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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诗意象及其英译*

2015-03-18张智中

关键词:许渊冲英译意象

张智中

(1.天津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387; 2.天津外国语大学 中央文献翻译研究基地,天津 300204)



汉诗意象及其英译*

张智中1,2

(1.天津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387; 2.天津外国语大学 中央文献翻译研究基地,天津 300204)

由于汉诗悠久的传统,导致汉诗独特的意象系统,具体表现在汉诗意象的象征义方面,并不同于英诗的意象系统。因此,汉诗意象的英译,应该采取以意为主、以意为先的翻译策略。具体而言,对于名词意象的英译,应注意其联想义;对于动词意象的英译,应注意其精确到位。译诗应避免浅层理解之上的浅层之译,并努力做到深层理解之上的深层之译。

汉诗意象;名词意象;动词意象;浅层/深层

一 引 言

所谓意象,“意”即人的主观情思,“象”即客观之物象。诗由意象而导致意境;那么,“何谓意境?意境就是诗人的主观之情与客观景物统一起来并物化于诗中的艺术境界。”[1](P294)意境是一种情景交融的诗意空间。生成意境的核心,乃是意象;或者说,意象是构成意境的基本单位,诗借助意象以达到抒情言志的目的。正是诸多的意象,才促生了诗歌的意境。因此,意象美,是组成诗歌意境美的因子或细胞。

二 汉诗意象的象征义

一首诗,要么好在语言的独具魅力,要么好在意象的新颖隽妙,二者至少居其一,否则,难以称其为好诗。诗歌意象的重要性,由此可见。而意象的表现力或感染力,乃在于附着在意象之上的象征义。正是这种象征义,使得诗歌的意象超越了个人性与暂时性,并获得了普遍性与永久性的效果。

“在中国诗歌意象的象征意义中,最引人注目的,大概要算是人格象征意义了,这在世界其他诗歌中亦属罕见。所谓人格象征意义,便是在原本与人类和人性没有关系的意象中,赋予人性和人格的含义,使之成为一种具有人格象征意义的意象。”[2](P54-55)例如,梅花是高洁品格的象征,兰花是君子品德的象征,菊花是超凡脱俗的象征,竹子是君子节操的象征。因此,梅、兰、菊、竹被誉为“四君子”,向来是中国诗画的主题之一。当然,“四君子”之外,还有许多其他的“君子”。例如,莲花濯水,出淤泥而不染,体现了君子风度;蝉饮清露,居高而声远,而体现了高洁品格。所有这些,都成为一种象征,成为比较固定的意象。简言之,中国古典诗歌有着悠久的意象传统。而诸多的意象,都有着基本固定的象征义。因此,“意象一直是中国古典诗学中一个核心性范畴。意象意境化,则被中国古典诗学视为诗歌意象的最高品格和诗歌审美的最高境界。”[3](P110)

汉诗对意象如此重视,英诗又如何呢?庞德强调了意象的美感作用:“意象是理智和感情刹那间的错综交合。……这种突如其来的‘错综交合’状态会使人顿时产生无拘无束、不受时间限制的自由感,也会使人产生在一些最伟大的艺术作品面前所体验的那种豁然开朗、心胸舒展、精力弥满的感觉。哪怕一生中只表现一个意象,也强似写下连篇累牍的冗作。”[4](P33)虽如此,“然而英语诗人很难取得中国诗人所取得的那种成功,这是因为汉语与英语分属孤立语与曲折语这两种不同的语系,汉语天生就有利于中国诗歌采取意象并置叠加的方式。”[2](P46)汉语诗歌可以通过意象并置或叠加来完成诗歌的使命,而这点恰恰是英语诗歌所断难做到的。那么,在汉诗英译的过程中,诗歌的含蓄蕴藉总会或多或少地流失,造成诗歌的明晰化,从而在一定程度上破坏汉语诗歌的意象。

三 汉诗意象的英译:以意为主,以意为先

一般而言,汉语诗歌中的景物描写,往往不是客观的描写,而是皆著我之色彩。“中国抒情诗不但通过抒情的诗化语言来表达抒情内容,而且还通过景物的画面和丰富的意象来传达抒情的内容。这种渗透了诗人主观情感的景物,已不再是大自然客观的纯景物,而是诗人心中借景达情的景物,故而往往通过变形、虚拟、象征、幻化等手段来表现出来,以达到诗人所需要的意境。”[5](P363)这就是说,在诗歌创作中,意象的组合,应以意为主,以象为辅。那么,在诗歌翻译的过程中,自然也应当以意为主,以象为辅。

胡应鳞说:“古诗之妙,专求意象。”[6](P191)创造意象,永远是诗人能力的一个重要体现。因此,意象的翻译,是诗歌翻译的灵魂。在英译汉诗意象的过程当中,应该采取以意为主、以意为先的翻译策略。例如《诗经·采薇》其中四个诗行的英译: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When I left here,

Willows shed tear.

