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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发展语境中的地方性生产
——以泸沽湖为例

2015-03-17钱俊希

关键词:摩梭摩梭人泸沽湖

魏 雷, 钱俊希, 朱 竑

旅游发展语境中的地方性生产
——以泸沽湖为例

魏 雷, 钱俊希, 朱 竑

全球化过程中地方可以被视为是动态与未尽的事件,是与外界流动的独特连结,而非出于过去式状态的物体。全球化并不等于绝对的均质化,地方也不会在其中被消弭。全球化进程必将是均质化与地方性凸显相互伴生的过程。通过深度访谈、参与观察和话语分析,借助研究地方重要维度的语境分析,对旅游发展语境中的摩梭村落进行研究,以理解外界对泸沽湖的地理想象以及摩梭社区与游客的互动对泸沽湖地方性的协商及重构。泸沽湖的地方性是由媒介、游客的旅游实践、摩梭人的地方实践以及大规模全球流动当中复杂的文化、价值、知识、资本等要素互动所共同表征、建构和重塑的过程,并且地方内部的认同亦呈现多元特征。研究有助于更好地理解全球化背景下民族社区的身份认同和文化建构,促进民族社区和少数族群文化的可持续发展。

地方性 认同 旅游凝视 摩梭人 泸沽湖 地理想象

一、引 言

(一)全球化背景下的地方观

传统的区域地理学强调区域的边界和特殊性,“地方性”成为彰显区域特殊性的重要概念。在人文主义地理学的努力下,地方的概念得以与区域、地区等概念区分开来,将其置于与空间概念具有相同地位的普遍性和理论性之中,采用哲学转向将地方作为一种观念、概念和在世存有的方式。[1-3]另一方面,全球化是当今地方面临的最为显著的状况,全球范围内产品、服务、人口乃至文化的传播,使得原本相对封闭与均质的地方越来越多地处在与“他者”的身份、文化以及实践不断协商的过程之中。[4]事实上,全球化作为现代性或后现代性的一个特殊阶段,在很大程度上表达了几何空间中的扩散过程与基于地方的身份与实践之间的紧张关系。[5]赫尔德总结了关于全球化与地方关系的两种对立观点[6](第一种观点来自于 “超全球化主义者(hyper-globalist)”),认为全球化的结果之一就是消费主义、商品经济、标准化的大众文化广泛传播导致世界文化同质化[7];与之对立的观点则将全球化视为塑造社会和文化变革的力量之一,全球化的结果是地方的长期历史积淀和发生于地方的偶然环境所共同作用形成的,并不是一个可以预测的确定状态[6, 8]。

这两种理解全球化与地方关系的观点,实际上折射出的是认识论层面对“地方”概念的不同理解。如何理解全球化过程中地方与地方性的重构过程,牵涉到人文地理学、人类学、社会学与文化研究中现有 “地方”定义的两大主流理论范式,根着的、内生的地方与动态的、关系化的地方。

第一种地方观将地方视为真实而固着的。地方被理解为一个相对封闭的文化实体,地方特质与地方文化形成的过程是内生的,而人与地方的情感连接则建立在“根植”(rootedness)的认同体验之上。[9]无论是海德格尔的“栖居”概念[10],抑或是人文主义地理学中强调的人对特定地方的情感依附[11],都基本遵循了这一理论范式。既然这一范式下的“地方”定义强调地方特质的扎根性与内生性,那便不难理解在全球化的背景下,许多学者认为在流动性成为世界主流特征之时,地方的重要性降低了。由传统特质和人们的深刻感知而构筑的地方被大量瞬时、短暂的文化流动与文化体验所取代。[12]移动的外来文化元素、大众媒体、旅游观光业等造就了“无地方性”的、“肤浅”的、为他人或视觉体验而建的景观,使得地方的真实感被破坏。[2]频繁的移动,以及随之而来的符号、表征与文化意义的混乱与不稳定性,使得地方失去了其特殊的“性格”,产生了虚无、肤浅、缺乏根植体验的地方感。[1]

然而,上述的理论视角亦具有显著的缺陷。正如哈维在批判海德格尔与人文主义地理学时所提出的,将地方性简单地理解为一个内生的、根植的过程,不仅忽视了更广泛的尺度上建构地方性的社会经济过程,更将地方性、地方文化或地方认同视为僵化、一成不变的传统,忽略了地方性与地方认同在社会互动的过程中协商与重构的可能性[13]。因此,这一视角在某种程度上显得过于浪漫化且去社会化(de-socialized)。这就引出了理解地方性的第二种观点,即将地方视为动态、关系化的,而非内生与僵化不变的。一方面,许多研究已经表明,特定的历史阶段与社会情境,以及与外来的“他者”的邂逅与碰撞,都会重塑社会成员对于地方性的理解[14-16]。另一方面,地方并非是固定不变的封闭结果,而是与世界之间的具体联系[9, 17-19],是不断生产的过程[19-21]。地方处于日益变迁的社会、文化与自然网络之中,地方性就产生于叠加在进出地方的各种路径和生活实践中[17, 22, 23]。Doreen Massey将这种地方观点理论化为“全球的地方感”或“进步的地方感”,强调在时空压缩的背景之下,从延伸出地方本身的社会经济过程,以及伴随这些过程的“权利几何”(power-geometry)”出发,理解地方性与地方认同变迁的动态过程。全球过程并不会带来地方的均质化,相反,全球化时代的地方会以不同以往的轨迹更加呈现出地方的特殊性与异质性。地方的特殊性来源于地方与更为广阔的社会关系的混杂性(hybridity),一个地方特定的杂糅的结果不可能在其他地方重复,地方性在全球化过程中被不断地再生产和重塑[24, 25]。

