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照进现实
——论新世纪以来中国农民工题材电影中的“中国梦”
2015-03-20余琼
余琼
(浙江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杭州310012)
梦想照进现实
——论新世纪以来中国农民工题材电影中的“中国梦”
余琼
(浙江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杭州310012)
农民工题材电影是新世纪以来中国电影的重要类型,成为记载社会历史变迁和反映农民工生活状态的影像媒介。它有力地展现出农民工群体在物质、婚恋、理想等方面的奋斗梦想和为实现个人“中国梦”的不懈努力。然而,在他们痛并快乐着的寻梦故事中,我们不难看出他们精神上萦绕不去、孤独无助的浮萍感和“边缘意识”,他们缺乏社会参与感与文化上的身份认同。这也是当下此类题材电影所欠缺的地方,亟待在今后的创作中加以关注与重视。
梦想;农民工电影;“中国梦”身份认同
新世纪以来,中国在政治、经济等领域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建设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强国之路的步伐也越发稳健。然而,“中国梦”并非拘泥于塑造国际大国形象的宏观层面,国人对富民之梦的追求也迫在眉睫。习近平总书记曾多次提到,每个人都有理想和追求,都有自己的梦想;张颐武教授则将“发挥自己的智慧和能力”,“通过自己的奋斗改变自己的命运”,“看到希望”等阐述为“中国梦”的基本内核[1]。这其中,农民工群体的奋斗梦尤显突出,成为当下电影的重要主题之一。然而,“中国梦”并不是片面的“挣钱梦”的满足或者狭隘地固囿于“城市梦”,而是通过此间的努力摆脱精神上孤独无助的浮萍感和“边缘意识”,发现和重获个人的社会参与感与公民意识,最终获得文化上的身份认同。
一、“泥鳅也是鱼”——“中国梦”凸显的三种类型
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社会经济飞速发展与产业结构变革的加速,越来越多的农民离开赖以生存的土地,进入城市谋求生计。部分电影正是准确捕捉了这一时代脉搏,做出了积极的反应。在《十七岁的单车》、《农民工》、《上车,走吧》、《碗儿》等影片中,农民工追求工作生活的安定富足、渴望婚恋家庭的和谐美满、争取个人理想的圆满实现等诸种努力几乎是这类题材影片共同的“中国梦”。“泥鳅也是鱼”,农民工自然也有追求梦想的权利。
1.财富梦
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把人类的需求由较低到较高层次依次排列,分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归属与爱的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五类。该理论认为:人人都有需要,在多种需要未获满足前,首先满足迫切需要,惟有该需要满足后,后面的需要才显示出其激励作用。当下身处社会底层的农民工最基本最迫切的需要便是解决较低层次的生理和安全需要,体现为“中国梦”凸显的最普遍类型——财富梦。
不可否认,几乎绝大多数的农民工进城务工的原因或本意是出于对改善经济困境的渴望。当农业经济日趋没落,依土而生难以为继,现代化程度较高的城市无疑成为这些当代农民的自然选择。因此,“挣钱”成为他们的燃眉之急和迫切渴望,这是生存之本,梦想之根。在《十七岁的单车》、《泥鳅也是鱼》、《上车,走吧》、《天堂凹》、《农民工》等影片中,主人公们进城的最初目标明确不二地牢牢锁定在“挣钱”上。《泥鳅也是鱼》中的女泥鳅带着双胞胎女儿来城市谋生,作为女性的她为了生存,在城市中咬牙干着那些繁重的男性体力活,微薄的薪酬却是她们母女活下去的宝贵支撑;《农民工》中宋大成们刚来到城市时,脑子里“没想别的,就是想着多赚点钱”……可以说他们是这一时期农民工形象的典型代表,他们对金钱的热情追求和对改变现状的迫切渴望是凸显个人“中国梦”最鲜明的注脚。
2.婚恋梦
