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王朝“安内重于防外”方针对两次鸦片战争的影响
2015-03-26李凌
摘要:满清贵族入主中原以后,“安内重于防外”方针逐渐形成和强化,两次鸦片战争20年间,清王朝对该方针的贯彻表现得更加突出,其影响主要在三方面:一、军事技术发展趋于保守封闭,与世界先进水平差距拉大;二、军事组织非常分散,不利于集中兵力抵御外敌;三、不能动员、组织民众,发动全民抗敌斗争,反侵略战争的最终失败难以避免。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477(2015)02-0100-03
作者简介:李凌(1968—),男,西南石油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
作为清王朝维护自身统治的指导思想和根本方针,“安内”即防范和镇压人民群众,其根源是专制统治者对民众的不信任甚至敌视;“防外”即防御和抵抗外敌(本文所述外敌为英、法殖民者)对中国的入侵,两相比较,“安内”为主、为先、为重,“防外”为次、为后、为轻。满清贵族入主中原以后,出于人数占极少比例的异族统治者的心理,“安内重于防外”方针逐渐形成和强化,在鸦片战争到第二次鸦片战争20年间,清王朝对该方针的贯彻表现得更加突出,对反侵略战争的准备、进程和结局有着非常直接的影响,主要在以下三方面:
一、军事技术发展趋于保守封闭,与世界先进水平差距拉大,导致反侵略战争失败
满清八旗以骑射打天下,本不重火器,自乾隆帝完成所谓“十全武功”以后,天下承平,再无大仗。在这样的背景下,强化王朝统治成为首要任务,重内轻外方针逐渐成形,这导致清王朝的军事装备水平明显落后,装备缺乏更新升级。
首先是舰船的制造和装备。鸦片战争打响时,清军水师的舰船也有数百艘之多,但其最大的问题就是船小。清军最大的战船,其吨位尚不如英军等外级军舰,清军装载火炮最多之战船,其火炮数量也只相当于英军装炮最少之军舰。中英舰船水平的悬殊差距,使得清军在鸦片战争中根本不敢以水师出海迎战英军舰队,迫使清军放弃海上交锋而专注于陆地。这种由装备而限定的战略决策,实际使清军丧失了战争的主动权。英军凭借其强大的海军横行于中国海面,清军最终的败绩难以避免。 [1](p40)
其次是枪炮等火器的制造和装备。清廷在武器(特别是火器)的制造与装备上总的原则和目标是:首要服从于巩固皇权、拱卫中枢(包括封闭与确保关外所谓“龙兴之地”),次要平定内乱,最后抵御边患,这是一种相对而言由内而外、由重及轻的次序安排。表现在火器按质量的梯次配备,即离中枢、京畿越近,武器越精良,离中枢、京畿越远,武器越窳劣。清代火器的制造,同冷兵器一样,分为中央制造和地方制造两种。康熙年间,中央在京师制造枪炮的地方有三处:一为内务府养心殿造办处,二设于景山,产品称“御制”,所造枪炮主要供皇宫和八旗兵使用,要求高,质量好。三设于铁匠营,由工部管辖,所造枪炮质量较差,主要供绿营兵使用。 [2](p389)地方如需要制造枪炮,一般要由总督、巡抚联名奏请,并将工料银等一并报工部审核,待皇帝批准后才能制造。清军主要装备的单兵武器是兵丁鸟枪,但不同的鸟枪是大有差别的。其最优良者为御用枪,当时已有了燧发枪;其次是京营八旗所用之枪;再次是驻防八旗所用之枪;最次是绿营所用之枪(火炮配置也是如此)。清王朝为确保满洲贵族统治,以京营巩固根本、以驻防监视绿营,使得清军的主力——绿营在鸦片战争中以最次的装备来应敌。 [1](p45)
