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新闻联播》道德偶像建构的制码和解码*
2015-03-18尹金凤
尹金凤
(湖南师范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在中国,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是传递党和政府声音的权威平台,是收视率最高、影响力最大的电视新闻类栏目,同时也是建构偶像频率最高的电视新闻栏目。该栏目建构的偶像是能够寄托人们理想信念、产生道德教化和行为引导、体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道德偶像,其偶像建构具有频率高、覆盖面广、影响大等特点。
2012年1月1日至2013年12月31日两年期间,该栏目播出与道德偶像相关的报道总计约526篇,平均约1.4天一篇,共建构了约428名(组)道德偶像。这些道德偶像有医生、教师、学生、司机、铁路工人、村官、公务员、科学家、科研工作者、文化工作者、导游、警察、消防员、解放军官兵、私营业主等等,基本都是在各行各业杰出的普通劳动者,这让每个普通劳动者都能体会到自己所从事行业的价值和意义,能够为自己的存在感到自豪和满足。《新闻联播》将道德偶像的先进事迹归类编排到不同的系列播出,如:“最美”系列、走基层系列、凡人善举、时代先锋、学习雷锋好榜样、十八大代表风采、出彩人生:中国梦·我的梦、新闻特写、德耀中华、以先锋模范为镜等,从而产生出“集群效应”,其传播效果远远高于单个报道传播效果的叠加,较易对受众认知层面和记忆层面产生深刻影响。
《新闻联播》通过一个个道德偶像的报道,建构了一个全面的道德偶像群谱,谱写了一曲曲人间真善美之歌,对传承民族优秀传统美德、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时代精神起到了积极作用。同时,新闻战线开展“走基层转作风改文风”活动以来,《新闻联播》的偶像建构活动一直在努力寻求改变和完善,不时涌现经典之作,如对江西瑞昌女孩王依萌的报道,还有“曹妃甸港:乐在其中的‘高空司机’”、“爱在生死间 消防老兵的水火春秋”、“河南郑州:一碗面温暖一座城”等报道,都让受众看到了人性的美好、劳动者的敬业、英雄的平凡又伟大,从而产生了态度层面的触动,引起强烈的情感共鸣,激发出向往和效仿之情。可见,《新闻联播》建构的系列道德偶像能够引导人们建立正确的价值取向,形成积极美好的社会道德风尚。
然而,从目前社会出现的一些现象,如老人摔倒无人敢扶、食品安全得不到保障、慈善事业遭遇诚信危机等,可以窥见国人的道德出现了滑坡,社会的公平正义仍在遭受质疑。以《新闻联播》为代表的主流媒体建构的道德偶像,对受众的道德观念和行为产生的积极影响还比较有限,引导和教化效果并不理想。本文试图通过分析受众如何对《新闻联播》道德偶像建构活动进行解码,以及《新闻联播》道德偶像建构的制码方式,探寻个中原因,找出《新闻联播》制码策略值得探讨和商榷的地方。
一 受众对《新闻联播》道德偶像建构的解码
英国文化理论家斯图亚特·霍尔曾提出过三种假设的解码立场:第一种立场是从葛兰西霸权理论中发生下来的“支配—霸权立场”,它假定观众的解码立场与电视制作者的制码立场完全一致,这意味着制码与解码两相和谐,观众运作于“支配代码之内”。第二种立场是“协商立场”,既不完全同意又不完全否定,一方面承认支配意识形态的权威,另一方面也强调自身的特定情况,受众与支配意识形态始终处于一种充满矛盾的协商过程。第三种立场是“对抗性立场”,受众能看出电视话语的制码意图,但选择的是自己的解码立场,这一立场往往与制码立场处在对立的状态,受众会根据自己的经验和背景,解读出新的意思来。[1]