如果说“财富梦”暂且满足了农民工群体低层次的生理和安全需要,那么,下一层次的情感需要自然顺势而生,渴望家庭和谐美满的“婚恋梦”就此构成了“中国梦”的下一块砖瓦。由于目前农民工群体的年轻化趋势,对婚恋的表达与言说自然成为这一题材电影的表现重点。在《上车,走吧》中刘承强和城市教师丽娟交上朋友,并对她产生爱慕之情,高明则和四川妹子“小辫子”很快地处上了对象;《农民工》中宋大成和张秀清历经艰难最终喜结良缘;《天堂凹》中德宝和雪梅的感情遭到了强烈的反对,然而德宝始终不放弃自己的坚持,最终赢得美满家庭。不管最终的结果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式的梦想实现,或是“奈何情深向来缘浅”的梦想破灭,且看过程中充满着的对自主婚恋的无限渴望,都是一种可贵的梦想态度。这些动人的故事对于世间拥抱着自己人生梦想的芸芸众生而言,无形中形成了一种强大的精神感召力。
3.价值梦
马斯洛的理论强调,高层需要的出现以低层需要的满足为前提。在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归属与爱的需求得到满足的前提下,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等高层需要的出现才显得尤为适时与合理。争取个人理想的圆满实现,渴望精神信念的皈依成为一些农民工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中国梦”。《碗儿》中的赵小碗在进城务工小有成就后,心中最放不下的却是对知识的渴望,为此不惜放弃现有所得,倾囊而出只为圆自己的读书梦;《我坚强的小船》这一全国首部反映农民工和他们的孩子在城市边缘生活的电影,刻画了两代人皆为梦想而奋斗的故事。小主人公扣子的最大愿望是参加市青少年船模比赛,为此他坚守理想、克服困难,最终像坚强的小船般,扬帆到达胜利的彼岸;《天下无贼》中的傻根不相信天下有贼,本来意图对他下手的王薄、王丽小偷夫妇最后反过来成为傻根财物的护卫者,甚至还搭上了性命。正如《辛德勒的名单》里说的:“凡救一人,即救全世界。”而希腊的阿波罗神庙里也镌刻着这样一句箴言:“认识你自己”。或许,王氏夫妇正是通过救傻根,从而认识了自己,并拯救了自我的精神世界。
二、“落叶归根”——现代城镇化语境下对“中国梦”的诠释与出路
从上述此类影片的现状来看,凸显“中国梦”的三种类型无疑都是当下与农民工群体密切相关的现实问题,在很大程度上较为真实地展现出他们对于三个宗旨中“人民幸福”的独善其身式努力。然而,这三种梦想类型的影像呈现却不同程度地呈现出苦难叙事的泛滥化、对现实问题关注的单一与简化等问题,大大降低了影片的艺术表现力与文化内涵,以至于在对“中国梦”的呈现与诠释上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变形与扭曲。
1.苦难叙事的泛滥化
苦难,是人类身处生存境遇中难以避免的经历,与人生息息相关。在农民工题材电影中,给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不是主人公们为了各自梦想的拼搏奋斗,而是密不透风的苦难叙事,这几乎成了每部电影的必备元素。诚然,这与农民工群体的社会客观性密切相关。文化程度较低、专业技能薄弱、普通话水平不高等都成为其在进城谋生上的诸种阻碍。然而,当电影作为一种艺术形式,通过其媒介属性不遗余力地展示人类生存之痛,甚至有意极端化渲染,那么,他们诠释的苦难反而更多的是对现实困境与丑恶的图解与夸大,最终沦为博取观众眼球的廉价煽情。
粗览此类影片,几乎每部电影中的主角们都在遭受这样或那样的苦难磨砺,甚至达到惊人的雷同:《十七岁的单车》中小贵成了当代“骆驼祥子”的绝佳翻版,为拥用自己的一辆自行车而先后遭遇车被偷、被打、乃至最后的车毁人恸,以梦想的惨烈失败告终;《农民工》中宋大成遭遇了进黑厂打工被骗被打、被人催债、妻子重病离去;《天堂凹》中德宝打工被骗被欠薪甚至被抓进了派出所、心爱的人远嫁他人。在有些电影中,主人公们甚至模式化地因不堪重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扁担姑娘》中高平被人骗去了钱财,最后在寻钱的过程中被逼上绝路;《农民工》中二牛因家中贫寒外出务工,在被工头辞退后竟自绝于工地;《盲井》中唐朝阳和宋金明被活埋在矿底;《泥鳅也是鱼》中男泥鳅因不堪劳累与困难病逝。诚然,影片对苦难的重笔本意在于反映农民工在现实中的真实处境,引起我们对其关注与同情,然而,此类影片在意图展示农民工群体追梦故事的同时却深陷苦情戏的泥潭,遮蔽了电影本身所具有的艺术表现力。事实上,梦想的实现不仅需要认清现实,更需要建立对梦想的信心。好莱坞风靡全球的牛仔侠客、蜘蛛侠、钢铁侠、超人等超级大英雄以坚持不懈的韧性张扬实现个人美国梦的非凡能力,横扫全球影迷观众的内心。它的成功秘诀正是在于为观众们呈现出实现梦想的无限可能性,我们的电影同样需要如此,为我们的“中国梦”注入一针正能量强心剂。当然,有些影片关注到了这一点。在电影《天下无贼》中,傻根始终抱着“天下无贼”、“世界美好”的淳朴梦想,尽管现实不尽其然。然而,影片最后却还是使他这个普通人对于世界的乌托邦信念“美梦成真”。这种处理方式显然比一味的苦难叙事更发人深省、引人动容。
