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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D和一条叫3D的狗

2015-03-25刘心尧

环球市场信息导报 2015年36期
关键词:皮卡秀场司机

(一)

4D决定还3D自由,让它继续自由自在地享受流浪生活的时候,是皮卡第四次把3D留给他照看的时候。

4D是一个黑出租车司机,3D是一条狗,是皮卡从秀场捡回来的一条流浪狗。

皮卡是从一所艺术院校毕业的模特,从地方到中央,模特大赛能参加的都参加了,也没能成为一二线的模特,更没能吸引某个大老板的眼球,被包装后一夜成名,成为红遍大江南北的T台新秀。

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皮卡把一个模特该做的梦都做了,可惜梦想离现实十万八千里。没毕业之前,皮卡梦想着有朝一日登上法国巴黎时装周的T台,一展自己的风采,一直到二十八岁连北京时装周的T台也没登上过,至于维多利亚的秘密离她就更遥不可及了。

北京是个模特云集的城市,也是最容易实现梦想的城市,所以皮卡顺理成章地来到了北京,像所有的怀揣着梦想的女孩子们一样住在地下室里,兜售着青春。如果青春是一张名片,那么身体则是名片上具体的字,而屁股乳房和脸蛋则是组成那些字的笔画。4D从见到皮卡的第一眼起,就觉得皮卡是个美丽性感的女孩子,遗憾的是时尚圈不是4D说了算的,他不过是个黑出租司机,在他拉过的那些乘客里,皮卡也许是唯一的一个模特。

皮卡之所以给3D起名叫3D,是因为她捡它那天正在给一部3D电影做宣传,她和其他的模特穿着少得可怜的,片商为她们准备好的衣服在舞台上扭来扭去,吸引了不少观众。片商知道如何吸引台下观众的眼球,就让模特们尽量少穿衣服,但又不能光了,所谓吊足了观众的胃口。

皮卡是那些模特里年纪最大的一个,却不是身材最火辣的一个,但绝对是个知道如何把自己的身材展示得最火辣的那一个。舞台上皮卡永远是最投入的那一个,最卖力的那一个,她把每一场秀都看做是一个机会,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走下舞台换上来时的衣裳,皮卡就看见了3D,趴在舞台下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低眉顺眼地望着皮卡。彼时3D虽然饿得已经瘦骨嶙峋,可长得还算可人。皮卡就买了火腿肠喂它,它竟摇了尾巴。

皮卡走时,出场费已经一文不少地打到了她的卡上。

3D偷偷尾随着皮卡,皮卡的鞋跟很高,走起路来特别优雅。

秀场距离路口还有一段距离,皮卡得穿过一段水泥路,到4D的黑出租等她的地方。皮卡在前,3D在后,像一对搭档。那段水泥路有一段没有路灯,黑得只能听见皮卡的高根鞋声。突然从黑暗中蹿出一条狗扑向了皮卡,皮卡本能躲闪的同时发出了惊悚的叫。

那狗几乎是3D两个大,可3D竟奋不顾身地迎了上去,吓得那条狗倒退了好几步。3D乘胜追击,把那条狗赶进了黑暗里。

皮卡心里一热,是3D救了她。3D返回来的时候,依然不远不近地尾随着皮卡,皮卡知道它跟着她,就放慢了脚步,弯下腰摸了摸它,她竟然舔了皮卡的手。

皮卡决定收留它,并给它起个名字,想到刚刚给一部3D电影做的宣传,就拍拍它的脑门儿说:“以后你就叫3D了。”3D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似的叫了两声。

依然是皮卡在前,3D在后,3D走走停停,犹豫得很。皮卡不住地回头叫它,“3D,快走,3D。”

就那样走走停停,停停叫叫,3D竟然跟着皮卡走到了车前。

司机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夸张地瞅了一眼车上的表说:“小姐,几点了。”皮卡没搭理他,自顾开了车门,招呼3D上车。司机更不耐烦了,“小姐,出租车不允许拉宠物。”“你这是出租车吗?!”皮卡终于爆发了,“安个计价器就真把自个当出租了。”

“你那狗从哪儿捡的,脏兮兮的,没传染病吧。”司机真啰唆。

皮卡知道,他无非是想多要几个钱,就说:“走吧,我再给你加十块钱。”司机终于闭了嘴,把车稳稳地开上了主路。

3D从一上车就表现得特别乖,趴在皮卡旁边的座椅上,眼睛偷偷地瞄皮卡,生怕她变卦把它丢到车下似的。皮卡就摸摸它说:“3D来。”说着拍拍自己的腿。3D心领神会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地上了皮卡的腿。

司机看不惯地撇了下嘴,从她打他车的那天起,她就始终坐他后面,和他保持着距离,却和一只流浪狗零距离,难道他还不如一条流浪狗?

