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色同寒冰无物隔纤尘—故宫藏清代玻璃器欣赏

文张荣

有色同寒冰无物隔纤尘—故宫藏清代玻璃器欣赏

文张荣

故宫博物院藏战国到清代玻璃器4000余件，其中清代玻璃器所占比例最大。清代玻璃器分为宫廷制造与民间制造两大系列。有清一代，从圣祖康熙到末代皇帝溥仪，造办处玻璃厂从未停止过玻璃的制造。

内务府造办处玻璃厂

内务府是清代管理皇宫禁室事务的机构，以七司三院为主干，而造办处是内务府的下属机构之一。造办处始设于康熙年间，“初制，养心殿设造办处，其管理大臣官员无定额”。“造办处掌成造诸器物之物。康熙三十年（1691年），以慈宁宫茶饭房一百五十有一楹为造办处。四十八年（1709年），复增白虎殿后房百楹。”“三十五年（1696年）奉旨设立玻璃厂，隶属于养心殿造办处，设监管司一人……四十九年（1710年），设玻璃厂监造二人”。玻璃厂是造办处数十个作坊之一，专门为皇室制作御用玻璃，位于西安门蚕池口。为了满足皇家对玻璃器的大量需求，雍正年间在圆明园六所又建立了新的玻璃厂。北京夏天炎热，熔炉前工匠无法操作，故玻璃厂每年“八月开窑，五月止窑”。

玻璃厂的建立是康熙皇帝重视玻璃制作的具体表现，西方传教士的直接参与，为清宫玻璃厂的玻璃制作提供了技术上的保障。康熙敕命建造的玻璃厂是在德国传教士纪里安的指导下进行的，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开建，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建成。纪里安，字风云，德国人，1655年生于巴伐利亚国之维尔坎城的赫尔比波利特斯。康熙帝颇器重其才华，每次巡幸辄命之扈从，纪里安于1710年至1720年间被授钦天监正职。清宫玻璃厂建立之初，除了外国传教士以外，还有广东和山东的工匠供职。

康熙、雍正朝的玻璃工艺

玻璃厂建立后，清代的玻璃制作走上了稳步发展的道路。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保存的《造办处各作成做活计清档》（以下简称“清档”）是造办处记载日常承领各项活计的档案，始于雍正元年（1723年），迄于宣统三年（1911年）。它是我们了解和掌握清廷制作的玻璃数量、品种、类别的唯一重要史料。据不完全统计，康熙朝已有单色玻璃、玻璃胎画珐琅、套玻璃、刻花玻璃和洒金玻璃等品种，雍正朝在此基础上又增加了描金玻璃。

单色玻璃是指用单一颜色玻璃制作的玻璃器皿。康熙朝的单色玻璃是对清以前玻璃制作工艺的继承与发展。这一时期的传世品，过去仅知故宫博物院珍藏一件透明玻璃水丞。该水丞既是一件单色玻璃品，也是一件磨制玻璃器。器底正中阴刻“康熙御制”篆书款，玻璃无色透明，质地匀净，仿水晶效果。它是清代早期玻璃器的珍贵实物，也是故宫博物院藏康熙款玻璃器的孤品。由于传教士参与建造了玻璃厂，康熙朝玻璃的制作与风格受到西方的直接影响。此件水丞的形制与中国传统的器物造型不甚相同，其装饰的几何图案采用的是西方有着2000年历史的琢磨玻璃手法。后又得知，香港李氏收藏家珍藏一件西瓜水色玻璃水丞—颜色像熟透的西瓜瓤，红润明亮，晶莹剔透，故称“西瓜水色”，器底正中阴刻“康熙御制”篆书款。此水丞造型别致，色彩鲜艳纯正，手感沉重，其款识与故宫博物院珍藏的透明玻璃水丞的款识相同，均采用砣玉方法碾成。这两件署款的单色玻璃器是康熙朝极为珍贵的传世品。除此之外，见于记载的康熙朝单色玻璃器还有蓝色、黄色、雨过天晴色等。

康熙朝玻璃制作工艺的另一创新是套玻璃的烧制成功。所谓套玻璃是指由两种以上颜色玻璃制成的器物，是玻璃成型工艺与雕刻工艺相结合的产物，是玻璃制作工艺史上的重要发明。其制作方法有两种，均显现凸雕效果，既有玻璃的质色美，又有纹饰凹凸的立体美。清代著名学者赵之谦在光绪六年（1880年）编撰的《勇庐闲诘》中写道：“时（康乾之时）天下大定，万物殷富，工执艺事，闲求修尚。于是列素点绚，以成文章，更创新制，谓之曰套。套者，白受彩也，先为之质曰地，则玻璃砗磲珍珠，其后尚明玻璃，微白，色若凝脂，或若霏雪，曰藕粉。套之色有红有蓝，更有兼套曰二彩、三彩、四彩、五彩或重叠套，雕镂精绝。康熙中所制浑朴简古，光照艳烂若异宝。乾隆以后，巧匠刻画，远过詹成，矩凿所至，细入毫发，扪之有棱。”文中详细记述了套玻璃的制作时间和康熙、乾隆朝的不同风格以及套玻璃的不同种类。实际上，作者记录的应是民间制作套玻璃的情况。由此推断，康熙朝宫廷中已有套玻璃工艺了，因套玻璃工艺是由宫廷扩展到民间的，迄今尚未发现康熙朝的套玻璃器实物。雍正朝造办处档案中有关于当时制作套玻璃器的记载，实物尚待发现。从《清档》中可以知晓，康熙、雍正时还有刻花玻璃、洒金玻璃和描金玻璃。