根据这一理论,为了探寻受众对《新闻联播》道德偶像建构的解码方式,2014年1月,我们针对《新闻联播》道德偶像建构的传播效果,在网络平台展开了问卷调查。调查以课题组三位研究者为原点,向研究者的亲友、同事、同学等发放电子调查问卷110份左右,最后收回100份有效问卷;调查对象的年龄分布在15~50岁之间,因为这个年龄段的人群是通过电视媒体或网络媒体获取新闻资讯较多的群体;调查对象生活地点分布于北京、上海、广州、长沙、天津、西安、杭州、邵阳、娄底、湛江等全国诸多城市和乡镇。调查对象的职业具有广泛性,有教师、医生、护士、公务员、国企职工、公司职员、话务员、警察、私营业主、记者、编辑、司机、工人等,其中又以学生为主要调查群体,因为在中宣部曾举行过的“学习践行雷锋精神”新闻发布会上,相关负责人指出,“要多运用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吸引广大群众特别是青少年参与到学雷锋活动中来”,可见,青少年应为媒体道德传播和道德引导的主要群体,故我们的调查重心向学生群体进行了倾斜聚焦。
对收回的调查问卷进行分析后我们发现以下现象:第一,当请受访者列举至少三位熟知的道德偶像(而不是娱乐偶像)名称时,多数受访者写的是雷锋、焦裕禄、袁隆平、王进喜、张海迪这几个在学校学习期间通过组织传播或教科书而被大众熟知的道德偶像;也有部分人列举文花枝、洪战辉、丛飞,这些人物是在本世纪初被大众媒体密集宣传的道德偶像。而我们观察的2012年1月1日至2013年12月31日间《新闻联播》报道过的数以百计的道德偶像,除了郭明义和张丽莉被列举到外,其他人几乎没有被提及。第二,当问到是否了解张丽莉、吴斌、郑益龙等《新闻联播》报道过的道德偶像时,8%的受访者表示根本没听说过这些名字,35%的表示知道名字,但是不清楚他们的事迹,有57%的表示知道名字也听说过事迹。第三,当问到对《新闻联播》报道过的道德偶像的态度以及如何看待偶像们的先进事迹时,27%的受访者表示愿意向先进偶像人物学习;26%的表示受到感动,偶尔也会用来勉励自己;27%的表示只是当时有触动,过后并不会记在心上也不会效仿他们的行为;40%的则表示只是看热闹,并不会信以为真。
从以上调查结果看,《新闻联播》建构的道德偶像大多数停留在对受众认知层面和记忆层面的影响,而态度层面和行为层面的影响还比较弱。鉴于此,我们又对该议题进行了深度调查和访问。调查后发现,受众对《新闻联播》偶像建构的解码呈现多样化的态势,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三种:
1.完全认同式解码
这种解码方式的受众完全认同《新闻联播》道德偶像的制码,并完全接受道德偶像形象之中蕴涵的主流意识形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高尚的道德情操等意义。《新闻联播》建构的“最美”系列、走基层系列、凡人善举系列、德耀中华系列,大都被受众以此种方式解码。这些系列报道中的偶像都生活在百姓身边,他们以平凡的善举诠释了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精髓,弘扬了符合时代潮流的主流价值观,因而为受众乐于接受。从我们身边不时出现的好人好事以及《新闻联播》中不断发掘的助人为乐典型、爱岗敬业模范、舍己为人英雄等就可看出,这些道德偶像的精神确实感召了社会大多数人,并获得了人们的支持和效仿。
2.协商性解码
这种解码方式的受众选择性接受或认同《新闻联播》的道德偶像建构,但不完全依照该栏目预设的规则来解码该栏目制码的内容信息,而是根据自身语境对该栏目赋予道德偶像的意义进行了协商性解码。
