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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西方社会福利思潮的思辨与最新进展

2015-03-17梁誉王磊

理论月刊 2015年1期
关键词:社会福利自由主义思潮

□梁誉,王磊

(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江苏南京 210046)

现代西方社会福利思潮的思辨与最新进展

□梁誉,王磊

(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江苏南京 210046)

工业革命之后西方社会逐渐形成以自由主义、马克思主义和社会改良主义为主轴的三大社会福利思潮。自由主义福利思潮崇尚个人自由与市场机制,认为政府的作用必须是边际性的;马克思主义福利思潮主张国家保障,断定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条件下才能真正实现人的自由、公平和正义;社会改良主义福利思潮则秉承平均主义与国家的福利责任。而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以“能力建设”、“机会平等”、“积极福利”为核心价值的社会投资理念悄然兴起,使西方福利思潮又迎来了新的转身。

社会福利思潮;自由主义;马克思主义;社会改良主义;社会投资理念

社会福利思潮是在一定时期内,在某个或某些国家和地区所流行的并占主导的、具有鲜明的理论性、系统性和指导性的社会福利思想倾向。它既是时间和地域范围内社会福利理论的集成,又会通过政治理念和社会意识能动于实践,对社会政策产生巨大的影响。纵观社会福利思潮的形成与发展,当代西方社会福利的理论与实践经过几百年的发展,流派丛立,枘凿冰炭。就社会福利的思想渊源、价值基础、意识形态,以及人们对各种社会福利思想所进行的哲学、政治学、经济学等方面的探讨而言,现代社会福利从18世纪开始,逐渐形成了以自由主义、马克思主义和社会改良主义为主轴的三大社会福利思潮。三种福利思潮凭借彼此之间强大的理论张力和不同的理念追求,分别对不同时期和不同国家的政治、经济、社会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1 现代西方社会福利流派与思潮的发展脉络

回溯现代社会福利思潮的发展历程,不可避免地要理清在不同时期社会福利思潮影响下的社会福利流派的兴衰。社会福利流派是在一定历史时期里,由一批思想倾向和福利主张相似或相近的经济学家、社会学家、政治学家组成的社会福利派别。而社会福利思潮又是由多个不同社会福利流派所构成。因此,社会福利流派的演变轨迹始终渗透在社会福利思潮的发展脉络之中。

现代意义上的社会福利思想产生于欧洲工业革命以后。随着近代工厂制度的建立和工业化所促使的资本主义的快速发展,以古典政治经济学和功利主义为理论基础的古典自由主义思想,在18世纪欧洲启蒙运动的带动下得以流传,并在19世纪中期成为主导西方社会的福利思想派别。与此同时,在自由资本主义的不断发展下,市场劳动者的失业率和贫困问题的不断增加,工人运动和阶级矛盾的不断激化,促使社会主义福利思想在这一时期兴起。尤其是19世纪中后期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建立,使其社会福利思想作为批判资本主义的主要理论武器登上历史的舞台,为西方社会福利思想的发展注入了一剂新鲜的血液,同时也促使着了资本主义自身改良运动的发展。19世纪末20世纪初,马克思主义内部产生了理念分裂,一派继续宣扬用革命的手段实现无产阶级专政,而另一派主张走议会斗争和改良道路,用渐进的方式实现社会主义。

19 世纪末,以激进自由主义和新历史学派为代表的国家干预主义的福利思想开始出现,并在20世纪前期借助凯恩斯主义和瑞典学派而盛行。得益于对经济大萧条的反思和战后恢复与发展的需要,二战以后的30年间,伴随着福利国家的普遍建立,以强调国家责任和国家福利的社会民主主义社会福利思想开始勃兴,成为这一时期的主流社会福利思潮。但20世纪70年代以后,受石油危机和经济滞胀的严峻挑战,社会民主主义和福利国家遭到了来自新右派和新马克思主义的口诛笔伐,各国社会民主政党纷纷下台,新政府通过消减福利成本、严格资格条件、消减给付水平和福利私有化等政策措施,对社会政策进行了重大调整。随即在欧美国家出现了一股倡导自由和重回市场的新自由主义思潮,社会福利思想再一次向右倾斜。

