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应对域外大国介入东亚一体化

杨勇

在建构东亚区域合作机制的过程中，总是出现一些不和谐的因素，如在推进东亚区域一体化的进程中，搞所谓大国平衡政策，对东亚区域合作就有较大的负面作用，这一方面造成了东亚区域内部的国家矛盾，同时，也给区域外国家提供了干涉东亚区域内部事务的机会。现如今，中国应当如何制定自己的东亚一体化战略，如何处理与介入到东亚事务中域外大国的关系，成了中国东亚战略中亟待解决的问题。

对东亚域外国家的界定及政策的研判

所谓东亚一体化的域外国家，是指在东亚一体化过程中，在地理上接近东亚并且在东亚有着重要利益和一定影响力，其推行的对外政策很大程度上能够影响到东亚一体化进程的国家。

1.域外国家的划定及其原因

毋庸置疑，美国、俄罗斯、印度、澳大利亚是东亚一体化的域外国家。

美国虽然不属于东亚国家，但是美国在东亚拥有广泛的国家利益和较大的影响力，并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东亚一体化的进程。在政治、安全上，美国与日本、韩国、泰国和菲律宾等国的双边同盟条约，以及基于这些条约的美国军事存在构成了以霸权美国为核心的同盟体系，美国的强大政治军事影响力奠定了当代东亚地区的基本安全框架。在经济上，同发达经济体相比，东亚地区是目前世界经济中最活跃的地区，与这一地区保持频繁的经济联系对美国的经济发展具有重大意义。目前美国是东亚地区各国最重要的贸易伙伴、投资来源国和贸易顺差来源国之一，同时也是东亚各国的主要出口市场。东亚地区也是购买美国国债最多的地区。因此，东亚地区对于美国有着重要的经济利益，对美国经济安全起着重要的作用。美国也由此成为很多东亚事务中事实上的主导力量，无疑是东亚一体化中最重要的域外国家。

俄罗斯有四分之三的领土分布在亚洲，并且同中国、蒙古、朝鲜接壤，同日本和韩国隔海相望，俄罗斯甚至可以被看作东亚的半域外国家。地跨欧亚两大洲的俄罗斯到底应往哪个方向发展，这是关系到俄罗斯民族前途的国家定位问题。近年来俄罗斯国内的西欧主义与欧亚主义的争论仍很激烈。西欧主义认为俄罗斯属于传统的欧洲国家，应当完全融入西方。欧亚主义则认为，俄罗斯位于欧亚两洲的连接点上，俄罗斯文明融合了欧亚两种文明，因而俄罗斯不能盲目追随西方，应走自己的路。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同西方关系发展的事实证明欧美完全不顾及俄罗斯的国家利益、伤害了俄罗斯人的民族自尊心，这就使得俄罗斯的外交回归到利用自己的地缘特性，借助东方平衡西方的“欧亚主义”道路上。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随着“新东方主义”的出台，俄罗斯积极广泛的参与东亚事务。特别是普京执政后在不同场合多次强调，推行积极东亚政策对维护俄罗斯国家利益的作用十分重要，普京把务实主义的“双头鹰”政策真正带进了俄国的外交实践。东亚政策与东方特性在俄国外交中第一次具有了战略性、实质性和常态性。俄罗斯不断加大同东亚国家的能源合作和军工合作，对东亚一体化进程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印度位于东南亚的西北部，陆地与缅甸和中国相连，与东南亚许多国家隔海相望。印度同东南亚国家的联系历史悠久，有着广泛的影响。但是在英国殖民统治时期这种联系曾一度中断，印度独立后把主要精力放在南亚次大陆，所以与东南亚国家交往并不广泛。冷战结束后印度对外交战略进行了调整，致力于实施以东盟为突破口的“东向战略”。印度政府于1992年提出“东向战略”，以此来加强同东南亚和东北亚国家的关系，其中东盟是重点。因此印度同东盟关系的发展可以看成印度参与东亚一体化的缩影。印度因此也成为东亚一体化进程中的一个重要域外因素。

