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创作体验法”之心理探微
2015-03-19郝丽平,黄振林
严歌苓“创作体验法”之心理探微
郝丽平,黄振林
(东华理工大学文法学院,江西南昌330013)
摘要:从“创作体验法”内涵解析严歌苓创作的独特性,并结合严歌苓近年作品《妈阁是座城》《老师好美》《补玉山居》深入解读严歌苓创作所呈现出的风格,其风格主要表现为人物身份的自我放逐模拟、环境氛围的自我感染熏陶、情境映射的自我取材演绎;以严歌苓作品创作为线索,探析其在这种创作方式背后蕴藏的创作心理,主要表现为情绪体验的“驱动力”、情境体验的“暴露欲”、文学体验的“整合性”。
关键词:严歌苓;创作体验法;创作心理
收稿日期:2015-05-15
作者简介:郝丽平(1990—),女,硕士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志码:A
作为新时期小说的代表人物之一的严歌苓,“翻手为苍凉,覆手为繁华”可谓是对她创作能力的最诗意也是最真实的评价。出国是她人生的一大转折,继而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成为了高产高量的优质作家。但除了那些以自己的人生经历、家庭遭遇、情感体悟为原型创作的作品之外,更为别具一格的是对朋友推荐、新闻传播而获得的信息的疯狂态度。她自己亲自上阵,以身临其境的方式去感悟素材的可写度与真实度。如此独特的创作风格,是文学家都应该选择性学习的,但对于这种风格体验方式,至今没有形成特定的概念,暂且定为“创作体验法”吧。
一、“创作体验法”之内涵解析
“体验”,是由著名解释学家狄尔泰最早提出来的,它指的是具有本体论意义的,源于人的个体生命深层的对于人生重大事件的深切领悟。而加达默尔在《真理与方法》中对“体验”(德文Erlebnis)概念的语义史加以考察认为“体验”一词是在19世纪70年代才成为与“经历”(Erleben)一词相区别的用语[1]。而如今“体验”一词还在不断引用中,并逐渐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在现代社会中有着变化多端的体验方式,涉及生活中的多个领域。我们可能听过生活馆体验、汽车实体店体验、电子产品体验等等。但如果从文学角度来谈论体验,势必要冠以不同的名称了。体验是作家创作的源泉与动力,有以自己的人生经历为创作素材的生命体验,有以日常人文事件为来源的日常体验,更有境界较高、充满典雅气息的审美体验。创作体验不同于生命体验那么深刻而有内涵,它强调的是一个动作状态的延续,主动和被动的姿态就可以很清晰地把这两者区别开。日常体验虽然和创作体验有相交叉之处,但日常体验是文学创作主题最直接的感受,只要与社会、环境有直接或间接的接触,都会是人生的日常体验,而创作体验的主体意态导致两者截然不同。本论文解析的创作体验,是一个较为新颖却不新奇的体验概念。在写作中,有一种叫做“情境体验式”的作文写作方式,意为在写作之前,先将学生置身于一定的规定情境之中,这样为学生创造或模拟的这一用于写作和教学的环境,即可称为“情景体验法”。而创作体验正有异曲同工之妙,排除以生命体验、日常体验、审美体验为创作方式的文学类型,换之以作者亲身参与到某一场景、情境之中,以模拟、效仿的方式去体验参与者的心境,并通过自己的感悟与体会创作出具有真实性的作品,这样的创作方式,即可称为创作体验。
