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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3-20

诗潮 2015年3期
关键词:伊沙夹缝新诗

琳 子

夜里两点

睡不着

就看时间

手机里的电光可以触摸

时针的撞击显示这世界的任何一处

都有生命迹象

是的,就连灯光下的粉尘也是恋爱过的粉尘

是狂舞过的粉尘

它们现在正被路人践踏

你仅仅是一个口渴的女人

是浑身瘫软的女人

因为梦和突然惊醒

你披头散发

你闭着眼睛叹息,多么干旱

喉咙里的肿块比拳头还大

马上会有一场大病

马上会遇到艾灸和输氧

夜里两点

我开始弄出声音

我开始向黑暗深处放出我身体的全部

轰鹅一般

[伊沙推荐语]琳子不发则已,一发就是30首诗,其中有10首都很好——读稿时我想:如果琳子能够将这10首里的好集中在3首之中,她就是中国最好的女诗人(此后座一直虚位以待)——正因为她有这个实力,她明显的不平之气就是有理由的,我的经验是:将不平攥成拳头作品打出去。我其实很少羡慕他人的诗句(尽管我译过诸多大师),但本诗最后一句,我想占为己有。

苏不归

举起右手

右手中指

被激光

剜去一块肉后

医生说

你要举起右手

高过心脏

走出急诊室

我便保持

印度举手巴巴的姿势

被穿上纱布的中指

向行人竖起

用左手来代替

右手的所有工作

写诗

吃面

买单

还有汉字中所有提手旁的字

都交给左手去办

我躺下时

右手也终于平放在榻

被纱布紧裹的右手中指

像个木乃伊

时而发出怦怦的心跳

令我不安

[伊沙推荐语]蓦然回首,《新诗典》帅哥型男如云,鲜有獐头鼠目、歪瓜裂枣自动出局。话说那一日,刘天雨、余毒、苏不归三位帅哥,自陕北、湖南、上海齐聚长安,说是祝贺西毒何殇首获诗奖,却不在颁奖礼上现身,携诗杀奔《新诗典》而来。刘铩羽而归,余、苏得胜还朝。苏在长安诗歌节上引众人为之惊艳的便是此作,英伦海归苏不归属于洋范儿的,《新诗典》不薄土好爱洋范儿。

游若昕

身 份

那天我和妈妈去邮局领稿费

阿姨要我身份证

我没有身份证

我回来自己做了一张身份证

对爸爸妈妈来说,我的身份是孩子

对爷爷奶奶来说,我的身份是孙女

对老师来说,我的身份是学生

对叶文迪来说,我的身份是同学

对滑板车来说,我的身份是乘客

对床铺来说,我的身份是客人

对天空来说,我的身份是小鸟

还是风筝呢

对我来说,我的身份是什么呢

是我吗

[伊沙推荐语]事隔5个月,我们的小诗星又来了,这5个月中,她跨越了7周岁,这5个月来,她写得更好了,整体在提升,在两首之间犹豫再三才做出决断——这样的事,大朋友给我制造得也不是很多,现在竟由这位小朋友带来。她不是早熟,而是天才,这样的天才我以前从未见到过,诗歌史上也没有过先例。她竟然还经常参加“新诗典互动”,没有真本领,岂敢这么玩?

王立世

夹 缝

夹缝里的草弯着腰

夹缝里的花低着头

夹缝里的空气异常稀薄

夹缝里的鸟鸣已变调

夹缝里的阳光都被折射过

夹缝里的风如箭

夹缝里的雨像子弹

夹缝,夹缝

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安身之地

[伊沙推荐语]从小档案里便可看出,我的同龄人王立世先生是那种身在体制内并且体制趣味比较浓郁的诗人,这让本诗的阅读变得更有意思,作者能够意识到自己身处“夹缝”之中,并对此“夹缝”有了一组具体、生动、鲜活、形象的描述,貌似大彻大悟了,然而,笔锋并未一转,继续顺势向前,结语是“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安身之地”——一个大降调的结尾,完全出乎意料,大实话说得令人无语。

康 蚂

黑暗游戏

我亲眼目睹

五个月的儿子

玩黑暗游戏

他用被子

蒙住眼睛笑

他将被子

移开哭

儿子在玩

黑暗游戏

妈妈的子宫

缺一盏灯

[伊沙推荐语]这是人类家庭生活中最人性最温馨最动人的场景之一:将做父亲的男人,在将做母亲的女人挺起的大肚子前,隔着肚皮与里面的胎儿所做的交流——他想到了什么,他听到了什么,他看到了什么——康蚂替我们写了出来,经历过但没有写出来的父亲们(我就是),是不是有点后悔?尚未经历的男人们是不是有点遗憾?当你们写的时候,已有本诗在先。

凸 凹

钉子与墙

我在墙上钉钉子

可是,钉一颗弯一颗

始终钉不进去

“我不相信!”