澳大利亚独占大洋洲的唯一大陆，与印度尼西亚隔海相望，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其和东南亚国家有着密切联系。澳大利亚曾长期处于英国殖民统治之下，没有独立的外交政策。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澳大利亚放弃了对英国的依赖性联盟关系，开始转向美国的怀抱，并且逐渐建立起了美澳同盟并且一贯追随美国的亚洲战略。到了20世纪70年代，随着澳大利亚实力的增强，其外交自主性也不断加强，将注意力从西方转向了自己的近邻——东亚地区。澳大利亚对亚洲的外交政策，一步步进入了“全面面向亚洲”时期，澳大利亚的影响力开始日益渗入东亚地区。澳大利亚的转向及其同美国的关系也使其成为东亚一体化中的一个域外因素。

美国、俄罗斯、印度、澳大利亚等域外国家近些年来出于地缘政治和现实国家利益的考量，积极介入东亚一体化过程，而这正迎合了东盟一些小國的“大国平衡战略”，东盟希望这些国家能够平衡中、美、日在该区域的势力，期冀左右逢源、得到实惠。区域外大国介入为本来就错综复杂的东亚一体化添加了更多的变数。

2.域外国家对东亚一体化的战略及其实质

从当前来看，东亚域内各国均认可以“东亚共同体”为长远目标的东亚区域合作机制建设。但是由于东亚各国出于各自不同的利益考虑，对东亚共同体建设的具体和总体计划各有打算，从而导致区域合作目标不清晰，制约了东亚区域合作机制的建设。同时域外国家利用东盟内部国家的分歧和一些国家的“大国制衡”心理积极参与到东亚一体化进程中来。域外国家对东亚一体化进程的参与可以概括如下：

从主观上看，美国不愿意看到一个包括中、日、韩在内，并且排除美国的东亚共同体，因为这个共同体的重要性及其影响力不小于欧盟。同时美国还有防范和制约中国，防止其成为东亚一体化主导者的考量，从而维护美国在东亚的主导地位。在美国的否定下，马来西亚前总理马哈蒂尔提出建立“东亚经济协议体”和日本提出的建立亚洲货币基金计划都没能付诸实践。同时美国还利用东亚各国的领土争端，不断挑起他们之间的冲突。中、日钓鱼岛问题和南海问题都因为美国介入使事态日益复杂、激化，冲击和破坏了东亚各国间的合作。美国在东亚一体化问题上的出发点是确保其对东亚事务的主导权并且建立以美国为中心的地区经济秩序。

俄罗斯的东亚战略可以概括为：以政治利益为基础，以经济利益为重点，以军事手段为保障的安全战略目标，而重建强大的俄罗斯则是其东亚政策乃至全球战略目标的核心。因此俄罗斯对于东亚一体化的政策目标也遵循这个核心。从整体上来看，俄罗斯积极参与东亚一体化进程有两方面的影响：一是增加同东亚合作，促进开发西伯利亚和远东的资源，发挥俄罗斯在东亚的影响力;二是作为独立的政治理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制约美国的影响力，维持东亚力量分布的总体平衡。

印度总理尼赫鲁曾经说过，印度要么默默无闻，要么就做一个有声有色的世界大国。从印度独立至今，强烈的大国情结一直伴随着印度的成长。冷战结束后印度制定了“北防中国、西攻巴基斯坦、南进印度洋、东扩势力范围”，加大核威慑的军事战略。其东扩战略主要指向地区就是南中国海和部分太平洋地区，这样不仅可以东扩，还能够达到防御中国的目的。印度参加东亚一体化政策把重点放在东盟上，显然有制衡中国的意图。这将对中国同东盟部分国家解决领海争端带来负面影响。

