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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帧散文的水情结探析

2015-03-19郑杰英

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 2015年4期
关键词:散文

简帧散文的水情结探析

郑杰英

(辽宁师范大学,辽宁大连116000)

摘要:简帧是台湾散文作家中特立独行的一位,其文章以狂狷不灭、孤意不绝而著称。读简帧的书经常为其散文的刚健和柔情所打动,而这两种迥然不同的风格之所以能水乳交融,与其发自内心的水情结有着深刻的联系。水的刚性、柔性、流动性,都以不同的面貌展现在简帧的散文中。

关键词:简帧;散文;水情结

收稿日期:2015-07-23

作者简介:郑杰英(1991—),女,硕士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志码:A

作为台湾新生代作家,简帧有着强烈的女性意识和自我意识,她在探索生命价值,叩问人生真谛的同时,不懈地寻求自我。简帧常以一个“双面人”徘徊于她的散文中:一方面,她以女性敏感细腻的笔调去触摸世界,以平和宁静的诗心对待生活;另一方面,她以叛逆、大胆、厚重的笔力宣言女性的高贵及生存的艰难。在她许多作品中,大都完成了女性阴柔美与刚毅美的和谐统一。简帧这一风格的形成,和她的水情结密不可分。

一、简帧散文水情结产生的原因

(一)生活环境的影响

简帧散文作品以走险道、斩故常、题材丕变、狂狷不灭著称,读者常为其异端的光芒、深情典丽的文字所感动。也正是这些新奇和感动引发笔者去探索散文背后真实的简帧,以及其水情结产生的原因。

简帧在其散文《雨神眷顾的平原》中这样写道:“兰阳平原的孩子,首先认识的是水:雨水、井水、河水、溪水、湖水、海水、泉水,每一款又各有流派,譬如雨,春雨绵密,夏雨夹雷,一年两百多天自成一本雨谱,宜兰人恐怕大部分在雨天出生,死时听着雨歌敛目。”[1]131打开台湾省地图,可以看到,台湾省宜兰县,在台湾的东北部,北部和西部是皑皑的雪山,南面是中央山脉,东临太平洋,是一个三角形冲积平原。宜兰依山凭海,怀抱平原,地势孤隔,有世外桃源、人间净土的美誉,1961年简帧即生于此地。

简帧在《雨神眷顾的平原》中写道:“宜兰人天生带山带水,性格里难免多一份巍峨的柔情与人订交,动不动就靠山盟海誓,且在浪漫中又自加‘舍我其谁’的义气;可是,一旦出现严重的裂痕,让他铁了心,其壮士断腕的气概又十分的悲壮。这两种极端性格糅合在宜兰人身上并不难理解,柔情属于水神后裔,悲壮来自先祖垦拓遗血。”[1]131独特的地理位置和气候养成宜兰人刚柔兼济的性格特征,简帧也不例外。而狂风暴雨之后,水灾形成物是人非的幻灭感,给人的印象是非常强烈的。简帧曾这样写道:“苍茫暗夜,一切浸在水里,无边界的飘零感在我幼小的心中种下一株清明:毁灭与永逝乃动人的暴力。”[1]101已有的变成了废墟,可留恋的不能再留恋,可依存的也无从依存,已熟悉的要重新建立。所有的由冬山河哺育而成又由冬山河水毁灭。

面对一种残酷的势力,如果你不能克服它,抗拒他,那么你至少得注意它,承认它。面对生命里最客观最真实的生存背景,简帧写了第一部散文集《水问》,它的题序叫做“如水合水”,“如”者,相像也;“合”者,并二归一也。像水一样流动漂泊,正是冬山河流走消逝的具象构成简帧内在潜意识的客观根源,以流水作为内在的精神象征,对简帧而言是非常清晰的。《水问》反映了作者对知识的追求和心灵成长的轨迹,在这部集子中,能看到她的矛盾,她的孤单。也正是如此,她才从平凡人生中得到启迪,寻找自己生命的本源。

