呈现阶段性,这三种观点是维柯历史规律观的主要内容,从总体上看维柯历史规律观是唯心主义历史观。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477(2015)02-0106-03
作者简介:蔡贤浩(1954—),男,华中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生,长江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
意大利思想家维柯为社会历史发展规律研究第一人。马克思的女婿拉法格在《经济决定论:马克思的历史方法》一书中认为维柯、摩尔根与马克思是一脉相承的,提出了“维柯的历史规律”的观点。 [1](p309)本文就维柯社会历史规律观进行学理分析。
一、维柯历史规律观形成的社会历史条件
18世纪意大利的思想家维柯在《新科学》一书中,以人类的共同本性为出发点,试图从浩瀚无边的历史材料中,发现人类历史发展的普遍原则。维柯社会历史观的形成有其深刻的社会历史条件。其一,自古希腊以来人们对历史的认识成果,为作为理论体系的历史观研究在知识和方法上作了必要准备。其二,哥伦布的美洲发现、麦哲伦的环球航行等一系列的所谓“地理大发现”,对各民族的共同性的理解提供了可能。其三,在社会制度向近代迈进的过程中,意大利是走在前头的。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意大利的史学一直比欧洲其他地方发达,到文艺复兴末期,几乎整个欧洲都是意大利人为他们写历史,意大利是“近代欧洲的儿子中的长子”。 [2](p125)其四,维柯的年代,文艺复兴已经成为过去,但“文艺复兴”的任务与近代理性启蒙运动结合在一起了,由于这种结合,人们在重视普遍理性的同时,也不会轻视人的感性历史,这种新的理论气氛有利于把哲学与历史结合起来,有利于使普遍性与历史确定性相互适应。维柯赶上了这种气氛,他也抓住了这个时机,从而构造了近代历史科学的基本框架,设定了西方历史哲学的逻辑起点。 [3](p18)还有,维柯所在的那不勒斯,当时猎新争奇几乎成为那里学术界的传染病,这种浓厚的学术氛围激发起维柯要创建一门新科学的雄心,成就了维柯的学术事业。
当然,一个理论的产生既离不开社会历史条件,也有赖于理论提出者的慧眼独识。维柯生活的时代正是牛顿物理学、笛卡尔数学等自然科学发展迅猛、笛卡尔理性主义哲学泛滥的时期,刚刚从中世纪神学中获得解放的人们普遍认为,只要祛除了宗教神学的乌云,人的理性就能得到充分的尊重与运用,人的主体性与价值就会得以彰显。还有,笛卡尔认为历史由一个一个具体事件组成,不具有普遍性,因而历史无规律可言。笛卡尔这一思想倾向对当时人文学科研究有一定的负面影响。维柯并没有被理性主义的狂欢所困扰,也没有受笛卡尔权威思想束缚,他写作《新科学》,就是要在“民政世界”这个主题上做到伽利略和牛顿等人在“自然世界”所已做到的成绩,要创造一种非理性的关于人的“物理学”,用以研究人类历史和民政社会的发生和发展过程。在《新科学》一书中,维柯始终强调历史是不断发展的而且是有规律可寻的,理想的历史就是遵循普遍规律向前发展的历史。
二、维柯历史规律观的基本内容
维柯历史规律观的思想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关于人类历史是人类自己创造的观点。维柯把世界分为民族世界、自然的世界和天神的世界三种,认为人类生活于其中的“民政世界”是人类自己创造出来的。他指出:“民政社会的世界确实是由人类创造出来的,所以它的原则必然要从我们自己的人类心灵各种变化中就可以找到。