(二)

4D在北京开了好几年黑出租了,第一次拉皮卡是一个下着雨的傍晚。

那天的雨下了整整一下午,4D的收入很可观,几乎每个刮风下雨天,他的收入都很可观。就像制造玻璃的资本家都盼望着冰雹把世界上所有橱窗上的玻璃都打碎一样,4D也盼望刮风下雨天。每个跑黑车的司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只要拉了几个好活,挣到心目中期待的那个数目之后,再遇到客人口气就特别硬,价格张口就来,没的缓,爱坐不坐。

那天皮卡急着去赶夜场,雨从下午下到傍晚,正规的出租车根本没机会在小区门口停留,活儿多的就像灰熊等来了急着去产卵的鲑鱼似的。

平时从皮卡租住的小区门口到秀场不过五十块钱,那天下雨,司机张嘴就要八十。皮卡说:“平时五十,你怎么要八十。”司机眼皮一耷拉,“平时不下雨,今天下雨。”“便宜点来回。”皮卡有点急,手中的伞被风刮的直摆。

“一百五。”司机竟然只便宜了十块钱,还摆出一副活雷锋的嘴脸,如果不是看在风雨中皮卡一个孤苦无助的女孩子的份上,可能十块都不会给她便宜。

皮卡从来不打黑车,一是觉得黑车出了车祸没保障,二是觉得黑车司机都不可靠,她自身的安全也难保障,可偏偏那天的雨下上没完没了了。

由于经常在小区门口趴活,司机对皮卡并不陌生,皮卡对司机也不陌生,只是平日里就算他主动招呼她,她都没上过他的车,所以那天司机可能有些成心和皮卡叫劲。

车到了秀场,雨停了。皮卡说:“十点半你在门口等我。”说完头都没回进了秀场的大门。皮卡不担心他不来接她,因为钱她还没付他。

司机一直目送着皮卡进的秀场的大门,斑斓灯光里的皮卡的背影越发显得妩媚妖娆。几乎每次走秀前,她都整装待发,没有舞台给她化妆的时间,她必须在出门前把妆化好,有时候连衣服都得穿好,秀场如战场,风风火火的。

那天4D很准时。难得雨后的北京凉爽,皮卡走出秀场大门竟然觉得有点凉,可能是走秀时出了汗的缘故。

不是所有的秀场,皮卡都会出汗,也不是所有的秀场都在室内,寒冬腊月天接到走秀的活,皮卡依然前往,随便某个广场,随便某个新开业的商场门口搭了台子,放了音乐,皮卡都不会放过,都会按着要求在台上走。皮卡不知道台下那些围观的人群里哪一个会是她的贵人,所以皮卡每一步走的都很用心。

皮卡一直在等,等一个凤凰涅磬的机会。所以更多的时候,台下的观众生活在地球的两极,而皮卡永远生活在赤道,永远是少而又少的衣服,哪怕零下十几二十几度。

皮卡坐在了司机的后面,司机说:“终于凉快点了。”“我冷。”皮卡说。司机回了下头,发现她穿的很少,就说:“干嘛穿那么少?”“穿多了脱起来麻烦。”皮卡说的是实话。

皮卡去的那个秀场在司机看来灯红酒绿,都是有钱人出入的地方,所以他以为皮卡是去坐台的,就说:“做你们这行也挺辛苦的。”“正经在台上走还好,就是后台换衣服麻烦,有时十几二十套衣服换来换去的折磨人。”

司机这才明白皮卡是做模特的。

一回生二回熟,渐渐地皮卡就成了4D的常客,当然那时他还不叫4D,而4D也成了皮卡的专职司机。

皮卡在车上很少和4D交流,4D也懒的问,纯粹的黑的司机和乘客的关系。直到皮卡捡了3D后,俩人的交流渐渐多了起来,先是皮卡给他起了一个4D的名字。4D说:“我有名字。”皮卡说:“你是黑的司机,简称4D。”说完皮卡又说:“4D,你帮我照看几天3D,我得去外地几天。”

4D不乐意,就说:“我整天跑车哪有时间照看它。”“我给你钱行了吧,你这人钻钱眼儿里了。”说完就把3D抱在怀里亲了又亲道:“3D,妈妈去外地,让4 D照顾你,你要听话,按时洗澡,按时睡觉。”

3D恋恋不舍地舔皮卡的脸,4D恶心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三)

皮卡走了,第一次把3D留给了4D。皮卡临走时一再嘱咐4D,必须每天给3D洗澡。4D说:“我每天都懒的洗澡。”“你洗不洗我不管,但你必须给3D洗。”

4D发现3D比那天干净多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流浪狗的痕迹了,给它洗澡的时候乖乖的一动不动。4D想3D流浪之前绝对是一条生活优越的狗,是一条有家教的狗,不然不会那么懂事,连拉屎撒尿都懂得找皮卡给4D留下的塑料盆。4D觉得3D是一条从不随地大小便的狗,比某些人都强。皮卡说:“4D你记得给3D勤换沙子啊,不然熏死你可别怪我。”

皮卡住楼房,有卫生间,平时便盆都放在卫生间里,3D内急了主动往卫生间钻,4D住平房,没有卫生间,就把它的便盆放到了床下,它内急了就往床底下钻。只要3D往床下一钻,4D就知道它去方便了。

3D从不挑食,连啤酒都喝,每天晚上十二点收车后,4D都会吃一顿夜宵,一包花生米,两根火腿肠,一袋泡面,一瓶啤酒,偶尔从皮卡租住的小区门口买几个鸭脖子或者鸡爪子。

其实皮卡的生活和4D挺相似的,为了保持身材,她很少吃高脂肪的东西,一日三餐,经常会因为忙而改成一餐,一餐也是水果蔬菜。4D的饮食也不规律,白天到了饭点儿,车开到哪里就随便在路边的小吃摊上吃一口,有时煎饼,有时肉夹馍。所以晚上收车后的那顿饭,4D吃得最隆重,可以不慌不忙地坐在房东提供的单人沙发里,把买回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摆到面前的小茶几上,用牙齿起了啤酒,慢悠悠地倒进玻璃杯里,开始自斟自饮。

