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考古新材料看鄂国的历史变迁
2015-03-20黄尚明
黄尚明
(华中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湖北 武汉430072)
鄂国在商朝已经是一个重要方国。《战国策·赵策三》“秦围赵之邯郸”章载鲁仲连曰:“昔者,鬼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鬼侯有子而好,故入之于纣,纣以为恶,醢鬼侯,鄂侯争之急、辨之疾,故脯鄂侯。文王闻之,喟然而叹,故拘之于牖里之库,百日而欲舍之死。”《史记·殷本纪》载:“百姓怨望而百姓有畔者,于是纣乃重刑辟,有炮烙之法。以西伯昌、九侯、鄂侯为三公。”
殷墟卜辞有鄂这个地名,商王经常在鄂打猎,这个鄂可能是《战国策·赵策三》、《史记·殷本纪》所记载的鄂国,鄂与盂相距极近,常常两地并举,盂在今河南沁阳西北,则鄂亦位于今河南沁阳县①。
西周时期鄂国迁到江汉地区,关于鄂国的地望,历来有西鄂说和东鄂说,双方争论不休。最近几年,在湖北随州、河南南阳出土大批鄂国铭文铜器,提供了许多新的材料,下面我们按照考古材料的时间顺序,探讨鄂国的历史变迁问题,理清鄂国的迁徙线索,找出南阳西鄂和鄂州东鄂地名的来历。殷墟卜辞、青铜器铭文中的鄂皆写作“噩”,而传世文献写作“鄂”,本文除铭文外,统一用“鄂”字。
一、西周晚期以前的随州之鄂
关于鄂国的地望,多数学者持西鄂说。在20世纪50年代,徐中舒先生在研究禹鼎铭文时,认为西周鄂国的地望位于南阳盆地内的西鄂故城②。唐兰③、马承源、张剑先生都认为西周时期鄂国在今河南南阳西鄂,这可以称之为西鄂说④。杨宝成⑤、徐少华⑥、张昌平⑦等先生亦主张西鄂说。陈佩芬先生认为鄂侯之鄂,当指江汉之鄂,在今湖北武昌县⑧,即今湖北鄂州,此说可称为东鄂说,持此说者还有刘翔⑨、曹淑琴先生⑩。
虽然传世文献从没记载随州曾有一个鄂国,但随着鄂国考古资料在随州安居的不断出土,不得不使我们得出一个新的认识,随州安居的确曾是西周鄂国的政治中心所在。
1975年,在随州安居羊子山农田建设中,发现青铜器4件,其中鼎、簋、爵、尊各1件。羊子山位于水北岸,西距安居镇1公里,东距随州市20公里。尊底部有铭文两行八字:“噩(鄂)侯弟季乍(作)旅彝”。簋、尊的时代属西周早期⑪。简报作者认为安居属于鄂国的疆域范围。
1980年,随州市博物馆在羊子山发掘一座墓葬,出土青铜器鼎、簋、爵、尊、觯、卣、戈、兽面、铜泡等共18件,时代为西周早期⑫。
2007年11月,因犯罪分子盗掘古墓未遂,经抢救性清理,羊子山4号墓出土了27件青铜器,器类有鼎、簋、甗、罍、盉、盘、卣、尊、斝、觯、爵、方罍(原称方彝)等。墓葬的时代为西周早期。鄂侯提梁卣(盖内)、鄂侯罍(盖内)、鄂侯盘(盘底)有铭文二行5字:“噩侯乍旅彝”。鄂侯方罍盖内有铭文一行7字:“噩侯乍厥宝尊彝”。鄂中方盖鼎盖内有铭文二行6字:“噩中乍宝尊彝”。从这些铜器铭文判断,4号墓墓主人应该是鄂侯⑬。
三批材料表明羊子山墓地是西周早期的鄂侯家族墓地,西周早期的鄂国政治中心就在随州安居。李学勤、罗运环先生认为西周鄂国中心应在汉东随州一带⑭。
传世铜器中甗和静方鼎铭文将曾、鄂并提,也表明曾、鄂为邻国。北宋政和戊戌年(公元1118年)在安陆之孝感县出土的中甗属周昭王时器,铭文记载周昭王命令中到南国视察,为周昭王南巡设立行宫,在曾国时,史儿来传达周昭王的命令,叫中出使小大各国,并赏赐中土地。中到方、邓、等国巡视,并“在噩(鄂)(师)(次)”⑮。
