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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西达娃小说中的文化杂糅

2015-03-17李占彪

黑龙江工业学院学报(综合版) 2015年12期
关键词:文化身份救赎

李占彪

(四川民族学院 汉语言文学系,四川 康定 626001)



扎西达娃小说中的文化杂糅

李占彪

(四川民族学院 汉语言文学系,四川 康定626001)

摘要:扎西达娃试图在文本中调和三种文化关系:汉文化、西方文化和藏族宗教文化,把读者带入他的情感体验,希望可以找到新的宗教拯救之路。通过文本细读的方法,尝试从作者的文化身份和情感结构入手,分析解读作品中所呈现的文化杂糅现象。

关键词:文化杂糅;文化身份;情感结构;救赎

新时期以来,在汉文化熏陶下成长起来的藏族作家扎西达娃受到西方、现代、他族文明等多重文化的冲击,民族文化身份意识逐渐觉醒。在创作中,扎西达娃试图调和三种文化关系:汉文化、西方文化和藏族宗教文化,把读者带入他的情感体验,希望可以找到新的宗教拯救之路。笔者通过文本细读的方法,尝试从作者的文化身份和情感结构入手,分析解读作品中所呈现的文化杂糅现象。

一文化身份:从张春生到扎西达娃

“文化身份,是文化主体对文化特征及自身文化归属的确认,一般是文学、文化研究中的民族特征以及明显带有民族烙印的某种文化特征。”[1]扎西达娃原名张春生,生于重庆,父亲是藏族人,母亲是汉族人,因此他有一个地地道道的汉族人的名字:张春生。但是走向创作道路的张春生,给自己取的名字却颇具藏族色彩“扎西达娃”,扎西在藏语中是“吉祥”的含义,而达娃指的是“月亮”,“扎西达娃”是藏族人最普遍的名字。我们不能简单看待这次名字的改变,名字的改变意味着张春生从某种意义上抛弃了汉文化的身份,他的世界彻底转向雪域高原。他开始写作浓郁的藏文化色彩小说,早期的写实主义小说,注重描绘拉萨街头形形色色青年男女的现代生活,但小说的底色是那个充满宗教信仰的圣地,凝视着这个陌生世界的变化,虔诚的男女和红尘男女混合在一起,表现出各自的信仰和失落。

对张春生来说,也许扎西达娃的身份更适合他。扎西达娃这个新的身份赋予了张春生新的使命和意义,赛义德在《论晚期的风格——反本质的音乐和文学》中谈到:“身份就是我们通过自己的作为社会的、历史的、政治的乃至精神的存在物的生存而强加于我们自己的东西。”[2]在张春生的身份变成扎西达娃以后,这个藏族名字,作为一种符号表明了他的精神故乡所在,即使他依然不会用藏文书写,但他笔下的每一个文字都指向了藏宗教文化的寻求和救赎。他重构他的文化记忆,自觉地回到拉萨这个朝拜者的圣城,他放弃了他者的眼光打量和拷问这片神秘的雪域高原。扎西达娃曾在散文《芝麻开门,一盏神灯》中这样写道:“我曾见过的众多人物在被我的幻像所扭曲的环境中消亡,而唯一的真实却蕴藏其中,在时间让我的个人意志得以自我实现、自我积累、自我扩张的同时,我已把真实的记忆演变为最原始的状态,成为现实与历史的通灵者。于是,日喀则,这个历史名城,在我的精神世界中,便幻化为一篇小说。”[3]从这段自我创作的叙述中,我们清晰地看到张春生怎样变成了扎西达娃,他怎样把个人化的情感体验升华为具有魔幻现实主义的小说,成为“现实和历史的通灵者”。细读扎西达娃的作品,读者会发现经过他“幻象”加工的人物,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藏民族的灵魂和心灵。正因为对这种文化身份的认同,笔者认为在当代受到魔幻现实主义影响的作家中,扎西达娃即使文笔青涩,就魔幻的现实表现力度上,他是首屈一指的。