(二)旅游与地方性重构

在全球化流动的背景下,旅游使得商品、文化、认同和地方性的创造与消费等一系列议题凸显出来[26]。旅游行为是建立在地方商品化基础之上的地方消费的过程(consumption of places)[27],与固着的地方观点相对应,旅游的商品化导致地方文化独特性的丧失与破坏是以往关于旅游社会文化影响文献中的主流观点[28-34]。本地人被批评为过度商业化,或被标签为现代性的被动受害者。游客凭借更高的经济与文化资本,自恃在评价与欣赏地方性与地方文化方面胜人一筹,对商业化的目的地感到失望,认为他者文化应当拥有“真实”的本质属性,应当为了旅游者的需求而原汁原味地保存下来。换言之,在很多游客的眼中,异域的、“他者”的文化应当封锁在过去的“永恒状态”永不变化[35]。这种看法通常从游客利益的视角出发,认为目的地只能根据游客的需求来决定持有怎样的发展模式,否则就只能作为受制于意义与符号所构成的社会网络中的没有控制权的被动受体,变成失去意义与真实性的地方。这种观点的缺陷在于,忽视了当地人的需求和目的地社会成员在建构文化、意义与认同方面的积极性与能动性。

而从动态的、关系化的地方观点出发则可以认为,旅游带来的流动性使得地方的混杂状态进一步复杂化与动态化,但并不会造成地方性的衰弱与消亡。旅游对地方带来的影响不容否认,但地方本身即是置于开放的全球化体系之中的,旅游作为在更广泛的尺度上建构地方的社会经济过程的一个部分,其影响也并非是确定可预测的[36, 37]。旅游对地方的影响可以从两个角度分析:其一,对地方和文化的消费可以被用作将社会与文化差异维系下去的手段[38],旅游开发当中,通过工具化的手段使用地方和文化,进行市场化运作,实际上是意义、符号与表征在生产的过程,可能进一步使地方之间产生分异[39-41]。同时,旅游过程中的文化创造重新定义了“我者”与“他者”的文化差异与文化边界,而非抹杀这一差异[42, 43];其二,在文化碰撞与接触的过程中,许多物质与非物质的地方要素被互为借用,根据需要被去语境化或者再语境化,外来要素本土化的过程就是就含纳于保持地方性的机制当中,外来要素由此变成了特定文化的一部分[37, 44, 45]。

旅游可以根据自身的发展需求,对地方、传统、自然、文化和世界进行重塑,旅游的这种力量不仅重要、深刻,而且普遍存在[46, 47],旅游发生的场域是全球化流动时代新的文化形态与认同生产的主要场域[47]。旅游通过不同的社会空间、社会组织来塑造和定义地方性[48]。目的地的地方性是由地方的历史、全球化的社会网络、旅游带来的地方文化商品化和流动性所共同作用的不断生产的未完结过程,在这一过程中,要考虑到旅游者、目的地以及更广阔的全球化地方体系当中的多元行动者的实践。

在上述的理论视角之下,本文运用动态的、关系化的地方观点,在旅游发展的语境之下,从地方性生产的视角出发,对泸沽湖畔发展旅游的摩梭社区进行研究,剖析泸沽湖少数民族社区的地方性如何成为大众媒介、游客和本地人等行动者相互迎合、抵抗与协商的过程。研究不仅要探讨旅游经济中不同利益主体作用下,怎样建构一个富有吸引力的地方性以供营销与消费,更要关注的是,这个地方建构的过程是怎样影响到目的地社区旅游后台[49]当中的社会关系运作和本地人的地方认同,以及不同地方主体如何通过各自的的地方实践形成复杂多样的地方认同。

