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马宗荣对现代图书馆管理学的贡献
2015-03-19朱晓梅
朱晓梅
(重庆师范大学 图书馆,重庆 401331)
马宗荣(1896-1944),字继华,祖籍江苏,明代随祖迁居贵州,少年时期生活于贵阳,1918年官费留学东瀛,先后在日本东京第一高等预科、名古屋第八高等本科、东京帝国大学修习矿业、社会教育与图书馆学;学成回国后(1929),先后任上海市教育局督学,大夏大学图书馆馆长,并历任上海暨南大学、劳动大学、江苏民众教育学院、浙江大学、中国公学等校教授,是中国现代著名的图书馆学家、出版学家和社会教育学家。作为出版编辑家,他参与过帝大留学生创办的《学艺》杂志的编辑、副主编,为这份著名现代杂志的编撰做出了不小努力;作为图书馆学家,其在任中华学艺社驻日干事期间,查阅、复制了很多流入日本的中华古籍善本,如宋本《三国志》、《本草衍义》等,为抢救中国珍本古籍做出了很大贡献。另外,他对中国图书馆学建设也有不小功劳,其所发表的数十篇图书馆学论文,出版的数部图书馆论著,对现代图书馆事业进行了多方位的理论阐述,因而与杜定友、刘国钧、孙毓修等其他图书馆学家一道,成为中国现代图书馆学的开拓者和奠基者。
杜定友、刘国钧等在目录学、分类学上的拓荒之功已经广为人知,那么马宗荣的贡献何在呢?对于这个问题,图书馆学术界一直笼统含糊,未见有切实的研究成果问世。其实,对比一下民国期间的几个图书馆学家,马氏的特色还是十分显著的,就是对现代图书馆管理学的拓殖。被马宗荣称为“事务论”和“经营论”的东西,其实就是现代图书馆管理学的另一种名称。因为“事务”是指图书馆的日常业务,“经营”是对图书馆各项事业的管理,二者合起来正是当今图书馆管理学研究的重要内容。具体而言,马氏对图书馆管理学有如下几个贡献:
1.较早提出了图书馆“经营管理”概念
中国现代图书馆“管理学”概念,是从外国传入中国的。1912年,《教育杂志》发表了由王懋镕翻译的日本文部省《图书馆管理法》,[1]这可能是国内正式使用图书馆“管理”的最早记录。斯时,国内图书馆学研究方兴未艾,图书馆管理学专著更是少之又少。即使零星有各种专著问世,但是鲜有专事图书馆管理学研究的专书。多数的做法是在“图书馆学概论”框架中插入“图书馆行政学”章节,论述无法充分展开内容显得比较单薄,杜定友、孙毓修、刘国钧等图书馆学家无一不是这样。另外,专门研究图书馆管理学的论文也比较少见。在民国时期期刊上,以现有技术手段所能搜到的专文,也就数马宗荣的几篇长文了。如以“图书馆经营”为题名,在“大成老旧期刊全文数据库”上,共搜集到8条相关文献,马宗荣就占了5条,它们是《现代图书馆的研究》(《学艺》5卷9-10号,1923年),《现代图书馆事务论》(《学艺》8卷4号,1926年),《现代图书馆经营论》(《学艺》6卷4号、8号,1925年;7卷8号、9号、10号,1926年)。其他要么比较简陋,如《学校文库及简易图书馆经营法》(《东方杂志》,1918年第15卷第9期),要么时间较晚且不成系统,如《民众教育书报提要:大学图书馆经营之实际》(《民众教育季刊》,1935年第4卷第2期),《儿童图书馆经营与实际》(《图书馆学季刊》,1936年第10卷第1-4期)等。以“图书馆管理”为题名搜到相关文献6条,全部文献都出在1929年之后;以“图书馆事务”为题名搜到相关文献6条,其中三篇是马宗荣的《现代图书馆事务论》长文的连载(《学艺》(日本),1926年第8卷第4—5期),其他三篇跟图书馆管理无关。马宗荣的这些著作比较早地提出了“现代图书馆经营管理”概念,并进行了较为系统、详尽的论述,在图书馆管理学的历史上是有开拓之功的。