日本出光美术馆所藏的静方鼎属周昭王时器,铭文所记事件与中甗相同,十月甲子周昭王在宗周命令师中和静一起到南国视察,为周昭王南巡设立行宫。第二年八月初吉庚申静回到成周汇报工作。周昭王赏赐静,并“卑(俾)女(汝)□(司)在(曾)、噩(鄂)(师)”,也就是命令静管理在曾、鄂的军队⑯。
中甗和静方鼎提到的曾国现在已经找到了。2011年2~6月,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湖北随州叶家山墓地共勘探出墓葬共80座,墓地位于随州市淅河镇蒋家寨村八组。发掘的63座和1座马坑,墓葬皆为东西向。在所发掘的墓葬中,M2、M3、M26、M27、M65五座墓出土的铜器中,都发现有“曾”、“侯”、“曾侯”、“曾侯谏”的铭文,其国属应为曾。M65墓主人可能为曾侯谏,M2墓主人似为曾侯谏夫人媿氏,M27可能为曾侯谏之子白生或其夫人墓⑰。2013年又进行了第二次发掘,其中M111也是一座曾侯墓。随州叶家山墓地应是西周早期曾侯家族墓地,这次重大发现首次证实西周早期就有了曾国,曾国首都可能就在叶家山墓地南约1公里的庙台子遗址,这个遗址面积约30万平方米,经初步勘探,发现了环壕遗迹和城墙遗迹。
在今随州市区东西两侧的安居、庙台子,分别是曾和鄂两个国家的政治中心,距离相当之近。在中甗和静方鼎中同时提到曾、鄂两国,并且静同时管理曾、鄂两国的军队,便好理解了。
下面我们再介绍几件鄂国的传世铜器。
2008年澳门出现一件铜鼎形制、纹饰、尺寸与羊子山4号墓出土的鼎(《随州出土文物精粹》图73)几乎雷同,且有铭文“鄂侯作宝尊彝”,可能同羊子山墓地有关⑱。
上海市博物馆收藏了四件鄂国器物。第一件为鄂叔簋,器身为盆形,圈足,带方座,方座内带铃,四耳作兽首形,有珥。腹部饰圆涡纹、夔纹,圈足饰饕餮纹,方座饰鸟纹。铭文为:“噩叔乍宝尊彝”。该器时代为西周早期⑲。
第四件为鄂侯驭方鼎,此器曾著录于《三代吉金文存》和《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及考释》,后为上海博物馆收藏。高35.3厘米,口径31.3厘米,鼎为平折沿,立耳,深腹,柱足。口沿下饰一周回顾龙纹,三足上部饰兽面纹。器内壁铸铭文十一行86字,记载周王征伐淮夷之角、矞阝,回师后在坯地,鄂侯驭方献醴于王,并陪周王饮宴,行射礼,周王赏赐鄂侯驭方玉五珏、马四匹、矢五束,鄂侯驭方为弘扬天子休命,作此宝鼎。徐中舒先生和简报作者陈佩芬先生将此器时代定为周厉王时期。郭沫若先生认为该器为周夷王时期。唐兰先生将此器时代定为穆王时期。笔者从徐说。
鄂侯簋,传世品,共三件,两器一盖,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簋为子母口、圈足、鼓腹、口沿下及圈足饰重环纹,腹饰瓦纹,两兽耳,有饵。器内底有铭文两行17字:“噩侯乍王姞媵簋,王姞其万年子子孙永宝。”此器铭文说明鄂为姞姓,姞姓为黄帝之后,《国语·晋语》载:“凡黄帝之子,二十五宗,其得姓者十四人为十二姓。姬、酉、祁、己、滕、箴、任、荀、僖、姞、儇、依是也。”鄂侯嫁女于周天子,说明此时鄂与周关系还很密切。郭沫若先生定为周夷王时器。唐兰先生定为穆王时器。这个鄂侯与周天子关系很好,很可能是噩侯驭方,若此推测不误,则鄂侯簋就是厉王时器。