因为《新闻联播》的偶像建构并不是随机随意的自然行为,对偶像人物的选择、对新闻事迹的选择、报道时采用的传播语态,都传递着特定的伦理道德观、价值观和精神信仰,如舍己为人、助人为乐、舍小家为大家、个人服从集体等。而现代受众身处文化价值观和政治观点日益多元的社会环境中,所以对《新闻联播》传递的相对稳定和单一的观念出现了协商性的、多义的解读。如在解读“不识水性的英雄勇救落水者以致献出了自己生命”的报道时,许多受众在向英雄致敬的同时,发出了“此类英雄值不值得提倡,此类悲剧是不是可以用其他办法避免,救人是不是一定要牺牲自己,救人和保全自己是否一定要截然对立”的反思。解读“海洋监测员夏克岳十多年没和家人团聚过春节”的报道时,受众诘问:为什么总是他一个人在春节坚守岗位,难道不能轮流值班吗,他所在的单位为何没有人文关怀,为何如此忽视个人对天伦之乐的情感需求。解读“一个警察父亲没有兑现的承诺”的报道时,因为这位警察父亲全身心扑在工作上,忽略了对儿子的关心关爱,以至于儿子生病去世那年的生日都没能陪孩子过,受众认为,抚养、关心下一代的成长与努力工作一样,都是一个成年人必须承担的社会责任和义务,而放弃承担任何一方的责任,都是成年人的失职,是不应该被宣传赞扬的。而且节目在报道中没有表达对警察父亲中年丧子巨大伤痛以同情,反而以“来自同事和组织上的温暖让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当中”作为节目的结束语,也招致受众批评节目的冷漠。
3.对抗性解码
采取这种解码方式的受众用对抗性的态度来解码《新闻联播》道德偶像建构。具体体现如下:
一是强化原有态度,崇拜娱乐偶像。当今社会,在大众媒体的推波助澜下,从事影视歌表演的艺人获得了显赫的社会地位和巨额的物质财富。他们被冠以“偶像”的尊称,拥有无数的崇拜者即“粉丝”。这类娱乐偶像成为当下青少年热情崇拜和疯狂追逐的对象。我们从2012年1月开始到2014年1月,连续3年采取随机的方式对湖南部分高校在校大学生进行过五次深度访谈,以探究在娱乐偶像盛行的社会环境中,《新闻联播》的道德偶像建构活动是否能引起以青年大学生为代表的受众群体态度的改变。
在五次访谈中,均问及了一个问题:“你愿意做一个娱乐偶像,还是愿意做一个道德偶像,为什么?”在没有环境干扰的情况下,被访者的回答趋于一致,就是愿意做一个娱乐偶像。而选择做娱乐偶像的原因则各有不同:有的说,娱乐偶像收入高,能过锦衣玉食的时尚奢华生活;有的说,娱乐偶像可以游走在世界各地,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和演出;有的说,娱乐偶像走红毯捧奖杯,受人瞩目和崇拜,风光无限。而至于为什么不选择做道德偶像,有的说,因为道德偶像过得很清贫,日子有点苦;有的说,道德偶像付出很多又不能受到足够的尊敬,社会地位也不高,有点不值得;也有受访者说,有的道德偶像看起来很虚伪,让人反感。
《新闻联播》对道德偶像信息进行制码后,本希望将符合主流意识形态的道德观价值观传递给受众,并影响受众的态度、引起受众的效仿行为。但是,因为电视文本建构的意义与受众原有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等态度产生了抵触,受众就会对此产生消极的对抗性解码,也就是不理会不接受制码者的意图,反而强化自己原有的态度和立场,更加崇拜娱乐偶像、愿意成为娱乐偶像。
二是做出逆向选择,贬损道德偶像。霍尔认为,电视作品一旦完成,“意义”被注入电视话语后,占主导地位的便是赋予电视作品意义的语言和话语规则。[1]此时的电视作品变成一个开放的、多义的话语系统,在这个多义的系统中,受众完全可能解读出不同的、甚至完全相反的意思。许多受众对道德偶像郭明义的解读就是例证。