2 三大福利思潮的理论前提

作为西方最早出现的社会福利思潮,自由主义的福利思想体系拥有包括古典经济学和功利主义在内的较多理论源泉。古典经济学的开创者亚当?斯密(Adam Smith)认为,个人利益和公共利益会在市场中自然得到协调,每个人追求自己的利益会促成社会总利益的实现,因此,一个国家最好的经济政策就是对私人经济采取自由放任的政策,完全不加干预。[1]18世纪末,边沁(Jeremy Bentham)第一次系统的论述了功利主义的基本原理。他断定,“共同体是虚构体,由那些被认为可以说构成其成员的个人组成。共同体的利益是组成共同体的若干成员的利益总和。”[2]穆勒(James Mill)在继承边沁的理论同时,又从利己与利他关系和自我牺牲等方面对其功利思想进行了改造。[3]在此后200多年的时间里,尤其是20世纪70年代后新自由主义的兴起,无论是伦敦学派、现代货币学派还是供给学派,这些理论都在很大程度上继承了古典自由主义的基本原则和渗透了功利主义的血液。

马克思主义社会福利思潮的理论前提是在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以及无产阶级贫困化和社会再生产理论中获取的。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虽然创造了人类历史上最高的生产力,但是,“在一极是财富的积累,同时在另一极,即在把自己的产品作为资本来生产的阶级方面,是贫困、劳动折磨、受奴役、无知、粗野和道德堕落的积累。”[4]并且,“劳动者越是生产更多的财富,他的生产在威力和范围上越是增长,则他反而越来越贫困。”[5]只有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才能实现每个人真正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另外,在社会再生产理论中,马克思认为,社会再生产是生产消费和生活消费的统一。[6]劳动力再生产的基本手段是消费,主要是通过在资本市场和社会保障满足基本消费需求中获取的。由于在社会化大生产的条件下,劳动者的风险会逐渐增加。为了确保劳动力扩大再生产以适应现代经济发展的需求,必须通过社会保障来减轻劳动力在其生命历程中经受的各种风险,保证社会再生产的顺利进行。[7]

社会改良主义福利思潮在严格意义上说是在古典自由主义和马克思科学社会主义的影响、继承和批判下发展起来的,其理论依据主要为费边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费边主义在政治上认为,社会主义作为历史的必然,不应通过暴力手段来实现,需要循序渐进地进行过渡。正如萧伯纳所言,“必须放弃那种认为我们是独立的个体的自高自大的幻想,并把我们的那种只注意于自己的修养的嫉妒心转变过来去服从那个更高的目的,那就是服从公共福利。”[8]因此,费边主义福利理论所秉持的是贫困发生的结构观和集体主义的福利观,强调全面性的福利制度。社会民主主义作为一种社会福利思想,其把社会政策视为促进资本主义发展的一项极其重要的内容。它认为社会福利制度的实行,在一定程度上缩小了贫富之间的差距,维护了社会稳定。也正是社会民主主义所包含的社会公平和社会权利的精神,使其在二次大战之后得到了欧美各国普遍的实践。

3 三大福利思潮的核心议题

古典自由主义从经济自由出发,主张市场机制是推动经济发展的根本,强调国家不应干预经济。新自由主义者继承了古典自由主义福利思想的基本原则,反对分配公平;反对国家的全面干预,强调个人责任和充分发挥市场的主导作用;要求消减福利,提倡社会福利的市场化和私有化。无论是新旧自由主义者,其社会福利思想所关注的核心议题是——市场在增进人类福祉中是否居于支配地位。他们将社会福利定义为个人从其行为特别是市场交换中获得的满足。认为在资本主义经济制度中,只要合理地调整生产资源和分配国民收入,就能实现提高整个社会经济福利的目标。[9]而国家的义务仅限于保护社会的安全,以及建立并管理某些必须的公共机构和公共工程。

马克思主义在构建其社会福利思想时认为,社会主义社会保障基金是劳动人民创造的社会财富,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故而,马克思主义社会福利思想的核心在于:社会总产品必须通过分配和再分配(如社会保障制度)缓解社会的不公状态,必须通过树立国家的权威保证社会保障制度的统一、平等、有效。因此,后来以苏联为代表的社会主义国家都相继建立了国家保险型的社会保障模式。在这种模式中,国家在社会保障制度中发挥着决定性作用,社会保障的所有支出全部由政府和企业承担,所有社会成员都有权利拥有社会保障,享受国家所提供的福利待遇。