(二)水本身的特点

水是生命之源,除了使用价值外,还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

在原始宗教思想观念的影响下,“水”这一对人类生存极其重要的自然物,也被赋予灵魂,成为兼具水性、人性与神性的一种精神存在,于是便产生了融水性与人性为一体的“水神”神话,如“洛水女神”神话。并因为这种神话的出现,使“水”变得更加形象,更加具有艺术感染力。

自古以来,女性跟水密切相关,因为女性要从事与生活有关的一切家务劳动。“水”还是表现与女性相关的情爱生活、塑造女性形象不可缺少的重要意象,如“红颜祸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等等。“水”与女性联系在一起,是因为常态下的水的自然本性是阴柔的,由于阴柔,便决定了水有顺势而流、受外在因素制约较多的特点。水的这种随遇而安、没有自我约束的自然属性,与女性的社会地位低下,在社会生活中处于附属的地位有关,在情爱与性爱生活中所处的被动地位有类似的一面,因此水性与人性具有可类比性。

中国传统文学中的“水”意象大多是温柔的,宁静的,平和的,夹杂着哀哀怨怨,凄凄冷冷。但是也有“水滴石穿”、“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者莫能胜之”的毅力与刚强。简帧的散文则是一反传统文学中“水”意象的浅吟低唱,将水的这种似柔实刚的个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水还总是给人漂泊的印象,一帆一桨,顺流而下,无拘无束。但是,当漂泊成为一种生活状态,远离家乡的羁旅人的乡愁与离情相互交织,将那种对未来前途的迷茫和惆怅演绎得更加沉重。由此,水的这种漂泊意象遂成为诗歌的一个永恒主题,一直延续到今天。

二、水情结在简帧散文中的表现

(一)水情结的柔性之表现

水的天然本性是虚柔的,由于虚柔,便决定水顺流而下,没有固定形状,受外在因素制约较多的特点,犹如女性。台湾女性散文创作的主题从情感领域向社会生活领域前进的过程中,简帧是一个突出的典型。她关注的不仅仅是个人的情感,还善于揭示女性生存的苦难及艰难。简帧特别推崇20世纪30年代极具天赋的女作家萧红,虽然她与萧红不同。萧红写的是民族的苦难,妇女的苦难。简帧则是以一个女性身份去痛感另一个女性的人生,她说:“萧红令我心酸,‘我一生最大的不幸,都是因为我是个女人’是萧红临死前说的话。”[2]35对女性苦难的抒写,使简帧摆脱自我的狭隘,深刻剖析社会对女性的剥削和压迫,揭示了女性生活中沉痛的苦难。

简帧的作品中几乎处处是女性的踪迹,但最为集中地抒写女性的集子,则是《女儿红》。她在《女儿红》序《重如鸿毛——自述创作之路》中说:“我想我是生气了才这么做,气几千年来中国从结绳记事到敲击键盘发email给南半球、北半球之友人、敌人,怎么女人拥有的东西是没多大变化?在我看来,女人真正拥有的是她的眼泪和经血。”[3]1《女儿红》中的女性难免有壮士般的孤寂和落寞,“各有各的艰难行旅,她们没有外援,只能自己做自己的领航”[4]2。既揭示了社会对女性的伤害,也深感一些女性自身的软弱。简帧在散文《在密室看海》中,写了三个女人命运的相互交织。一个被丈夫遗弃的干练女人带着双胞胎女儿在茫茫人世中谋生,游刃有余却空虚凄凉,还得时时逃避丈夫的纠缠,最大的发泄就是望海夜哭。她死了之后,姐妹俩只得相依为命,姐姐沉迷在对母亲的回忆里,并以爱的名义囚禁着妹妹,妹妹想摆脱姐姐,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最后妹妹坚决走自己的情路,姐姐只好放手。“海”在文中有两种意象:一个象征童年欢乐岁月的海,另一个则是母亲的哭泣,呼喊情人的悲情的暗海。这暗海也是孪生姐妹半生泅泳其中挥之不去的记忆中的黑海。简帧的散文,无论是《女儿红》还是《红婴仔》,都体现了简帧身为女性的细腻柔婉,但更多的是体现了女性如水一样,受外界因素的制约的沉痛和无奈。