最后是对绿营使用火器的严格限制。由于清朝统治者实行民族压迫政策,害怕以火器为专长的绿营(主要由汉人组成)超过以弓矢为专长的八旗(主要是满蒙人),因此,对绿营的火器装备作了种种严格的限制,绿营不设专业火器部队,专业火器部队均设于八旗,精良的火器如子母炮等也只能装备八旗,而绿营只能装备陈旧低劣的火器。例如,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十一月,山西总兵金国正奏请制造子母炮22位分给各营操演。康熙皇帝谕令:“子母炮系八旗火器,各省概造,断乎不可。前师懿德、马见伯曾经奏请,朕俱不许。” [2](p387)雍正初期,外省将军、督抚、提镇等共十数处又向朝廷奏报,请求于该地设立子母炮,后经廷臣遵旨重新会议,决定除盛京、吉林、黑龙江三处子母炮百位照旧设立外,其余直省子母炮尽行解部,另制它炮。这样就极大地影响了绿营的火器装备。 [3](p189)
历史学家斯塔夫里阿诺斯认为,鸦片战争时英中两国的力量差距比西班牙征服者和阿兹特克人之间的力量差距还要大得多。16至19世纪期间,欧洲的军舰和大炮已得到巨大发展,而中国人的军事技术仍停留在比起阿兹特克人的技术高不了多少的水平上。 [4](p586)
二、军事组织非常分散,不利于集中兵力抵御外敌,难以赢得反侵略战争的胜利
按民族分编是清代军队编制的重要原则,也是清代军制的特点。清定鼎北京后,正规军有八旗和绿营两大系统,称经制兵,因其有一定的数额限制,所以又称额设制兵。八旗可分为京营和驻防两部分。京营(京师八旗)共约10万人,驻扎于北京及其附近地区。驻防八旗亦约10万人,除驻于关外、蒙古、西北等一些要冲外,最重要的是驻守和监视内地各行省。清军的主体是绿营,大多部署于各行省。在一省内,除总督、巡抚自率的各标外,分提、镇、协、营四级,以营为基本单位。清军最重要最大量的日常任务就是维持社会治安,保持政治秩序。乾隆晚期以后,清军并无强大而固定的外敌,颠覆清朝的力量在内而不在外。这些决定了清军的基本职责是防民为主,内卫为重。鸦片战争打响后,由于清廷长期奉行“安内重于防外”方针,沿海要地兵微将寡,遇到外敌入侵,只能从内地各省零星抽调部队,临时拼凑成军,千里赴援。这些部队,士兵和将领之间互不熟悉,在未经训练的情况下,仓促投入战斗,结果既乏锐气,又少协同,往往一触即溃。由于清军平时的分散布防,没有一支可机动作战的部队,造成战时不能集中御敌,导致了失败的结局。
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外有英法联军入侵,内有太平天国、捻军等起义,不仅民族矛盾趋于激化,国内阶级矛盾也异常尖锐,这就使清朝最高统治者面临着“安内”与“防外”孰重孰轻、谁主谁次的问题。而咸丰帝确定了“安内重于防外”的战略总方针,如内战外战皆发,则以内战为重。依据这一总方针,清廷把主要兵力用于对内战场,次要兵力用于对外战场。据粗略统计,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清政府用于镇压太平军、捻军及其他起义军的兵力约40万人,而在抗击英法侵略军的广州、津京地区只有27万人,其中直接与侵略军交锋的为数更少。以广州战场为例,1856年,广东约有清军7.36万人,而驻守虎门、广州至佛山珠江沿岸的清军仅2万人。第一、第二次广州之战,广州城的守军加上团勇,只有约1.5万人,而两广总督叶名琛非但未从省内抽调部队加强省城的防卫,相反却把部队分散在广东各地镇压天地会起义军余部。1857年底英法联军攻占广州后,清政府未派任何援军收复广州,却把大批军队集结在太平军占领的南京周围,重建江北、江南大营。1860年,津京地区的清军总兵力约20万人,而用于对英法联军作战的机动兵力不过5万多人。在整个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除咸丰帝北逃热河后命镇压太平军、捻军的曾国藩、袁甲三、官文等酌量抽调“勤王”之师外,没有从对内战场抽调过一兵一卒,相反却于1859年7月从僧格林沁所部中抽调马队2000人分赴山东、安徽,镇压捻军。 [5](p122)用于抗击英法联军的兵力严重不足,这是许多战斗失利的重要原因。