严歌苓的一生是传奇多变的,学过舞蹈、参过军、当过记者、留过学。曾经抵抗不住生活的压力,走入抑郁的低谷。而今站在文学前沿的她,却依然不辞辛苦地享受着创作的乐趣。她有过丰富的生命与日常体验,她将这些写入了作品中。但她却不甘于满足这样的创作欲望。她对人生、对社会、对自己未了解的领域充满了好奇,她放下当下的美好生活,深入乡间僻壤去了解事件真相,领会乡村朴实的民心,感受原始的语言与风景。她亦可以毫无畏惧,乔装打扮进入赌城小掷一把,以最亲近的距离感受赌厅里香烟弥漫、醉生梦死的堕落气息。更甚至她可以潜入学校,偷偷再做一次学生。她是高雅的富贵人家,更是可以在必要时候脱去华丽外衣的基层作家。她的创作是行动派艺术,怀揣着创作欲望,以自己亲身的模拟,感悟真切的创作线索,将宝贵的素材在体验的基础上扩大发挥,虚实取舍得当,塑造真切自然,这是严歌苓独特的创作体验方式。
二、“创作体验法”之严歌苓文本呈现
(一)人物身份的自我放逐模拟
2014年严歌苓新书《妈阁是座城》出版了,在这部小说中严歌苓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长篇巨著地讲述赌场里面的故事。这个故事的来源主要得益于她的朋友的透露。“有一次回国内,一帮很富有的朋友,跟我讲了一些赌场的故事,我觉得怎么血淋淋啊,怎么这么残酷啊。我听完之后就到了澳门,去找赌桌另一侧的一些人——那些为赌场工作的人,了解他们的情况,这就是我这两三年来,一直在做的一个事情。”[2]严歌苓是执着的,也是细致的,刚开始她只是通过采访在赌场工作的一些人,了解他们的生活状况、工作情况获取写作素材。但仅仅如此还是不够的,毕竟这些在赌场摸爬滚打的人,他们的内心都有一层防护墙,不能如实相告也是情有可原。更重要的是只是作为旁观者来听取别人口中的赌博,并不能形成自己的自我认知。所以严歌苓决定亲自行动了。“我拿自己的钱学赌博,没想到第一次居然赢了。虽然赢得不多,还不到一千元,不过,第二次去就全输了。我就是想找到他们痴迷、白热化的境界。虽然最后也没找到。但我学会了赌博,至少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是懂赌博的。”[3]作为一个作家,严歌苓是敬业的,同时也是疯狂的。严歌苓通过人物身份的自我真切参与,真正的模拟领会到了赌徒在赌场的心情,所以才会在作品中对人物心理明察秋毫描述精准。在作品塑造的赌场中,严歌苓最为大胆的做法,不是几个男人为赌所困,而是对梅晓鸥这个最大的赌徒的塑造。梅晓鸥作为文中的女主角,一直斡旋于三个男人之间,她恨赌场里疯狂挥霍钱财、浪费生命的男人。她的恨是有家族遗传的,她的祖父梅大榕因为赌博而倾家荡产,而祖母梅吴娘为了报复自己的男人,用三个孩子的生命当武器,深深刺进梅大榕的心里。而梅晓鸥走的正是这样一条“赌”的道路。她以叠码仔(赌场的中介)的身份出现在赌场,并用“拖三、拖五”的黑玩法,让那些嗜赌成性的男人血本无归、家破人亡。她同时也因“赌”毁掉了自己的青春,自己的爱情。她的身上历经磨难之后充斥的是冷血无情,阴暗的面孔潜藏着诡秘的讥笑。她笑世间痴迷不改的赌徒。她遏制了自己的儿子走向赌场的道路,但最终却让生活走上了一条无法挽救的路。严歌苓是敏感的,她化身为赌徒,小赌怡情的同时细致入微地体会到了做赌徒的心理,但她并不像那些真正的赌徒一样,陷进去不可自拔。玩(赌博)这种东西不是严歌苓的一盘菜,她自己确实是那么说的。其实在写《拉斯维加斯的谜语》的时候,严歌苓也曾经进过赌场,她这种以身试法的创作风格,的确是一种新的创作方式。她曾把赌博比喻成打仗,要不知道打仗的每个步骤的话是写不出这样的作品的。严歌苓通过自我身份的放逐,让自己在创作中更加合格,更加具有感染力。所以阅读完她的作品,能记住的不是剧情,而是个性较为鲜明的人物。
(二)环境氛围的自我感染熏陶