2.初步构建了图书馆管理学的学科体系
现代图书馆是一项由一系列子系统构成的系统工程,它不仅包括图书馆主体系统(读者、管理者)、客体系统(图书资料),还包括载体系统(建筑、设备)以及与延伸系统(与社会联络部分),因此图书馆管理学势必是一种比较复杂的综合学科。中国早期的图书馆管理学,或者由于对图书馆缺乏全面的认识,或者由于受研究者学科背景或专注点的限制,一些号称“管理学”的专著,把研究的重心往往局限在客体(图书)的管理上,而对其他系统如主体、载体及延伸体等比较忽视,因此研究不能不显得“片面”,如1932年出版的《新中华图书管理学》(杜定友撰,新国民图书社出版),研究的焦点就完全集中在了图书上面(书籍的结构、种类、目录、检字、编号、流通等),虽然名之曰“管理学”,但管理的对象只有图书,还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图书馆管理学。另一方面,前述转译过来的《图书馆管理法》,从体系的完备上看,倒是一部比较全面的图书馆管理学,它对现代图书馆的特征、建馆之必要、图书馆建筑及设备的选择、馆务顺序、书籍选择及管理等做了比较详细的说明,但是那毕竟是舶来的东西,没有经过中国人的充分消化。从这两方面的背景上看,真正“体大思精”并具有中国特色的图书馆管理学,要数马宗荣的系列专著了,尽管里面借鉴的痕迹比比皆是。
马氏的管理学分为两大部分,一是“经营论”,一是“事务论”。前者主要偏重于对图书馆管理主体如馆长、委员会、馆员等责任义务的论述,对经费筹措、使用方法的说明,对图书馆建筑、设备、工具的整体要求和使用方法的说明;后者主要集中在图书馆日常事务的管理上,图书馆“常务”被马氏分为事务管理、图书馆教育和馆务发展三大部分,其中事务管理占据最重要的地位,其范围包括图书选择、图书购置、图书分类、目录编制、卡片填写、图书排列、图书出纳、书籍曝晒消毒、废书处理、经费预算结算、卫生、统计等一系列程序,他对其中每一个程序都列有详尽的说明。特别是对“图书的选择”,论者做了十分细致的专章论述。例如关于“成人图书馆”用书问题,马宗荣首先确立了现代图书馆“教化主义”的“用书理想”,按照“兴趣中心主义”和“理想主义”两大原则,分别选择购买读者“欲读”和“宜读”的图书,尽可能涵括读者大众应读、想读和必读的各种图书。[2]总起来看,“经营论”和“事务论”基本涵盖了现代图书馆管理学的所有方面,形成了现代图书馆管理学学科体系的雏形。当然,马氏将完整的管理学一分为二,其学术合理性还是有待商榷的。
3.确立了现代图书馆管理学的若干原则规范
在古今之辨异常激烈的时代语境中,马宗荣首先区分了当今图书馆与古代藏书楼的本质区别,最主要的是存在和使用方式不同,“我国历代……官立的图书馆尽藏之于天府,非帝王将相,公卿名儒莫得近其墙垣;即藏之省库者……又只供其子孙诵读,而吝于开放。”[3]古代图书馆主要存在于官府私库,供少数贵族精英服务,现代图书馆主要存放于公共机关,供人民大众使用,因此它的“保存图书”(他谓之“第一种力”)的功能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
“到了近代,他的第二种‘力’就变成‘资民众的阅览’,并且占了主要的地位,而‘文献的保存’的第一种‘力’,反变成了副的力了。”[3]这样以来,图书馆的管理也就不是少数达官贵人的私人大管家了,而是一项专门为大众服务的公共事业。