禹鼎铭文记载了随州之鄂被灭的时间,由于鄂侯驭方率领南淮夷、东夷侵略周的南国、东国,到达历寒这个地方。周王派武公率西六师、殷八师及武公的亲军讨伐鄂国,“无遗寿幼”,就是无论老幼,要全部歼灭,最后俘获了鄂侯驭方。作器者禹是带领武公亲军的部将。徐中舒先生利用青铜器铭文、传世文献所见的相互关联人物之间的共时关系,确定禹为厉王时人。鄂侯驭方也应是厉王时期鄂国的国君。鄂侯驭方在位时,一度曾与周关系比较密切,鄂侯驭方鼎、鄂侯簋可以为证,但后来鄂侯驭方率师侵略周的南国、东国,被周厉王灭掉。
以上传世鄂器当是随州之鄂所造的青铜器。这些铜器铭文中所提到的鄂国既不在西鄂,也不在东鄂,而是在随州安居。
二、西周晚期到春秋早期的南阳之鄂
南阳之鄂就是所谓的西鄂。《汉书·地理志》南阳郡下有西鄂县,颜师古注引应劭曰:“江夏有鄂,故加西云。”《水经·淯水注》对西鄂故城记载得相当准确,经:“淯水出弘农卢氏县攻离山,东南过南阳西鄂县西北,又东过宛县南。”注:“淯水又东南径西鄂故城东……又径西鄂县南,水北有张平子墓。”淯水就是现在的白河。前引《史记·楚世家》张守节《正义》引《括地志》云:“邓州向城县南二十里西鄂故城是楚西鄂。”唐代的向城县在今南阳市东北淯水转弯处,为邓州属县,邓州的州治在今河南邓州。西鄂故城位于白河转弯处向南二十余里的地方,位置应在今南阳市东北白河西岸。
从目前出土的考古新资料来看,南阳西鄂的得名确与鄂国有关。2012年南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在南阳市新区新店乡夏响铺村北500米发现鄂侯家族墓地,墓地位于河南省南阳市区东北10公里,新店乡政府北3公里,白河东岸的一道南北向的高岗上,西距白河1.5公里。共勘探出墓葬30余座,第一期共清理古墓葬20座,出土一大批青铜器、陶器、玉器、漆木器等珍贵文物。
M1被盗掘严重。M1为一竖穴土坑墓,有大型木质棺椁,劫余之物有铜鼎9件,其中有7件列鼎,6件上有“鄂侯夫人”铭文;仅发现2件铜簋盖,上铸有“鄂侯夫人”铭文;发现3件铜鬲,口沿上有“鄂侯夫人”铭文。M1墓主人应为鄂侯夫人。
还有三组夫妻并穴合葬墓。M5和M6并列,M6在M5东边。二墓相距1.50米左右。M6为一大型竖穴木椁墓。随葬器物有铜器、玉器、漆器、木器等。其中铜编钟一套6件,上有“鄂侯”铭文。
M5为中型竖穴土坑墓,一棺一椁。出土的铜簠、鬲上均有“鄂姜”铭文。M6墓主人应为鄂侯。M5墓主人为鄂侯夫人,姜姓。
M19和M20并列,在M5西边,两座相距2米,均为竖穴土坑墓,一棺一椁。M19出土的铜簋、匜上均有“鄂侯”铭文。M20出土的铜簠上有“鄂姜”铭文。M19墓主人应为鄂侯。M20墓主人为鄂侯夫人,姜姓。
M16和M7为竖穴土坑墓,一棺一椁,两墓均出土了多件青铜器和玉器。
发掘者认为夏响铺鄂侯家族墓地可确定埋有四代鄂侯及夫人。M5、M6在墓地范围内时代最早,初步推断为西周晚期晚段。发掘者认为从夏响铺鄂国贵族墓地的发现与发掘看,西周晚期到春秋早期鄂国仍然存在于南阳,应是周王朝灭鄂国后,把鄂国王族置于周王朝统治范围内。
我们认为南阳之鄂时代上与随州之鄂紧相衔接。公元前841年,发生了国人暴动,周厉王仓皇出逃,于公元前828年死于彘(今山西霍县)。周王朝对南方的控制可能有所放松,于是鄂国王室迁到了西鄂这个地方,并与申、吕保持通婚关系,据当时的历史推测,可能到春秋早期楚文王灭申设县以后,鄂国就被楚彻底消灭了。夏响铺鄂侯家族墓地位于白河东岸,新店乡政府北3公里,西距白河1.5公里,而西鄂在白河西边,西鄂故城应距此墓地不远。由于鄂国的历史影响犹存,汉代在南阳郡下设置西鄂县。
三、鄂州之鄂
