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与欧元区讨价还价
2015-03-18丹尼·罗德里克
丹尼·罗德里克
反紧缩左翼联盟(Syriza)领导的希腊新政府,给欧元区政府们带来了一项不曾面临过的挑战。从很多方面看,左翼联盟是一个极端政党,其经济政策观点常常被认为强硬偏左;但该党对债务和紧缩的看法被欧洲和美国的许多如假包换的主流经济学家支持。
债务人和债权人之间的一切谈判,都或多或少地包括一些虚张声势。但特立独行的希腊财政部长雅尼斯·瓦罗法基斯面对媒体和公众的果断态度,表明他准备死磕到底。
你也许会认为,希腊人与“三驾马车”(欧盟委员会、欧洲央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之间的谈判,主要是为了达成关于经济形势的一致。但这只是一厢情愿。德国人以及其他较小规模的债权国,誓死反对任何对紧缩的放松,并坚决要求把“结构改革”作为进一步融资的条件。它们认为放松条件不利于经济形势,因为这给了希腊走回恶劣老路的机会。
展现在我们眼前的不是关于经济的理性讨论,而是纯粹的讨价还价。而瓦罗法基斯手里唯一的讨价还价底牌,也许是希腊可能退出欧元区的威胁。这一威胁只是间接的:大部分希腊人不愿意希腊退出,而瓦罗法基斯和总理齐普拉斯最近也终于没有说出这一意图。但是,如果没有威胁,瓦罗法基斯的民主合法性论点,极有可能根本入不了柏林、法兰克福和布鲁塞尔的耳朵。左翼联盟将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实施希腊人民因为不愿再实施才选他们执政的经济政策。
以“希腊退出”作为威胁能产生效果取决于两个条件。首先,德国和其他欧元区成员国必须将希腊退出视为对自身的严重风险。其次,回归“德拉克马”必须能够让希腊经济最终获得比留在货币联盟内更好的表现。如果第一个条件不成立,欧元区将这样对希腊说:“请便。”如果第二个条件不成立,希腊的威胁将不可信。
而经济就在这里重新成为核心问题。以第一个条件为例。一些观察者似乎说服了他们自己,相信希腊退出的一切溢出效应都是可以管理的。希腊很小,其窘境也只是特例。因此其他脆弱成员国—西班牙、葡萄牙和意大利—也许并不会受到金融传染,欧元的生存也不会受到巨大影响。
但结果根本无法预测,任何潜在的多米诺效应都是十分巨大的,因此让希腊退出不符合德国和其他债权国的利益。相反,导致欧元区解体绝对是德国总理默克尔最糟糕的噩梦。若非如此,也理应如此。
第二个条件事关对希腊经济的影响,更加难以厘清。在这个条件上,也有很多灾难性情景。希腊退出将需要资本管制和金融孤立,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是如此。由此带来的政策和价格不确定性,有可能造成对实体经济的严重消极冲击,让失业率进一步攀升。
但也存在一些明确的例子,证明打破类似的货币联系也能产生积极的经济结果。1931年,英国早早脱离金本位,因此得以放松货币条件、降低利率,其经济表现也要好于推迟退出金本位的国家。2001年,阿根廷放弃了兑美元固定汇率,在经历了两个糟糕的季度后实现了快速复苏。
在这两个例子中,重获货币主权让两国得以拥有更具竞争力的货币,这反过来增加了出口需求、刺激了经济复苏。在希腊退出情形下,希腊的最佳结果也与此类似——猛然增加其外部竞争力。希腊政府的财政刺激空間有限,也将无法进入金融市场。理论上,货币贬值能够扭转紧缩的影响。
货币贬值通过降低以外币计价的国内成本起作用。对希腊来说,其中一个成本已经显著降低了。自危机爆发以来,希腊工资下降了15%以上—名副其实的内部贬值。但出口对此的反应令人失望。尽管希腊巨大的经常项目赤字已经一去不返,但这主要是因为进口崩溃—紧缩所致—而不是出口繁荣。
这一事实本身表明,回归德拉克马也许并不能给希腊带来多少裨益。希腊出口也许是因为其他因素才萎靡不振的。高企的能源价格(因为消费税和电费的增加)、信用瓶颈、其细分专长恰好位于停滞出口市场,以及总体政策的不确定都在起作用。结果,希腊出口价格的降幅不如工资。希腊退出也许有助于改善其中一些成本,但也会增加另一些成本(如政策不确定性)。
在短期和中期,希腊竞争力的提升需要对出口商所面临的具体制约因素进行定向纠正。确定这些制约因素并提出纠正方案,对希腊而言远比盲目遵从三驾马车的结构改革清单划算。这还能提供一个可替代现有条件下留在欧元区的方案,以此增强希腊在讨价还价中的筹码。
本文由Project Syndicate授权《南风窗》独家刊发中文版。作者是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社会科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