I come back now,

Snow bends the bough.

— Tr. 许渊冲

译文不仅译其象,更重译其意。谈及此,许渊冲说:“有人按照字面这样来翻译:When I left here, willows leaned near. 每行四个音节,而且也押韵。但我觉得leaned near的诗意不够,我的译文是willows shed tear. 我把‘依依不舍’翻译成了‘流眼泪’。反对我的人就说,我这样不忠实,因为原诗并没有说流泪。但是我认为,我并不是不忠实,因为在英文里,‘垂柳’就是weeping willow, 即‘流泪的柳树’。所以我认为,shed tear比leaned near更能传情,而且也不能说不忠实。”[7](P61)显然,许渊冲所采取的,正是以意为主、以意为先的翻译策略。

说到底,只有充分重视诗歌意象当中的“意”,才有可能译出诗歌的神韵。汉诗意象,以名词意象和动词意象为最,下面分而述之。

(一)名词意象

汉语的所谓名词意象,只是因为一些名词在汉语诗歌里面使用频而久之后,便形成了一定的诗歌传统,使得一些汉语名词(“象”)附着上一定的情意(“意”),从而诞生了名词意象。例如松、竹、梅、兰、菊、莲等,都是中国古典诗歌当中常见的一些植物意象或名词意象。对于汉诗中的名词意象,自然应该如实传译,不可使之变形走样。否则,随着“象”变,“意”亦流变,那便是译诗最大的失败。另一方面,英诗中也存在名词意象。而且,英诗的名词意象,不一定等同于汉诗的名词意象。由于两者诗歌传统的不同,导致诗歌意象传统的不一。换言之,英诗和汉诗中的名词意象,各具特色,并非等同。那么,在汉诗英译的过程中,便可充分发挥英语诗歌里面名词意象的优势,以增进译诗之诗味。例如,李白《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的前四行及其英译: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

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Towards the dusk as I come down from the verdant heights,

The mountain moon is following me closely along.

When I look backwards at the trail just passed through now,

How emerald green beams the mountain-side’s sloping lawn!

— Tr. 孙大雨

李白《清平调词》及其英译: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Cloud-like garments, flower face,

Lattice which spring breezes trace.

Such are seen on Jade Hill Heights,

O’r some moonlit, mystic place.

— Tr. Louise Strong Hammond

在两个译文中,都使用了名词height, 这正是英诗当中的一个名词意象。在许渊冲的汉诗英译中,height一词也很常见,表示的概念,可以是抽象的“高度”、“高处”,也可以是比较具体的“顶点”、“高地”、“高楼”、“高台”等。此类语汇在古诗英译当中的频繁出现,应归于中国古典诗词世界里面的“登临情节”。登临,包括登高(山)、登台、登楼,是一个人体动作意象。在漫长的古代社会,人们每逢心中愁思郁结,情绪难平时,每每登高望远,试图消解块垒,但实际上却反而增加内心的忧思。登临意象意味着主体情思的郁闷、抑塞,以及消解郁闷、疏通抑塞的欲求。所以,登临原型是个极具张力的意象,叹老、思乡、怀人,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情怀,都可以与它建立联结。也因为这样,登临意象在中国古典诗词中出现的频率非常之高。“登临”是中国古典诗词中最常用来抒写愁怨的艺术符号之一。例如,许渊冲的如下译例: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杜甫《登高》)

A thousand miles from home, I’m grieved at autumn’s plight;

I'll now and then for years, alone I’m on this height.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

(杜甫《登岳阳楼》)

Long have I heard of Dongting Lake;

Now I’m on Yueyang Tower’s height.

都道晚来天气好,有明月,怕登楼。

(吴文英《唐多令》)

All say that cool and nice is night,

But I won’t climb the height to see the moon bright.

我们再来比读王之涣《登鹳雀楼》的两种英译: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英译一:

As daylight fades along the hill,

The Yellow River joins the sea.

To gaze unto infinity,

Go mount another storey still.

— Tr. J. Turner

英译二:

The sun beyond the mountains glows,

The Yellow River seawards flows.

You can enjoy a grander sight

By climbing to a greater height.