2007年,严歌苓听朋友姜文讲述了在贵州发生的高中生杀人事件,深感震惊,也对我国内地的高中生活充满了好奇,决定以此为素材创作一部小说。为了搜集资料,体验校园生活,她溜进教室去上课。但因为知名度而屡次被认出来,计划多次被打乱。虽然《老师好美》这部作品已经问世,但却没有受到好评,这和她在国外生活多年,以及新闻事件的时效性是分不开。但在作品背后严歌苓要传达的理念清晰可见。高考制度下学生的压抑痛苦生活,一直受到社会的关注。我们一直提倡高考制度改革,今年更有人大代表提出将高中压缩为两年制,以此减轻学生的压力。高中生在特殊压抑的青春期,得不到父母的情感关爱,而将青春期的荷尔蒙澎湃转移到了自己老师身上,这是需要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老师和学生之间会产生爱情?他们的爱情是不是正常的?是不是可以疏导?中国的教育制度关注的只是应试化的教育,忽视了青春期孩子的荷尔蒙问题,而严歌苓这样的一部写实性作品,让制度之下被忽视的问题浮出水面,为被高考所困的人们提供了一条警醒之路。百度百科的人物评价中,著名评论家雷达曾评价严歌苓说她的作品是近年来艺术性最讲究的作品,她叙述的魅力在于“瞬间的容量和浓度”,小说有一种扩张力,充满了嗅觉、听觉、视觉和高度的敏感。而严歌苓创作的这部《老师好美》正是有这样一种浓度的饱和感。严歌苓写这部小说的最成功之处就是将纪实性的故事重新还原,又让公众重新关注了这件当年曾轰动中国的大事件。但和其他作品不同的是,严歌苓只是深入校园感受到了校园里高考的气息、青春的气息。关于爱情、不伦、荷尔蒙,以及放纵、欲望,她并没有真切地体会到,所以在小说中塑造的人物身份是真实的,而语言却是空洞的,心理亦是恐怖的。短信是小说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520、130、886”此类喻意的代码或许是那个年代最普及的名词,但在今天重新拾取,并不一定会有人乐意接受,相反,只会鄙以忽视的眼神,用现在的一个流行词解读,就是“out”了。在塑造的校园这个偌大的空间里,严歌苓塑造了三个人的身影,有缠绵在不伦恋中,深陷情欲不能自拔的学生,有本着善良的意念想挽救却把学生拖入深渊的感性女老师。这一切人物、心理的构成,让这部以校园剧展现的故事呈现了灰色的布景。即使严歌苓重回中学三番五次地感受校园气息,但一切都已时过境迁。她不可能刚好看到此类故事的重演,她看到更多的,心中感受更深的,无非还是高考临近,学生或担忧恐惧,或信誓旦旦的躁动情绪。她的创作倾向,不再批判人性、恋情,更多的着重点转向了中国的高考制度的奴性。当然,文中并没有浅显地标示这样的话题。我们只能借小说整体的框架,来感受体悟故事背后深藏的想言却无以言表的悲哀与落寞。
(三)情景映射的自我取材演绎
《补玉山居》是严歌苓作品距离当下最近的一次接触。这部新作是之前她不太触碰的当代题材,故事结构上严歌苓作了一些新的尝试,故事背景设定在一个特别的地方,这里面刻画了一群有故事的人。在这部新作中,没有谁是设定的主角,即使是补玉山庄的老板娘——曾补玉,也只是故事的一个转折点,犹如山庄一样,是人生旅途的一个歇脚地。严歌苓之所以会萌发创作这样一部小说的冲动,是源于2005年她受朋友邀请到北京郊区的一个农家乐去游玩的经历。自1989年出国之后,严歌苓很少回到中国,但她的心依然是牵系祖国的。她每次回国所看到的一些新的变化,都能激起她的创作好奇心。2010年严歌苓曾去过几次京郊农家乐,“我当时对那老板娘印象很深,从个性到形象,她都是特别有文学价值的一个人,始终让我难以忘怀”[4]。文中的曾补玉就是严歌苓游玩住店的那个老板娘。社会生活的节奏变化快,压力也逐渐增多,在空闲时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走出去,逃离这个喧嚣的躁动不安的城市,去中心之外的地方寻找世外的安静。