二、研究案例与方法

(一)案例地概况

自1947年美国植物学家约瑟夫·洛克的著作《中国西南古纳西王国》问世,书中所描写的永宁地区的地理环境和摩梭人的独特民俗,就成了一些西方旅行者和学者关注的对象。永宁地区位于云南西北与四川交界的泸沽湖畔,泸沽湖从1980年代凭借高原淡水湖的美景、静谧的氛围和周边聚居的摩梭人母系家庭文化成为旅游目的地。摩梭人的家庭(摩梭语音:yidu)依母系血缘建立,与母系家庭相辅相成的两性交往组织模式走访制[50, 51]被称之为走婚(摩梭语言中并未赋予其专门的称谓,称之为ti-sei-sei,意味走来走去)。走婚与在中国占主导地位的一夫一妻制不同,摩梭男性夜晚去女性伴侣家屋的房间中过夜,白天返回自己的母系家屋生活劳动,男女之间的交往在没有孩子出世前保持在隐秘状态,即便有了孩子,男女双方若感情破裂,也自然分开,不会受到法律、抚养、财产分割等问题的束缚,情感选择相对自由。1960年代在历史特殊政治背景之下的民族调查研究,使用与马克思主义观点契合的由摩尔根1870年代提出的亲属制度进化论理论框架,将泸沽湖摩梭人的家庭形态定性为处于原始蒙昧阶段的母系制度遗存,盛行的阿注婚姻(走婚)是母系氏族公社的群婚残余。[52, 53]20世纪以来,人类学亲属制度的研究中,文化相对主义取代了进化论的僵化观点,而在中国这些特殊历史背景和学术局限下,对摩梭家庭和婚姻制度的论断在遭遇旅游开发时却迸发出巨大的旅游吸引力,竞相成为游客猎奇的绝佳对象。摩梭社会被称为远古社会的“活化石”[54]“原始社会最后一朵玫瑰”[55]“没有父亲与丈夫的社会”[56]等。

图1 泸沽湖区位示意图

泸沽湖大规模的旅游开发始于20世纪90年代初。摩梭名人杨二车娜姆在媒体上的自我表征,使泸沽湖独特的地方特质得以在外界广泛传播。[57]此外,随着丽江玉龙雪山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和大理——丽江——香格里拉旅游线路的蓬勃发展,泸沽湖作为黄金旅游线路支线上的“世外桃源”,被各地旅行社纳入行程,从丽江参加散客团的游客更是数量巨大。地处从丽江方向深入泸沽湖的门户位置,研究的主要案例地大落水村凭借优越的地理位置、优美的自然环境和显著的民族特征成为泸沽湖旅游发展的先行者。落水分上下村两部分,上村普米族所占比例大,多住一般只有两层的较传统的木楞房;下村傍水而建,2008年共有摩梭29户,汉族3户,沿湖大部分是村民依靠贷款陆续新建的家庭旅馆,外观上仍保留了摩梭传统民居元素,但用料、格局、层数等更多考虑了接待游客所需要的规模化和舒适性诉求。旅游大大改善了落水村的经济水平,1988年落水村民年均人均收入仅为196元,是著名的贫困村,经过几年的旅游开发,1995年已列居“云南十大富裕村”。

图2 落水村民在摩梭传统节日上的歌舞表演

随着游客逐渐增加,自1993年起,全村73户以家屋为单位参与划船、跳舞等旅游接待活动的运作与收益分成,并不允许新分家出的家户参与集体旅游活动,对参加集体旅游接待活动时不穿民族服装的行为进行罚款;迟到者不准参加当天活动;主动拉客到自己家庭旅社、村民在公众地方争吵、向游客多收钱、村内跑马都要受到处罚罚款。大家庭能够为旅游经营提供足够的劳动力,谦逊的行为规范和对民族身份的外在表征,也代表了“摩梭的声誉”,由此,落水村的旅游参与体制和村规民约逐步建立与完善。

(二)研究方法

研究基于2008年7月30日至2008年9月8日,以及2010年8月10日至17日在川滇交界的泸沽湖地区对摩梭人社区进行的为期46天的田野调查,以及后期长期的追踪关注和通过现代通信手段远距离的访谈。调查地点主要是云南丽江市宁蒗县永宁乡的落水村和开基村,此外还包括同属永宁乡的里格村以及四川凉山州木里县屋角乡的利加咀村。期间对48位摩梭人进行了深度访谈,访谈主要探寻全球化给摩梭人生活带来怎样的影响、摩梭人怎样参与到旅游实践当中,同时怎样响应他人的地方建构。此外,对摩梭日常生产劳动和旅游参与情况进行参与式观察,对落水村、开基村和利加咀村村民家屋规模、婚恋状况、从事工作情况的人口普查式调查,由此对所调查区域的摩梭人社会生活有了比较详尽的了解。同时,从2008年至今,作者始终保持着和部分摩梭朋友密切的联系,通过网络和电话等通信手段,了解所调查社区的发展变化,对代表人物和典型人物进行补充访谈,对典型事件持续跟进。对摩梭人的访谈主要侧重了解受访者的家庭结构和家庭运作机制、受访者的个人生活史(其中包括其婚恋经历)、对旅游业的态度及参与旅游业的过程、对旅游发展影响的感知等,以此分析旅游发展语境中,摩梭人如何通过具体的文化实践和地方实践表征泸沽湖的地方性、这种地方性表征怎样与外界社会过程相互作用与协商、摩梭人又如何在与外界的连结中重新建构对地方的认同。