《西藏,系在皮绳结上的魂》描述了一个荒诞怪异的世界,扎西达娃“借用魔幻现实主义手法,面对藏族文明与现代社会之间的极大反差,在作品中寻找民族之根”。[4]婛经历了苦难的历程,“我”把“她塑造成一个新人的”“我从她纯真的神情中看到了她的希望”。最后,“我代替了塔贝,婛跟在我的后面,我们一起往回走。时间又从头算起。”[5]这个结尾颇令人寻味和深思,首先读者看到“时间”这个意象,“从头开始算起”,这是扎西达娃小说中经常可以看到的时间定义,在扎西达娃小说的世界中,时间是循环的、封闭的,这意味着古老的藏民族似乎是静立在雪山之巅,没有改变,在漫长的宗教岁月中,保留着古老的仪式和传统,而作为新人的代表婛就要穿越历史的迷雾,走出一条新的道路。但是为什么我们选择一起往回走,而不是向前走,其实作为新人的我们要找寻现代时间,纠正被塔贝误认为神的话的英语广播,只有这样,在现代的世界中,我们重新相遇,去识别和判断莲花生的掌纹地。在藏传佛教中,莲花生大士伏藏是坚不可摧的,即使世界上发生任何灾难,甚至整个地球毁灭了,莲花生都可以拯救芸芸众生。莲花生既是力量和智慧的象征,也是生生不息的象征,这里扎西达娃似乎给我们这样一个答案,现代文明的“我”和代表着古老文化的“婛”结合,才能找到真正的人间净土的理想国“香巴拉”。这个现代人的“我”正是更名为“扎西达娃”的“张春生”。婛和“我”的文化寻根之路,也是自我的救赎之路。

二情感结构:从寻找到救赎

对比扎西达娃前后小说中的人物,读者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创作的精神探求之路。早期小说中青年男女在八宝街溜冰、喝甜茶、听收音机,他们适应这个社会改革开放的变化,他们大部分忙着找工作和谈恋爱,虽然与在布达拉宫磕头朝拜的人并置一个时空中,但是他们的世界没有交集,这些青年人不去思考,不去朝拜,只注重现实生活的是是非非,他们是活跃在拉萨街头的新青年。个别朝拜的求佛男女,他们的眼神也不清澈,他们迷茫地面对未来。

随后,扎西达娃慢慢地打开写作空间,他的小说世界不仅仅局限于拉萨街头,开始走向灵魂深处的悸动。在这里笔者借用雷蒙德·威廉斯的情感结构的观点来尝试解读扎西达娃作品中的精神诉求。“情感结构(Structure of feelings)”早期的含义主要是指某一个时期人们共享的价值观和人物心理,后来增加了文化霸权的内涵。随着扎西达娃在创作道路上越走越远,他的小说也越来越深刻地揭示在西方文化和汉文化影响下的藏文化的抗争和妥协。在扎西达娃小说英文译本中,对他的评价是“make an important contribution to a profounder understanding of the Tibetan world.……deal with the psychological tensions aroused by the conflicting demands of a society in flux where old values and traditional culture are being challenged by the forces of modernization.”[6]

在扎西达娃长篇小说《骚动的香巴拉》中,他把西藏现代历史的变迁浓缩为凯西庄园的故事。在小说的开头有个很有意思的情节,凯西庄园在迎来新主人凯西·坚巴欧珠后,“屋里一切东西都换成了外国货,镶松木条的地板铺着厚厚的地毯,上面安放着几只牛皮革的大沙发、西式茶几、隐藏在箱板内的落地收音机,上面一层配有留声机(这些东西暂时无法使用,因为凯西这地方还没有电力)、维多利亚式的大吊钟、欧式大立柜、红色的天鹅绒落地窗帘、屋顶悬挂着几盏大功率的汽灯……”当读者读到括号里面的提示内容“没有电力”时,不禁哑然失笑,凯西庄园的汽灯时代让留声机这个西洋货无用武之地。为什么坚巴欧珠把留声机带到这个没有电力的庄园里,为什么他要在挂着汽灯的房顶下面布置一个华丽的欧式风格的客厅,当那些附近的庄园主和家眷们看到这样一种情形,应该是怎样一种表现,小说中并没有表露。接下来小说通过七岁的孩子才旺娜姆的视角描述了别处庄园主家的龌龊不堪。坚巴欧珠的客厅和附近庄园主的客厅风格的截然不同,隐含着两种不同的文化立场,这种文化立场通过无用武之地的留声机更强有力地传达给读者一个信号,即使还没有电,留声机仍然以无声的形式彰显西方文明的在场,这个古老的庄园因为这样一个新奇事物的出现,风雨欲来风满楼。后来,凯西庄园变成了凯西公社,它的主人变成了公社书记伦珠诺布。