这是社会的一个变化,也是严歌苓关注到的一个现象。严歌苓认为,现代社会的人都有两个身份,这是急速转型社会的必然,人前一个虚假的身份,背地里有一个真实的身份。来到山庄的人无需身份证明,所以这里成了毒贩、小三、富人各色人等的逃离地、聚居地,他们不互问身份,不追究来源背景,只为享受这片刻的桃源生活。都市人向往乡村生活是源于现实生活中有太多的压力,人们在物质富足的今天,还之所以感受不到幸福,主要是因为内心的满足感野心巨大,始终填补不了。严歌苓创作的这部作品中的几对人物,她并没有特别仔细地去挑选。但不同种类的四组人物却演绎了不一样的精彩剧情。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为了生活而在奔波,但现实的状况不能满足他们内心的渴望,所以他们期待在一个特殊的环境里,在没有人认识的情境中,没有歧视与嘲弄,过另一种潇洒自如的生活。在这部被评为“新龙门客栈”的作品中,有主动感受这种生活的有钱人冯焕,有被压迫无奈逃奔的贩毒者,有为了追求那份纯真情感的温强与李欣,更有一对渴望逃离亲人反对声音的疯人院老恋人。严歌苓的笔下总是少不了爱情,因为爱情是任何人都不可能丢弃的情感,也是支撑一个人活下去的动力。所以她选取的爱情形式,平凡却又不平淡,卑微却又感人心怀。
三、“创作体验法”之严歌苓心理明鉴
(一)情绪体验的“驱动力”
情绪体验,主要是指人的一种情绪状态。它可以体现演员对所扮演的角色的情绪感觉,也包括作家对自己塑造的人物情绪状态设身处地的体会。严歌苓的创作体验,最为直觉的接触就是情绪体验。艺术家并不是为了创作而去体验,而是有了对人生世界的独特感受和体验才必须去创作的,这是主体实现生命意志自由舒展的需要[5]。而严歌苓的创作确实也是这大多数艺术家的行为走向。自从从朋友那里得知关于澳门赌博盛行的消息后,她就一心想写关于这种独特而又空白题材的小说。就像她以前说过,有一种非写不可,不写就会死的这些东西。所以她可以潜入赌场,进行采访、收集资料、整理素材,并以自己亲身模拟的形式来体会赌博者的心态。这种情绪体验是创作的驱动力,没有自身体会是不会写出精彩的文学作品的。严歌苓这种亲身体验堪比行为艺术家的风范。众所周知,行为艺术是最具先锋性的现代艺术之一,是艺术家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基本材料,在行为表现过程中,与人物、环境交流。这些行为艺术家用自己的行动亲身体验艺术本身的魅力,而文学家也用这一新奇的形式来丰富自己的文学创作,体验文学与行为艺术并不是同一概念,但却是同一态度倾向,两者都是通过自己本身的直接经验来进行思考,以此创作的艺术、文学来批判或褒扬社会的罪与恶、美与丑。英国女作家伍尔芙曾说:“有趣的东西存在于心理的阴暗角落里。”[6]倘若只是通过采访调查是不可能有效得知赌博者的阴暗角落里到底潜藏着什么有趣的东西,所以深入赌场的这种行为体验,是文学创作的磨刀石,只有把刀磨锋利了,待到真要上战场,才会收到意料之中的效果。严歌苓在创作的情绪体验方面,不仅通过人物的设身处地来表述情感心态,更重要的是在严歌苓本身不喜欢的赌场中,她体会到一种感染力。她是一个敏感的人,不仅是像她自己所说的对语言敏感,实际上她对周遭的人、事、环境、心理、情绪都是很敏感的。她在朋友讲到澳门的赌博行为的时候,因为好奇心而萌发创作的欲望,她更想看清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有多少人的脚步是逆向而行。所以在营造一出复杂纠结的情感故事中,以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方式,让梅晓鸥与三个男人深深地纠缠在一起,这种情绪是关乎人的本性的纠结。