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棉花
2015-03-19程予东
程予东
原本活泼泼的生命终是抵挡不住赖着不走的秋风,柳辫上新月般喧闹的春意簌簌飞落,化作委地的尘泥,你能忍心看吗?枝头深处的烈焰烟花般冷却了,一地残红,碎碎的叹息,怎么能够忍心看呢?此时穿着浆洗过的棉布夹袄的母亲,正从西墙的绳子上抽下两条棉布口袋,那是母亲的手吗?灰褐色的肌肤,已经塌陷下去,松松的就着崚嶒的骨骼,怎么母亲也随秋而瘦了呢?
“走吧,和我到田里看看,棉花该采摘了呢。”母亲走过来,递上了一只口袋。
来到田间,秋风的飒飒在棉桃那里只是一个深沉的幽默啊,不然它们怎么都笑了呢?笑得那么无遮无拦,把洁白的心都袒露出来了。提着袋子和母亲劳作的身影是一样一样的,都穿梭在云里。手指只需捏在一起,对着那些含笑的花瓣,向上轻轻牵引,洁白的棉絮就柔柔地缠着自己的指尖了。它们,这些轻软的白啊,为我们挡住了多少人生路口的秋风啊!不是吗?它们被织成了棉袜。我们前行的脚被一路忠厚叮咛,趔趄是有的,可是被棉亲近的脚还是能够辨识黎明的方向。它们被织成了棉布手巾,拭去我们的眼泪和忧伤。被擦亮的眼眸能够看到生活的细部,痊愈的伤口能够负载更多运命的重量。即使被生活倾倒了大片的海水,也不会收缴我们的船桨呢。
当我在一朵朵棉芯里抽完絮状的轻软时,我的眼神难以挪移了,我看到了那些脱去盛装的棉桃的外衣,瘦骨嶙峋,褶皱布满。一阵冷风袭来,它们一个哆嗦没有结束,另一个哆嗦接踵而来。把自己的温暖全部奉献了出来,围着我,围着我们,围着生命里飘落雪花的心灵。“秋风一阵紧似一阵呢,活也快完了,赶紧先回家吧。”母亲站在云的那一端对我絮语。见我定神不动的样子,她有些急了,只是催促道:“去吧,当心着凉呢,我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你挡着寒风,却把温暖留给了我,留给了我们。母亲,您把自己全部的洁白温暖给我,甘愿留自己在风里,瑟瑟。这样的母亲,怎么不随秋风而瘦呢?眼神有如许迷离,回望田里,再也分不清棉花和母亲了。
(摘自“乐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