凯西公社的新一代居民是牧羊人达瓦次仁,这个乡巴佬最初认为录音机录上自己的声音就是装进去自己的灵魂,以为自己要死了。他的惶恐不安正是处于现代转型期的整个藏民族的心理写照,面对现代物质文明,他们一下子处于被抛弃的状态,内心纠结不安。紧接着,扎西达娃把读者带入他的宏大历史的魔幻叙事之中,他选取那些文明符号的代表,把西藏比喻成一个大熔炉,东方和西方,宗教和政治等各种力量风起云涌。汪晖在《东西之间的“西藏问题”》中谈到“ 神智论创造了一种理想的超现实的西藏形象,一片未受文明污染的,带着精神性的、神秘主义的,没有饥饿、犯罪和滥饮的,与世隔绝的国度,一群仍然拥有古老的智慧的人群。这个西藏形象与农奴制时代的西藏现实相差很远,但却从不同的方向塑造了西方人对东方、尤其是对西藏的理解。”[7]超现实的西藏也正是扎西达娃笔下的西藏,但他并没有回避农奴时代的西藏现实,正是一种外部力量打开了一直相对封闭的西藏世界,一系列政治事件和西方文化入侵使青年人精神骚动,去追求心中的香巴拉,“西藏人的灵魂遨游在无法用天文数来计算的一个庞大得无与伦比的时间和空间里……经历了无数次循环的劫难之后,人类才能看见人类自身的最后结果——彻悟,从一切无知和痛苦中获得解脱。”[8]

青年人情感结构的冲突点是宗教信仰神秘性的消解和年轻人信仰的失落,内外行为的共同促使,使传统处在断裂与延续的临界点。扎西达娃对传统断裂有着清醒的认识,但是对传统如何延续的答案却一直在路上。他坚持少数民族话语方式和批判立场,“批评性的少数民族话语力求建立能够真正容纳差异的社会、文化结构,并批判那种欲将人类削剪为单一的统一模式的主宰机制。”[9]他试图寻求宗教的救赎之路,希望构建新的文化理想,融合藏族原初文化、汉文化和西方文化为一体。正因为如此,扎西达娃的小说风格呈现出多元文化主义的文化杂糅现象,这正是小说所表达意义的张力所在。

参考文献

[1]王宁.文化身份与中国文学批评话语的建构[J].甘肃社会科学,2002(1).

[2]爱德华·W.萨义德.论晚期的风格——反本质的音乐和文学[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83.

[3]扎西达娃.古海蓝经幡[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0.

[4]徐琴.西藏的魔幻现实主义[J].西藏民族学院学报,2005(3).

[5]扎西达娃. 扎西达娃小说集[M].北京:中华书局,2011.

[6]Tashi Dawa.A Soul in Bondage——Stories from Tibet [M] .beijing :Chinese Literature Press,1992.

[7]汪晖.东西之间的“西藏问题”[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23.

[8]扎西达娃.骚动的香巴拉[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1:352.

[9] (英)巴特·穆尔-吉尔伯特,等,编撰.后殖民批评[M]. 杨乃乔,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Class No.:I206.7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蔡雪岚)

The Cultural Hybridity in Zhaxi Dawa’s Novels

Li Zhanbiao

(Sichuan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 Kangding, Sichuan 626001,China)

Abstract:In his writings, ZhaxiDawa attempts to coordinate three cultural relations: the Han culture,the Western culture and the Tibetan religious culture, which bring readers into his emotional experiences and find a new path for religious redemption. In the way of intensive reading, we can find out the cultural identity and emotional structure. This paper tries to analyze the cultural hybridity in ZhaxiDawa novels.

Key words:cultural hybridity; cultural identity; emotional structure; redemption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6758(2015)12-0137-3

基金项目:2011年度四川省教育厅面上项目“康巴作家扎西达娃小说文化研究”(项目编号:11SB124)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李占彪,助教,四川民族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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