赌博,是人人痛恨的。从梅晓鸥的祖父开始,这个家族就一直处于赌博与抗争的跷跷板上。赌博就是一座没有围墙的城,有些人因为好奇而走了进去。出去的时候,灵魂早已丢失在赌桌上。有些人以为只在城外观摩,只要不参与进来就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看看又何妨。而梅晓鸥恨透了赌,所以她做起了叠码仔,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那些赌博的人痛改前非。梅晓鸥其实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体,她可以将想赌博的人迁入赌场,却对那些赌博之后倾家荡产的人充满了怜悯拯救之心。但在这前前后后包围的矛盾世界中,她又何曾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沦落到了赌博的境地。她游走在生死之赌的边缘,在赌城里看尽各种赌徒的人生百态。他们在赌桌上输尽了筹码,在赌桌下也输尽了人生,双层次的情绪体验也正是严歌苓想展示给读者的。
(二)情境体验的“暴露欲”
在一次微博访谈中,曾有人问严歌苓,是如何保持创作灵感的,严歌苓回答,她觉得佛教中的一句话“境为心造”给了她很大的启发,人在不同心境下看到的自然景观是非常不同的,所以她写的环境往往是人物内心的外化。当然,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严歌苓在创作一些作品的时候,总喜欢深入其境。只有把自己暴露在一定的环境中,深刻地体会这种氛围的熏染,在创作的时候才会与人物相得益彰。法国作家巴尔扎克说过:“艺术家无力控制自己,他在很大程度上受一种擅自行动的力量的摆布。”[7]作家在进行创作时,取材的方式并不相同,有的作家是闭门造车,有的则是走出城堡,投向社会。严歌苓是属于后者中的一位。每每当得知自己感兴趣的创作话题时,她总是以她特有的体验方式去探索考察。严歌苓是个疯狂的作家,为了《老师好美》,亲身到校园取材,感悟氛围。她可以乔装打扮溜进教室。当然,她并不真是去听课,她只是想比较近距离地感受校园。不过多次被学生认出来,计划不得以而作罢。我想,这也是导致她这部作品不太完美的原因。作品中呈现的剧情仍然是以外界的视角去刻画人物的状态,而过多地忽视了人物内心的真实情态。所以当作品的主人公出乎意料地出现某一种语言、对话,我们会觉得难以接受,或者不可理解。当然如果你看过当年《南方周刊》对贵州这一事件的报告详情,就丝毫不会对小说中夸张的语言,超现实的描述存任何的不满了。只因为在我们身边并没有真切地发生过如此事件,因距离的遥远,我们能提取到的最真切的信息无非是校园这一场景。而严歌苓最郑重其事的创作体验也表现在情境的体验中。在深入校园取材中,她把自己暴露在校园的大场景中,她的心也留在了校园的舞台中,她以第三人称的视角观望在这个舞台上发生的一切,她犹如一个侦探,猜测着每一件事发生的可能性场合,她的敏锐机智几乎还原了事件的原貌。但严歌苓探访五所中学,并以卧底身份潜入校园,每每被老师、学生发现,也就只能真实地介绍自己了。顶着严歌苓的光环,也为了真实地感受这份情境,她花了6年时间,其中在泰山中学的时候,她曾和学生们一起在食堂吃饭,参观学生宿舍,并通过电子邮件交流思想,这些情境体验的行为活动,让严歌苓对生活在校园里的高中生,对生活在高考重压之下的高中生,有了真实的了解。严歌苓并没有把过多的笔触花费在学生上课生活的场景中,她想要做的是通过人物的行为状态揭露一种社会现状,暴露的是情境体验中的不满心态。严歌苓曾说:“一个男孩子杀掉另一个男孩子,因为感情上的,应该说是吃醋。在我的这个故事里面,我总是希望我能够在任何一个生态环境里面来解剖人性。”[8]虽然在创作之时,严歌苓已经尽量避免了对“丁佳心”这个女性人物的丑化描写,但让读者不满意的是这个老师的所作所为,不配为人师表。当然,我们不能只一味地去咒骂人物形象多么不堪,更重要的是要体会到暴露在情境中的现实本质。
