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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胡桑书,回忆去夏之游(外三首)

2015-03-23小雅XiaoYa

江南诗 2015年2期

◎小雅 Xiao Ya

与胡桑书,回忆去夏之游(外三首)

◎小雅 Xiao Ya

1

夏秋之交,因好奇而睁大的眼睛

定格于一座古城:那里的好事之人仍在

争论谁在荒野中心钉下了最初的木桩,

使历史延续到了今天,却不再顾及

眼前这幅颓败景象。讽刺给城市加了分。

穿短裙的姑娘打伞、小跃,走过瓦砾

与青石板间的缝隙,她们惊呼奇迹。

机器唱着沉闷之歌擦肩而过,

它们的作业都是默认的红钩,只需扬臂

在残留物中写就一首反对《回答》的诗。

2

踮着脚尖走,就像不谙水性之人驾驶

独木小舟,穿越滚滚巨浪,事情

既危险又美丽:查看他们给古人的账单,

那沉淀的爱只剩下一副欢床,被褥

依然温暖,传说依旧被说书人修改。

我们也曾谈论过时间。历史背面

银元哗哗落地,砸出一个个深坑,

蹲在深坑里继续谈论,历史上的夏天,

谁筑起了这座古城,他们预想的未来

是否就是我们的现在?以及更远的现在。

3

正因为你话不多,沉默反倒让这片残垣

金碧辉煌。影子在脚底蠕动,偶尔

绊倒在乱石堆里,丧失处子的完整。

虽说古老文化你不必怀疑,他们终将成为

盘中美味——可你的沉默早已变作愤怒。

光明正盛!弯腰时汗滴垂直落下,

它们告别肉体仅出于某种厌恶,我们

却有巧妙的回答:那热从魂魄中溢出,

永远带着骄傲的性格,就像蝮蛇的毒液,

离开牙齿后仍能杀人。谎言终将有理。

4

还是轻松为妙:哀悼总带来缺憾!

比如说,在县官们下脚的寓所,沿着河,

我们看见女孩们用旗袍遮盖住身体盛开的

荷花,她们笑声莞尔于废墟间飘然离去,

谁还会注意你手捧的砾石那曾经的文明?

永远不会梦见已逝的亡灵他们仅仅是

安眠药、催眠曲,是邻人们竭力遗忘的

枕头上的口水。睡眠的手紧握在一起,

绘满壁画的高墙在空调嗡嗡声中倾颓

又何足挂齿——他们额头都涂有保养水。

夜游衣裳街

赞美了一些不熟悉的人,

从酒吧里拎几瓶喜力,跃过呕吐后的残渣,

沿河畔青石板,去寻找马自然。[1]马自然:尝醉於湖州,堕霅溪,经日而出,衣不沾湿。

饱读诗书的景象早已改头换面,

碧澜堂[2]碧澜堂、怡老堂、苕梁桥、红蓼汀:皆为衣裳街地名。播放露天电影,对面舫上是喝花酒的老爷,

中医世家举办的旗袍赛吸引了众多小姐。

有人租了地方戏舞台售卖电动玩具,

画虎美女这朵娇柔荷花坐在临池亭子里打长途电话,

她想参演一部电视,为她的老虎提提价。

怡老堂正在宴请卖药人,

那些经济上无法翻身的中年人兜售人生哲学,

可梨膏糖甜蜜蜜再也杀不死寄生虫。

大门紧闭的文化景观唯有腊梅

依旧芬芳吐香,它们内心解不开的钢索越绞越紧,

看来也需要来几听醇正啤酒。

一座酒醉之城,从苕梁桥到红蓼汀

停满了卸妆的观光游船,如果此刻驰来浮梅槛,

也定然找不到下缆的船鼻头。

画肖像的老人

一个老年人只是个废物,

一件破外衣裹着一根拐杖。

——威廉·叶芝

这是立体主义者喜欢的形象:

一张被大雨冲刷得泥泞不堪的脸,又被

生锈的耙犁翻了一遍又一遍,

你仅能从它方形轮廓上认出那模糊的五官,

不难看出曾经历过一场火灾;

