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男女文人庭院情结浅析
2015-03-20王中昌
王中昌
(西华师范大学 文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2)
古代男女文人庭院情结浅析
王中昌
(西华师范大学 文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2)
摘要:中国古代文人都有很深的庭院情结,但是经过探究可以发现男子跟女子对庭院的感受是有所不同的,这在不少诗词的描写中都有所体现。通过对宋代男词人程垓的《摸鱼儿》与清代女诗人王琼瑶的《次韵早秋杂兴》的分析比较,论述古代男女文人作品中所展现出的庭院情结的差异。
关键词:庭院;男子;女子;程垓;王琼瑶
中国古代文人无论男女都有很深的庭院情结,同时也留下来很多著名的有关庭院的诗词作品。但男子与女子之间对庭院的情感既有相似之处又表现出很大的不同。男子在对庭院的描写中或追忆往日的幸福时光以寄寓自己的失意愁困,或表达对女子身世的同情。而女子由于其所受封建思想的熏染及特有的社会属性如对男子的依附性、对自然感知的细腻性、情感的丰富性等对庭院表现出一种更为依恋的态度,其情感显然也比男子更为真切。
下面我们就程垓的《摸鱼儿》与王琼瑶的《次韵早秋杂兴》作为比较来分析男女文人对庭院情感态度的异同。原诗摘引如下:
“掩凄凉、黄昏庭院,角声何处呜咽。矮窗曲屋风灯冷,还是苦寒时节。凝伫切。念翠被熏笼,夜夜成虚设。倚阑愁绝。听凤竹声中,犀影帐外,簌簌酿寒轻雪。
伤心处,却忆当年轻别。梅花满院初发。吹香弄蕊无人见,惟有暮云千叠。情未彻。又谁料而今,好梦分胡越。不堪重说。但记得当初,重门锁处,犹有夜深月。”[1](程垓《摸鱼儿》)
“长堤杨柳叶初凋,空对秋风倦舞腰。小院露寒虫咽砌,宫洒潮上水平桥。诗书尽可供吟咏,针线何妨遣暮朝。最喜嫩凉宵渐近,闲吟不叹夜无聊。”[2](王琼瑶《次韵早秋杂兴》)
一、男女文人庭院情结的诗词赏析
程词凄婉哀伤,表现了对往事对昔日恋人的无限追思。起句“掩凄凉、黄昏庭院,角声何处呜咽”情景交融,词人所见之景正合所思之情,黄昏庭院,角声呜咽营造出黄昏日暮时荒索凄凉的景象。“何处”二字道尽词人伤情处茫然无措、郁郁寡欢的形象,更增添了词作无可奈何地悲剧气氛。接着“矮窗曲屋风灯冷,还是苦寒时节”,窗低屋深,正为寒冬避风而作,风灯本无情之物却以“冷”字加以描摹,更凸显词人的百无聊赖。且词人身居内室,却仍感觉阵阵寒意,其实寒风纵然凛冽又怎敌得过内心的凄苦,若伊人仍在,内心的温情足以抵御冬日的苦寒,算而今,形单影只,心情冷暖自是不同,回忆的一点余温确是绝难抵御这相似的酷寒了。词人拼命寻找寄托往昔情感之物,可寄望愈深切,失望也就愈沉重,夜不成寐,只好起来倚窗待晓,度过这漫漫长夜了。“梅花满院初发,吹香弄蕊无人见,惟有暮云千叠。”雪夜梅红,清景无限,多么的惹人爱怜。昔日之景愈是美好,之情愈是深重,就愈是触景伤情。举目四望,惟有暮云千叠,伊人远逝,又到哪里去寻觅她的踪迹呢?“重门深锁,犹有夜深月。”重门深锁,也是词人心门深锁,但高挂的夜月不会深锁,这段感情自也不会深锁。“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至此,庭院很好地承载了词人的悔恨与愁思。
而王琼瑶的诗则更多是对少女情怀的一种展现,充满了闲适、喜悦、慵懒的情调。首句“长堤杨柳叶初凋,空对秋风倦舞腰”,“初凋”二字照应题目中的早秋,点名时节,杨柳随风摆动也恰如美人在翩翩起舞,“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而“倦”字则写出诗人在秋风中那舒适慵懒的形象。“小院露寒虫咽砌,宫洒潮上水平桥”二句对庭院周围环境进行描写,小院清冷,寒虫呜咽,此时的诗人大概会有些许的孤寂无聊吧,毕竟早秋的天气是极适合出游揽胜的,而诗人却被禁锢在这小小的庭院之中,但这浅浅的愁思马上就被淡忘了。下面一句“诗书尽可供吟咏,针线何妨遣暮朝”正好说明了女诗人的态度,她并不在意这院墙锁住了她的青春,她的自由。在古代,在封建思想的熏染下,女子必须遵守三从四德,相对于男性而言,她们并没有太多的功利思想,既没有科举应试踏上仕途、一展人生抱负的机会,也鲜有以文章留名、落得个白衣卿相的可能。她们读书识字大多是因为父母要培养她们的内在气质,以求将来找一个更好的归宿,相夫教子。而诗书展现了她们所能了解的狭窄视域之外的广阔人生,赋予了她们对外部世界的新鲜感受,同时也为她们注入新的生命活力,因此便成了她们寂寥生涯中不可或缺的精神伴侣,而所有的一切,恰恰是这一方庭院为女子提供的,以打发这闺中女子的无聊时光,而这恐怕也是那个时代的女子心目中所能拥有理想的生活了。
