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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苏联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成史研究中的三大难题

2015-03-17

关键词:费尔巴哈恩格斯苏联

王 慰

(长安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西安710064)

马哲形成史研究的基本目标是厘清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的性质、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成的动力和马哲形成史研究的意义。但是,为研究旨趣与方法所限,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始终受困于这三大问题,进展迟缓,创新乏力,不仅难以与西方相关研究抗衡,更严重影响了马哲形成史研究发挥其应有的理论作用。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对我国相关研究一度影响较大,深入探讨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存在的深层次问题,对于更好地推进我国的马哲形成史研究具有切实的借鉴意义。

一、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的性质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诞生在人类思想发展史上是不是一次革命,这个问题是马哲形成史研究中的一个基本问题,对这个问题的认识不仅涉及到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成过程的把握,更事关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实质的理解。前苏联研究对这个问题的态度是非常明确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诞生是人类思想发展史上的一次伟大革命。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将这一点视为金科玉律。那么,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的性质是什么,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诞生在什么意义上是一场革命,前苏联研究却并未对此提供明确的解答。这一问题的长期延搁既阻止了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的形成,也严重影响了前苏联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

20 世纪30年代,马克思的一些早期作品相继发表,其中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使得西方学界很多学者认为卢卡奇、科尔施等人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得到了强有力的佐证,从而大大推动了西方学界对马克思主义的反思,直接促成了第一次青年马克思研究热潮和西方马克思主义诸多主题(最著名的如两个马克思)的形成。这一轮青年马克思研究热潮的一大焦点正是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实质,马克思思想的底色到底是第二国际那样理解的带有强烈实证色彩的科学还是深深源自西方近代启蒙思想与人道主义的哲学?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前苏联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对此反应迟缓,甚至认为《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不过是《神圣家族》的准备材料。“二战”结束之后,马哲形成史研究再一次在西方学界兴起,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性质问题再一次成为西方学界研究的焦点。面临着西方学界的巨大学术压力,标志着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正式形成的奥伊则尔曼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形成》终于1962年出版[1]。

这一著作的出版表明前苏联已经明确而充分地认识到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的性质问题具有的重大理论影响与现实效应,但前苏联研究认为本研究的前提条件是用马克思主义进行指导,“因此,只有从马克思主义的立场出发,才能把马克思观点的形成过程科学地再现出来”[2]。在需要概括或界定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性质或其形成的实质时,前苏联研究往往以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相关论述作为答案或定论,如恩格斯认为唯物史观与剩余价值学说是马克思的两大发现,列宁认为青年马克思经历了从唯心主义到唯物主义、从革命民主主义到共产主义的转变,等等。这表明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的性质问题在前苏联研究中仍然无法被明确地提出来——它认为这是一个不成问题的问题。也就是说,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的性质问题在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中是作为不证自明的当然前提存在的。在前苏联的马哲形成史研究中,唯物史观的形成一直是研究的焦点,如巴加图利亚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成的主要途径就是社会本质与社会结构的发现[3],而列宁的两个转变论更是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的基本构架。

因此,虽然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在表面上也是根据时间顺序依次解读马克思、恩格斯的文本,但由于解读的标尺早已定好,解读的主要任务是落实“两个转变论”,即将马哲形成过程中马克思、恩格斯的每一个文本和观点与“两个转变论”一一对应起来。在这样的研究方式中,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的性质问题自然不可能凸现出来,因为这个问题一开始就已经被规定下来了,而且渗透到了研究的每一个环节之中。这种直接移用经典作家的观点来解决学术问题的做法无疑是有问题的,抛开列宁的“两个转变论”被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机械套用不说,“两个转变论”是列宁在不知道青年马克思的许多手稿与读书笔记等的情况下做出的,因此,列宁的这一著名观点也是有待于进一步发展的。而前苏联的研究亦步亦趋地落实“两个转变论”,不敢越雷池一步。

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的性质问题在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中为什么会被遮蔽,这主要与前苏联对马克思主义及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解与定位有关。前苏联研究认为马克思主义是人类思想发展的结晶,是当代社会科学的代名词,对人类社会的本质及其发展趋势已经做出了科学的分析。而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是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基础,马克思主义对人类社会发展的很多分析都是基于马克思主义哲学。因此,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的性质问题绝不仅是一个历史问题、学术问题,而是马克思主义之中的一个基础性、根本性的理论问题,对这个问题的理解会直接影响到对许多重大理论问题的理解。例如,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研究中,马哲形成史研究与《资本论》研究可谓是两大重点,这一情况的形成绝非偶然,两项研究之间存在密切的关系。西方许多研究认为马克思不是实证主义者,《资本论》从根本上说也不是实证主义的研究,马克思归根结底是人道主义者,西方研究并且认为只有基于青年马克思的人道主义才能真正理解《资本论》。前苏联研究认为西方学界的这些观点完全错误,并且是别有用心的,需要坚决予以回击。这既是前苏联抨击西方学界的“两个马克思”的理论出发点,也是促使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形成与发展的一大原因。