我这样对自己说

并搜罗完家中所有钉子

直到把最后一颗钉弯

我相信

仅仅是为了叫我“相信!”

这面墙才让所有的钉子弯曲

[伊沙推荐语]有人将后口语诗攻击为“段子”,那他们自己写的是什么?味同嚼蜡的浅格言!有人将后口语诗的戏剧性张力攻击为“脑筋急转弯”,那他们自己写的是什么?毫无智性的直肠子!——我仅从字面就可以推死他们,腐朽对先锋越攻击就越暴露出他们腐朽的软肋,凸凹本诗妙就妙在最后一节:他反过来从墙的立场想,别有洞天,意外往往来自思维的奇崛,做不到就是无能。

张 捷

遗 嘱

我和那个不孝的儿子说过

等我死了

把我埋在流水里

用几个花瓣送我

你千万别哭

你的眼泪

会使我下辈子倒霉

我不想穿衣服走

越袒裸越好

因为这个尘世

一辈子没让我真实过

在我关闭语言时

让我轻松一次吧

恨我的人让他笑吧

因为笑和哭从来很近

爱我的人不要悲痛

把心里的话

交给春风送行

我偷走你们的美

来世再还

[伊沙推荐语]此诗来自沈浩波的助攻,据浩波信中讲,是这位老诗人的孙子将其诗稿发给他,他觉其“写得现代”,就推荐给我。我记得去年,我曾在《新诗典》网易微博现场提出过“寻找30后”,那是我看到30后在这个中文现代诗大家族中的缺失。今年以来,我们已经找到了席慕容和沈泽宜,现在突然读到我全然陌生的张捷先生,这是活出来的诗,活明白的诗,老人的智慧就是活明白。

双 子

每个小区里都有几个尖叫的孩子

撩开窗帘

朝下望去

你总会在小区一角

发现他们的游戏

总是这样

即便你不去看他们

即便你紧闭窗户

把自己活埋在沙发里

在一本遥远的阿根廷小说里

他们仍会继续尖叫

小孩子的声音很尖

尖得足够到达阿根廷

他们的尖叫有时

遥远而神秘

像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女人

可只要他们想

就会随时把你从一个叫玛利亚劳拉

或者随便什么的女孩的

房间里揪出来

拎到他们的游戏中去

[伊沙推荐语]继续向年轻人学习,1989年出生的双子,又是一个“感觉控”,对于他们这一代来说:貌似诗到感觉为止。首先这个感觉抓得准,抓住了中国式“小区”的本质:我是“坐家”,我是宅男,这方面体会犹深,在我书房的窗外是一个“小区”,在我家阳台的窗外是另外一个“小区”,此刻正值周日黄昏,暮色正缓缓降临,我看不见的孩子们用他们的尖叫主宰了这两个“小区”。

殿 龙

马桑镇的哑巴

河水涨起来的时候,

秋天的蒿草漫过了膝。

鸭群被交错的沟子冲散,

血红色的,

被渔网收缴的残阳吊在舟子上,

像一条肥大的鳜鱼。

哑巴赤脚从坝子上穿过,

手舞足蹈的,

秋天的果子香在他身后升起,

像炊烟,

又像涣散的魂魄。

从马桑镇来的人都认识哑巴,

那个喜欢打捞尸体的哑巴,

当马桑河的水涨起来的时候,

哑巴会夜夜守在河岸上,

漂漂亮亮的,

像一个正在迎亲的新郎。

[伊沙推荐语]昨天推荐的是1993年出生、诗龄未满7个月的小美女风果子,我看在新浪微博,有闲人吃醋道:“一看照片就知道要入选。”风果子本人反驳:“选上了才会要照片。”——她说的是事实,并且简历、照片来了我从不急着看,往往会在推荐日点评前才下载。十多天来,我认为今天推荐的殿龙是中国唯一的当然也是最好的神秘主义诗人,五分钟前才得知他出生于1989年。

张玉明

素描16号

我最近几乎

每天写诗

好像采石场的

奴隶。我

没有资格

淘宝。我

采石头建造

内心的金字塔

愉悦而枯燥

耐心而亢奋

一点儿、一点儿

榨取、榨干、榨尽

我的梦境以及血肉生命

[伊沙推荐语]张玉明恢复了写作,并且十分高产,这是可喜可贺的,但恕我直言:其写作现状并不理想。最大的问题是:用情不够无真气。他似乎相信好诗是“结构”出来的,以为自己掌握了某种“好诗结构法”——这是非常危险的,是口语诗的技术主义。我写《梦》唯恐不够真,很难理解他用超现实主义俗套写《梦境》的意义何在。希望老张将本诗的陈述改为自诘:我做到了吗?

