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间金融的百年风云
2015-03-18赵青新
赵青新
浙江民间从前流行“做会”。某户家庭因为盖房、婚丧事宜或购买大宗物件等出现资金困难,就会向亲朋好友筹集资金“做会”,一般两到三年为期限,“应会”的成员每月缴纳会费,轮流使用或者采用“标会”方式由标价高者得之。在80年代经济迅猛发展的背景之下,互助会蜕变为民间借贷组织,在“钱生钱”高息融资的诱惑下,终于引发了80年代末期席卷浙江民间的“倒会风潮”。
我亲眼目睹我身边的许多家庭卷入这场灾难,成为了倒会的牺牲品。很多年来,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做会”后来这么疯狂?会头为什么要采用高息融资的方式集资,仅仅是出于对金钱财富的渴望吗?会员们为什么甘冒风险把“鸡蛋”交给这些随时可能因为资金链断裂而砸碎的“篮子”呢?……
这些问题,在《盘活:中国民间金融百年风云》中,找到了部分答案。
王千马以乔家大院开篇。乔家大院的真正名字叫“在中堂”,让它兴旺发达起来的主人叫“乔致庸”。王千马联系乔家生活日常,解读乔家“言商仍在儒”,形成了被社会认可的儒商伦理:“宁可少赚钱,不能失信;宁可不赚钱,不能失信;宁肯赔钱,也不能失信。”王千马说:“如果说市场催生了民间金融的各种形态,儒家则塑造了民间金融的精气神。”
在《盘活》中,我们可以看到许多诚信故事:日升昌为老乞婆兌换大额汇票;民国教材《诚实的孩子》,取材自宁波商人叶澄衷少年时拾金不昧的事迹;陈光甫提倡“一元起存”小额储蓄、从容应对客户100元开100个账户的故意刁难行为;以及面对挤兑风潮时,书中屡次出现的殚精竭虑、甚至不惜毁家纾难、也要对客户负责的各种故事……诚信,构成了中国民间金融最基本的商业伦理,是中国民间金融的立身之本。
“做会”的基础,正是源于诚信。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对“熟人社会”进行过详细描述,“做会”极其符合费先生的这一论点。费孝通非常关注这个问题,曾经在1986年专门考察了浙江温州,恰恰在1986年,短短3个月中,温州全市就有200多人潜逃甚至自杀,不少人倾家荡产。
我们可以从道德角度指责会头们丧失诚信,然而,问题在于,书中所述的那些诚信的中国民族资本家,他们的惨烈结局隐隐透露出“诚信”的尴尬和无奈。仅仅依靠诚信,是远远不够的。
王千马在书中以“钱轻VS权重”剖析中国民间金融的疼痛。票号、典当、钱庄、保险、民营银行,不管哪种形式,中国民间金融一直以来都无法摆脱由上而下的权力挤压。我们可以看到,中国民间的各种金融运作,从它诞生之初就不得不攀附于权力之侧,山西票号和清政府的亲密关系,“广州十三行”本身就是王权特许的结果,盛宣怀背后的清廷权贵势力,“北四行”股东们的官方背景,民国时期各家民营银行依附的军阀集团……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出中国民间金融先天的不足、娘胎里的病根,不能发育完整的“翅膀”,如何支撑它们的长久飞翔?折翼后的坠落,是必然的结果。
如今,在互联网时代,股票、基金、支付宝、财付通、微信平台等相继横空出世,中国企业融资渠道合理化、多样化、简捷化,我们可以有理由期待:良好的生态系统正在构建,中国民间金融在坚守诚信的同时,在健康的金融环境中可以获得更多的飞翔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