(二)水情结的刚性之表现

“一半壮士,一半地母,我是这么看世间女儿的。”[4]3简帧笔下的女性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楼肇明评价说:“与以往台湾散文一片柔情缱绻的女性不同,简帧一登场给人以英烈刚毅的震动。”[5]2父亲的早逝和艰难的生活,使得简帧的散文不是平常女性散文的清浅雍容,浅吟低唱,而是绝世的凄艳,内中透着横槊的草莽气质。如:

宁愿是荒野上的雄鹰,也不愿做肥硕的井蛙。(《荒野之鹰》)

就这么活一次,我要飞扬跋扈!(《四月裂帛》)

不给我秩序,我去创造一个秩序;不给我天,我去辟一个天。生命用来称帝,不是当奴隶。(《梦游书》)

简帧用她的笔展示了一个女性作家的大胆、叛逆。这种豪迈、刚烈的女性话语与其父爱的过早缺失有很大关系。简帧在《寂然草》中把自己的家庭称之为“寡妇王国”,“女皇们虽然都长得纤细婉约,一派柔情似水,可是骨子里皆是钢铁结构”[1]101。“寡妇王国”害得她的性格只适合带刀带剑,不合适举案齐眉。简帧在《厝漏》中曾写到,父亲去世后,作为长女的她要戴上斗笠,踏着窗格,清理沟槽。“三更半夜,我觉得自己像个男人”。简帧在潜意识中希望那份缺失的父爱能够从其他男性身上得到补偿。在她书写女性的文本中,或隐或显,男人的影子都不曾缺失,但这些男人很少正面出场,大多处于幕后状态。而在没有男人影子的作品中,简帧所塑造的女性则具备了男性的阳刚气质。如《母者》中“我甚至不能想象一个女人从什么时候开始拥有这股力量?仿佛吸纳恒星之阳刚与星月的柔芒,萃取狂风暴雨并且偷窃了闪电惊雷……她内在的沃野不隶属于任何人也不被自己拥有,她已是日升月沉的一部分,秋霜冬雪的一部分,也是潮汐的一部分”[4]107。这段话赞颂宽厚、无私、富有牺牲精神的母者形象:兼具“恒星之阳刚”与“星月的柔芒”的特质。社会赋予了“母亲”这一特殊身份,她用她的刚强、坚韧来支撑家庭。“母者”的身份决定“她不属于她自己”,她属于一种秩序,一种责任,一种规范,她必须给子女支撑起一个足够坚固壮丽的天空。

简帧热爱、肯定并且赞美女性以奔放热烈、坚韧自尊的方式生存,她说:“我所理解的所谓女性意识,不是对男性造成威胁,而是要寻找如何让女性的能量充分发挥出来的主义和看法。”[6]21所以“揪出瘀伤与痛楚”不是为了展览,也不是为了博取同情,简帧坚持“唯有自疗,女性才能做自己的主人”。并且,简帧认为,女性在自我追逐中,爱情并不是唯一的目标,不是最高价值所在,她们追求的应该是独立完整的人格以及自我的实现。如《解发夫妻》中玉言和她丈夫的相遇,是云淡风轻,离别,也是云淡风轻。并且两人相约:“永结无情游。”由此可见,她看重的是爱情中彼此的品格:“使灵魂不坠的是爱,使爱发出烈焰的是冰雪人格。”简帧曾在手札中写道:“如果是最美的一个男子,我会爱。不需要以允诺偿还允诺,以泪眼辉映泪眼的爱法。只是去爱,没有目的,没有未来,不必信誓,不必结盟,爱可以实现,但不在人间尘土之上,爱,等量于自由。”[3]177就这样爱得干脆、勇敢,即使在热恋之中,她亦保持人格上、情感上的独立。