在这样的认知基础上,马宗荣确立了图书馆管理学的若干原则,首先,他认为图书馆经营管理是一项专门的事业,应有专门的人员来进行管理。图书馆长的选择,图书馆委员会的成立、图书馆员的遴选、图书馆建筑的筹备、设计、监督、验收等,都需要具有专业知识技能的人员进行。他特别强调了“馆长负责制”的重要,认为“馆长的选任一事,实为经营图书馆最初的第一要务”,因为馆长“实图书馆中的主脑,图书馆的盛衰存亡,均惟其人的手段是赖”,因此在选择馆长事情上“不可不慎之又慎”。[4]
其次,确立了馆长的管理原则和任务,认为其作用“主在指挥全馆的馆员,统理一切馆务,并负代表全馆的责任,故对于馆务宜时时注意,刻刻留心,以图图书馆的活用,具体的说,宜广察民众的趣味,社会的要求,而为适宜的施设,使民众自来与图书馆相亲。”[4]而对图书馆“常务”的重要性他也一再加以强调,认为是整个图书馆的生命,“犹如国家的政治然,苟处理常务无方,纵令馆建筑如何的宏伟精致,馆设备如何的完全齐备,恰如以雕刻的棺,锦绣的服,加诸死者之身,于事毫无所补。”[5]再次,确立了管理客体(即图书)的基本规范。他对“图书馆应备图书的范围”进行了分类,将图书分为用于讨论学术的“硬物”和专供娱乐的“软物”两类,并制定了各类图书选购的“理则”,如对于用于学术的读物,应该遵循“代表人间思想及意见之各种类新古著述”、“有永久的价值及典型之趣味之图书”、“个人之学者与集书家不易购买的珍书”等三条原则。特别需要指出的是,他对“良书的标准”,从内容到形式进行了系统的规定,不仅为当时选书购书提供了依据,还是我们今天选择图书的重要参考。这里略述其关于“硬性图书”(学术书籍)的选择标准。它可分为“内容条件”和“形式条件”两种,前者可细分为“有权威与永久生命的代表典籍”、“可供关于各种学术、技术及业务上参考的图书”、“可供各种学术、技术及业务上研究的资料”、“能净化情操的善良文学、美术及音乐的参考书”、“能增进健康与体力的图书”、“能促进社会改良、产业发达的图书”;后者可细分为纸质良好(下分三款)、装订精良(下分三款)、字体合宜、文体适合、印刷精良、插画精致等七项。[5]
4.对图书馆各项工作事务管理的详细阐述
前面所提到的图书馆各项工作,包括人员管理、物质管理,硬件管理、软件管理,以及财务制度、借阅规章等,马宗荣在自己的论著中都做了十分详细的阐述。这里举两个例子稍加说明。一是关于图书馆建筑中有关科室的采光问题。他首先确立了“因室制宜”、“按需分配”总的用光原则,然后逐个加以解释和具体指导,如书库“因防直接光线的直射,则宜北向。若儿童室,多于下午使用者,亦可东向。馆员宿舍则以近南向为佳。”;[6]而阅览室的要求则复杂多了,光线的利用须考虑到位置、季节与阅读者的需求等各方面因素,需要综合处理,“先就东方说,能得多量的光线,且冬季午前中有暖室上的利益:然夏季午前中,取日光的直射,室温上升,且使目眩是其所短。西方,夏季因多西风,有易得凉风的便:然午前中得光线最少,至午后(尤其夏季午后)温度极高,是其所害。南方,能得多量的光线,冬季中有暖室上的利:但光线射入室内,夏季虽不甚深,然近窗者与其反对之处,其光线极不平等,有室温升腾之害。北方,无日光之直射,光线平等,是其所利:然普通光线极少,冬季中室温低下,雨雪及空气中之水分,不易干燥,以致常阴郁,寒冬,湿润起,且宜受北风,致寒气透骨,是其所害。”[6]这种管理不仅考虑到各个馆舍的空间要求,而且考虑了季节变化的时间要求,可谓思虑周全。另一个例子是图书馆规章制度的编制。首先他确立了图书馆各项制度的总则即“馆章”,要求包括图书馆及分馆的名称位置、宗旨、行政组织、经费、藏书、设备、客体范围、阅读方法等方方面面,然后罗列各种细则,如馆章、阅读细则、借出阅览细则、捐赠图书细则、委托保管图书细则、馆员服务细则、委员会细则以及财务管理细则等,[7]这些规章制度的制定在今天看来可能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但在草创时期的图书馆管理方面确实起到了拓荒奠基的作用。