自从3D住到他家后,每天4D出车前第一件事就是把3D的便盆倒掉,然后装上干净的沙子,第二件事就是在3D的饭碗里倒满水,怕它渴着。

3D的饭碗也是皮卡连同3 D一起交给他的,皮卡甚至都不知道4D住在哪里,就把3D托付给了他,难道她就不怕他把3D拿到狗市上卖掉,或者煮着吃了它的肉?想想3D也不过是一条遭人遗弃的流浪狗,值不了几个钱,值钱的话它的原主人也不会遗弃它了,至于吃肉,它一条小蝴蝶犬,剥了皮连骨头不过三斤肉,谁吃它。

为了防止3D吵到房东或者其他的房客,4D走之前都会拍拍它的脑袋说:“3D,乖乖在家,不许汪汪乱咬。”3D就把脑袋耷拉到地上,眼睛上翻地目送着4D出门,直到听到锁门声,它才回到4D坐的沙发上趴下。

皮卡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3D出门,她担心3D怀孕,所以4D从不让3D离开家门半步。每天晚上他收车回来,它再激动兴奋地往他身上爬,他从来不给它出门邂逅公狗的机会。

3D是一条有眼色和知趣的狗,只要4D一进家门,它就离那沙发远远的,仿佛沙发只配4D坐似的,一动不动地趴在小茶几对面的地上,眼睁睁地看着4D把买回来的夜宵,一样一样地掏出来摆到上面。4D每掏一样都会看一眼3D,3D却不看他,仿佛对他买的那些夜宵丝毫不感兴趣似的。

每天4D回来,3D饭碗里的水基本都见底儿了。4D一边慢条斯理地喝酒吃肉,一边观察3D,3D用眼角的余光扫4D,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什么时候4D用手指轻轻一敲茶几,3D立刻就摇了尾巴,前爪搭在茶几上,嗅来嗅去的。4D把吃剩的骨头放到它的跟前,它就用舌头一一舔到嘴里,却从不狼吞虎咽,就像大家闺秀一样吃的不慌不忙。看3D吃东西简直就是一种享受,那根本就不是一条狗,而是旧社会大户人家久居深闺的小姐。

4 D是偶然发现3 D喝酒的,那天他不小心碰倒了玻璃杯,玻璃杯里剩余的少半杯啤酒,顺着茶几就流向了3D的嘴边,3D竟然伸出舌头把茶几上的啤酒舔得一干二净。

从此4D多了个酒友3D。

4D想3D如果真是个女的那一定是女中豪杰,瞧它喝酒时那陶醉的模样,多像醉眼朦胧的美女。3D唯一的遗憾就是不会说话,如果会说话,它一定会和4D说:“4D,来我们干一杯。”它的眼神已经告诉了4D,它就是那么想的。

再之后的几天,4 D就不忍心喂3D吃剩的鸭脖鸡翅了,而是二一填作五,见面分一半。

期间皮卡打过几次电话问4D她的闺女乖不乖,4D说乖着呢,每天晚上都陪我喝一杯。皮卡就和他急了,“4D,你要把3D培养成酒鬼我回去和你急。”

3D真是一条通人性的狗,每天凌晨4D睁开眼,它都睡在他的旁边。尽管睡之前4D一再警告它说:“3D,不许你再上我的床,你妈说了怕我非礼你。”

皮卡在电话里多次警告过4D,晚上不许他搂着3D睡,3D是她的宝贝闺女,所以只能她搂着睡。4D寻思:又不是搂着你睡,急得你。

(四)

还好,一周之后,皮卡在火车上给4D打电话,让他去西客站接,顺便带上她的宝贝闺女3D。

一路上3D显得兴奋异常,在副驾上上蹿下跳的,仿佛预感到皮卡已经回来了。

4D真受不了皮卡,甚至有点羡慕3D的待遇,被皮卡抱在怀里亲不够的样子,却把他冷落在一边,不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起码一星期没见了,看在他帮她照看3D的份上,给他个拥抱不过分吧,皮卡却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3D真是一条白眼狗,见着皮卡就不认识他了,下车的时候4D一再地诱导它,它都没摆爪和他再见。

没有了3D,4D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一个人喝酒一个人吃肉,接送皮卡去秀场。

4D几次提出想去皮卡家看看3D,可皮卡都委婉地拒绝了,说:“3D好着呢,一点都不想你。”

皮卡依然每次都坐在4D的后面,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最近皮卡有个车展的秀,在北京国际展览中心,皮卡给了4D一张票,说那票挺贵的,不怕耽误挣钱让他去看。

其实4D早有此意,只是每次皮卡去的秀场都不是他一个黑车司机所消费得起的。

车展中心那么多的车,却没有几个人真正地注意车,只有4D一辆一辆地看着那些价格昂贵的车,想什么时候他才买得起其中的一辆。

每辆有车模的车周围都围着水泄不通的观众,他们纷纷举着相机摄像机,甚至手机拍着模特身体最敏感的部位。

那是4D第一次看车展,也是第一次看车模,模特那么多,却清一色的像没穿内裤似的,或趴或靠或倚在车上,袒着胸露着背,穿着比苍蝇翅膀还薄的纱裙像是在兜售自己似的。4D没见过蝉翼,只见过苍蝇翅膀,所以就觉得模特们身上穿的裙子比苍蝇翅膀还薄。

4D觉得有些观众真猥琐,竟然把摄像机的镜头频频对准模特的屁股和乳房,真不知道他们是来看车的还是看模特的,也不知道那些展商是卖车的还是卖模特的,或者车和模特一起卖的。