郭明义是第三届全国道德模范评选出来的助人为乐模范,他积极献血,二十多年献血6万毫升,是自身血量的十倍多;他常为希望工程、身边工友和灾区群众捐款,先后资助了二百多名特困生,而自己的家中却几乎一贫如洗,一家3口人至今还住在一个80年代中期所建的、不到40平方米的单室里。因为这些助人为乐的突出事迹,他成了《新闻联播》的“常客”。2012年3月前后,该栏目连续五天推出《重访郭明义》系列报道,3月1日的郭明义事迹报道还被设置在头条播出。建构道德偶像郭明义,是希望其“展现雷锋传人的人格魅力、雷锋精神的无穷力量”。然而事与愿违,结合深度访谈和网络评论,我们发现受众对媒体建构的“郭明义形象”也产生了对抗性解码:有受众说,郭明义是政府刻意树立的完美善人形象,并不那么可信;也有受众说,如果真想助人为乐,就踏踏实实地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吧,不要抛头露面地鼓吹,也不要沽名钓誉追求政治地位享受政治荣誉吧;还有受众说,最好不要高调地谈道德讲党性,这样有点令人反感;甚至还有受众激动地说,我们缴税给国家,国家有义务有责任建立学校、完善救助等,不能总是树立典型来号召捐款吧。
可见,在郭明义事迹的传播活动中,受众没有沿着电视制码者的话语规则来解码,而是做出了与制码者愿望完全逆反的选择:怀疑话语生产者的诚信度,质疑话语意义的真实性,生成了诸多对道德偶像的贬损和攻击言辞。这是一种典型的对抗性解码。
二 《新闻联播》建构道德偶像的制码策略
受众没有完全按照制码者意图进行解码,出现了协商性解码甚至对抗性解码,一方面有受众自身的决定因素,但更重要的是传播者的制码策略存在改进与提升的空间。根据调查情况分析,我们认为《新闻联播》道德偶像建构的制码策略有几处值得商榷和探讨。
1.采用宣传语态建构道德“神话”
以中央电视台为代表的主流媒体被认为是党和政府的喉舌,而作为央视核心栏目的《新闻联播》也一直积极传递党和政府的声音,宣传着国家主导的意识形态,所以,对《新闻联播》的传播语态,大家存有共识,即宣传语态占据传播语态的中心位置,正如有研究者言:“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从创办以来,一直把宣传与教育作为主要职责,传播语态一直是权威严谨,代表着主流意识形态对社会的认知和态度。”[2]而以宣传为主的语态与以新闻传播为主的语态有本质的区别,新闻传播强调客观事实和信息被受众所知晓,而宣传强调观点和主张被受众所接收。宣传语态中的报道视角往往选用仰视而非平视来制码信息,并通过“地位赋予”和“仪式加冕”的方式建构一个个“道德神话”。
传播学者拉扎斯菲尔德和默顿认为,大众传媒具有强大的社会地位赋予功能,任何一种问题、人物、社会活动等,只要得到了大众传媒的广泛报道,就会成为社会瞩目的焦点,进而获得很高的知名度和社会地位,大众传媒的这种地位赋予功能,会给大众传媒传播的事物带来一种正统化的效果。正是因为《新闻联播》熟知自己有如此强大的“地位赋予”功能,所以策划出“最美中国人”、“最美乡村教师”、“最美乡村医生”等系列报道,其记者常以较低于报道对象的姿态进入制码活动,并通过“地位赋予”的方式,赋予原本普通的教师、医生等以“最美”的至高荣誉和地位。同时,希望这些人物成为大家瞩目的焦点,成为人人仰慕和效仿的偶像,当然也希望更多的人为争取获得这些“最美”的荣誉而为社会做出更巨大的奉献。