— Tr. 许渊冲

有人认为,英译二中的greater height是一个不确定的抽象概念。可是,评者不知,在中国古诗里面,“登楼”却未必限于字面意义上的mount another storey,而是一个因使用极广极久而极富情韵含义的“情感符号”;同时,许译采用的height一词,也恰好因在英诗里面使用广泛,而成为富含情韵义的“情韵词”,而且,height不见得一定是中国读者所惯常理解的抽象词语;如此对译,正是铢两悉称。作为“情韵词”的height,早成为英诗里面的意象和艺术符号之一。请看它在以下英诗诗行当中的运用:

And vital feelings of delight

Shall rear her form to stately height.

— W. Wordsworth: [Untitled]

And you, my father, there on the sad height,

Curse, bless, me now with your fierce tears, I pray.

— D. Thomas: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It is the star to every wandering bark,

Whose worth’s unknown, although his height be taken.

— W. Shakespeare: True Love

至此,是否可以如此结论:“登楼”之“楼”,译为storey, 不仅失却平淡,原文内在的情感蕴涵也流失殆尽;译为height, 则译文与原文铢两悉称,两相颉颃。从“高楼”到height, 不仅可以“以虚传实”,还可以“以实传实”。总而言之,Turner之译,为所谓“忠实”之译:其外貌“忠”而其实不“实”,貌似而神离;许渊冲之译,为所谓“叛逆”之译:其外貌“叛”而其实不“逆”,貌离而神似。如果说Turner之译为表层之译的话,则许渊冲之译为深层之译;如果说Turner之翻译策略为“亦步亦趋”法的话,则许渊冲之翻译策略,正所谓“跨文化互文”法。许渊冲曾云:“意美有时是历史的原因或者是联想的原故造成的。译成另外一种语言,没有相同的历史原因,就引不起相同的联想,也就不容易传达原诗的意美。”[8](P487)可见,许译如此互文,如此变通,正是为了“引起相同的联想”,为了“传达原诗的意美”。

其实,当名词意象难译之时,往往涉及到词语的国俗语义。“国俗语义是一种语言文化现象,它涉及一种语言所代表的民族文化心理、历史传统和地域风貌特征等多种文化因子。翻译者若不能准确领会和把握所译语言中的‘国俗语义’,只是按字面意义(indicative or dictionary meaning)翻译,就难免产生误解,至少不能达到文化交流的目标。比如‘月亮’一词,在希腊语中意为‘度量之物’,在拉丁语中意为‘发光之物’,都没有很深刻的文化历史内涵。但在汉语中,月亮却是一个具有深刻人文意义的关键词,它积淀了丰富的民俗风情、文化心理和历史内涵。唐代张九龄的名词《望月怀远》……,首联‘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更是历代广为传诵的名句。有些西方译者由于不了解月亮在中国文化中的国俗语义,只是按字面将这两句译为:

Over the sea the round moon rises bright,

And floods the horizon with its sliver light.

回译过来就是:

圆圆的明月从海上升起

以它的银光潮水般淹没地平线。

这里译者把关键的、体现国俗语义的‘天涯共此时’改译成了‘以它的银光潮水般淹没地平线’。

……Fletcher 将此句译为:

This hour is the same through the bourne of the skies.

(此时此刻整个天界都一样)

表面看来,译出了‘天涯共此时’的意义,但其实,还是没有准确领会它的丰富的文化内涵,这里的‘天涯’不只是指空间距离,更是指心理距离,每当月亮升起时,每个中国人,尤其是远离家乡的游子,都会翘首仰望中天的圆月,油然而生思乡之情、团圆之渴望。因此,‘天涯共此时’的‘共’应译为share(共享),‘天涯’是天上人间之意。当然,这一点对于处在泛科学型文化背景中的西方人来说,自然是很难理解的,于是这首诗中的神韵就被过滤掉了。”[9](P301-302)再如唐人唐彦谦的《春草》及其英译:

天北天南绕路边,托根无处不延绵。

萋萋总是无情物,吹绿东风又一年。

Spring Grass

Grows at the roadside even to the end

Of the sky; roots shoot here and there to spread.

Lush and green grows the unfeeling grass, and Another year’s blown away in the wind.