二、男女文人庭院情结的相同之处
(一)游乐之所与栖居之地
在程垓的词中,“庭院”正是词人与恋人携手漫步之所,从词中我们可以深切的感受到词人与自己的恋人游园的快乐。如“梅花满院初发。吹香弄蕊无人见”通过今夕对比,虽然现在伊人远逝,但满园梅花却正是两人美好爱情的见证承载了诗人对往事、对昔日恋人的无限追思,我们也仿佛能感受“总是当年携手处,游遍芳丛”的赏心乐事。而从“矮窗曲屋”、“翠被熏笼”的描述中也可得知文人以庭院为栖居之所;同样王琼瑶在诗中所写“遣暮朝”、“最喜”、“闲吟”等也俨然将庭院视作游乐与栖居之所。在这属于她的小的天地里,她并不孤寂,也并非失却了自由,因为有诗书作伴,有针线打女红可以赏玩,这是属于她的赏心乐事。
(二)情感与精神的寄托
庭院除了供文人游乐与栖居之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作用,那就是作为他们情感与精神的寄托。恩格斯说“痛苦中最高尚,最强烈的和最个人的,乃是爱情的痛苦”,如今的庭院更多的是他对伊人思念的载体,词人睹物思人,触景伤怀,可惜“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只有不断的回忆才能稍减心中愧悔。而对于女子,庭院这一意象同样是她们的一个精神寄托,正因为有了她们生命中的这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才使得她们的生活于“凄凄惨惨戚戚”外多了几分情趣。
三、男女文人庭院情结的差异与原因
(一)庭院情结的差异
仔细比较二人的诗作,我们可以发现,虽然二者都是以庭院为切入点抒写情怀,但一者所写孤寂凄苦,满腹伤怀;一者所述轻快写意,自在娴雅。闺阁庭院没有锁住女诗人,反而禁锢了男词人,这不得不令我们产生疑问:这究竟是一个巧合,还是在古代文人当中具有普遍的意义。
如果我们翻检古代男女文人所写的关于庭院的诗词,就会发现这并非个别现象。如王昌龄《西宫春怨》“西宫夜静百花香,欲卷珠帘春恨长。斜抱云河深见月,朦胧树色隐昭阳。”[3]P116刘方平《春怨》“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3]P153“春恨”、“泪痕”、“空庭”无不在向人们述说着女子独居深院的愁苦。再说词作,北宋著名文人晏殊《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4]P249庭院是书写离恨之苦的载体,相思无处着人述,心上人远在他乡异县,院中的菊兰也为之愁苦落泪。又《踏莎行》中“翠叶藏莺,珠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4]P255暮春时节,莺歌燕舞本是喜乐之事,词人却空对着斜阳深院而独自哀愁。再如欧阳修的“深院锁黄昏,阵阵芭蕉雨。”一个“锁”字写出了主人公对庭院生活禁锢自由的不满。那首著名的《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4]P294含蓄委婉、深沉细腻地表现了闺中思妇复杂的内心感受,雨横风狂,摧残着红花绿叶,也摧残着女子的青春。晏几道《更漏子》“槛花稀,池草遍。冷落吹笙庭院。人去日,燕西飞。燕归人未归”[5]也是描写庭院的萧条冷凄,孤独寂寥。男性文人,无论是写自己还是代女子立言,描写庭院的诗词都充满了浓浓的愁与怨,但这只是他们站在男性视角所看到的一个方面。与之相反的,女子自己的一些关于庭院的诗词作品反而能显露出乐观积极的态度,如李清照《点绛唇》“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人来,袜铲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6]全词层次分明,曲折多变,把少女的娇软风姿及其惊遽、羞涩、好奇的心理活动,刻画得栩栩如生。又如朱淑真的《浣溪沙》“春巷夭桃吐绛英,春衣初试薄罗轻。风和烟暖燕巢成”[7]通过对院中春景的描绘显现对庭院的喜爱之情。元代张玉娘《玉楼春》“小莺弄柳翻金缕,紫燕定巢衔舞絮。欲凭新句破新愁,笑问落花花不语。”[8]也是典型的庭院生活的剪影,淡雅闲适之情呼之欲出。当然,女子也会在对庭院的描写中表现离愁别绪和难以排遣的忧思寂寞,但她们更多的是展现少女情怀以及对自然对青春的热爱的习作,这种情怀在男子的作品中是难得一见的。
(二)庭院情结差异的原因