任何人只要就这一点进行思索,就不能不感到惊讶,过去哲学家们竟倾全力去研究自然世界,这个自然界既然是由上帝创造的,那就只有上帝才知道;过去哲学家们竟然忽视对各民族世界或民政世界的研究,而这个民政世界既然是由人类创造的,人类就应该希望能认识它。” [4](p154)这里,维柯把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作了明确区分,这是在他以前的哲学家和历史家们并没有注意到的。既然自然界是上帝创造的,那对自然界的认识就只能留给上帝;而民族世界是由人类自己创造的,因而人类完全可以理解。这样,维柯开辟了一条理解人类社会的重要途径,那就是要从人的历史活动中寻找打开人类社会发展之门的钥匙。
其次,关于人类历史发展存在着永恒规律的观点。维柯认为历史的进程是社会文化各个方面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有机进程,通过对以往人类各种民政制度的研究和比较,我们就能看到历史发展存在着永恒的规律。他指出:“完全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就不只是罗马人或希腊人在法律和事迹方面在特定时期的特殊历史,而是(由于在杂多的发展形态中在可理解的实质上仍然现出一致性)由一种展现出一些永恒规律的理想性的历史,这些永恒规律是由一切民族在他们兴起、进展、成熟、衰颓和灭亡中的事迹所例证出来的。” [5](p597)这些“永恒规律”是什么呢?维柯认为是“对一切民族都适用的,也就是人类的共同意识(或常识)。这种共同意识是用各种人类制度之间所必有的和谐来决定的,民政世界的美全在于这种和谐”。 [4](p164)“共同意识(或常识)是一整个阶级、一整个人民集体、一整个民族乃至整个人类所共有的不假思索的判断”。 [4](p103-104)没有这样一个共同意识是不行的,因为“世界事物都不会离开它们的自然本性而仍安定或长存下去。” [4](p102)维柯从人们的“共同意识”中寻找人类社会发展的动因。
那么,各民族的共同意识有哪些表现呢?维柯通过比较各民族独立创建的特点,提出宗教、结婚、埋葬这三种习俗是各民族永恒、普遍的习俗,这些习俗支配了一切民族。他说:“我们观察到,一切民族,无论是野蛮的还是文明的,尽管是各自分别创建起来的,彼此在时间和空间上都隔很远,都很保持住下列三种习俗:(1)它们都有某种宗教,(2)都举行隆重的结婚仪式,(3)都埋葬死者。无论哪一个民族,不管多么粗野。在任何人类活动之中没有哪一种比起宗教、结婚和埋葬还更精细、更隆重……我们把这三种永恒的普遍的习俗当作本科学的三个头等重要的原则。” [4](p154-155)在这里,维柯通过对各民族独立创建习俗的特点分析,抽象出宗教、结婚、埋葬是各民族应遵循的三种制度,各民族应从这三种制度开始去创建人类。这表明维柯已经意识到,研究人类社会的历史不应当停留在历史的表面现象上,而应深入到历史的深层结构里,这样,才能研究具有普遍意义的长时期的历史,才能展现出一些永恒规律的理想性的历史。
再次,关于人类历史发展阶段性的观点。维柯从各民族发展是由“共同意识”决定的前提出发,沿袭古埃及人关于历史划分神的时代、英雄的时代和人的时代三个时期的传统旧说,提出人类社会也是按照这三个时代的划分向前发展。“(1)神的时代,其中诸异教民族相信他们在神的政权统治下过生活,神通过预兆和神谕来向他们指挥一切,预兆和神谕是世俗史中最古老的制度;(2)英雄时代,其时英雄们到处都在贵族政体下统治者,因为他们自以为比平民具有某种自然的优越性;(3)人的时代,其时一切人都承认自己在人性上是平等的,因此首次建立了一种民众(或民主)的政体,后来又建立了君主专政政体,这两种都是人道政权的不同形式。” [4](p28)在维柯看来,神的时代是人类的童年时期,那时人类处于原始状态,原始人想象力最强而推理能力最弱,他们想象自身和一切规章制度都依存于神,相信一切事物都是由神创造的;英雄时代是从神的时代脱胎而来的,产生了贵族国家,实行贵族政体的统治;人的时代,是人的自然本性充分发展和实现的时代,实行民主政体,出现了民主、平等和科学的繁荣,实行的是人道的政府。