乾隆朝的玻璃工艺

乾隆时期稳定的政局、雄厚的物质基础和乾隆皇帝本人对文化艺术的雅爱、推崇，使乾隆朝成为清代工艺美术发展的黄金时代。从玻璃品种看，乾隆朝是清代玻璃品种最为丰富、最为全面的时期，除康、雍朝已有的玻璃品种继续制作外，还烧造出若干新的玻璃品种。按其制作工艺，乾隆朝玻璃器大致可以分为单色玻璃、套玻璃、玻璃胎画珐琅、金星玻璃、刻花玻璃、戗金玻璃、搅玻璃、缠丝玻璃、描金玻璃等；从玻璃数量看，整个乾隆朝制作的玻璃器在几万件左右，现存数量也是最多的；从玻璃用途看，有生活用品、陈设品、佛堂用品、文房用品、装饰品等。

乾隆朝的玻璃器主要有两大用途。一是供皇家享用，玻璃厂除了定期制作玻璃外，皇帝也要求玻璃厂在重大节日向皇室进献玻璃器，如《清档》中记载：“万寿节呈进玻璃大花瓶四件……各色玻璃盆景九件，各色玻璃鼻烟壶六十个。端阳节呈进顶元紫花瓶四件，各色花瓶五件……各色鼻烟壶六十个。”以上成为每年必做的定例。二是供皇上赏用。《清档》中屡有记载皇帝要求制作赏用的玻璃器，如每年赏给达赖、班禅的物品中总有玻璃瓶、碗、鼻烟壶等。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乾隆朝玻璃厂制作数量最多的玻璃器是经过各种艺术加工的鼻烟壶。据粗略统计，乾隆一朝制作的玻璃鼻烟壶的数量应在数万件以上。鼻烟壶不仅用于每年端阳节、万寿节、年节向皇帝呈进，而且乾隆皇帝经常特命玻璃厂制作鼻烟壶作为赏赐之用，最多的一次是乾隆二十年（1755年），为了准备一批在承德避暑山庄作赏赐品的玻璃器，四月七日传旨造办处制作鼻烟壶500个，玻璃器皿3000件。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四月二十八日，制作“赏用玻璃器皿两千件，玻璃鼻烟壶五百个”。故宫博物院及世界各地博物馆、私人收藏家珍藏的鼻烟壶也以玻璃质地的为最多，这与清代皇帝的推崇、喜爱以及大批量的制作不无关系。

嘉庆至宣统朝的玻璃工艺

嘉庆至宣统朝的百余年间，造办处玻璃厂制作玻璃器的数量、种类已成定例，即每年端阳节做盘、碗、瓶、炉81件，鼻烟壶60件；年节做盘、碗、瓶、炉100件，鼻烟壶60件。即每年烧造玻璃器301件。一般在每年的四月和十二月呈进，但偶尔也有例外，如道光年间，皇帝旨令玻璃厂，一次制作玻璃器300件。从现存的玻璃实物看，嘉庆朝至宣统朝的玻璃器有一个共同点，即这100年间制作的玻璃器几乎都是单色玻璃，而乾隆年间盛极一时的套玻璃、金星玻璃等工艺荡然无存。嘉庆朝是玻璃制作工艺的一个重要转折期，从此玻璃制作进入了衰落期。

嘉庆朝的玻璃器皿虽然只有单色玻璃，但尚能保持乾隆朝的工艺水平，只是传世品很少，故宫博物院仅藏7件。道光至宣统朝的玻璃器，以单色玻璃为主，目前所见只有道光、咸丰朝有数件磨花玻璃器，其制作工艺一落千丈。嘉庆至宣统朝的单色玻璃中有涅玻璃与亮玻璃两种，玻璃颜色有天蓝、浅蓝、宝蓝、豆绿、琥珀、藕粉等。玻璃器形在盘、碗、瓶、渣斗等造型上不断地重复。玻璃胎体厚重，大部分器形不周正，比如，直径瓶的瓶颈不在一条垂直线上，有的器形不方不圆，线条非曲非直，款识也很潦草。咸丰皇帝对此也不甚满意，于咸丰八年（1858年）曾亲谕玻璃厂“嗣后玻璃活计要素，俱不拉花，款要真”。遗憾的是，皇帝的亲谕也无法挽救玻璃厂制作水平一路下滑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