社会改良主义的社会福利思想与自由所主张的市场主导、反对国家介入和个人自由的理念相左,也与科学社会主义所宣扬的通过阶级斗争和革命的方式实现无产阶级专政的主张迥然相异。在福利意识形态上,社会改良主义的核心议题主要聚焦于国家责任的发挥。正如社会民主主义者所认定的,创造一种能够给予人们真正的安全保障感的社会保障制度,是国家的一项义不容辞的责任。[10]因此在社会民主主义所盛行的福利国家,无论是累进税制还是普遍福利,无不体现了国家和政府对于人们社会经济生活的干预,以及国家为实现公民社会权利和结果公平所进行的努力。

4 西方福利思潮的关键词及理念分化

纵观现代西方福利思潮的演变,其追逐的终极目标都是为了实现人类社会的自由、公平和正义。由于每种思潮所产生的背景,演变的路径,以及秉承的核心价值各有不同,形成了福利思想的分化,使不同的国家走上了不同的福利之路。

4.1 关键词一:自由

自由主义者所推崇的自由是个人主义的自由,认为个人自由是市场制度存在的基础和经济自由的基本出发点。只有实行完全的个人自由才能保证经济和社会的有效运行。马克思主义宣扬资本主义是一种强迫劳动者失去人身自由的制度。它站在无产阶级利益的立场上认为,真正能体现人的本质的自由,只能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通过无产阶级革命才能最终实现。社会改良主义者受社群主义和集体主义的影响,在他们看来自由意味着在公正和互助所确定的限度内,以自我负责的态度发展个性的权利,摆脱令人屈辱的依附他人的地位。[11]只有通过劳动力的非商品化,减少自由市场对劳动人民的侵害,才能实现公民真正的自由。

4.2 关键词二:公平

基于公平的“平等待人”或“一视同仁”的概念,古典自由主义认为公平的原则只有两条:不侵害他人的基本人权以及按劳分配财富。新自由主义者在继承古典自由主义的公平思想的前提下认为,完全的平等是不可能的,相反某些不平等在很大程度上还利于社会的运作。在马克思主义者看来,资本主义社会的公平只是形式上和法权上的,不具有实质性。只有在共产主义下,通过国家政府的权威性和立法的形式,才能保证社会的统一性、公平性。社会改良主义奉行普遍主义和平均主义的目标,他们坚持,一个社会如果过度放任市场的作用,不加以节制和改良,很容易造成社会不公的现象。人们所享有的基本权利必须是平等的,国家必须重视结果的平等。

4.3 关键词三:正义

作为度量社会制度合理性的主要指标,正义同样在各种思潮中扮演着重要的价值理念。自由主义的正义论把正义看作是维持一个由形式规则和程序结合的整体,它以法治结构的形式保证个人追求自身利益的合理性,从而使人们在自由的生活中并通过自身的责任实现社会对正义的追求。对于正义,马克思主义认为,人类社会发展的基础是社会的生产方式和物质生活条件,故正义要与一定的社会生产方式的要求相适应。从这个意义上讲,马克思主义者认为资本主义的社会是极其不正义的,只有在社会主义制度下才能完成私人利益与公共利益的统一。社会改良主义者在看到了自由主义将人视为一种工具的弊端,在对其进行反思的同时,坚决主张人的价值平等与正义平等的统一。他们既承认个体的差异,但又倡导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与公正。

5 社会投资:新社会福利思潮诞生的前夜?

三大社会福利思潮在工业革命之后的200多年里相互影响、循环往复,为资本主义的兴盛、福利国家的诞生与发展奠定了极为重要的思想和理论基础,但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全球化、新技术革命、知识经济等潮流的冲击,以及人口、劳动力市场需求等新风险对人类生产生活影响的不断加大。新自由主义影响下的福利政策造成了日益严重的贫困和社会排斥,引起并加剧社会的分裂。为了应对危机,福利国家纷纷开始调转福利的航舵,一种以“能力建设”、“机会平等”、“积极福利”为核心价值的社会投资理念(social investment perspective)悄然兴起,并逐渐席卷整个福利国家。为此我们不禁要问,社会投资理念究竟为福利国家的革新带来了什么?社会福利思潮是否正在迎来新的变化?