《新闻联播》对道德偶像的“仪式加冕”则是通过该栏目和由该栏目衍生出来的另一个传播活动——《感动中国》人物的颁奖共同完成的。从《感动中国》人物评选活动开展预告、到候选人物事迹展播;从《感动中国》颁奖晚会预告、到颁奖晚会播出后各界的反响和评论以及社会对获奖人物的关注,《新闻联播》都进行全程跟踪报道。整个报道过程实质上就是一个“道德偶像”或“国家偶像”“仪式加冕”完成的过程。“仪式加冕”的高潮则体现在《感动中国》对道德偶像的颁奖典礼中。主持人现场对获奖者访谈时会将人们对获奖者的敬佩、感动之情充分放大,敬一丹经常声音哽咽,泪光闪闪,白岩松也表现出对获奖者难以自持的敬重,他们的情绪直接感染了观众;主持人朗诵的颁奖辞将感性的情感凝结为理性的总结,加强了观众对获奖者的赞美和崇敬,激昂的音乐和庄严质朴的舞台使这种氛围更浓郁,也使观众对获奖者产生了对偶像般的虔诚与崇敬,这种情感在给获奖者颁奖时达到了高潮,也就是在这一“加冕”仪式中,获奖者成为了货真价实的“道德偶像”甚至“国家偶像”[3]。
《新闻联播》通过“地位赋予”和“仪式加冕”,宣传道德典型,建构“道德神话”,希望将特定的道德观、价值观、行为方式,潜移默化地植入到每个受众心中。然而,由于社会转型、市场化冲击、信息全球化、网络技术发展以及受众媒介素养提高等因素的影响,今天的受众已不会再轻易接受《新闻联播》的宣传,神话式解读的时代已一去不返,《新闻联播》的宣传似乎被迫进入了“正面宣传、负面解读”的尴尬困境,甚至有人提出“原来看《新闻联播》是打折听,现在是反着听。”[4]因此,《新闻联播》依靠“地位赋予”和“仪式加冕”建构的“道德神话”,也就自然会被受众进行多义性或对抗性解码。
2.道德建构中杂糅政治符号
《新闻联播》开播以来,除了担负传递信息的本体功能外,还一直担负传递党和政府权威声音、宣传国家主流意识形态的重任,所以《新闻联播》是新闻信息总汇,更是政治符号总汇,这个集新闻和政治为一体的电视新闻栏目生产出的每个节目、每个细节似乎都浸透着政治意义,其道德偶像建构中也不无例外地杂糅了政治符号。
如在对助人为乐偶像郭明义的报道中,除了给其贴上雷锋的接班人、助人为乐等身份标签外,还会时不时突出其中国共产党党员的身份。2012年3月3日《新闻联播》“重访郭明义”的报道,谈到这位“当代雷锋”是怎么看待雷锋精神的问题时,节目说“认识老郭一年多,发现如果有人跟他探讨雷锋精神,他通常会这样反问,你是党员么?宣过誓吧?还记得自己入党时的誓词吗?……”
虽然道德具有阶级性,在阶级社会里,“一切阶级都是从自己的阶级地位和利益出发来进行道德评价,对人们的思想和行为进行善恶、荣辱的褒贬的”,但不能忽视的是,“恩格斯论述道德的阶级性时,就肯定了不同阶级的道德有着‘许多共同之处’,这些共同之处就是指道德也具有全民性的成分或因素”。这些具有全民性的因素就包含文明礼貌、尊老爱幼、诚实守信等社会公德,也包含勤劳勇敢、助人为乐、朴实热情等人类的传统美德。[5]也就是说,助人为乐的传统美德应是全民共同崇敬共同效仿的行为,具有无国界、无政党性。共产党员应该遵守助人为乐的传统美德,广大人民群众也需要拥有这样的美德。助人为乐的道德行为与政党、政治是无关的。而在对郭明义的报道中,突出郭明义的反问“你是党员么”、“记得入党时的誓词吗”,将政治符号杂糅在道德建构当中,会给受众提供“助人为乐是共产党员特有的引以为傲的行为美德”的心理暗示,会误导受众认为只要共产党员以身垂范就可以了,这就将道德主体作了狭隘的限定,不利于传统美德的推广和践行。
《新闻联播》除了将政治属性和道德属性进行杂糅,还习惯于用政治价值或政治地位来定性偶像价值。
如2012年1月19日,该栏目以“心在基层的‘百姓记者’”为题报道新闻行业楷模刘彤。该报道介绍:“辽宁丹东广播电视台记者刘彤从业15年来,始终深入一线采访,真心和群众交朋友,采写出大量生动鲜活的新闻报道,帮助群众解决了一个又一个实际困难。”体验式采访是他的工作常态,他采访环卫工人、搬运工人都会亲自参与体验他们的工作,因此采写了大批扎实深入的优秀民生报道。