研究重点考察大众媒介话语在泸沽湖地方性构建中所发挥的作用,话语分析成为本研究重点使用的方法之一。话语是人们进行社会互动的重要实践,既可以反映社会关系,又通过再现意识形态来操作、影响社会过程和权力关系,人们通过话语来表征社会结构,表征世界。[58, 59]话语分析是解释社会意义和社会变化的一种方法。[60]研究在大量搜集学术文本以及音乐、影像、书籍、电视节目等文本之外,通过网络搜索获取大量网络文本。通过对文本及文本嵌入的社会情境和历史文化背景的分析,解读关于摩梭的学术文本、网络文本和日常话语是如何被生产出来的、这种意义的生产过程怎样参与到泸沽湖地方性生产的实践当中、与摩梭人的地方身份之间有着怎样的互为语境和相互建构的关系。

三、消费地方性:我者与他者的协同实践

(一) 媒体:建构旅游凝视

文学、电影、音乐等具有文本性特征的文化实践是创造地方的重要力量。人们对地方的认识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实践经验之外的间接信息。[9]网络不仅是信息的来源,更是信息、观点和意识交流、传播和处理的文化实践渠道,是知识生产的平台。在丽江泸沽湖省级旅游区政府信息公开网站上,对泸沽湖的形象定位是“泸沽湖摩梭女儿国,人类最后的母系家园”。旅游发展情境中,摩梭母系文化被外化为泸沽湖最显著的符号,为泸沽湖赋予意义,成为可以提供吸引力的差异化的地方。在Google中以摩梭为关键词进行搜索*搜索时间:2014年3月3日13∶36。,可以在结果页面分居前三条的百科名词解释中对这个族群有更多了解,而后还会在首张页面依次浏览到“解密摩梭族神秘走婚习俗(组图)_网易女人”“云南风情游摩梭女孩大胆邀我轮流走婚_四川省中国青年旅…”“纯净泸沽湖探秘摩梭人神奇走婚习俗_新浪旅游_新浪网”“纳西族婚俗——摩梭人的‘走婚’_中国网”“外国人看摩梭族:能随便找丈夫的女子坚贞得惊人_国际_人民网”“丽江泸沽湖畔摩梭阿妹的10次走婚经历_新华网云南频道”“《摩梭艳湖[古穿今]》_原创小说|耽美小说”。虽然,这些标题无助于人们对摩梭的真实了解,但足以让潜在的旅游者为这个“神秘的走婚部落”而心潮澎湃。

人们在搜索地方时所使用的关键词,通常就是他们在描述目的地形象时所使用的词语。[61, 62]通过Google页面下角所列出的相关搜索:“摩梭人、摩梭 wiki、摩梭走婚、摩梭族、摩梭族女人、摩梭族走婚、摩梭族图片、摩梭人的走婚、摩梭文化、摩梭女人”,可以看出,“走婚”和“摩梭女人”等词汇成为最受关注的摩梭要素,表征了泸沽湖作为他者的地方意向。地方被凝视正是因为可以在那里找到人们“白日梦和幻想中的期待”,而建构凝视的正是媒体等非旅游的实践[27]。另一方面,Google图片搜索展现出对泸沽湖更直观的视觉凝视,温泉中的男女共浴、热情美丽的摩梭姑娘构建出人们想象地理中的泸沽湖地方图景。对性的向往从来不是这一个时代的特征,在现代性的公众空间中,崇尚对性的压抑和控制,即便是私密空间中的性,也需要遵循理性和道德体制的规训。泸沽湖作为不能发声的“他者”被异化为性的乐园,而摩梭人作为泸沽湖地方实践的主体则成为“建构情色的、他者的完美目标”[42]。走婚原本只是摩梭人文化中为维持母系家屋制度,适应生产生活方式和繁衍后代的最为“害羞”的元素[50]。如今,走婚成为满足游客凝视的地理想象,也成为泸沽湖地方营销的主要手段,“性”从摩梭人生活中最隐秘的角落被搬上大荧屏,成为民族文化的代表性符号和民族身份的代名词。