(三)文学体验的“整合性”
陈忠实曾说:“创作的唯一依据是生活,是从发展着的运动着的生动、活泼的现实生活中查找挖掘原料。”[9]但并不是所有原料都是必须派上用场的,作家在创作体验中的文学倾向,可以自由地进行选择取舍,并配之以虚实结合的比例来塑造情节、人物。在文学研究中,我们经常能听到的莫过于生活体验、生命体验、心理体验等。个人的曲折经历是文学创作的一个素材来源。但这些只是被动的经验体会,忽视了作家的创作个性。这种以创作体验为导向,去挖掘生活,并综合作品与现实来进行整合创作,从而在一定基础上创作出符合文学导向的作品,可以称之为文学体验。关于体验一词,王一川在《文学理论》一书中有很详细的解释,他认为文学不是对于世界的模仿或者情感的表现,而是对于个体体验的传达[10]。对于他说的前一部分文学的特性,笔者比较赞同,文学是独立于世界但却依靠作者自身创作而成的。但又不是对个体体验的传达,作者为了创作作品,而进行的自我身份放逐的模拟姿态,是为了真实地感受事件人物的情感、心理动态。这种行为之下创作的作品,只是借个体本身的载体传达出众多人经历的体验,个体只是一个代表,但读者准确读到的,并不是作者这个个体,作品代表的是大众,那么作品人物也将是众多现实中人的模型。文学作品的价值不能只是传达出体验者本身感受到的神秘特性,它们的普遍性和可理解性才是作品生存之道。简单来讲,这种文学体验之下创作的作品需要作者切实地把握好“整体性”。将可说可不说,或者不能说的本质加以整合,旨不在于批评宣泄,而借以另外一种可接受方式,让读者意识到作品蕴含的题意。文学不应该是完全解答生活中的所有问题,文学应该是让人们去思考生活中的问题。严歌苓曾说:“《补玉山居》寄托了自己对于社会的一些思考,真正的文学就是要照进现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补玉山居,这本书无关风月,无关政治,回归生活本身,没有怅惘,没有诗意,只有时光穿梭,岁月更替。”[11]在《补玉山居》这部作品中,严歌苓向读者描述了中国的一隅,各色人等穿插其中,乍一读,感觉凌乱不堪。但独特的叙事方式却让这些迷茫的角色各自找寻到了自己的归属。只看作品题目,本以为讲的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故事,而故事的跨度,真切地映和了中国社会的发展历史。一个小舞台,却展现了一个大社会的背景,一个小人物,托起的却是整个社会的缩影。在这部作品中,严歌苓将自己的创作体验与当今社会的发展步伐相串联,在“补玉山居”唱了一曲时代的批判挽歌,“都市人朝乡村蜂拥就像乡村人往都市跋涉一样荒诞,也是徒劳”[12]。
严歌苓是个延续型的作家,又是一个创新型的作家。她可以将自己的人生经历写进作品,又可以在脱离自身之外的另一个环境中,找寻到一处独特的创作天地。她是大胆勇敢的,亦是奇特的,她这种体验式的创作是文学得以闪亮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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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庄亚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