无疑,刘彤是一位爱岗敬业的行业楷模,是具有杰出职业道德的道德偶像。他心系百姓、深入基层、展开体验式采访,都击中了当下新闻行业诸如“老爷记者”、“文件记者”大面积存在,套版新闻、假大空新闻流行,资深记者不入采访一线等陈疾和弊病,值得所有新闻从业人员反思。如此若能在报道刘彤事迹时,以一定的时长报道一下刘彤获得的来自新闻传播行业组织或者专业主管单位如中国记者协会、国家广电主管部门的嘉奖和肯定,则能在新闻界树立一个正面的行业标杆,形成一种积极的价值导向和舆论导向,引发新闻传播工作者的学习效仿,改变新闻行业内的陈规陋习。但《新闻联播》却还是习惯性地用政治思维来建构道德偶像,报道时只字未提刘彤作品在专业领域内取得的成绩或获得的认可,没有采访新闻传播业界和学界对刘彤的评价,反而采访丹东市委书记,并引用这位当地最高政治领导对刘彤的赞赏作报道总结:“他一直在群众中采访,发现群众当中闪光积极的一面,把他们的疾苦当成自己的疾苦,这是他坚持15年来最为可贵的精神。”如此方式制码,一方面模糊了新闻专业价值和政治价值的界限,会造成受众特别是新闻从业群体的受众在专业标准和价值判断上无所适从;另一方面,“新闻专业主义本位”让位于“官本位”的意识体现在职业道德偶像的建构当中,也令受众觉得突兀、不合情理甚至反感。
3.集体价值和个体价值的二元对立
集体主义是社会主义的核心价值观,社会主义道德的基本原则是坚持集体主义道德原则。“集体主义道德原则,就是要正确处理集体利益和个人利益的关系,在努力维护集体利益的前提下,把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结合起来。”[5]《新闻联播》的道德偶像建构虽然秉承了社会主义价值观和道德观,但它在道德偶像建构中,却无时无刻不在强调和凸显集体利益的优先和至上,以及个人利益的节制和牺牲,客观上制造了集体价值和个体价值二元对立的格局。
《新闻联播》春节期间常作“新春走基层”系列报道,宣传那些放弃春节与家人团聚机会坚守工作岗位的劳动者,并给予他们“爱岗敬业、为集体和他人无私奉献”的赞誉,如“海洋监测员夏克岳 一个人的春节”的报道介绍了他十多年没有回家过春节,每年春节都坚守孤岛监测海浪的事迹。
《新闻联播》还报道了许多为救助他人牺牲自己的道德英雄,以及一心扑在工作上为社会主义事业奉献了全部青春和生命的道德楷模。如2013年3月份,在全国“两会”占用了《新闻联播》大量时段的特殊报道环境里,仍有12篇与道德偶像相关的报道与观众见面,这12篇报道建构了10位道德偶像。其中,有5位道德偶像因救助他人而牺牲或为集体事业积劳成疾而离世,前者如“武警郑益龙勇救落水游客”报道中的郑益龙,“司机昏迷前急刹车 救下全车人”报道中的宋洋,后者如“王天雷:用声音传递正能量”报道中的王天雷,“吴一心:一心为民保平安”报道中的吴一心,“菊美多吉:百姓心中的‘尼瓦’乡长”报道中的菊美多吉。另有2位道德偶像——毛志浩和赵苗,虽保全了生命但也是因为救助他人遭遇了身体的损害。
在这些报道中,《新闻联播》强调和凸显的是集体利益的优先和至上,以及个人利益的节制和牺牲,客观上制造了一种“我们和他者”的对立,“我们”是集体主义的价值观和道德观,“他者”是个人主义的道德观和价值观。在这个“二元对立”表达模式中,对模范、烈士、英雄等的客观叙述,和对舍己为人、舍小家为大家、无私奉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等美德的主观“劝服”,都是在建构“我们”形象和观念;而鲜有提及小家的幸福、个人的情感等,则是一种对“他者”的漠视。《新闻联播》这样建构的目的在于达成全社会对“我们”的向往和共识,对“他者”的不屑和鄙视。
