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书
2015-03-18陈茂慧
陈茂慧
歉收 时光流逝仿佛并不留下任何痕迹,它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声色不露地让人随它前行,或喜或悲,或丰收或歉收,似乎一切与它无关。然而,只要能静下来,仔细品味时光的味道,便能明了很多。比如:渐渐滋生的白发、慢慢增加的皱纹、缓缓模糊的视线……
所以,时间是有着自己鲜明的印记的。我们被它照耀着,被它收容着,它为我们淋浴,为我们提供广阔的自由空间,每一丝呼吸都有着它不可磨灭的印记。
通常,我们毫不在意、随意挥洒。
时间以年、十年来论,以月、季、天来计。而实质上它更是以分、秒、微秒在飞。在俗世的规则计算法里,我们总是这样叹息:唉,一年又过去了!这一年有多长?它能让我们完成一件心愿吗?能让我们走完某一段路程么?能让相爱的人牵手吗?能让水到、渠成么?能够……不,它甚至不能够让人安宁地睡上一觉,心愿还没出发,便已结束。所有的事物都转瞬即逝,美好的、丑陋的,高贵的、卑微的。
我们的叹息声还没沉寂,便又开始了新的一年;新的激情还没来得及掀开新的生活一角,便已偃旗息鼓。一切都是循环往复着失意、叹息、幽怨、希冀、渴盼、忍耐、等待、无奈、承受、沉静。
我们在其中,自得其乐!过程复杂,结局简单。我们无力掌控。
一个人的一生,不知该有多么漫长而又多么短暂。人到中年,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似乎将许多事都看得通透。
可是,对于孩子,我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一种方式对待他更合适。原以为自己已够开明够聪明够明智的,可事到临头,全然改变了。一切都乱了章法。
孩子的每一次考试都令我紧张到神经兮兮的。他自己从未将考试成绩放在心上。虽然似乎一直听他们说学校不排名次,而实际上哪一所学校都在排名次,这,我是赞成的。不排名次怎么知道他处在什么位置?不排名次怎么知道该努力的方向?不排名次何以培养他的竞争意识?
我在乎孩子的名次。但不是无谓地让孩子拚命学习。我只是以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智商的了解,来估算他应该达到的目标,如此而已。
我从来不强迫孩子将所有的精力放在学习上,只要他尽力了就行。他对我的这点原则领会得够彻底,他该玩的时候玩,不该玩的时候还是玩。学习、考试于他是很轻松的事情,常常是临时抱佛脚,耍点小聪明就应付过去了。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尽管在班上排名比较靠前,尽管我心里是不满意的,但为了不伤他自尊,我化说教而为安慰和鼓励。他也自信满满地说:“老妈,没问题,这次是粗心了,期末一定考好,你等着吧!”
对于应试教育,我是颇有微词的,但只能无奈的跟着形势走。期末考试后,问他自我感觉如何,他说还可以。然而考试成绩出来后傻眼了,傻眼的不只是他自己,我也傻了。所有的科目里,他的语文考得一塌糊涂。考分最低,50分的作文居然只拿到37分,让我这个作家老妈情何以堪!他的名次直线下降,在班里、级部排名都在中游。
我预料到他会考得不理想,但还没料到会考得如此之差,我很失落也很失望。
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比较严重了。
他一改从前的态度,说话都放低了分贝,走路都轻悄悄的,一付低眉顺眼的模样,竭尽全力想讨好我的意味;我在厨房做饭,他会不声不响地过去给我递铲子、勺子,有时还学着帮着我摘菜,或者倒一杯水放在我手边,晚饭后抱一本书陪着我翻动书页(其实谁知他看进去了没有);他不再开电脑,玩手机了,也不再在电视屏幕前流连。但有时,他会扶在阳台上,呆呆地望着楼外的什么地方出神。
我有点恼火。为自己,也为他。想想从前的信誓旦旦,自信满满,想起自己看他玩得很欢自己居然也加入,陪他一起玩的畅快淋漓,想起对他的自控能力的极端信任,想起自己起早贪黑地为他“服务”,他居然就给我这么一份回报。我恼火!我沉默了。我以沉默来对抗自己一触即发的情绪。
当我们感叹时光易逝红颜易老,殊不知,我们付出的所有心血会换来几多收获?如果我们都能淡定地随时光老去,不问付出与收获,那生活是不是会更轻松些?我不知道!
那么,当穿堂风在我身边响起,我为什么总是禁不住要抱紧自己的双肩?当那么多笑颜展现在窗外,我的目光为什么会充盈泪光?当我钟爱的花朵在花盆中凋残时,为什么我的心会忍不住疼痛?当月华升起,灯光暗淡下去,为什么我的文字会守住一条狭窄的胡同孤独地观望星月?当我冲着那么多我钟爱的事物,果敢地说出:“我爱!”那时,它们为什么都决然地转身,绝尘而去?
为什么?多年以后,我的执著等待仍为空?难道我的认真播种仍然只迎来“歉收”的结局?