在古代,大多数人家遵循女子不宜抛头露面的教诲,把女儿养在深闺,而这小小的闺房就成为闺中女子日常起居、读书习艺的场所,家中庭院,自然便成为女子唯一能去的一方小天地,《牡丹亭》中的杜丽娘就是被庭院中大好的春光唤醒了潜藏在心中的青春与自由,正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9]深闺女子的春恨秋悲就和这窗外的春花秋月、池塘飞絮紧密相连。因此在男子的眼中这深深的庭院就成为了女子不幸的悲剧命运的象征,深深的庭院像一个黄金的牢笼囚禁着年轻女子鲜活而又亮丽的生命。在孤寂与幽闭中,女子彷徨哀怨,顾影自怜,伤春悲秋,念别怀远,消磨着属于她们的锦瑟年华。
自古“男子而作闺音”者所在皆是,然而在情感变现上终究有种“隔”的感觉,实际反映的是男性视角下对于女性的审美规范与要求[10],即他们只看到他们所想要看到的东西,却没有想到在他们所建造的禁锢女子身体和精神的枷锁并没有锁住那追求自由的心灵。女子自然知道庭院对自己的禁锢,但是在那个时代大环境下,她们只能选择遵从。在这个前提下庭院反而成了她们的乐园。既然不能像男子那般考取功名,衣锦还乡;征战沙场,出将入相,那就针线女工,琴棋书画,吟咏诗词,闲来打马双陆斗草秋千,也自有一番乐趣。而当这一切都成为现实时,满足感就油然而生,那个在男子看来是牢笼的庭院就不在那么可憎了。
封建社会的女子要受到各种各样的规矩的限制,在封建礼教的高压下,很多具有出众的才华的女子无法像男子那般施展抱负,相反的才华使她们饱尝“才高福薄”的酸辛,可贵的是她们在艰难的环境中始终保持着对美的感受和生活的热爱。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对于男子,庭院更多的是他们表现自己对女子不幸生活的同情的一个载体或是寄托他们对某一段恋情的追忆之所;但在女子而言,庭院则是她们心灵的栖息之地。她们当然会有抱怨,但更多的还是喜爱,因为在男子禁锢了她们的青春与自由的时候,还是留给了她们一块属于她们的乐土。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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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赵山林.牡丹亭选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10]王萍,刘姣.浅比“男子作闺音”诗词与李清照、朱淑真诗词.[J].青年文学家.2011(6):24-25.
中图分类号:I20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2109(2015)04-0037-03
收稿日期:2014-12-15
作者简介:王中昌(1990-),男,汉族,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A Complex on Shallow of Men and Women in Ancient Literati Garden
WANG Zhongchang
(School of arts,China West Normal University,Nanchong,Sichuan 637002)
Abstract:All of the Chinese ancient literature have deep courtyard complex,but it can be found that this feeling between men and women is different,This performs incisively and vividly in many poems.To find the difference shown in the ancient literati’s article through the analysis and comparison between the song dynasty male Cheng Gai's Touch Fish and the woman poet in the qing dynasty wang qiong yao's In Accordance with the Rhyme of Early Autumn Miscellaneous Xing.
Key words:garden;men;women;Cheng Gai;Wang Qiongy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