尽管4D看了不少的模特,可他还是被皮卡的造型雷到了,连薄如苍蝇翅膀的纱裙都没穿,直接穿了三点式,从身体的后面看还以为她前面也没遮没拦,一览无余呢。皮卡几乎等于完全暴露在了那些男人们的视线里,有人竟然抢着和她合影留念。而4D看到更多的男人则是把皮卡的背影永远定格在了相机里。

4D也形容不出,那天在车展现场,皮卡穿的究竟算哪款的时装,但绝对够活色生香够香艳,说是比基尼吧,可上面镶满了金光灿灿的饰品,说是金缕玉衣吧,又非全身,仅仅遮着羞处那巴掌大的一片。

为了更加吸引观众的眼球,皮卡竟然摆了好几个造型,每当她换一个造型的时候就会引起人群的骚动,就会被无数的镜头定格。4D发现整个过程,皮卡丝毫没有卖弄,自然得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那是4D发现的皮卡和其他的车模唯一不同的地方。

皮卡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演绎她身旁的那款豪车,演绎它的流线型,演绎它的华贵。没有观众会在乎她在演绎什么,观众对她身体未裸露的部分永远比裸露的部分更有兴趣,更充满了期待和幻想,而她给他们的感觉就像那款豪车,他们永远没有机会坐进驾驶室一样,永远不会有机会亲眼目睹她包裹在绚丽三点式里的肉体部分。

舞台上的皮卡,永远张扬着成熟女性的魅力,舒展着她的四肢,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每一位观众,可在观众的心目中,只要皮卡把包裹在身体上最后的那点饰品拿掉,就是最有魅力的。

皮卡让4D产生了错觉,他总以为她是印度的肚皮舞娘。

无论怎样,皮卡的银行卡里又会多一笔钱。4D在车上等她,想再和她说说3D。却接到了她的电话,让他先走吧,晚上她还要参加一个活动。4D说:“那3D怎么办?”皮卡说:“3 D没事,乖得很。”4D还想说:“你活动结束给我电话,我去接你。”皮卡却挂了电话。

(五)

那晚,4D给皮卡打过无数个电话,开始是不接,后来是关机。

4D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该去接皮卡,她一个人大半夜打车不安全。4D想可能是皮卡在走秀没带手机,后来手机没电就自动关机了。

皮卡都不知道那晚她的手机为什么会关机,等她醒来,才发现身体光着,一丝不挂。皮卡已经二十八岁了,知道发生了什么。

晚上她被灌了不少酒,什么时候醉的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主办方介绍了个老板给她认识,想请她喝一杯。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皮卡懂。

陪在老板身边的人有十几个,轮着敬皮卡酒喝,皮卡不醉都不行。最后她是怎么被那老板弄到宾馆床上的她已不得而知,只能看宾馆的监控录像了,可惜皮卡不是警察,宾馆没有义务给她看,当然她也没有兴趣看那些录像,无论她是怎么被弄到的宾馆,都不能改变什么,她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模特。

皮卡知道她的卡上一定又多了一笔钱,那是她一夜的报酬。

更多的时候,皮卡宁愿醉得不醒人事,听惯了有钱男人的承诺,从十八岁把初夜给了一个承诺让她大红大紫的男人起,具体有多少男人给过她承诺,她已经不记得了,给过她承诺的那些男人就像她银行卡里的钱一样在逐年增长。

尽管皮卡已经对男人们的承诺不再抱任何的幻想,但听到男人的承诺她还是会充满希望。她仅仅是一个模特,一个想在舞台上释放自己的模特,可舞台是有限的,而模特是无限的,一年又一年,一批又一批怀揣着不尽相同梦想的年轻模特以浪的速度涌上舞台,可真正从事模特职业的却寥寥。

像皮卡能坚持十年,依然走秀的模特少得可怜,大多的模特都在最活力四射的年纪找到归宿,或幸或不幸。

皮卡刚开机,4D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口气火烧火燎的,“你关机做什么?”皮卡说:“你来接我。”并且说了宾馆的名字。

4D一如既往地在楼下等,看到皮卡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下了车搀了她。她的样子很吓人,一夜没睡似的猩红着眼。他问:“走了一夜?”皮卡应了一声。

上了车,4D又提出去看看3D,皮卡说:“3D乖得很。”

车很快就到了皮卡租住的小区门口,4D说:“我扶你上楼吧。”“有电梯。”算是皮卡对他的再一次婉拒。4D没再坚持,默默坐在车里,望着满身疲惫的皮卡,想3D会不会也一夜没睡。4D第一次觉得做模特原来也很辛苦。

那之后,皮卡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去走秀,4D每天在她的小区门口趴活,忍不住还是给她打了电话,问她最近怎么没去走秀。皮卡很久才接电话,说:“4D你好讨厌,我刚睡着。”

4D不知道,皮卡患了失眠症,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在楼上走来走去,走到筋疲力

尽。她走,3D也跟她一起走,走到天明。

4D也不知道,皮卡其实在等一个电话,二十八岁的皮卡其实已经过了等待的年龄,可她偏偏依然坚持等待,那是那晚的男人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宝贝,等我电话。”从他的口气里,皮卡听出了他对她的心满意足。

皮卡听见4D在电话里又说:“失眠最伤身体了,尽量别吃药,更伤身体。”后面他说了什么,皮卡已经挂了电话。

皮卡终于等来了她一直等待的电话,“宝贝,明天陪我去海南吧。”