— Tr. 张智中

笔者曾将此译示于一美籍教师,他问我:unfeeling为何意?在我给他讲了一番中国古典诗歌中“香草美人”的传统,以及草之表示思念离恨的手法之后,他才若有所悟,说到:我以为unfeeling grass系指dead grass. 外籍教师的理解,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由此,我们不免反思一个问题:中国古典诗歌中“春草”之类名词意象,在译成spring grass或vernal grass之后,会有多少诗的神韵被过滤掉了,而译者却不知不觉?在“意会”一首诗歌的神韵之后,“言传”,有时竟是意想不到的难!诗不可译之论,有时竟无妨阐释为:词语不可译。

“有些事一种语言能做得上好,另一种语言怎么做也赶不上它。一种语言认为有力的、美的,在另一种语言里是恶劣的。这一点在诗歌翻译中特别容易见出。”[9](P34)例如,“把柳比作‘烟’,实在很奇。‘桃似火,柳如烟’,这译成外文,无论如何引不起西方读者的‘美学享受’。”[10](P107-109)原因何在?“特定的语言文字都是特定民族文化活动的符号体系,积淀了深厚的文化、历史、心理的潜影,凝聚了特定民族的风俗习惯、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因此,两种语言文字的转译不仅是语义信息的传达,更是文化与文化、观念与观念、思维方式与思维方式的接触、碰撞和交流,简而言之,翻译的过程就是文化交流和文化接受的过程。”[9](P292)

总之,名词意象的翻译,应注意汉语名词在汉语中的联想义,常常不等于英语名词在英语中的联想义;因此,汉诗英译之时,切不可依葫芦画瓢,一味照字面来译。另外,还应注意英语名词在英语中的联想义,适时将其运用于汉诗英译中。如此,便可处理好汉诗英译中名词意象的传译问题。

(二)动词意象

名词意象之外,动词意象的翻译,同样需要诗歌译者倾力用心。动词传神,则诗歌或译诗传神;动词失误,则诗歌或译诗也就失去了神韵。例如韩愈的《春雪》及其三种英译:

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英译一:

Spring Snow

With the advent of February of the new year,

Grasses begin to sprout but no flower is found.

Snow perhaps complains that spring too late arrives here,

So its flakes fly among the trees of my compound.

— Tr. 邢全臣

英译二:

Spring Snow

No flowers at all since New Year started,

February sees only grass sprouts belated.

White snowflakes, sick of spring coming slow,

Fly through trees like petals long-awaited.

— Tr. 陈君朴

英译三:

Spring Snow

No flowers in spite of arrival of the New

Year; the second moon is surprised to see grass Budding.

Snowflakes hate the late coming of spring:

They fall and fly,like blossoms,through courtyard trees.

— Tr. 张智中

在汉诗中,一个“惊”字,可表心情之喜悦;一个“嫌”字,具拟人之意,正写“白雪”“故穿庭树作飞花”顽皮嬉戏之貌。两个动词,颇有诗眼之效。英译一“惊”字未译,“嫌”字用complain出之;英译二“惊”字未译,“嫌”字用sick of 表之;英译三“惊”字直译为surprised,“嫌”字用hate达之。“惊”字不译,自然有损于原诗之喜悦情趣;complain意为“抱怨”,sick of则寓意“厌倦”,均不可取。Hate一词,虽为“憎恨”之意,但整个句子看来,Snowflakes hate the late coming of spring, 译文却是有滋有味,正取得与汉语“嫌”字相类相似之效果。再看贾岛《寻隐者不遇》及其英译: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Seeking the Hermit in Vain

“Gone to gather herbs” —

So they say of you.

But in cloud-girt hills,

What am I to do?

— Tr. Louise Strong Hammond

孙大雨在《英译唐诗选》的附录《关于以格律韵文英译中国古诗的几点具体意见》一文中说:“[Hammond]译文表达了诗人访友不遇而怅然若失、不知所措之感,而原诗中却丝毫见不到这类失望或困惑。为了与第四行的do 押韵,在第二行用了you,这一下给人的印象是诗人似乎对这位隐士稍有责备之意,而这种含义又是原诗中所没有的。”[11](P474)另外,译诗的最后一行,意为“我该怎么办?”好象“我”不知所措。如此一来,便大煞风景。其实,不遇而返,正是中国古典诗歌中的一种写作模式。比较另一英译:

A Call on the Recluse Who Is Just Out

I asked the boy beneath the pine tree,

Who said, “The master’s gone herbs to pick;

He must be somewhere around these clifts,

Concealed unseen in the clouds thick.”