维柯认为三个时代如同三个周期,每个周期都是以社会的总危机和崩溃而告结束的。当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历史创造力消耗殆尽,人们由安逸转入腐化,为了摆脱这僵死局面,历史就会表现出某种复演,似乎重新回复到野蛮阶段,转入新的创造阶段,重演神、英雄和人三个阶段。维柯关于人类社会三个时代的周期运动,是原地不动的圆圈式循环还是螺旋式的前进?对此,英国著名哲学家、历史学家柯林武德评价指出:维柯阐述的“这种周期性运动并不是通过若干阶段周而复始的一种单纯循环,它不是一个圆而是一个螺旋;因为历史绝不重演它自身,而是以一种有别于已成为过去事情的形式而出现于每个新阶段”。 [6](p77)
三、维柯历史规律观是唯心史观
尽管维柯在探索人类历史发展规律过程中提出了一些有启发性的观点,对近代西方历史哲学作出了突出的贡献,但从总体上看,维柯的历史规律观是唯心主义历史观,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看:
第一,维柯提出了人类历史是人类自己创造的,但对人创造历史作了唯心的理解。维柯所说的人创造自己社会,并不是指人主要通过物质资料的生产活动创造了自己的社会,而是指人在观念的演进中创造了自己的社会,当追问人类生活的“民政世界”是怎么创造出来的,他说是诗性智慧创造出民政世界。什么是“诗性智慧”?所谓诗性智慧是指创造性的智慧,用维柯的用语就是指诗人或人类制度的创造者的智慧。这里“诗人”指“创造者”。在维柯看来,诗人凭感觉来创造,哲学家凭玄奥智慧来创造,他把人的理智看做创造社会历史的动力。
第二,维柯把社会发展规律看做是天意的规定。维柯认为人们的“共同意识”是民政社会发展的永恒规律,那么这个“共同意识”是从哪里来的呢?维柯把这种共同意识说成是天意的规定,“人类的共同意识规定为由天神意旨教给诸民族”。 [4](p104)何谓“天神意旨”?维柯认为天神意旨是“理性的民政神学”,“天神意旨在历史中所做的事,是在没有人类认识或意图而且往往违反人类计谋的情况之下,颁布给人类这个伟大城邦的一些制度的历史”。 [4](p161)在维柯看来,民政世界尽管是在时间中创造出来的,而且是特殊的,但“天神意旨”在其中奠定的那些制度却是普遍的,永恒的,天神意旨所安排的一切高于人类为自己祈求的一切。 [4](p161-162)
第三,维柯把人类历史发展分为神的时代、英雄的时代和人的时代三个阶段具有独断论色彩。他明确说“这三个时代的划分是由埃及人传给我们的”,那么,埃及人传下来的这种说法根据是什么?是否可信?维柯没有考证,就直接当事实前提了。不仅如此,维柯论证这个三个时代划分时,又用他设定的“天神意旨”作论证。他认为神的时代是人们凭想象创造出来的,英雄时代是人们凭隐喻创造出来的,人的时代是人们凭理智创造出来的。可见,维柯提出的人类历史发展三阶段的观点,既没有跳出唯心史观窠臼,又带有独断论色彩。
以上分析说明,维柯关于人类历史生成的前提、历史发展的动因、历史发展的方向等方面思想缺乏客观根据和科学论证。德国理论家亨利希·库诺对维柯历史观评价道:“对维柯来说,所有的历史事件无非是精神发展的作用;所以整个的世界史本来就是精神的不断进步,为此他将它的新科学也自称为‘人类精神史’。然而这种人类的精神并不是随意发展的,在其背后是作为动因本源的天意,天意假手人类本性的需要而指导和引导人的精神前进。” [7](p158)我们认为库诺的评价是恰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