(六)

皮卡走了,去海南了,跟着承诺给她未来的男人,第二次把3D留给了4D。

临走时,皮卡依然抱着3D亲了又亲,说:“4D,不许你搂着我闺女睡啊。”4D翻了皮卡一眼说:“那你最好告诉你闺女别主动搂我睡。”皮卡切切地道:“我闺女才没那么随便呢。”

无论皮卡说什么,都不能改变4D和3D的生活,依然一个早出晚归,依然一个趴在沙发里,依然大半夜喝酒吃肉,依然醒来3D在4D的旁边睡。每天夜里,4D一边喝酒一边对3D说:“3D,你妈妈不要你了,把你丢给我了。”3D就把上眼皮一耷拉一副懒得理他的表情。

皮卡的电话是半夜打来的,彼时3D正和4D对饮,一瓶啤酒分着喝,能者多劳,4D可不想真把3D培养成酒鬼。皮卡在电话里关心的永远是她的3 D,4 D实说实说:“喝酒呢。”“怎么又喝酒呢,4D,深更半夜的你少让我闺女喝酒。”4D说:“是你闺女自己要喝的。”

皮卡又说了些别的,无非是让4D照看好她闺女,千万不能让3D出门,更不能夜不归宿,大街上到处都是流浪狗。4D知道皮卡的言外之意,她是担心她闺女3D被流浪狗们非礼了。

4D想和皮卡开玩笑说:“你就放心吧,保证你回来的时候,你闺女依然是处女之身。”可又一想,谁知道3D被她收留之前是不是处女之身,就改口说:“你走你的秀吧,3D不会出门的。”

3D也习惯了和4D在一起的生活,十分和谐。

有时候4D开着车会想起皮卡想起3D,觉得皮卡挺残忍的,就算3D真的是她闺女,她也不能让她它整天都关在屋子里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算3D是旧社会的大家闺秀,也得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吧,就算是爹娘做主媒妁之言也得见见自己未来的夫婿吧。

4D觉得皮卡太专制,是个专制的母亲,3D到了她的手里也未必多么幸福,有个诗人叫裴多菲的不是写过一首挺著名的诗嘛,叫什么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可见自由对一个人是多么的重要。

就算3 D是条狗,也有追求自由爱情的权利啊,皮卡凭什么剥夺了它寻找爱情的自由,关了它的禁闭。就算3 D不渴望爱情,那么自由还是需要的吧,连诗人都说了,为了自由,生命和爱情都可以不要。

4D很少想自己的未来,他不过是一个跑黑车的司机,车也是从二手市场里买来的最廉价的,就算他跑一辈子黑车,也挣不够娶老婆的钱。比起3D来,4D是自由的,自由的都没有爱情,只有生命。倘若可以交换的话,4D情愿拿自由换爱情。

4D每天拉的乘客里,敢坐他车的清一色的都是男人,即便有个女的也都是阿姨辈的,他可不想和3D一样被皮卡收留了,然后养着,那样他宁愿一辈子自由。

皮卡依然每天打电话来询问3D的情况,4D有时候正拉客就长话短说,暂时挂断电话,闲暇了再给她打过去,可皮卡从不接他的电话,4D就想可能她在走秀。

3D是一条爱臭美的狗,每次4D给它洗完澡,它都花很长时间整理自己的毛,像美女在整理自己的衣裳。4 D想3D的前身一定也是模特,不然它走起来怎么那么像猫。

(七)

皮卡一回来就把3D从4D的车上接走了,并给了4D帮忙照看3D的钱。4D说:“我不要钱。”“那你要什么?”皮卡皱眉。4D真的没法回答除了钱他还能要什么,要皮卡像亲吻3D那样亲吻他,要皮卡像拥抱3D那样拥抱他,显然都说不出口。他和她之间除了钱好像真没别的。

4D又回到了自斟自饮的生活。

皮卡回来后再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仿佛把他遗忘了似的,直到有一天4D在皮卡小区的门口看见有辆车把皮卡接走了,开车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莫名其妙的4D有些失落。

失落的4D首先想到的是3D,又被关在了楼上。想到3D的时候,4D觉得自己是幸福的,起码他是自由的。

没多久4D又接到了皮卡的电话,让他再照看几天3D,还说3D发情了,千万别让它出门,出门肯定中枪。4D就想:你还出门呢,凭什么不让3D出门,难道你就不怕中枪。4D也就是想想,皮卡不过是他众多乘客中的一个,他没有资格说。

皮卡还是被上次4D看到的那辆车接走的,4D一眼就瞅见了那辆车,还有车里的皮卡,不过皮卡没和他打招呼,不认识似的。

望着绝尘而去的皮卡,4D想:还说3D发情呢,我看是你发情了。

夜里收车,4D一进门就对扑向他的3D说:“3D,你妈发情了,跟男人跑了。”可惜3D是条狗,如果3D是个女孩子,3D一定会抢白4D说:“你妈才发情呢,你妈才跟男人跑了呢。”

4D习惯了,每天收车后都会在院里的水龙头下洗一番,虽然一直坐在车里,可也风尘仆仆的。出院的时候,4D说:“3D,你老实待着啊,你妈怕你出去中枪。”

虽然3D是条狗,可3D也有追求爱情的冲动。3D趁4D不注意竟然溜出了门,等4D发现3D偷偷溜出门的时候已经晚了。

为了把3D引诱回家,4D把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他甚至把买回来的夜宵一一扔给3D,可3D完全不为所动,跟在几条比它个头都大的狗后面,兴奋得估计都找不见北了。4D想:3D你真没出息,没见过帅狗啊。

