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

佚名

那天我们是去寻山的。

我们兴致勃勃地去寻山，我们的心灵跃动得很年轻——那座高峰耸峙在梦境中，已经很久了。

生活在平地上的人，一旦爬上了高山，真不行。我们原是唱着歌来寻山的，不知什么时候，歌声已歇。盘盘旋旋，升升降降。路，不必说，愈往上爬就愈苦。时间在山上也失去了权威，日影已过午，看看那峰尖，却似乎越来越远了。

早晓得高峰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真不该来。

山，并没请谁来！

真的，山没有请谁来。山威严地站在那儿，不假人以辞色，是我们自己要来寻山的。想登上绝顶，领受独立孤峰的喜悦，岂能不品尝寂寞趱路的况味？

寂寞趱路，是我们真实的写照，我们是走在寂寞中了。有一半人掉了队，剩下的人一句话都懒得讲。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人的精神竟这么容易激扬而又容易消沉吗？想从记忆里找一句话鼓舞一下大家，可看大家的脸色，我发现这不是谈论哲学的时候！谈什么哲学？哲学在高山上完全没有用场。

泉水的溅溅声，从静寂之中传来，这对我们是亲切的召唤。翻过一道山坡，就见一条细细的泉水，从那边陡峭的山坡上蹦蹦跳跳地奔下来，在我们的脚下回旋成一道溪流，而后扩展开向下游流去。看到这一股清泉，谁能不喜悦呢？尤其是攀援在群山中正感困顿彷徨的时候，我们怎能不以近乎感激的心情欢呼起来？

那一线银丝从峰坳里流出，忽隐忽现，简直如同幻影一般柔弱，真不知道它靠什么力量，能在山岳中开出一条河道来。可是，壁立的山崖挡不住它，嶙峋的怪石阻不了它，它终于穿过一切障碍，奔腾而去！谁能回答，泉水究竟是柔弱还是刚强？

我们是来寻山的，没登上峰顶却已经颓唐;我们没想寻觅泉水，泉水却给我们树立了一个榜样。

我们不该学学这一脉山泉吗？

不管人们怎么想，泉水只是自顾自地唱歌。如果你喜欢音乐，应该到山中来，听一听山泉之歌， 有时爽朗如银铃，有时激越如仰天吟啸，有时又如轻轻的情人私语。懂吗？山泉之歌是自然的音乐啊！世间的音乐家，有谁能把这一份灵秀、晶莹、活力，谱进美妙的曲子？除了山泉，谁能？

在这崇山峻岭间，山泉的歌唱给谁听呢？其实，我们不必顾虑山泉歌唱给谁听，我们如果不来听，也有别的人来听。山爱听，谷爱听，一切大自然的家族都爱听，也许它们更能听得懂。我想，也许山泉根本就不需要唱给谁听，不然它不会唱得那么悠然，唱给自己听，就不需什么理由。要说理由，也许活力无限的山泉就是爱唱歌;或者说，爱唱歌的山泉才有活力吧！

山泉是活力无限的生命之泉啊！在水深处，上层虽然平滑如镜，下层仍然流动不息。在浅滩上，飞溅起雪白的珠花，冲击岩石，漱荡幽壑，向山峦要道路。山泉，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呈现着生生不息的流动。看遍种种的水，哪一种水能有山泉的生动？哪一种水又能有山泉的清澈？山泉，真像一片澄明而秀美的心灵啊！

那天，我们终于登上了山峰。

我们欣慰，不仅是因为到达山顶，更因为认识了高山和流泉——高山教我们以亘古的宁静，流泉教我们以永生的不息。

我们的生活中应该有歌，应该有高山流水之音的。

（选自《精品散文阅读》）

赏析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中国人都有着浓郁的山水情怀。在中国人眼中，山水不仅是自然的美景，更是一座精神的家园。这篇文章以“高山流水”为题，既暗合了典故，也揭示出文章的主题。散文以“寻山”为线索，前九段写山，后十段写水，结尾两段归结从高山和流泉中探寻生命的意义，结构清晰，脉络分明。“高山教我们以亘古的宁静，流泉教我们以永生的不息”，这两句是全篇画龙点睛之笔，抒写出作者“寻山”获得的独特感悟。山路的艰难启示作者，想取得非凡的成功，就要耐得住寂寞，忍受住艰难坎坷，执着勇敢，不放弃，不抛弃。水的欢歌和流动不息启示作者：无论在怎样的情况下，都要拥有乐观的生活态度，都要保持昂扬的斗志和生命的活力。托物言志的写作手法的成功运用，增强了文章的艺术性和感染力。全文语句优美，行文自然，哲理味浓，意蕴丰厚，是一篇吟咏山水的散文佳作。

（惠军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