三、清王朝长期以防民为先,不能动员、组织民众,发动全民抗敌斗争
鸦片战争以来,清王朝不广泛动员、组织民众,单靠有限的军力在漫长的海岸线上到处分兵把守,本来是敌寡我众的形势,但在实际战场上却成了敌众我寡的形势。甚至当中国人民自发地起来抗击侵略者时,他们却怕得要死,荒唐地指责他们“潜相煽惑”、“为害甚大”,横加反对和破坏,直至堕落到去勾结外国侵略者,镇压爱国人民的反侵略斗争。
面对历次外敌入侵,统治者未能组织有效的抵抗,却无不把对民众的防、惩放在首位。如1840年7月定海沦陷后,钦差大臣伊里布竟放弃收复失地,向英军司令懿律提出互不进攻的停战条件。出于安定地方、保住官位的价值取向,他在年底的一则上奏中声称,若不解散所调之兵,会造成“各处戍守空虚,无以弹压地方,稽查匪类,亦有顾此失彼之虑。乡勇水勇,所以济兵力之不足,若兵已敷用,又何必借助于民?” [6](p649)这样的做法,给反侵略战争带来了极大的危害。鸦片战争第二年,道光皇帝之侄奕山秘密上奏总结鸦片战争教训,即称:“患不在外而在内……防民甚于防兵,而防兵又甚于防寇”, [7](p363)“患不在外而在内”,“防民甚于防寇”,实质上是将全体国民(旗人或许除外)置于“汉奸”的嫌疑之地,视作现政权首要的防范对象。道光皇帝对奕山的奏折深表赞同,谕旨各地加强对“汉奸”的抓捕,擒获后即行正法。由此,民众不但没有组织、动员起来投入到反侵略战争中,反而被专制政府排斥和打压,这成了鸦片战争最终失败的重要原因。
在战争期间,凡是主张坚持抗战、反对妥协求和的官员,如林则徐、裕谦等,都能在一定程度上认识到民众的抗战积极性,是战胜侵略军的重要条件。林则徐在广州时,除加强战备外,还号召民众购买武器,组织团练,人人持刀痛杀故人,仅1840年2 月29日凌晨在长沙湾的一次袭击战中,就焚毁英方大小船只23艘,取得了辉煌战果。这种行动,使他得到了广州人民的钦佩和信赖,增强了抗敌御侮的信心和决心。在鸦片战争中以身殉国的裕谦曾说:“唯制敌之道,首重体察民情,因其势而利导之,勿事张皇以摇惑民心,勿因军需而扰累民力,勿夸敌强以沮伤民气,勿任弁兵之攘冒民功;则民志坚定,乐为我用,何敌不克?”他提出御敌不能“专恃兵力”,而应同时依靠民力,因为“兵有数而民无数”。 [6](p948)正是在这一思想指导下,他在江苏、浙江海防前线,大量招募义勇配合清军作战。
在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咸丰帝主张将团练置于封建官僚或豪绅地主的控制之下,在行动上必须服从于以和为主、以战求和的方针。这就大大束缚了群众的手脚。在津京地区,民众的反侵略斗争受到更加严格的限制。直隶总督谭廷襄公开叫嚷“从来御外以防内为先”。钦差大臣桂良等对天津的一些铺户、船民、疍户要求彼此联络、共御外侮的正义行动诬蔑为“民情汹汹”、“盗贼四起”,主张进行镇压。1860年8月天津陷落后,咸丰帝令光禄寺少卿焦祐瀛等在天津附近举办团练,袭击北犯之联军。焦祐瀛等用3万两银子,凑集了团勇1000人,但公开声称所办团练“可以保卫乡闾,未必即能打仗”。后来,当联军北犯时,上述团练武装没有任何袭扰牵制敌人的行动。 [5](p124)
毛泽东曾指出:“民族战争而不依靠人民大众,毫无疑义将不能取得胜利。” [8](p347)面对西方列强的入侵,清朝统治集团不但不发动群众,实行全民抗敌,反而束缚群众的手脚,阻碍了人民群众的广泛动员和组织,最终导致了反侵略战争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