4D发现3D一点都不矜持,像从来没见过公狗似的,摇着尾巴献殷勤。

3D仿佛和4D作对似的,越叫跑得越远,4D就火了,没了耐性,就切切地望着路灯下3D幼小的背影说:“3D都是你自找的,被非礼了别怪我。”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4D听见了门外3D的叫声,那种声音很特别。4D跑出了街,看见3D已经被非礼了,非礼它的是一条大它一圈的卷毛狗,丑得估计都能评选吉尼斯世界记录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4D也无法将3D和那条狗分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3D像被大马拉小车似的,完全失控了,被动地被拖在卷毛的身后,叫得甭提多凄惨了。

4D觉得3D纯属自讨苦吃,不值得同情,又一想也许3D不觉得苦呢,反而觉得是享受呢,无所谓了,反正3D已经中枪了,无法改变了。4D就自我安慰地想:即便3D是条狗,可她也有做母亲的权利。

3D是第二天凌晨4D出车时回的家,那时它已经被多条流浪狗非礼过了,自知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的3D想趁4D不注意,悄悄地溜回家,可4 D一眼就瞅见了偷瞟他的3D,就气急败坏地揶揄它,“你还知道回来啊,你回来做什么,快去浪漫吧。”殊不知3D已经很浪漫了,不想再浪漫了。

那天皮卡打过两个电话,打第一个电话的时候,4D车上正拉着人,上了高速,就没接她的电话。4D刚下高速,她的第二个电话就打来了,“4D,你千万千万看紧3 D,别让它出门,不然真会中枪的。”4D寻思:晚了,它已经中枪了。

4D撒谎说:“放心吧,3D乖得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给皮卡的感觉像是说的时候在拍胸脯,信誓旦旦的。

(八)

那之后皮卡每天一个电话,都是询问3D的,好像4D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似的。每次4D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都说过几天。

很多个几天过去了,皮卡还是没有回来,一天她打电话,4D就问她,“你是不是不要3D了?”4D寻思:你不要它,我更不要它。皮卡嫌4D啰唆,“废话真多,照看一天有一天的钱。”“不是钱的问题。”“那是什么问题?”4D真没说出个所以然。

皮卡不回来也好,回来看见3D被搞大的肚子一定和他急。

4D想:最好你三个月之后再回来,那时候3D的孩子们也满月了,我把3D的孩子都送了人,神不知鬼不觉的。

3D连走路都成问题了,整天四爪朝天晾她的大肚皮。偏偏它喜欢往床底钻,4D搞不懂它是怎么钻进去的,出来的时候前爪挠地,吭哧吭哧的,他听着都难受,他担心它把肚子里的孩子挤出来,每次都帮它把床抬起来。狗的孕期是两个月左右,屈指算来,3D马上就要临产了,4D期待皮卡不要回来,他不想让她看见3D的孩子们。

3D生了一窝杂种,八只毛色各不相同的孩子。

皮卡打来电话的时候,3D正奶它的孩子呢。4 D就说:“等你回来3 D恐怕都不认识你了。”皮卡抢白4D,“你几年不回家,回家就不认识你妈了。”4D说:“那不一样。”“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4D不明白皮卡想表达什么,就说:“你本来也不丑。”

3D的孩子们在一天天长大,黑的白的花的,4D看着3D的那些杂种孩子就数落它,“3D,你真能耐,生一群杂种孩子出来,要是让你妈看见非宰了你。”

实际4D是担心皮卡回来看见3D的杂种孩子们会宰了他,还好直到满月皮卡都没有回来,不但没有回来电话都少了。

4D担心皮卡再不回来了,把3D永远丢给他照看了。

4 D给皮卡打过一次电话,问她还要不要她的3 D,皮卡就阴阳怪气地揶揄他,“你这人真钻钱眼儿里了,我不就晚给你几天钱嘛,你至于嘛。”说完皮卡追问4 D的银行卡号,说要把钱打到他的卡上。

“不是钱的事。”4D嘟囔道。当皮卡追问他不是钱的事是什么事的时候,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皮卡最后特别不客气地说:“4D,你别担心,过几天回去我一文不少你的。”

4D想,皮卡也该回来了,都走三个多月了,从3D怀胎两个月到杂种孩子们呱呱坠地,都满月了,有多少秀需要走三个月呢,就算参加全国模特大赛也该结束了。

在皮卡回来之前,4D首要的工作是把3D的孩子们一一送了人。

那段时间4D像是犯了病,见人就问人家要不要小狗,连坐他车的乘客都不放过。兴师动众地问了好几天,一条小狗都没送出去。有乘客给他出主意,让他把小狗们拿到狗市卖了。北京城那么大,4D真不晓得狗市在哪里。

更棘手的是房东已经给他下最后通牒了,“咱这是住人的,不是养狗的,想养狗你回你们老家去。”其实就算房东不说,4D自己都觉得够戗,八条小狗,八条生命,要吃要喝,加上3D九条,从凌晨睁开眼就嗷嗷待哺地叫,叫得4D就指着狗们骂皮卡,骂她不负责任,骂她说话不算数,都多少个几天过去了,还不回来。

4D都觉得他的出租屋成狗窝了,彻底地被狗们侵占了,而且狗们半点都不和他客气,仿佛那是它们的地盘似的,大摇大摆地地上拉地上尿。更不客气的是,它们之间丝毫不顾及骨肉亲情,为了一口奶或者半根火腿自相残杀,也难怪,狗们都没学过孔融让梨的故事。