鄂州之鄂就是东鄂,文献上早有记载。《汉书·地理志》江夏郡下设鄂县。《水经·江水注》也记载了鄂县故城。经:“江之右岸,有鄂县故城。”注:“旧樊楚也,《世本》称熊渠封其中子之名某者为鄂王,《晋太康地记》以为东鄂矣。《九州记》曰:‘鄂,今武昌也,孙权以魏黄初元年中自公安徙此,改曰武昌县。鄂县徙治于袁山东,又以其年立为江夏郡,分建业之民千家以益之。’”说明鄂州之鄂来历也很早,鄂故城曾有迁徙。
鄂州之鄂的得名最早可能与熊渠有关。《史记·楚世家》载:“熊渠生子三人。当周夷王之时,王室微,诸侯或不朝,相伐。熊渠甚得江汉间民和,乃兴兵伐庸、杨粤,至于鄂。熊渠曰:‘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乃立其长子为句亶王,中子红为鄂王,少子执疵为越章王,皆在江上楚蛮之地。及周厉王之时,暴虐,熊渠畏其伐楚,亦去其王。”在“至于鄂”处,张守节《正义》引刘伯庄云:“地名,在楚之西,后徙楚,今东鄂州是也。”又引《括地志》云:“邓州向城县南二十里西鄂故城是楚西鄂。”在“中子红为鄂王”处,裴骃《集解》引《九州记》曰:“鄂,今武昌。”张守节《正义》引《括地志》云:“武昌县,鄂王旧都。今鄂王神即熊渠子之神也。”裴骃认为鄂王封地在今鄂州,张守节在这个注释里又引《括地志》,与裴骃持相同观点。关于楚所伐鄂之地望,张守节不能确定是东鄂,还是西鄂,于是征引唐初学者的观点,两说并存。
熊渠伐鄂的时间在周夷王之时,随州之鄂被灭亡的时间在周厉王之时,那么楚国所伐之鄂肯定是随州之鄂,东鄂说和西鄂说都不正确。罗运环、晏昌贵、郭涛先生也认为熊渠所伐的鄂在今湖北随州。中子红的鄂王封地开始也当在随州之鄂附近。
由于周厉王暴虐,熊渠害怕周厉王伐楚,也有所收敛,去掉王号。周厉王灭鄂后,鄂国故地被曾(随)国占领,使曾国成为汉东第一大国。可能熊渠所封的鄂王由于受曾国的威胁,也不敢在随州附近立足了,于是向东拓展,将鄂王治所迁至今湖北鄂州,到春秋战国时期这里继续成为鄂君的封地。
《说苑·善说》提到的鄂君子皙是文献中记载的一位鄂君。“鄂君子皙亲楚王母弟也,官为令尹,爵为执圭”。此人即《左传》昭公元年记载的公子黑肱,也就是宫厩尹子晰,是楚康王、楚灵王的同母弟。楚灵王末年,曾被公子弃疾利用,立为令尹,后自杀。
从安徽寿县发现的舟节和车节可知,战国中期有一个鄂君启,可能鄂君启就是鄂君子皙的后代。我们可以根据舟节和车节的运输路线推测鄂君封地的地望。1957年安徽寿县城东二里的丘家花园发现鄂君启金节4件,是楚怀王六年(公元前323年)下令为鄂君启铸造的免税凭证,用青铜制成,上有错金铭文,其中有舟节3,车节1。1960年又发现一枚舟节。车节2件铭文相同,每节150字。舟节3件铭文相同,每节164字。殷涤非、罗长铭、郭沫若先生做了释文和考释。谭其骧、黄盛璋先生对地名做了系统研究。
“逾”意为顺流而下,还有越过的意思。“上”为溯流而上。“就”为到达之意。“内(入)”为进入支流。
舟节所记航线共四条:西北航线自鄂出发,经过湖泊,溯汉江而上,到达襄阳入白河,进入南阳境内;东路航线自鄂出发,顺江而下,到彭、松阳、泸江、爰陵;西南航线从鄂出发,溯江而上,进入湘、资、沅、澧、油各水,一直到达南岭;西路航线从鄂出发,溯江而上,经过木关,到达郢都,此时郢都为今荆州纪南城。
车节所记载的运输路线为:“自鄂市,就阳丘,就方城,就象禾,就畐焚,就緐(繁)阳,就高丘,就下蔡,就居鄛(巢),就郢。”