证据 你暴走于人们的唇舌之间,寻觅一条流经往事的河流。你躲在深闺,让思想的溃疡在阴暗里扩散和蔓延。你不他顾,妄自前行,按自己的逻辑。风吹走烟尘,独留白发几缕;月影西移,一寸又一寸,慢慢渗入夜的深隧。星光黯淡,夏雨躲在乌云之后,一次次揶揄着闪电。你静观其变。似乎胸有成竹。
你见惯了世间种种:政变、情变、人变心变、誓言改。你不惧,你果敢,你无畏。你似乎胸有千壑。
你有泰山倒于前而不乱的气魄,你有剑指眉心而不怯的胆量。你可以无视那些要命的把戏,或者有兴趣还可以奉陪一二。你自认不让须眉。
然则,他的一切,他的一举一动轻易便让你方寸大乱。
这个要命的东西,仿佛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便与你较上了劲。尤其是最近的几年,越来越变本加厉了,简直成了对你的折磨。喜他所喜,忧他所忧;喜他所不喜,忧他所不忧。你常慨叹:“我上辈子欠了你的啊!臭小子!”
语言和行为的对抗,有时你无奈,便也默然接纳,要不然又能怎样?
更多时候其实是你在自寻烦恼。
有时甚至在你掉泪时,他却在一旁若无其事;在你气极败坏时,他却露一脸无辜的笑容。你悲凉,无奈,无助,继续沉默。
半年或者两个月,你不确定,总会有无法克制的愤怒,之后隐忍一段时日,故伎还是会重演。
你总会一个人在内心里细数从前。他的蹒跚学步,他的呀呀学语,他的迷人的笑容,他的小小得意,他偶尔的过失,他慢慢学会的察言观色,他的意外骨折,他的发烧生病,哦,还有他的不努力向上、他的不听话和与你的对抗……林林总总,都会让你感到人生的幸福和负累、温暖抑或苍凉。可是,为什么你又乐此不疲呢?
且说半年前,他自信满满地承诺会在期末有个好结果。结果呢?连你都替他害臊,居然在级部、班上排名都到了中游的境地。
这学期开学以来,好像你冲他絮叨得多点,他便不再是那少时的温顺样了。成绩下来的那段时间,他乖到让你不忍责怪他。可是才过多长时间,一切又仿佛恢复原状了。他依然故我,对学习时紧时松,似乎并未感受到特别的压力。期中,你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结果忧喜参半:数学考了满分,得了个数学单科状元奖,还得了个成绩进步幅度较大的“进步奖”。而期末呢,你不得不接受你不愿接受的事实,他的历史考砸了,他居然忘记考卷反面还有题。这一下他的名次又下滑了。唯一的亮点是,他的数学依然是班里最高分。
你怎么也搞不明白,他怎么就会忘掉一整面卷子,居然还说反面根本就是空白,没有题。为了找到证据,你趁开家长会时问老师要到了历史试卷,上面不是清清楚楚地放着两个大题吗?他居然真的一字未答。他也莫名其妙:明明记得当时是空白嘛!老师忍无可忍:“你考试不专心,明明是你脑子一片空白呢!”说得他哑口无言。
你想着他的振振有词,坚称试卷反面是空白,当拿到证据他还是不服输不低头,你就一肚子火气。甚至气得暗自垂泪。你问他是真不会还是真忘了答?他坚称当时确实没看见反面还有题,他还说自己即使不会答也不会让它空着,哪怕瞎写个答案上去也比空着强,这点道理自己还不明白?
空下来,你还替他在内心里开脱:算了吧,他手腕骨折耽误了一些课,也受了不少罪,不要太多的苛责他。
他呢?只是说了:“唉,我一想起这历史考成这样,我自己也后悔死了。”然则,他也没有什么“悔改”的行动,回到家就拿出PSP玩,或者抱一本神神怪怪、穿越啦、盗墓之类的恐怖或玄幻小说看。
看来你是无法在他的脑子里植入一种自觉学习的意识了。
你有些失望,也有些灰心了。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疼,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灰心丧气。你将这些记录下来,无非将其作为一种证据,一种时光的证据。将来,也许,某一天,某一时刻,他会明了,这也是一种爱。
你一辈子自负、自命清高,常有怀才不遇的幽怨在内心里辗转。风霜雷电你都遭遇过之后,你不再幽怨,哀叹,你将关注的焦点转到了他的身上,你总希望将自己的一些优秀品质传给他,希望他走的路都是康庄大道,不会有风刀霜剑的侵袭。常常的,你会盯着他修长的手指愣神,那修长、漂亮的指甲只该出现在女孩子的手上啊,可它们却喜欢拿着画笔;那比你的脚码要大几号的大脚,常常踢在了足球上;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你的美丽的逐渐逝去和你额上增深的皱纹。你不知道自己该把他引领到哪条路上去,你彷徨。
命运是一把看不见的剑。它总在你毫无意识中将你的身子拨转了方向,总会不经意地让你受些小伤。唉,自己的尚且不能把握,更何况他的呢?更何况你们的呢?
一年一度的假期又来临了,这个时候的你似乎有所期盼,又有所恐惧。一切都来自于他的无动于衷,依然故我的潇洒来去,一切都缘于你的既爱且恨,爱是无可推托的责任,恨是恨铁不成钢。
但时光不会稍作停留,它还一味地朝前,你和他也马不停蹄地向前。有时,你会很释然地与他一起欢笑一起流泪一起小小地忧伤一回,但当眼睁睁地看着时光从自己的面前、从自己的愣神中流逝,你会感到一种痛、无奈与悲怆。
此生,他操控着你的悲欢。他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