追溯社会投资理念,其最早缘起于20世纪早期瑞典学派所提出的生产性社会政策的主张。但社会投资理念真正发挥其实质性和普遍性影响力却在1990年代以后。1992年,OECD在召开的部长级会议率先采纳了社会投资的理念。[12]随后受经合组织的影响,欧盟也于1997年开始关注社会投资理念,[13]并进一步在“里斯本议程”中得到巩固。1998年,吉登斯(Anthony Giddens)超越了传统的“左”与“右”的分歧,提出了构建“社会投资国家”的思想。[14]之后,无论是国家层面上英国新工党政府所推行的新政,[15]北欧国家所普遍实施的家庭友好政策,还是欧盟层面上推出的“社会投资包计划”。这些政策的逻辑都可以贴上社会投资的标签,昭示着社会投资理念在全球范围内的勃兴。

社会投资理念之所以受到福利国家的青睐,主要在于它跳出了传统福利思潮关于“左”与“右”的争论,在尊重市场机制和实现机会平等的前提下,重铸了国家的职能。福利国家应该最大化地投资于能力建设和社会服务来提高人们的就业水平和生产力,而不是直接的提供经济援助。相较于传统的福利思潮,社会投资理念实现了风险应对机制从“消极福利”到“积极福利”,风险管理维度从“横向分类”到“全生命周期”,劳动力管理视角从“宏观数量”到“微观能力”,以及社会公正观“股权人”到“利权人”的转变,有效的协调了市场与国家的功能定位,使福利国家走上了一条较为“中间”和良性发展的轨道。

当然,伴随着社会投资理念的发展,反对之言也不绝于耳。一些学者认为社会投资理念过于强调对“未来”的关注,忽视女性主义视角的作用,[16]尤其是对社会保护忽视的攻击最为激烈。正如艾斯平一安德森所言,“有一种趋势是认为激活可以代替传统的收入维持计划。这可能是天真的乐观主义,不过更糟糕的情况是,激活很可能达不到预期目标。”[17]的确,在一个不平等加剧的时代里,社会投资不能忽略和代替社会保护,适当的社会保护对于一个有效的社会投资战略来说是一个重要的前提条件。但是,对于传统社会福利思潮的理念优越性,及其对社会政策与经济发展的共生性来看,社会投资理念的确超越了自由主义和社会改良主义片面性弊端。并且相较于马克思主义式福利的最终实现,社会投资理念又具有一定的现实性。面对福利国家在社会投资理念上所逐步达成的共识,不得不承认,社会投资理念似乎正在逐渐成为一股影响西方国家的新的社会福利思潮,并有机会主导福利国家今后的发展方向。

[1][7]林闽钢.现代西方社会福利思想——流派与名家[M].北京:中国劳动社会保障出版社,2012.9,45.

[2]〔英〕杰里米·边沁.道德与立法原理导论[M].时殷弘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58.

[3]〔英〕约翰·穆勒.功用主义[M].唐钺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36.8—17.

[4]〔德〕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708.

[5]〔德〕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54.

[6]〔德〕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390.

[8]〔爱〕萧伯纳.费边论丛[M].袁续藩等译.北京:三联出版社,1958.116.

[9]Forder.A.Theories of Welfare[M].London: Routledge,1984.27.

[10]丁建定,魏科科.社会福利思想[M].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05.197,205.

[11]〔德〕托玛斯.迈尔.社会民主主义导论[M].殷叙彝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6.105.

[12]OECD.New Orientations for Social Policy[M]. Paris:OECD,1994.12.

[13]Morel.N,Palier.B,Palme.J.What Future for SocialInvestment[M].Stockholm:Digaloo,2009.41.

[14]〔英〕安东尼·吉登斯.第三条道路:社会民主主义的复兴[M].郑戈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122.

[15]Zaidi.A,Welfare-to-Work Programmes in the UK and Lessons for Other Countries,http://www. euro.centre.org/data/1256301189_92058.pdf.

[16]Jenson.J,Lostintranslation:thesocial investment perspective and gender equality[J]. social politics,2009,(4):446—483.

[17]Vandenbroucke.F.,Vleminckx.K.Disappointing Poverty Trends:Is the Social Investment State to Blame?,JournalofEuropeanSocialPolicy, 2011,(5):450—471.

责任编辑 梅瑞祥

10.14180/j.cnki.1004-0544.2015.01.027

C913.7(195.6)

A

1004-0544(2015)01-0139-04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12&ZD063)。

梁誉(1987-),男,山东青岛人,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博士生;王磊(1980-),男,云南昆明人,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博士生,云南中医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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