车节所记运输路线从鄂出发,经阳丘、方城、象禾、畐焚、繁阳、高丘、下蔡、居巢,最后到达郢都,涉及湖北、河南、安徽三省地名。谭其骧先生认为从鄂出发,先走水路的西北航线,然后舍舟乘车,取道夏路,东抵阳丘,再走陆路到居巢,由居巢到郢。殷涤非、罗长铭、谭其骧先生认为这个郢是寿春,于是对下蔡、居巢地望做了新解,将下蔡置于阜阳西境,居巢定在淮河以北。黄盛璋先生认为此郢仍是江陵城北之郢,绝不是寿春之郢。因为舟节与车节为同时所铸,郢同为舟车两路之终点,不能分为两地。《史记·楚世家》载:考烈王“二十二年(公元前241年),与诸侯共伐秦,不利而去。楚东徙都寿春,命曰郢。”公元前241年,楚考烈王才徙都寿春,在此之前寿春并不称郢。公元前323年,楚国郢都还在荆州纪南城,同一时间楚国并无两国都。下蔡应在今安徽凤台县,居巢在今安徽巢县,到居巢以后,又走水路,溯江而上,到达郢(荆州纪南城)。
舟节和车节中所提到的鄂,郭沫若先生认为即今之武昌。谭其骧先生认为“鄂是现今湖北的鄂城县,不是今之武昌。古鄂城汉置鄂县,至孙权改曰武昌,1913年改名寿昌,次年又改鄂城。”
日本学者船越昭生先生认为鄂指汉西鄂县,在今河南南阳地区。陈伟先生认为鄂是西鄂,在今南阳市东北西鄂故城,将“逾沽”的“沽”释为“油”,“油”与“淯”相通,淯为今天的白河,是西鄂说的一个重要证据。
我们认为从舟节水路来看,鄂作为出发点,向东为“逾江”,即顺江东下到今江西、安徽,向西为(上)(汉)、(上)江,即溯汉江、长江而上分别到达今襄阳、南阳、湖南、荆州。这个鄂的地望定在今鄂州应该最合情理。
从车节陆路运输路线来看,从鄂出发,然后到达阳丘、方城,阳丘在汉堵阳县,故治在今河南方城县东六里。方城约在今方城县东北方城、叶县交界的保安镇。如果说鄂在南阳西鄂,从鄂出发东北可直达阳丘、方城,地点依次相连,似乎比较合理。如果鄂在鄂州,到达阳丘、方城,中间尚有长距离的间隔。但是舟节、车节为同时铸造,鄂君封地不应有二,我们认为鄂君封地就在今湖北鄂州。至于车节为什么没有详细列出从鄂到阳丘所经过的地点,正如谭其骧先生所说,因为从鄂出发到南阳一带要先行水路,水路所经地点在舟节西北线中已经说明,在车节中就省略不提了。
除了鄂君子皙、鄂君启外,包山楚简里第76、164、193号简也记载了一个鄂君,包山二号墓墓主人下葬于公元前316年。包山楚墓下葬时间与鄂君启节铸造时间仅相距7年,所记之事是墓主人生前处理的有关案件,这个鄂君也有可能就是鄂君启,或者是鄂君启的儿子。
鄂君治所很可能就是原属鄂州现为大冶所辖的鄂王故城遗址。该城址位于大冶县西南58公里的西畈公社李阁大队胡彦贵村的岗陵上,原属鄂城县马迹乡。城址平面不规则四边形,城墙东西长500米,南北宽约400米,面积112500平方米。考古工作者在城内外采集了许多标本,陶质类器物有鬲、豆、盆、盂、筒瓦、板瓦、瓦当,时代属东周时期。铜质器物有铜戈两件,铜簇一件,其中一件戈援上昂,中脊突起,长胡带刃,阑侧三穿,直内一穿,直内两面均饰错金鸟纹。另一件戈援稍昂,长胡二穿,阑侧有一圆銎,直内上刻有“陈往”二字,时代均属战国中期。还发现金币一块,上有“陈爰”二字。鄂王城遗址至少是一处东周时期的重要遗址。
鄂君地位很重要,其封地正是铜矿富集地带,铜矿是当时最重要的战略物资。鄂君可能替楚王掌控着铜矿的开采冶炼大权,那么鄂君就是与楚国工商业具有密切联系的封君了,楚怀王下令给鄂君启铸造免税金节,正是鄂君启在工商业方面地位很高的表现。
因为楚国所封鄂国、鄂君在今湖北鄂州一带,长达数百年,于是到西汉时期在江夏郡下设鄂县。