亚太经济合作组织和东盟地区论坛是澳大利亚参与东亚一体化建设的主要手段，在这一过程中澳大利亚仍然与美国保持着同盟关系。在实际操作过程中，澳大利亚坚持在巩固同新加坡伙伴关系的基础上重点做印度尼西亚的工作，并注意妥善处理与美、中、日等亚太大国的关系。其最终目的是通过积极参与东亚一体化获得更多的话语权和经济政治利益。

通过上述论述我们可以清晰看出，东亚域内国家为了争夺领导权或者是出于担心一家独大状况的出现而引进域外国家搞“大国平衡”，导致域外国家美国、俄罗斯、印度、澳大利亚也出于自己的国家利益考虑而介入。而美国、印度出于遏制中国和东亚强大的考虑而介入一体化过程的意图十分明显，是我们必须要加以抵制、防范的;澳大利亚、俄罗斯的介入客观上也增加了东亚的异质性、复杂性，对进一步推进东亚区域合作都有一定负面影响。

中国应对域外国家参与东亚一体化的对策

中国应当像当年欧洲反对美国参与到欧洲的一体化一样，旗帜鲜明地反对这些域外国家参与到东亚一体化之中。但是由于这些国家在东亚拥有现实的国家利益，所以也必须处理好东亚合作同这些国家的关系。

1.域外国家对东亚一体化的影响分析

对于域外国家的态度，一方面我们要对其利益予以理解，另一方面我们要明确东亚的范围，不可能叫域外国家也加入到东亚中来。这就犹如中国要加入北美自由贸易区一样。我国应对域外国家加入到东亚进程的不利因素，予以区别对待。首先，美国不是东亚国家，不可能直接参与东亚一体化进程。但是鉴于美国强大的实力，不可能将美国因素完全排除在东亚范围之外。所以应当探索建立美国与东亚合作进程的某种制度化联系，以减轻美国对被排除在外的担心，有限度地理解美国为东亚合作发挥积极和建设性作用。其次，对于俄罗斯，中俄双方以中俄战略协作为大局，充分尊重各自的利益，不触犯对方的底线和敏感神经。中国应在这一根本原则的指导下，从区域合作、大国关系、文化交流、经济合作结构转变等方面着手趋利避害，以东亚多边合作机制推动中俄的双边合作，以中俄双边合作為依靠参与东亚一体化进程。俄罗斯在东北亚的利益应得到理解和尊重。在东北亚给俄罗斯预留出战略合作空间。但是，不鼓励、不欢迎俄罗斯超出这个范围。第三，对于印度和澳大利亚，我们不能轻视其参与东亚一体化的负面影响。特别是不允许印度加入东亚合作组织，印度的加入只能阻碍和破坏东亚的区域合作。要警惕印度搅局和遏制中国的企图。当然，由于印度和澳大利亚本身力量的限制，它们不可能具有美、俄那么大的影响，中国不必对它们参与东亚一体化过于敏感，而是要寻找双方利益的切合点，做到互不伤害双方的舒适度。

2.对域外国家参与东亚一体化的对策

第一，在东亚合作的第一阶段，中国应当旗帜鲜明地反对这些域外大国成为东盟成员国，明确东亚合作的范围，消除域外大国加入东亚合作的幻想。因为，东亚本身就很复杂，再加入一些更大的异质性因素，推进东亚区域合作一体化将难上加难了。可以断言它们的加入无论主观的还是客观上都将是搅局和破坏性的。当今世界各地的地区性一体化组织都有其地域性。没有一个地区性的国际组织会吸收本区域外国家作为其成员国的。虽然美国在欧洲拥有广泛的利益，可是在欧盟一体化起步时期法国曾明确反对美国的加入。如果认为欧洲力量足以把美国排除在外。那么看一下印度，在2010年4月召开的第16届南盟首脑会议上，尼泊尔提议将中国列为南盟成员国，可是因遭到印度的反对而流产。支持将中国列为南盟成员国的有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国。可是在印度的压力下，不丹、阿富汗和马尔代夫三国反对将这一提案列入议程。印度的这种做法是符合印度国家利益的，因为目前在南亚居于主导地位的印度认为，如果中国加入南盟就会出现中、印共同主导南亚合作的情况，这会大大削弱印度的主导地位。同样对于东亚合作来说，虽然会有东亚内部的小国引入域外大国，但是只要中国反对，相信在中国的强大影响下也会有国家支持中国反对域外大国成为东亚一体化的成员国。