他的脖子——短短一截——深埋在浅绿色大衣内,

你误以为是万圣节南瓜

摆放在蓑衣上,插在田垄里可以吓唬麻雀;

胸部塞了个气球,

使他只能猫腰坐着,肩胛骨高高耸起,

双臂是肩膀的延生部分——为了

某种看不见的平衡,向前撑着桌子,

当他打开海星般的手掌,

请人在拇指与食指间固定一支笔,

才终于长舒一气,俯身用下巴铺平一张纸。

一只年迈的穿山甲——

吃力地刨着泥土,为两个铜钱的蚂蚁拼了命;

而在他的世界里有一场接力赛,

他手握死者们曾经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

——聚集了他们无论贵贱的一生——

传递给另一双手,由他来终结整场比赛。

他描画过的成千上万双眼睛

早已成为他自己的眼睛,成为他每一次创作的

起点——他自己却像牛皮鲜、香蕉皮,

被一双长臂铲起,变成垃圾桶的一顿美餐。

一百五十年前的一次死亡

乱刃交挥处,危冠独坐时。

相持不相杀,鼠辈尔何知。

——赵景贤(1822-1863)

开始回忆那条被截断的护城河

至今依旧呻吟着拍击着河岸,

从何时起变得如此忧心忡忡——

娇柔的身躯在杂生水草中挣扎以自我寻求。

水闸的力量使记忆

成为烟灰般的细小片段而又不得不去

抚摸被建造业损毁的心灵家园,

那是一束刺人的玫瑰却故意捏住了它的刺。

一个傍晚——光洒在草上,麻雀在草上跳跃,

一道强光斜飞于夕阳与大地之间——

我再一次驻足,摸着新漆的铜制门环,

——这双摸过它的历史的手!

“这是一双被手艺之绳烫伤的手”,

在贪吃蛇的世界里保持着它的冷静。

一切改造平息之后,一再铺设的青石板

收起了它的反抗,顺从得像熟睡中的婴儿。

多年之后,人们也逐渐习惯

绿色血管中流淌着青苔,那种色彩斑斓的美。

经济的魅力是拔光你身上的刺,

——并且要你承认麻醉品没有副作用。

门环的另一侧,一位古人

一朵将萎之花——他板着脸的花瓣

展开如蝙蝠的翼翅,让你感知危险的反射光

正在肆意书写。

他已放下壮年的成就,

曝晒于阳光下的围城是他的全部。

所有的庇护——像淋了雨的柴火——

耳中只有木地板回响的脚步声。

城外晃动的瀑布早已漫过城墙,

石头、蓑草、河流,都放慢了脚步,

看一座城池在帝国前的馈亡——

看如期而至的死亡亲吻他的额头。

就像雪地里走过一只狐狸,

就像深河中扔进一块钓饵,

这一日凝固的时间,随星光和雨水

随遗失的头颅和四肢,与地下水融为一体。

死亡——收手的瞬间已经晚了,

可爱的人看到你的面孔:亲和,富有感染力,

咧着嘴微笑,哲学家般沉思,

永远像朋友,随时递给你五彩的旗子。

如今,他们换走了衣裳街满身的器官,

只留下脐带口以示它的血脉。

你倒成了受益者——不再摁你的脑袋,

而是打开棺材,并且把门归还于你。

一副巨型棺材摆在城市中央:

一位死于一百五十年前的古人的纪念碑,

耸立在现代广告业顶端的牺牲者,

年轻人不知晓它的历史——却是件好事。

唯一属于他的是那扇门,

门后面——画廊修缮一新,一位外来画师

指导孩子们素描古希腊英雄石膏像,

模特摆在长桌上,着实的好木料。

后辈们写诗、作版画、研究经济学,

写写风月小说,这也挺好。

岁月终究是一口幽井,你越好奇,它越是

深不可测,而日子是永远向前的。

小雅,男,1981年生于湖州,2000年开始习作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