黄 海

去动物园

我经过那片草食区

看见梅花鹿 长颈鹿 斑马

它们低头看着草

我在百鸟园观看

孔雀 火烈鸟 鸵鸟

它们不看人

我隔着铁笼子

看见了狮子 老虎 棕熊

它们盯着看人

在动物园里

我看见的动物群雕

它们是犀牛群雕

河马群雕和大象群雕

有人用手抚摸

它们没有表情

人隔着人看

我隔着人看

谁在动物园看人

[伊沙推荐语]长安冬日无寒意,我和黄海陪来访的奥地利诗人、翻译家维马丁到大明宫等处去玩。谈及海内外中文现代诗,黄海在外国友人面前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我本来没有把他当作口语鹰派,他却一派“唯有口语高”的言论,将政治诗、新古典、打工诗斥为“没有难度”,我这才意识到黄海是有立场的诗人。你领悟了多少,你就能写出多少,不用口语,本诗岂能如此可爱。

图 雅

乳腺科

候诊室把中午一寸寸吞噬

阳光舔着我的背

我恹恹欲睡

尼姑们出入诊室

化疗过的女人

气色之好难以置信

我走了进去

坐上她们刚坐过的凳子

男医生用摸过她们的手摸我

像上帝查看我的清白

[伊沙推荐语]中国诗坛的业余症候之一:炒作概念时一拥而上,探究其实时非盲即哑,譬如“盘峰论争”后来双方的创作比较,无人做这个最有意思的课题——不敢?不屑?无能?譬如曾经甚嚣尘上的“女性诗歌”,发展到现在如何了?作品上呈现出怎样的风貌?你们非盲即哑,而我心明眼亮脱口而出:本诗正是“女性诗歌”的最新成果,写出过《母亲在我腹中》的图雅也几乎是它头号代表人物。

德乾恒美

女 人

是啊

我该如何形容一个女人

一个我倾慕的女人

她伫立荒原

像一匹马

打着响鼻

远远盯视着我

我慢步过去

摩挲着她的鬃毛

她黑色的眸子

眨动的长睫毛

肥硕的臀部

不时浑身打颤

甩开白色的长尾巴

多么标致啊

如果可以溯源

在哺乳动物分开的太古时期

她是否犹豫过以后成为

一匹如今的牝马

或者经过刀耕火种

食肉寝皮

直立行走

成为一位灵长的美人儿

向我走来

[伊沙推荐语]德乾长诗了!这是初读本诗时,我内心深处的声音。《新诗典》正在大步走向它的第一千天,在将近一千个日子,我最快乐的时刻莫过于读到一首真正的好诗,或者是看到某个诗人有了明显的进步,而《新诗典》的这一千个日日夜夜,已经颠覆了中文现代诗的秩序和格局,改变了人们对中文现代诗的悲观印象。我读本诗有一大感慨:汉族诗人绝对写不出来,勉强写出必然假。

赵立宏

我从未听到过闹铃响起

如果第二天有事情

睡觉前

我也会在手机上

设置闹钟

可我总是

先于闹钟醒来

然后就把闹铃删除

今天早晨

我又先于闹钟

二十多分钟醒来

想到自己从未

听到过闹铃响起

我决定静静地

躺在床上

等待悦耳的铃声

把我叫醒

[伊沙推荐语]记得我在点评魏风华《上铺》时说:感觉诗人替我写了首诗——我将此话同样送给本诗作者赵立宏,因为本诗写出了我的个人经验:似乎年纪越大,人到中年,这种先于闹钟醒来的时刻就越多。后口语诗是多么注重人生经验啊,尤其是经验的真实与否。长安诗歌节上有人议论过赵立宏的实力,说他对“山西王”邢昊构成了威胁——这可不是挑事儿,而是最严肃的评论。

唐 突

不 足

我还不足以

背着大提琴

四处流浪

我还不足以

沉默寡言

越过汉字的边境

我还不足以

在沙滩上

建立自己的天堂

一些微小的事情

还没有做完

我还不足以

大着胆子

开始做死亡

这件大事

[伊沙推荐语]时间已经跨至2014年,诗卡由绿返青提醒我:这是新的一年,每位《新诗典》诗人都将长上一岁,出生于1954年的唐突将过他的“六十大寿”,有些诗人命中注定与《新诗典》有缘:借此大典展示他们的巅峰之作,唐突肯定是这个现象的一大代表,我所做的不过是顺其缘分。本诗属于那种对得起自己阅历和年龄的人生智慧的诗:人一辈子最大的意义其实就是做小事。

王 妃

瑜伽仿生学

猫伸展式

你就是猫

虎姿式

你就是虎

鸟王式

你就是鸟,亭亭玉立

……

现在是瑜伽时间,真好!