水是有形的,因她无处不在;水是无形的,变化万千不可捉摸;水是温柔的,恰如中国古代之贤妻良母;水是刚毅的,因可水滴石穿。在水情结潜意识的支撑下,简帧的散文,又大都摈弃了女性的温婉柔和,具有坚韧刚毅的品格,这与“水”的不争而争、似柔实刚的特质是相通的。

(三)水的流动性在其散文中的表现

“水”的特性之一,是具有流动性,简帧说:“我的爱情是一部水经,从发源的泉眼开始已然注定了流程与消逝,因而奔流途中所遇到的惊喜之漩涡与悲哀的暗礁都是不得不的心愿。”[3]176其实,又何止是爱情?简帧的半生几乎都像流水一样在流动。在“流动”的过程中,抒写都市和原乡的差距。

15岁,简帧拎着行李去台北,“像一个跨出家门即不准备回头的孩子,像一个征服者,因为,我相信没有一件事、一个地方我无法征服”[2]35。从宜兰到台北,30年的都市生活,并没有洗涤她身上那股乡村的气息,因此她的内心与都市有先天的隔膜。都市生活的逼迫,中国传统的家园意识和对家乡的怀念,对乡情、乡土的呼唤使她将“宜兰”化作了笔下的“原乡”。简帧在《原乡》中写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土地,是他终生溯洄以求的。”[1]13简帧首先是“乡土”的,她撷了天地山水的一草一木的点化,心灵里便驻足了自然的精灵。如:

看蓝得水水的天,看一团白云恰好在远远的路边一家农舍的竹丛上头,好像一不小心被竹子钩住跑不掉似的,我爱这样宽阔的平野任我一个人乱闯的那种感觉,我爱心爱的栅栏一下子撞破了,兴奋的触须痒遍全身的那种激情,我爱这广阔天地只属于我一人的狂想,我也爱风在耳边激动地呼啸,把我的头发梳成虬结的团线的那种痛快。(《问候天空》)

在这段中,作者写到了“蓝天”“白云”“农舍”“竹丛”等清新的景物,生动地为我们描绘了一幅诗意的画面,并展示了人在画中时,内心的不受羁绊的自由自在。而相对而言的台北都市,则给简帧笼子似的被囚禁感。简帧在《记载一只笼子的形状》里写道:“台北没有征服我,我被自己困住了;当我发现台北只是个大笼子,而人生好像是由多个笼子组合而成时,我被‘一生彷如一场牢狱’的感受打败了,我想挣脱,可是不知笼子的出口在哪里?”[1]108简帧,作为一个远离都市生活的边缘人,这种边缘感使其往往在精神上产生孤寂与困顿,于是,她在不停地漂泊,不停地流浪,不停地寻找:

出门,好像是假释。人的矛盾可能就在放弃努力建立起来的秩序、体制、轨道,重新向往一种荒芜、炎凉、漫烟的自由。这能否算是对自我进行放逐?(《月魔》)

出门的感觉好似“假释”,这不只是行为上身体上的自由,更是精神上的漫游,台北生存的被囚禁感在这个比喻中再次凸显。人的潜意识里希望到达之后再离开,跟随自己的内心去寻找自由,于是简帧选择了自我放逐、漂泊。

可以这样说,简帧的散文展示的都是这种漂泊和放逐的“流动”生命观,从第一部散文集《水问》到《胭脂盆地》,完整地体现了一个漂泊者在在不同时空、不同环境下的心路历程。

综上所述,简帧的每一部作品自成其轨迹,随着生命历程的增长,简帧尝试以不同的方式去抒写个体的、家乡的、社会的感悟。而这一切文字与简帧的水情结密不可分,水是她生命的源泉,是她行走的原因,是她漂泊追逐的精神所在。

[参考文献]

[1]简帧.微晕的树林[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9.

[2]简帧.私房书[M].北京:九洲图书出版社,2000.

[3]简帧.烟波蓝[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4.

[4]简帧.女儿红[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9.

[5]简帧.简帧散文[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4.

[6]司方维.触摸灵魂的疼痛:评简帧散文《女儿红》[J].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2006(6):21-24.

责任编辑:庄亚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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