就算它们不是同一个父亲的血脉,可怎么也算一母同胞啊,都是3D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怎么就不能念在兄弟姐妹的份上忍让下呢。

院子里几个房客家的孩子都特别喜欢小狗,抱在怀里爱不释手,4D就怂恿孩子们一人领养一只,减轻他的负担,可很快小狗们又都物归原主了。4D觉得那些家长大人们太不近人情了,孩子想养就让孩子养吧,从小培养孩子们爱护小动物。

4D觉得3D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自从孩子们满月后,就像它们根本不是从它身上掉下来的肉似的,对它们不闻不问不管不顾。每次3D和它的孩子抢吃的,把小狗咬得嗷嗷叫的时候,4D就说:“3D,你真不配做一个母亲。”

为了在皮卡回来之前把3D的孩子们处理掉,4D开着他的黑出租到了燕郊,才把它们送给一个狗贩子。狗贩子问他多少钱,他说你别和我要钱就行。

如释重负的4D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发现3D眼神怪怪地瞅着他,继而又在他的身上嗅来嗅去,莫非它在找它的孩子们。4 D猜中了,3D在找它的孩子们,没头苍蝇似的钻到床底又钻出来,跳到床上围着4 D的行李焦急地转圈。

那天晚上是3D 第一次没陪4 D喝酒,独自趴在4 D对面,喂它花生米都无动于衷。以往3D最爱吃花生米了,连4D不小心掉落到地上滚进茶几下的都不放过。

(九)

和皮卡一起回来的,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望着站台上皮卡鼓起来的肚子,4D想:原来你和3D一样也中枪了,还说不让3D出门,怕中枪,你自己反而出门中了枪。4D有个怪怪的想法,不知道皮卡肚子里的孩子是几个男人的种,会不会也和3D一样生下一堆肤色迥异的孩子。

皮卡给4D打电话的时候,火车已经缓缓地驶进了北京站。在火车上皮卡已经把在北京她所认识的人统统想了一遍,才发现自己原本在北京举目无亲,除了帮她照看3D的黑出租车司机4D外,她真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

还好4D依然没有拒绝她,欣然答应到站台上接她。皮卡想4D一定是奔着钱来的,她说过一回到北京就把照看3D的钱一分不少地给他的。再说每次他接她,她都是给他钱的。

看着4D看她是怪异的目光,皮卡开门见山地说:“帮我找家医院,把孩子打了。”

4D的目光更怪异了,他当时怎么就没想到把3D肚子里的孩子找家宠物医院打掉呢。

皮卡又坐到了4D的后面,一路上一言都不发。接她之前,4D问她了,要不要把3D拉上,以往他不问,她都会说:“把我闺女3D拉上。”然后她直接就接上3D回小区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3D,公事公办的样子。车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皮卡才说:“我被骗了,能先回你那里么?”

4D显得很着急,想问她具体情况,可她却口气特别冲地道:“4D,你放心,你照看3D的钱我会给你的。”把4D堵得闭了嘴。

皮卡刚把3D抱进怀里,泪水就扑簌扑簌地掉开了,3D好奇地歪着脑袋看皮卡,终于皮卡哭出了声,“3D,妈妈真傻,妈妈真傻。”3D不住地舔着皮卡的眼泪,嘴里发出婴儿般的呻唤声。

或许是皮卡太过伤心吧,并未发现3D身体的变化,不然4D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如何向她解释,她出门中枪了,她的闺女3D也出门中枪了,真是同病相怜啊。3D的孩子们4D已经处理掉了,可皮卡肚子里的孩子正在发育。看她那样子,铁了心了,要打掉。

“孩子的父亲知道么?”4D小心翼翼地问,毕竟那是生命啊,怎么能说打就打。皮卡瞬间就黑了脸。

那晚,皮卡和4D睡在了一张床上。4D本来要睡沙发的,可那沙发是用来坐的,不是用来睡的,最后还是3D睡了沙发。4D怕碰了皮卡肚子里的孩子,中间就给了3D可乘之机。于是中间隔着3D,皮卡向4D讲了她被骗的经历。那男人答应让她模特比赛拿第一的,还说只要皮卡拿了第一,很快就有模特公司高价签约她的。

男人说了,美女云集的模特大赛拿冠军不容易,需要上下打点,疏通各个关节。皮卡豁出去了,她太需要证明自己了,十年的坚守,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么。

直到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发现自己卡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连模特大赛初选的入围通知都没接到,她才知道上当受骗了,报警后她才知道像她一样被骗的模特报警的就有5个。

海南不仅有海浪沙滩模特大赛,也有骗子。

4D半天才说:“人安全比什么都强。”然后就和皮卡讲了他听其他黑车司机讲过的一件事,有不少模特都被骗到了国外,被迫做了妓女,到死都不能与家人团聚。

皮卡知道4D是在安慰她,可她还是觉得挺悲哀的,就在黑暗中摸了摸已经睡熟的3D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最终4D还是帮皮卡找了家医院,把孩子打掉了,费用是4D帮她交的。帮她收拾出租屋东西的时候,又替她付了欠房东的三个月的房租。

打掉孩子的皮卡,身心俱疲,搂着3D躺在4D的床上。4D说:“好好休息,我趴活去了。”