第二，在东亚合作的第二阶段，可以给域外国家以观察员国的身份同东亚一体化组织产生一定的关系。观察员国主要是指在一些国际政治经济体或国际民间团体参与国际组织时列席的国家。观察员国在国际组织的有关会议上通常既无发言权也无表决权，不能参与实质性的讨论。不过，观察员国可以获得会议的所有资料，并且有时可以提出正式的意见。设立观察员国是目前国际组织当中比较常见的现象。例如，伊朗、巴基斯坦、印度都是上海合作组织的观察员国，中国、韩国、日本等都是南盟的观察员国。设立观察员国一方面可以照顾到域外国家的利益，另一方面又可以限制它们参与到本区域组织中的限度，从而达到互利双赢的局面。东亚一体化过程中完全可以设立观察员国或者对话伙伴国。这样不仅可以满足小国利用“大国平衡”来左右逢源的心理，也可以限制这些域外国家对东亚一体化的参与程度。可以采取捆绑战术，既把美、俄、印、澳一起拉入东亚合作观察员国的行列。

第三，由于东亚合作第二阶段东亚区内没有一个国家可以垄断主导权，所以中国要利用这个机会尽可能地同域外大国换取利益，可以在给予域外大国观察员国或者对话伙伴国身份的同时，以同等身份加入它们所主导的国际组织。早在第13届南盟峰会之前，中国就希望加入南盟组织，但是在印度的反对下中国迟迟不能加入。直到2006年印度主导下的南盟才同意给予中国以观察员国的身份参与到南盟组织。这一方面同南盟其他成员国的压力有关，另一方面印度也希望以此作为交换加入到中、俄主导下的上海合作组织之中。双方予以对方同等身份参加自己主导的国际组织不仅会加强双方合作的载体，还会增强互信，为进一步合作创造良好的基础。中国在把美、俄、印、澳列入东盟列入察员国或者对话伙伴国时，也要要求独联体、北美自由贸易区等组织给予中国同样的身份。如果对方不给予中国同样身份，中国就有理由拒绝其参与到东亚一体化中来。

第四，在中国实施东亚一体化的第三阶段，也就是东亚一体化成型阶段。以东亚合作为一方发展“东亚+1”，既东亚国家+美国、俄罗斯、印度、澳大利亚中的一国形式;或者“东亚+4”模式，即东亚国家+美国、俄罗斯、印度、澳大利亚四国的模式。把包括中国在内的东亚一体化组织作为一方发展同域外大国的关系可以有效地排除域外大国对于东亚一体化带来的负面影响，促进双方良性互动。

东亚国家的范围是固定的，而东亚一体化这个命题也应当仅仅限于东亚国家范围内。虽然目前东亚一体化有开放性和包容性的特点，但是东亚是“东亚人的东亚”。东亚一体化是区域的一体化，而不是所有国家都参与的全球一体化。域外的大国美国、俄罗斯、印度和澳大利亚虽然在东亚拥有利益，而且也有主观意愿参与东亚一体化的进程。可是毕竟它们只是东亚一体化进程的外部因素，是东亚一体化的影响因子。对于搞所谓“大国平衡”的一些国家一方面享受着合作的好处，一方面玩猫腻，这是不负责任、不厚道的。中国作为东亚地区综合实力最强的国家应根据自己的实力制定与之相适应的东亚一体化战略，分阶段地处理好与域内外国家的关系，建立同域外国家的合作机制，最终形成以中国为主导的，又充分照顾到域外国家利益的共赢的东亚一体化。

（作者系黑龙江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院长，教授）

责任编辑：黄 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