你想成为什么动物,你就是;

等瑜伽结束后

除了是个人,你什么都不是

[伊沙推荐语]王妃此番来稿中,有两首爱情婚姻题材的也写得相当不错,但我从《新诗典》的全盘考虑而选择了本诗——已有热心人(我记得是唐突)注意到了:《新诗典》作品涉猎题材之广,前所未有,这当然不是瞎猫逮住死耗子碰上的,而是我有意为之,请注意:我从来不屑于参与“写什么”与“如何写”孰重孰轻的争论,因为都重要,都会带来最终的不同。

闫永敏

五奶奶打麻将时说

我今天赶集回来,

看见姗姗在麦地边上哭。

我问她,你哭啥呢?

她不说,我又问一遍。

我知道她在哭她奶奶,

哭得真可怜!

应该把她奶奶埋远点儿!

[伊沙推荐语]一千零一首,我推荐的是西娃的《吃塔》——在一个新千首的起点上安排一位女诗人,我说我的美意不言而喻:无非是希望在新的轮回中,女诗人有增无减,从整体上说,女诗人比男诗人的职业态度差多了,所以有此隐忧。在相隔五位男诗人后,出现了新千首的第二位女诗人,第一次推荐闫永敏时我就意识到:只要她的职业态度和心理不出问题,她会成为《新诗典》的常客。

李 异

你的存在对我很重要

你创造了尘土、海水

你把愤怒付之一炬

创造了沙漠

创造了我穿过沙漠

并喝下第一口酒

你还创造了薄皮的橘子

无核的苹果

少女般的草莓

你让我遍尝汁液

又自食苦果

你顺便创造了

用腮呼吸的家伙

带脚和爪的生物

你开玩笑地创造了原子弹

然后不告诉

正确的使用方法

你很仁慈地

创造了日落

让它磅礴地跌入山谷

你发疯了

你创造了最棒的创造:女人

却从不分配给

真正需要她的人

喘息,并且

再次喘息

[伊沙推荐语]在过去的一年里,李异赢来了一个大绽放与大爆发:诗、点评、插画齐出,无不表现出他作为一名诗歌艺术家的真相——是的,是艺术家,而不是文艺青年,这是有本质差异甚至相互背离的两种东西。我说过:《新诗典》的灵魂是中年,但《新诗典》的活力是青年,值此新春佳节之际,我请最具活力与星相的青年诗人李异向35岁以下的青年诗人拜年!

李 岩

倒着走

朝前,撞翻了一群步履蹒跚的老人

撞翻了一伙老太太稀里哗啦的麻将桌

接着,撞翻了一座医院的癌病房

撞到了太平间柏木棺材边棱上。一头栽进

了火葬场

在金贵的墓地,又撞翻一盒盒骨灰

倒着走,不等于倒行逆施

撞上了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撞上了一群嘻嘻哈哈的小青年

撞上了穿蓝白相间校服的学生和小孩

拐个小弯,撞见了放学后

母亲用绳子捆紧你

在后背打个死结,像死刑犯

提溜在空中

撂在冬天冰凉的院子里

用笤帚把猛抽。再用烧红的火枪

冒青烟的熨铁,举在你鼻尖、眼前

燎着了黄毛

进了大门,撞见了大河岸上的村落

母亲在烈日下生下你,乘着没人

正打算在尿盆里把你溺死

倒着走,撞见了

童年,是一只饥饿的红蜘蛛

一辈子被狠毒的母亲

吊在那里

荡秋千

[伊沙推荐语]初读本诗时,一看这标题,就知道李岩能过关——因为这标题,是一个姿势,不是一般姿势,是一个范儿,范儿一旦确立,李岩就会摁下他灵便的排比键,这诗想不好也难了。前阵儿在《新诗典》现场看见一位同行说:秦巴子、李岩排比句写得好——同行的眼睛是雪亮的嘛(第三个名字都未提)!排比真的不高级(本质上不是诗而是赋),但小米加步枪也能得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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