杨二车娜姆是最早走出泸沽湖进入公众视野的摩梭人。作为模特、演员、歌手、作家,除了贴着摩梭人的标签在电视、网络中频频出镜之外,她在《走出女儿国》《回到女儿国》中刻画了一个传说般的女人国度和自由情欲生活场景,更是迎合了泸沽湖女儿国、伊甸园的地理想象。同为畅销书作者身份的海伦是一位来自深圳的女游客,因为在旅游期间遭遇普米族*中国官方认定的56个民族之一,云南丽江宁蒗县是其主要聚居地之一,泸沽湖地区的普米族常与摩梭人混居,生活方式相似,语言互通,一些普米族人与摩梭人有走婚关系。在泸沽湖地区的旅游社区,部分与旅游业有利益相关的普米族人会以摩梭人身份参与到游客接待等旅游相关活动中。男子大狼,而展开了一段传奇恋情,她在《我嫁摩梭人》中描述了与大狼的浪漫爱情故事,将泸沽湖塑造为浪漫的世外桃源,一个能提供真实的地方感的、相对隔绝的前现代社会。任何地理知识都有想象的成分[63],媒介传播的文化实践自然为地理想象提供了素材。媒介对地方的再现过程,通过对地理现实的转录和加工,生产出想象的地方[64],这正是对泸沽湖旅游凝视的实现过程。

(二)摩梭人:提供可消费的地方性

敏感词汇是媒介吸引受众眼球、赖以生存的手段,也是目的地招揽游客的资源。游客对地方性的认知多维持在初级认知层面,而缺乏发自内心的深层认同。[65]将泸沽湖的地方性转变成看得见、摸得着、听得到的外在符号,重新建构摩梭文化,就成为摩梭人自下而上实践泸沽湖旅游定位、提供一个可供大众游客消费的地方的最重要的策略。大部分可以外化的地方文化要素的意义在游客的期待之中被重新生产。摩梭人最常用的口头词语之一“玛达咪”并没有确切的含义,可以表达一切积极、美好的意义,例如你好、吉祥如意等等,摩梭人的歌曲(包括接待游客时用以表演的歌曲)当中常常重复性地出现这个词汇。而在售卖本地旅游形象的过程中,摩梭人将词语意义对游客统一解释为“我爱你”,当地人解释此举意在“照顾游客的暧昧心理”。传统的摩梭年轻女性用彩色珠子装饰发带,而商品经济提供给所有人更多选择,塑制或布制的假花成为年轻女性盛装时的流行头饰,而充当目的地文化掮客的导游为其赋予被当地人和游客都接受的新的意义:“头戴一朵花就是没有谈恋爱,也没有走婚对象。如果头戴的花是几朵或者散开的,就是已经谈恋爱或者已有走婚对象”,据此,游客可以判断那些姑娘们的情感状态,以判断进一步应该采用的互动模式,这比假花所带来的单纯视觉效果更具指向性和体验性,增强了地方作为商品的可消费性。泸沽湖在人们的想象地理中是超越世俗道德约束的“性的乐园”,摩梭人也顺势内化这枚地方标签,将可视的文化要素统一摆排在游客凝视的画面之上,接受游客的消费,以通过旅游经济途径成为一个更加现代的地方。泸沽湖的固定收费旅游项目——篝火晚会,使游客能够涉入一个舞台化的、专门为外来者建构的地方,在这里,游客可以暂时实现对泸沽湖的浪漫化的地理想象,体验到为其度身定制的地方性。篝火晚会的主持人每天都会重复这段在跳“甲搓舞”之前的开场白:

来自远方的尊贵的客人……待会大家会有五分钟的时间拍照,这五分钟那,大家喜欢哪位姑娘、哪位小伙,大家亲着照也可以,抱着照也可以,大家脸皮要厚、胆子要大……(跳舞的时候)大家要是喜欢哪位姑娘,哪位小伙,就扣扣手心,今晚要走婚,大家就互相把电话号码留下,互相沟通……大家来到这里几千公里,不走婚终身遗憾。

——ALZX,四十岁左右,篝火晚会主持人,2008年9月4日。

随着地方主体参与到社会互动当中,地方性就成为目的地旅游经济发展的副产品,成为不同利益主体协商的结果,地方和本土的意义均为社会所建构。[48]摩梭人常常用走婚跟游客开玩笑,用口头上的玩笑提供给游客一种体验与消费地方的方式:

现在来了这么多客人,大家来到这里也不容易嘛,来自大城市,本来就想走婚,但是没有走成,带着遗憾回家的人很多。

——ALZX,四十岁左右,篝火晚会主持人,2008年9月4日。

在口头上(关于走婚的玩笑、对走婚故事的“叙述”)、视觉上(走婚表演、重新构建女性的着装打扮与走婚之间的关联)以及外在的肢体接触(舞蹈、拍照、重新建构的“抠手心”文化)上重新塑造走婚文化,是摩梭人提供给游客的最能激发地理想象的旅游产品。

换言之,地方性是是通过社会互动与社会关系不断协商与重构的,而不是一个地方的绝对特征。[48]地方与人、观念、行为方式等流动相关联,并在这种联系中被表征和体验。[66]旅游发展的语境当中,新的走婚的意义被不断再生产。无论是摩梭人实践中的悄悄地“走来走去”,还是游客想象中的随意而暧昧的男女际遇,抑或是主流媒介所宣称的“走婚而不乱婚”,走婚的文化定义是随着社会情境的改变和需求而被重构的。泸沽湖的地方性,不在于它到底是什么样子,而是不同群体对它的主观想象和协商。就如一位落水村文化精英所言:

无论谁怎么说,那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摩梭,就像杨二车娜姆的那两本书,在外人看来,那就是摩梭。又像别人问摩梭人,摩梭走婚是什么样的,摩梭人若回答走婚就是乱走,一次可以走三四个,那这也代表了摩梭。

——尔青,2009年3月,电话访谈

摩梭人通过对地方性的自我表征,迎合外界对泸沽湖的地方想象,为外界提供可供消费的具有旅游价值的地方,使泸沽湖的地方性处于协商之中。摩梭人自身对泸沽湖的地方认同和对泸沽湖地方性的认知也在协商中处于动态状态,并且群体内部表现出非均质性。

四、地方实践:基于性别差异的多元认同

(一)摩梭女性:游客凝视下的认同重构

大部分中国人关于“女儿国”的认知多来自于古典神话《西游记》,其中描绘了一个全部由年轻貌美的女子居住的西凉女国,路过那里的男子受到热烈欢迎。泸沽湖借助“女儿国”的形象定位,向游客传达出西凉女国的地方意向。关于泸沽湖的想象地理中,泸沽湖的美景、美女和暧昧氛围都是可供消费与体验的旅游商品。泸沽湖旅游管理委员会的领导叙述过这样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投诉案件:

前两天有个男的,游客,跑到管委会来说要投诉,说自己花了200多块钱请摩梭女孩子吃烧烤,最后还没有走成婚,实在是不应该,太生气了,要求赔偿他的经济损失。

——泸沽湖管理委员会领导A,四十岁,非摩梭男性,2008年8月22日。

许多摩梭女性都有被要求走婚的经历,甚至有游客提出付费走婚,在男游客“色眯眯”的凝视下,摩梭女性自感沦为男性的玩物[67]:

许多男游客经常会半真半假地问我们是否愿意和他们走婚,还有些游客会问我们有没有父亲。这些话让我们很反感。*引自网页“泸沽湖摩梭母系文化的尴尬,游客常要求走婚”,http://big5.china.com.cn/city/txt/2007-05/11/content_8240704.htm。

在这种场景之中,对摩梭人来说很正常的情感际遇被塑造成一种可以随意消费女性身体的奇特商品,严重伤害了摩梭女性的民族文化情感,对于一些“有所企图”的游客,摩梭女性甚至会用恶作剧来进行报复。

有研究认为卖淫现象是旅游业发展常见的副产品[68],这在早期的泸沽湖也未能完全杜绝。但泸沽湖卖淫现象的出现有着特殊的文化背景。不少男游客来到泸沽湖,就是想体验走婚,而当地的摩梭姑娘尤其反感这种需求,在落水村就出现越来越多KTV、洗头房、按摩房等场所,雇用外地女孩假借摩梭身份提供有偿走婚服务,在主流社会并不光彩的卖淫行为嵌入到泸沽湖就摇身变成提供摩梭文化体验。不但为游客提供服务,当地男性也会去这些场所消费,落水村民对这种愈演愈烈的现象深恶痛绝,“有偿走婚”一来玷污了摩梭文化和泸沽湖的纯净氛围,二来当地人男性的消费,使得这些男性的固定走婚对象蒙羞,造成了不少家屋矛盾和社会纠纷。后来这些场所被村集体和旅管委清理出落水村。

据大多数1950、1960年代民族学调查报告和田野记录,摩梭男女走婚相对自由,尤其是在年轻的时候,不论男女,大都有多个短期伴侣,进而从中发展出性情相投的长期伴侣,甚至女性如能有多个走婚伴侣,也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50, 69]然而在今天的大众媒体中,摩梭婚俗变成人们猎奇的对象,原本正常而私密的男女之事,附着上了人们对泸沽湖淫乱、落后、原始的地理想象,摩梭人自感被贴上污名化的标签,因而不断尝试运用媒体手段重构走婚的规范与准则,使走婚在主流文化道德语境中去差异化和去边缘化。强调走婚与结婚具有同样道德属性的话语在网络文本和流行读物中随处可见:

需要说明的是,摩梭人虽然实行走婚,但不乱婚。他们有自己的道德规范与行为准则,不可以同时与几个人相好,而只能选取一个。一旦双方感情破裂,只有断了关系后才可以重新与另一个走婚。*引自网页“摩梭人如何走婚:严禁近亲走婚绝不乱婚(组图)(3) ”http://culture.china.com/zh_cn/life/folk/11022831/20060921/13640203_2.html。