以“海洋监测员夏克岳 一个人的春节”节目为例,新闻说道:“北礵岛监测站建站53年,老夏在这里已经工作19年了,其中他有11个除夕夜是在岛上度过的”,“除夕的下午,老夏开始准备年夜饭。由于另一位值班的同事家就在岛上,下午下班就回家团圆去了,站里只留下老夏一个人吃年夜饭。一边锅碗瓢盆忙活着,一边老夏还哼起了小曲。”由此报道可见,一方面,《新闻联播》客观叙述了夏克岳11个除夕夜在孤岛度过的事实,另一方面,节目主观赋予夏克岳孤独过年却轻松愉悦的情绪——“一边锅碗瓢盆忙活着,一边老夏还哼起了小曲”。这就建构了一个舍小家为大家、为集体事业心甘情愿付出的“我们”形象。而对追求个人利益的“他者”,《新闻联播》是这样刻画的:“另一位值班的同事家就在岛上,下午下班就回家团圆去了”,一位家庭近在咫尺,却不愿因值班而耽误除夕团聚的、没有奉献精神的人物形象自然浮现出来。节目中没有对此现象作解释,而是通过无言和漠视的方式表达了对价值观上“他者”的轻视。在这里 “虽然我们和他者相互依存、相互区别,但我们和他者在文本的竞争中处于永远对立的状态。新闻话语通过这种‘二元对立’的模式来表达,就是突出他所赞成的东西,同时贬低或干脆省略他不赞成的东西”。[6]
由上可见,《新闻联播》在建构这些道德偶像时,采用的是这种“二元对立”的表达模式,传递的是一种相对单一的集体主义价值取向。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人们的主体意识逐步觉醒,个体的主体性地位也被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此时的集体主义应该重新建构。“我们今天所倡导的集体主义,必须承认和尊重个人利益”[7],也就是个体价值和集体价值并不是截然对立的,个人的价值、个人的尊严、个人的生命、个人的生活方式、个人的情感需求都应受到尊重,而不是无礼的漠视。所以用二元对立模式建构道德偶像很容易让受众产生另类解读,受众会批评媒体人情味缺失,从而质疑其道德偶像的真实性。
不过,尽管受众对《新闻联播》建构的道德偶像存在协商性和对抗性解读,但我们决不能否认,《新闻联播》依然是中国具影响力的电视新闻栏目,“时代先锋”、“最美”系列、“走基层”等系列报道已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并已成为一个个具有强大感召力的电视品牌。我们关注《新闻联播》道德偶像建构的制码策略问题,也是期望该栏目能够遵循传播规律,改进传播策略,用受众更乐于接受的形式来建构道德偶像,从而为传承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传播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构建和谐社会,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发挥更大更积极的作用。
[1] 陆扬,王毅.文化研究导论[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
[2] 任晞.地方新闻联播类节目的“政绩化”误区[J].新闻爱好者,2008,(8):10.
[3] 岳璐.平民化·仪式化·品牌化——《感动中国》塑造典型人物的创新机制分析[J].新闻知识,2007,(5):6.
[4] 徐思.《新闻联播》“神话”的建构与解构[D].长春:吉林大学,2011.
[5] 唐凯麟.伦理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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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常欣欣.现阶段我们倡导怎样的集体主义——社会主义价值观之集体主义再认识[EB/OL].马克思主义研究网.http://myy.cass.cn/news/478983.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