5.对当时世界上先进图书馆管理经验的及时借鉴
图书馆事业是一种现代公共事业,其在中国的发生、发展,离不开西方发达国家的深刻影响。民国时期,中国图书馆学家的理论阐述和实际经验,几乎都见得到美国、法国、德国以及日本等先进国家图书馆学的明显痕迹,马宗荣的图书馆管理学当然也不会例外。这里以第五章“图书馆员的养成”作为一个典型的例子。该章所谓“图书馆员的养成”,其实就是图书馆专门人才的教育与输送问题。这一章,与其说是论述馆员的养成,毋宁说是介绍欧美的相关经验。马氏离开自己的主题不讲,专门介绍了美国图书馆专门学校的沿革、分布、发展及现状,介绍了其图书馆学校“管理科”、“实务科”、“书史学科”、“批评科”等主要科目设置,不厌其烦地罗列了各科的详细细目,如“管理科”包括图书馆法令、图书馆建筑法、图书购入法、图书馆管理法、图书馆计算法、对于儿童的作业;“实务科”包括分类法、目录编纂法、件名法、图书馆经济、装订法;“书史学科”包括图书馆沿革史、美国书学史、分类书学史、营业书学史、印刷史、公文书、专门的外国语、参考书使用法;“批评科”包括图书选择与注释法、小说批评法、定期出版物的研究,等等。不仅如此,他还更加周详地分地区分学校介绍了美国不同图书馆专科院校相关课程的开设情况,如纽约州立图书馆学校、依里诺伊大学图书馆学校、加勒图书馆学校等,在第1-4学年各自开设的课程都被详细列出,[8]这对方兴未艾的中国现代图书馆教育事业,是有巨大的启发作用的。就作者考证,当年国内图书馆学校,如武昌文华大学图书馆科、广州图书馆员研究所、北京高师图书馆讲习所、东南大学暑假学校图书馆科等,所开课程如图书馆教育、图书馆管理、图书馆建筑、图书馆组织、图书分类编目等,均与欧美国家的图书馆课程体系有某种渊源关系。客观地讲,包括马宗荣在内的图书馆学家,对欧美国家的先进经验有时不免存在“照单全收”、甚至“食洋不化”的嫌疑,但总的来看,还是达到了汲取精华为我所用的目的,特别是在学习吸收过程中形成的世界意识、开放眼光,对中国图书馆管理学(乃至整个图书馆事业)的发展是有着巨大的促进作用的。
总起来看,马宗荣对中国图书馆管理学学科体系的贡献一是时间较早,二是体系完整,三是大小兼顾,四是世界前沿,这些内容虽还不能涵盖其贡献的全部,但仅凭这几点也能奠定他在中国图书馆管理学学科史上的重要地位。
[1]王懋镕.(译)图书馆管理法.[J].教育杂志.1912,(5).
[2]马宗荣.现代图书馆事务论(一)[J].学艺,(日本),1926,(4).
[3]马宗荣.现代图书馆的研究[J].学艺(日本),1923,(9).
[4]马宗荣.现代图书馆经营论[J].学艺(日本),1924,(4).
[5]马宗荣.现代图书馆事务论[J].学艺(日本),1926,(4).
[6]马宗荣.现代图书馆经营论[J].学艺(日本),1925,(8).
[7]马宗荣.现代图书馆经营论[J].学艺,1926,(10).
[8]马宗荣.现代图书馆经营论(续)[J].学艺(日本),192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