外界对走婚文化的色情期待和女性可以成为消费品的观念将摩梭女性的情感选择置于被动地位,摩梭女性在走婚实践中遭遇巨大压力,无孔不入的现代性规训和建立在权利差异上的游客的凝视,使走婚对于摩梭女性而言变成一件“丑事”,如今在泸沽湖,摩梭女性鲜少与男游客深入交往,与男游客的公开恋情更是少之又少。一名摩梭女子与蒙古族的男游客走婚并育有一子,但这件事在家务中被低调处理,在谈话中会被刻意回避。摩梭女性在性实践中选择更加保守的倾向,虽然被称之为“心酸的事”,但更是适应情境的自主选择。摩梭女性的保守倾向,并非是反对变化与开放,而是面对全球化和旅游开发所带来的一系列影响之时所采取的对自我身份最为有利的文化选择,是与外界和地方协商的结果。

(二)摩梭男性:利用地方想象的身份强化

与摩梭女性不同,摩梭男性倾向于将走婚作为炫耀的资本和旅游发展语境下重新建构身份的重要素材。[70]正如下文的受访摩梭男性所言:

很多女孩子跑过来说:“大哥你晚上回来我跟你走婚。”我这个人就是晚上有名,白天不是很有名……走来了好多女孩子,来到我家,长住的都有,呆上几天的都会喜欢我。

——扎西,2008年9月3日。

这位四十岁左右的受访者扎西被称为“走婚王子”,在摩梭的旅游圈里相当有名,据说很多大城市的女孩千里迢迢去到泸沽湖,就是为了和扎西走婚。网上更是传说他曾与3 000个女孩子走婚。他在里格半岛经营着一家旅社,关于他个人魅力和走婚事迹的宣传为他的旅行社带来了大量生意,而他空闲时都会在旅社与游客聊天、拍照,讲述摩梭文化和他的人生经历,并把能够代表他个人魅力和与游客的合影放在旅社里面的茶吧的墙壁上。

如果说旅游营销是扎西利用走婚经验进行自我宣传的重要因素,那么下述这位阿拉扎西则完全将其作为强化个人身份的资本:

以前有记者专门采访过我,写过一篇专访,讲我走婚的过程。我现在的老婆是我第26个老婆,这26个都是摩梭女孩,是16岁到19岁期间走过的。要是算上后来外地的还多,二十多个都不够,后面就多了,有广州的、北京的、也有四川的,还有贵阳的。

——阿拉扎西,四十岁左右,上门落水村的摩梭男性,2008年9月4日。

调查期间受访的大多数摩梭男子并不忌讳谈论自己的走婚历程。摩梭男性通过丰富的走婚经验体现自我优越感,从被凝视的无能为力中解脱出来,恢复自尊。例如,虽然现实情况中,摩梭男性在与女游客的交往中并不能获得掌控权,但有年轻的摩梭男子表示与女游客走婚就是在玩弄女游客。对走婚经历的炫耀与男权话语体系下的男性气概相符[71, 72],也与许多男游客将女性作为消费品的意念相符。在这种话语下,摩梭男性将“我者”与“他者”的身份彻底颠覆,旅游发展语境下的“走婚”不但成为他们在旅游发展的语境中彰显自我、营销自我、甚至旅游促销的手段,更是摩梭男性重新建构我者身份的策略。

当然,很多摩梭男性与女游客之间也并非露水情缘,很多摩梭男性也希望通过与女游客发展长期的恋爱关系,深入体验现代社会中的性别角色。然而,摩梭男性与女游客的恋爱关系对本地社区的稳定产生了负面的效应。有一些小伙子在生育子女后,抛弃自己的摩梭伴侣,与女游客私奔,最后因难以适应城市社会的生活,又狼狈归来。这些案例让摩梭人对外来女孩子心有余悸:

以前我走婚我觉得挺好的,但是出现了个别的现象,这些现象只是个别,但是这个势头不好,作为男的无所谓,作为女的麻烦就大了,虽然我们摩梭家庭孩子在母亲家舅舅来养,但是那些女的心里有很大的反响,都不敢找本村的男的,村里面的女的找外面的男的还不是因为对村里男的不放心!那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她们不相信不能怪她们,本来是我们男的这方面做得不好。你想玩可以玩一下,但是不能把自己的老婆丢下,再说有孩子了,玩过火了把孩子丢下,不是不好嘛?!现在的男女都走婚都有重新的认识,外来的东西对走婚还是有冲击的,并不一定走婚是最好的。

——JLP3,二十多岁,落水村摩梭男性。

旅游接待发展之初,年轻的摩梭小伙子觉得外面的女游客懂得多、会打扮,能带给他们新鲜感,而如今这种新鲜感被审美疲劳所取代,他们也意识到一旦处理不好与女游客的关系,会给自己的家屋和本地社会带来伤害,越来越多的摩梭年轻男性重新发现本民族女性的优点,将摩梭女孩作为婚恋对象的首选。旅游语境下摩梭男女两性在婚恋实践方面经历了不一样的历程,但谨慎择偶,致力于保持长期的伴侣关系是他们共同的选择。