总之,我们认为商代的鄂是商朝的一个重要方国,位于今河南沁阳。西周早期到周厉王时的鄂国在今随州安居,随州之鄂被周厉王消灭。到西周晚期鄂国王室迁到今河南南阳东北的西鄂故城一带,春秋早期可能被楚灭掉,因此,西汉在南阳郡下设西鄂县。楚所伐之鄂为随州之鄂,熊渠所封鄂王一开始也可能在随州一带,后因周厉王暴虐和曾国崛起,楚鄂王治所迁到今湖北鄂州,这里一直是楚鄂国、鄂君的封地。鄂君子皙、鄂君启、包山楚简里的鄂君都是鄂州这个地方的封君。故西汉时期在江夏郡下设鄂县。
注释
①李学勤:《殷代地理简论》,见《李学勤早期文集》,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172-174页。
③唐兰:《西周青铜器铭文分代史征》,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287页。
④马承源:《记上海博物馆新收集的青铜器》,《文物》1964年第7期;张剑:《洛阳博物馆馆藏的几件青铜器》,《文物资料丛刊》(3),北京:文物出版社,1980年。
⑤杨宝成:《鄂器与鄂国》,《洛阳考古四十年——一九九二年洛阳考古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北京:科学出版社,1995年。
⑥⑳徐少华:《鄂国青铜器及其历史地理综考》,《考古与文物》1994年第2期。
⑦张昌平:《噩国与噩国青铜器》,《华夏考古》1995年第1期。
⑧陈佩芬:《上海博物馆新收集的西周青铜器》,《文物》1981年第9期。
⑨刘翔:《周夷王经营南淮夷及其与鄂之关系》,《江汉考古》1983年第3期。
⑩曹淑琴:《噩器初探》,《江汉考古》1993年第2期。
⑪随州市博物馆:《湖北随县发现商周青铜器》,《考古》1984年第6期。
⑫随州市博物馆:《湖北随县安居出土青铜器》,《文物》1982年第12期。
⑬随州市博物馆:《随州出土文物精粹》,北京:文物出版社,2009年。
⑭李学勤:《由新见青铜器看西周早期的鄂、曾、楚》,《文物》2010年第1期;罗运环:《安居新出鄂侯诸器与楚熊渠所伐之鄂》,《出土文献与楚史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第107~112页。
⑮薛尚功:《历代钟鼎彝器款识法帖》卷十六,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
⑯徐天进:《日本出光美术馆所收藏的静方鼎》,《文物》1998年第5期;张懋镕:《静方鼎小考》,《文物》1998年第5期。
⑰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随州市博物馆:《湖北随州叶家山M65发掘简报》,《江汉考古》2011年第3期;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随州市博物馆:《湖北随州叶家山西周墓地发掘简报》,《文物》2011年第11期;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随州市博物馆:《湖北随州叶家山西周墓地》,《考古》2012年第7期。
⑱李学勤:《由新见青铜器看西周早期的鄂、曾、楚》,《文物》2001年第1期。
⑲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员会:《近年来上海市从废铜中抢救出的重要文物》,《文物》1959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