中午的饭是4D送回来的,皮卡说不饿,可3D饿了,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跳下了地,习惯性地把前爪搭在了茶几上,有它爱吃的花生米和鸭脖子。皮卡浑身酥软没有力气,4D说:“躺着吧,我喂你。”

老家的女人们坐月子喝小米粥,4D就给皮卡买了小米粥。皮卡只喝了几口就摇头了。4D让她向3D学习,皮卡苦笑,皱着眉头又喝了几口,说:“你喂3 D吧。”“3D有吃的。”4D想让她再喝几口,可皮卡孩子一样噘了嘴。

多了皮卡的生活,还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往4D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皮卡在一日三餐就有了点困难,他可以凑合,皮卡不能凑合,她虚弱的身体需要营养恢复。3D也沾了皮卡的光,一日三餐顿顿有肉,不再是以往整天面对那碗清水,饿了渴了都是那碗清水,只能饥肠辘辘地等4D收车,陪他喝酒吃肉。

在4D精心的照顾下,皮卡苍白的脸上,渐渐泛出了红晕,并且一改沉默寡言,有说有笑了。家无论大小,有了女人的笑,就有了家的味道,就有了欢声笑语。一天房东老太太开4D的玩笑,“小伙子,媳妇是从画儿上下来的吧。”4D玩笑说:“从大街上捡来的。”“你才是从大街上捡来的。”是皮卡娇嗔的声音,皮卡说的时候正给3D洗澡,3D捣乱溅了她一脸的水。4D递毛巾给她,她抬头让他帮她擦,在房东老太太的眼里那就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十)

4D不懂皮卡还在追求什么,几乎遍体鳞伤了还要出发。

临走前,皮卡说:“4D,那些钱我会还你的。”4D想挽留皮卡,就说:“能不走么?”皮卡摇头,皮卡的眼里有泪。

4D不知道,他给皮卡的,不是皮卡需要的,而他需要的恰恰是皮卡不能给的。

上车前,皮卡给了4D一个拥抱,“谢谢你4D,帮我照看好3D。”

皮卡是个模特,所以她的梦是T台,3D是条狗,流浪狗,难道它的梦是流浪?这些不是4D想的,4D想的是别让交警逮着扣车罚款。

皮卡走了,可4D的生活得依旧,得依旧跑黑车养活自己养活3D,依旧提心吊胆地提防着警察,和警察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4 D越发地不想回家了,家里太多皮卡的影子和味道,可他得回家喂3D,不然3 D会饿死。4 D的车是拉乘客的,车上不能拉3 D,所以思来想去,他决定还3D自由,让它继续自由自在地享受流浪生活,他决定把3D送回到皮卡捡它的地方,也许那里才是它的家,也许它的原主人一直在找它,它仅仅是一时和原主人走散了。

3D始终趴在副驾的位置,歪着脑袋看4D。4D故意不去看3D,却把车开得很慢,后面的车在催促地摁喇叭,他只好把车靠路边停下了。4D觉得还是应该把3D送到皮卡租住过的小区门口,那里也曾经是它的家。

过了红绿灯,路口左转就是皮卡的小区。3 D显得很急躁,不安分地趴在车窗上叫,迫不及待的样子。4 D开了车门,3 D蹿进了小区,很快就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就在4D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个女孩打车,身材形象酷似皮卡,4D愣了一下,问她要去那里。女孩儿说了皮卡去过的那个秀场。4D下意识地问:“你是模特?”女孩儿说:“我是跳舞的。”

3D从小区跑出来的时候,4D的车刚驶向主路,女孩儿就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它,女孩子激动地叫:“3D!3D!”

4D也看见了3D,却没有停车的意思,女孩儿急了,“停车,停车,那是3D,皮卡的狗。”听到皮卡的时候,4D还是停了车。女孩子开了车门,3D跳上了车,异常激动地扑进了女孩儿的怀里。

女孩儿抱着3D说:“3D你好可怜啊,你妈又去造人了,不要你了。”

从女孩儿的嘴里,4D听到了关于皮卡被骗的真实版本:带她去海南的老板答应她,只要她给他生儿子,他就和老婆离婚娶她,偏偏皮卡怀的是女孩儿,又被男人的老婆知道了,扬言要杀掉皮卡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女孩儿说她也不知道皮卡一直躲在哪里,听一起跳舞的姐妹说皮卡最近又和那老板在一起了,又怀了那老板的孩子。女孩儿又叹息道:“但愿她这次怀的是男孩儿。”

4D还是把女孩儿送到了秀场,下车的时候女孩儿说:“把你的手机号给我,活动结束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4D撒谎说:“我十点之后就不出车了。”女孩儿说:“我给你加钱。”和皮卡一模一样的口气,所以4D不想她成为下一个皮卡。

女孩儿下车的时候,把3D留在了车上。警察逮住4D的时候,女孩儿刚递钱给他,可谓人赃俱获。

车是4D唯一值钱的家当,警察开出的罚款数目,4D能再买一辆二手汽车,所以4D完全是下意识地踩了一脚油门,就结结实实地撞上了迎面驶来的一辆水泥罐车,当场车毁人亡。

3D由于身体小巧,保住了一条小命。

据附近的居民说,车祸现场被清理之后,有一条狗始终趴在车祸现场不走,好心的居民怕它被过往的车辆碾死就把它抱离了路面,可第二天早晨人们还是发现了一只被碾压得血肉模糊的狗,遗憾的是没有人知道那是一条曾经叫3D的狗,为了一个叫4D的黑出租车司机被车碾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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