表征地方身份的文化符号不是僵化不变的,会追随情境选择最有利的改变途径,一方面,走婚被外界视为摩梭文化的符号,摩梭人也会巧妙地运用这一文化符号实现本地的经济发展;但另一方面,旅游的发展并没有使得走婚传统降格为一个简单的经济工具。事实上,旅游发展使得摩梭人对自身的文化差异有了更加直接的体验,保存传统文化的呼声不仅没有消减,反而愈发受到重视。不少摩梭人,尤其是摩梭家屋的女性当家人(达布)认为走婚是最适合摩梭人的婚恋方式,放弃走婚就等于放弃摩梭母系大家庭。旅游所带来的大规模流动并没有将泸沽湖锻造成与其他地方同质化的地方,甚至旅游流动本身就是塑造地方性的重要力量。从调研期间的统计数据看,落水村相较没有开发旅游的摩梭村落开基村而言,人口的流失更少,家庭规模更大,实践走婚模式的人口比例更高,民族文化得到更好地的保护和弘扬,这一趋势十分显著[73]。

五、结论与讨论

用哈维倡导的辩证方法来看待地方[13],动态地理解环境与地方之间的关系[74],旅游目的地就成为不断变化与进步的地方。在地方的动态过程和实践中,基于地方性的价值和意义不断生产出来。[75]地方不是被动的活动平台[76],地方处于整体的人文社会的过程之中,地方主体本身也会通过选择、抵抗、重构等实践参与到地方性的生产中。在全球化的快速流动当中,泸沽湖与外界的联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化。泸沽湖的地方性是由媒体、游客的旅游实践以及本地人的地方实践中复杂的文化、价值、知识、资本互动所共同表征、建构和重塑的过程。在旅游目的地,不同的利益诉求被创造出来,各种知识与文化意义被消费,而这些知识与意义可能来源于更广阔的社会文化网络,也可能基于本地的独特性和个体化,也可能二者兼有。[76]在泸沽湖,各方对彼此的利益与需求进行协商,本地人、游客、媒体等借鉴与利用对方的知识体系,将地方话语的生产纳入持续进行的过程之中,更展现出地方内部的多元认同。旅游发展的语境下,媒体通过对地方社会、经济、文化现实进行建构与再现,生产出旅游吸引力赖以生存的异质性地方意向,使游客对于地方的想象与凝视可以建立其上。摩梭人在地方经济发展的动力驱使下,建构新的文化符号并为其赋予符合旅游发展语境的意义,当地人通过提供“舞台化的真实性”[77],为游客创造一个可供体验与消费的地方。泸沽湖的地方性成为外部地理想象与地方主体实践的协商,这种地方性表现出十足的主观性和不稳定特性。

地方性不是绝对的现实,而是话语与知识生产的过程。新的话语与知识,以及其所定义的地方意义反过来指导地方成员的地方实践。[78]对于地方内部的不同社会群体来说,在地方性的生产之中,处于不同的社会关系与情境之中,与外界之间的互动机制存在显著的差异。换言之,地方成员在实践中重新建构地方的意义,而不同群体建构地方的方式和方向也并不一致。对于摩梭女性而言,旅游虽为家屋物质条件的改善提供了绝佳机遇,但又将女性身体置于外界的凝视之中。受制于男权意识对女性身体的消费、想象、甚至规训,以及出于对自身利益和母系家屋利益的权衡,摩梭女性选择了更加保守的认同。与摩梭女性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摩梭男性社交主导的社会角色在旅游发展情境中得到更大发挥,开放、随性的生活方式迎合了游客对泸沽湖的地理想象,旅游发展带来的经济发展又为其身份展演创造了物质条件。摩梭男性利用外界对泸沽湖的地理想象,实现了更加具有地方特质的我者身份的建构与表征。地方内部多元的认同与实践,进一步使地方与地方认同复杂化,形成了新的地方特质与地方差异性。[47]对泸沽湖案例的考察,从性别视角展现了地方内部认同的差异,以及内部不同性别在地方性协商过程中的不同实践。地方在内部与外部、内部多元群体的协商过程中不断演变,这一过程展现出旅游发展语境中泸沽湖的地方性生产与消费之间复杂而动态的相互作用。地方性实践的确置于全球化政治经济背景当中,然而全球文化的出现绝非必然。[36]就像泸沽湖的案例所展现出的情况,外界的联系和地方内部的分异并非消弭地方性的力量,而是地方性持续生产、不断建构的重要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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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于尚艳】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转型时期中国城市新移民的地方感与文化身份认同研究——以珠三角为例”(41171125);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跨境民族的流动性、空间生产与文化建构——云南世居民族案例”(41261031);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教育地理学:国际学校学生身份认同的建构与协商”(41328002)

2014-11-01

F590; G127

A

1000-5455(2015)02-0099-11

魏雷,甘肃白银人,华南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博士研究生;钱俊希,江苏扬州人,理学博士,华南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副教授;朱竑,甘肃临夏人,理学博士,华南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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