2.现实问题关注的单一与简化
黑格尔说过:“一提起古希腊,就有一种家园的感觉。”中国人同样拥有孔孟儒学、中和之道、魏晋风骨等为内涵的精神伊甸园。“中国梦”的提出,本质上寄寓着当代中国人精神维度的信念诉求。而我们的农民工题材电影过多地关注到了农民工在现实中遭遇到的物质困境和情感空虚,却有意无意间遮蔽了这背后的文化因素,导致现实问题关注的单一与简化。
当一些影片将主人公们的惟一梦想锁定为赚钱时,他们所展现的个人梦是对“中国梦”最肤浅的注解。《高兴》中韩大宝去城里打工最大的理想就是“把赚的钱往我老婆菊娥面前一摔,说给,妈个X,钱!”以至于影片中的人物形象性格单薄,惟有赚钱乐趣可言;在商业利益熏陶下的部分农民工,甚至为了赚钱不择手段,《农民工》中的邱茂盛在承包工程时为了获取更大利润,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丧失了做人基本的诚信原则。大部分影片始终围绕着农民工们的衣食住行展开,而极少关注到他们的内心世界。诚然,我们不可否认这是当前一些农民工生存所面临的重要现实问题,但“我们不能把电影、电视只看作是记录历史的一种物质性的传播媒介,一种简单的宣传工具,站在镌刻中国当代历史、建构大众的‘集体记忆’,整合不同社会群体的价值观念的视野上,影像传播媒介的文化意义非同小可”[2]。农民工们在城市生存环境高压下产生的精神重负,他们在面临困境抉择时的内心冲突与挣扎,以及由此流露出的人性光辉或弱点等等,这都能够成为诠释“中国梦”当下文化认同的有利素材,以现实主义的笔触去塑造更为真实生动的农民工形象。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就认为,身份社会和差序格局是中国社会间隔的最本质根源。农民工精神上的压抑不仅单纯在于城乡二元对立的隔阂,更在于他们自我精神暗示上孤独无助的浮萍感和“边缘意识”,这直接导致了他们复杂的“中国梦”体验与现状。《上车,走吧》中刘承强在城里所遭遇的现实使得他认为,“即使你挣再多的钱,穿上最好的衣服,你也是那层人,我们注定是属于这层的人,真正的城里人,好像永远离我们那么远”,最终在同伴的失意返乡后感叹“咱们永远不可能成为城里人”。《落叶归根》这部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影片中,农民工老赵为了圆遇难工友老刘死后“落叶归根”之梦,带着其真身踏上回家之路,看似荒诞的背后却是满溢的乡愁与故乡之思。所谓“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或者“虽信美而非吾土,曾何足以少游”,城市虽好,再美不过故乡。在城市漂若浮萍的老赵们在象征“心灵之家”或“文化之根”的农村田野中,发出了“这里太美了,我再也不愿意走了”的喟叹。然而,当下这样深刻触及农民工社会问题的影片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还停留在对表面的生活艰辛大做文章。“这个国家的梦想和我们每个人的命运息息相关,而我们每个人具体的梦想也才是‘中国梦’的真切的展开”[3]。在当前城镇化语境下如何更深层次地挖掘农民工群体现实问题背后存在的社会与文化根源,寻求物质生活追求与精神价值诉求的交融相通,进而使得其在实现个人梦的基础上提高对民族“中国梦”的认同感与参与度,不失为新世纪以来中国农民工题材电影在今后走得更远的一条途径。
[1]张颐武.守护“中国梦”的光芒[EB/OL].(2010-5-30)[2014-09-15].http://blog.sina.com.cn/s/blog _47383f2d0100ilgy.html.
[2]贾磊磊.以电影的方式构筑中国梦想[J].艺术百家,2009(1):51.
[3]张颐武.中国梦期待新高度[J].西部广播电视,2011 (1):3.
[责任编辑 龚 勋]
J909.2
A
1008-4630(2015)01-0061-03
2014-09-25
余琼(1986-),女,浙江温州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