— Tr. 孙大雨

就最后一行译文而言,Concealed unseen in the clouds thick更加贴近“云深不知处”的内在情韵。尤其是动词Concealed, 远比前译动词do要好得多。这正体现了译者的深层理解,以及深层理解之后的巧妙表达。诚如林语堂所言:“意境的译法,专在用字传神。”[12](P335)

四 深层之译与浅层之译

许渊冲曾提出文学翻译的三化论:“三化指深化、等化、浅化;三化论是文学翻译的方法论。所谓‘深化’,包括特殊化、具体化、加词、一分为二等类译法;所谓‘浅化’,包括一般化、抽象化、减词、合二为一等类译法;所谓‘等化’包括灵活对等、词性转换、正说、反说、主动、被动等类译法。如果译文内容比原文内容更深刻了,那就是‘深化’;而‘浅化’正好相反,是指把深奥难懂的原文化为浅显易懂的译文。”[8](P75)这里,我们在许氏深化和浅化概念的基础之上,提出深层之译和浅层之译。例如王之涣的《登鹳雀楼》及其两种英译: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英译一:

Climbing the Stork Pavilion

The white sun leaning on the mountain disappears,

The Yellow River flows on into the sea;

To stretch your gaze a thousand leagues,

Climb up still another story.

— Tr. Richard W. Bodman

英译二:

On the Stork Tower

The sun beyond the mountain glows;

The Yellow River seawards flows.

You can enjoy a grander sight

By climbing to a greater height.

— Tr. 许渊冲

比较可知,英译一求实求真,为浅层之译;英译二求虚求美,为深层之译。再看陈子昂《登幽州台歌》及其英译: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My eyes saw not the men of old;

And now their age away has rolled

I weep — to think that I shall not see

The heroes of posterity!

— Tr. H. Giles

丛滋杭评曰:“H. Giles的译文围绕一个‘老’字,似乎诗人在为他的后继无人悲哀,情境真是差之十万八千里!”[13](P84)刘宓庆也批评道:“这四句译诗实在是‘无识之笔’。理解陈子昂这四句诗,要抓住那个‘独’字,也就是需要见微(‘独’)知著的洞察力,诗中‘古人’、‘来者’指前贤、后俊,诗人感叹难找知人善任、同德同心于建功立业的知音。《唐诗论》评此诗云:‘胸中自有万古,眼底更无一人。古今诗人多矣,从未有道及此者。此二十二字,真可以泣鬼。’读此则知译者之失足处矣。”[12](P185)比较另一英译:

Where are the great men of the past

And where are those of future years?

The sky and earth forever last;

Here and now I alone shed tears.

— Tr. 许渊冲

“[许译]整首诗的情境是完整的,突出了‘独’字。使‘天地’的苍茫和‘我’的渺小、微不足道,形成巨大反差。”[13](P84)正是有了深层的理解,才能有如此深层的翻译。

五 小 结

意象是诗歌的灵魂,它使抽象而不易表达的思想感情具体化,同时,通过创造新奇的意象,诗歌的感染力得以增强。“一千多年来,我国的大诗人们,以极高超的形象语言能力,孕育意象,渲染色调,烘托氛围,寄寓暗示,兴发美感。……常常有丰富的言外之意。译者对此若能‘意会’已属不错,要想‘言传’则更难了。”[14](P64)作为诗歌意境的构成单位的意象,其翻译自然是诗歌翻译的灵魂和关键所在,丧失了它,就等于丧失了原诗的精华。

汉诗具有不同于英诗的独特的意象系统,因此,汉诗意象的英译,应采取以意为主的翻译策略。在翻译名词意象时,应注意其联想义;在翻译动词意象时,则应注意正确措词。如何避免浅层之译、争取做到深层之译,乃是每个汉诗英译者所应孜孜以求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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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s in Chinese Poems and Their English Translation

ZHANG Zhi-zhong1,2

(1.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Tianjin Normal University, Tianjin 300387,China;2.Translation Studies Center for CPC Literature, Tianjin Foreign Studies University, Tianjin 300204,China)

The long tradition of Chinese poems entails its unique system of images manifested in its symbolic meaning, which is different from that of English poems. Therefore, in translating Chinese poems into English, precedence of meaning shall be adopted as the translation strategy. As for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 noun images, symbolic meaning shall be highlighted; as for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 verb images, accuracy and appropriateness shall be considered. A translator shall, instead of shallow translation based on shallow understanding, accomplish deep translation based on deep understanding.

images of Chinese poems; noun images; verb images; shallow translation/deep translation

2014-05-15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后期资助项目(13FYY007);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3BYY035);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14YJC740075)

张智中(1966—),男,河南博爱人,天津师范大学翻译研究所所长,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后,兼任天津外国语大学中央文献翻译研究基地兼职研究员. 研究方向:汉诗英译.

H059

A

1008—1763(2015)04—01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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