这一理论与学术背景也就说明了,为什么世界一流的前苏联马克思恩格斯研究院拥有极为丰富的马哲形成时期马克思、恩格斯的文本及其他文献,但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的形成却是姗姗来迟;同时也说明了,在20 世纪60年代初马哲形成史研究形成之后,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为什么要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相关观点来界定对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性质的任何开放性探索。因而,前苏联与西方的马哲形成史研究在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的实质问题上形成了明确的对立:其一,在研究目的上前苏联研究是要解释马克思主义哲学,而西方主流的研究一直致力于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简言之,前苏联关心的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是怎么成型的,而西方研究关心的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是怎么回事。其二,在研究路径上,前苏联研究遵循的是演绎,因为前苏联对马哲革命性质的界定先于马哲形成史研究,而西方研究强调重构,反对前苏联式的对马哲革命性质的先验与僵化界定。

因此,同样是面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在19 世纪40年代的西欧凸现这一历史事实,前苏联研究与西方研究的反应与困惑大不一样:西方研究一刻不停地追问,马克思主义这一如此激进的思想为什么会在19 世纪中期的西欧产生?西方研究认为这只能理解为西方思想长期发展的结果,如哈贝马斯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反传统主体哲学思潮中的一支,吉登斯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对现代性的反思与批判,伯尔基认为“马克思主义根本上属于欧洲政治和社会理论的主流传统”[4]。可见,西方研究关注的重点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与西方思想传统的关系,或者说,关注的重点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如何孕育的,而前苏联研究关注的重点则是说明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如何孕育直到成型的。

前苏联研究由于限制探讨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的性质从而在两个问题上陷入困境:一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为何由马克思、恩格斯创立?在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中,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孕育还能予以把握,即或多或少还能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出现的历史必然性,但马克思、恩格斯为什么会成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创立者却很难把握。前苏联研究在说明这一问题时往往会认为这与马克思、恩格斯的个性有较大关系,这就使研究带有较多的先验论或神秘主义色彩。二是马克思、恩格斯是如何超越西方思想尤其是西方近代思想的?由于前苏联研究把重点放到论证青年马克思、青年恩格斯的哲学思想是如何逐步形成的,因此,它至多只能论证青年马克思、青年恩格斯的哲学思想经历了革命,却不足以说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诞生在人类思想史尤其是西方思想史上也是一次革命,因此,它往往将青年马克思、青年恩格斯批判与超越的某些思想界定为西方思想的实质。

二、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成的动力

依通常的理解,诞生于19 世纪中期的西欧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必然经历了一个从无到有的质变过程,那么,这个质变是如何发生的呢?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成过程中的动力又是什么呢?由于前苏联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形成问题处理成马克思、恩格斯哲学思想的形成问题,因而,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成的动力问题也就转化为青年马克思、青年恩格斯哲学思想形成的动力问题。由于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的主要做法是用统一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去解读马克思、恩格斯的相关文本,重点在于找出文本中有哪些符合马克思列宁主义哲学原理。因而,在前苏联研究中,马克思、恩格斯早期的文本就只有成熟程度上的不同或者量的区别,马克思、恩格斯哲学思想的形成过程被理解为一个量变的过程①拉宾在《论西方对青年马克思思想的研究》中已经明确地提出了“在研究青年马克思思想发展的人面前会产生一系列问题。这个发展过程是某种起初的观点不断扩展的纯粹量变的过程,还是由性质上不同的几个阶段所组成的呢”,因此,这里所说的量变主要是说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在整体上是基于已经完成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或马克思列宁主义哲学原理体系来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形成过程,而不是说前苏联研究不主张在研究马哲形成史时采取某种历史的或质变的理解。。

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之所以难以解决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成的动力问题,是因为这个问题与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的性质问题一样,在很大程度上也被前苏联研究忽视了或遮蔽了。要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成的动力需要历史地、具体地对待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形成,这恰恰是前苏联研究有意无意想回避的。因为这无疑以承认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历史的产物、马克思主义哲学具有历史局限性为前提。

由于前苏联研究把青年马克思、青年恩格斯的思想发展界定为从相对不成熟到相对成熟的转变,因而除了解释何谓不成熟、何谓成熟之外还需要说明何以不成熟、何以成熟。成熟与否的判断标准是前苏联马克思列宁主义哲学原理体系。在说明何以成熟、何以不成熟时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通常的思路是:由于青年马克思、青年恩格斯还受到唯心主义世界观的影响,因而还无法完整全面把握某某问题的本质,或是由于青年马克思、青年恩格斯已经理解了人类社会的本质,因而他们能够走出思辨哲学或唯心主义,等等。例如,前苏联研究认为青年马克思、青年恩格斯在某一时期之所以持有抽象人本主义观点主要是因为他们还没有科学地理解人类社会。不难发现,这种思路充满了同义反复、循环论证,因为这至多说明了青年马克思、青年恩格斯的世界观与它们对具体事物的看法之间有不可分割的紧密联系,因而这只是说明了一个非常一般性的理论问题,即世界观影响具体观点。但真正重要的问题——青年马克思、青年恩格斯的哲学思想即世界观是如何发展演变的却没有得到推进,青年马克思、青年恩格斯哲学思想发展的动力是什么仍然模糊不清,因为前苏联研究是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体系这个抽象平台上探讨这个问题的。因而,前苏联研究无法捕捉到青年马克思、青年恩格斯思想发展的动力,而只能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体系内深化对青年马克思、青年恩格斯的哲学思想何以成熟或何以不成熟的理解,即通过分析青年马克思、青年恩格斯某一哲学观点进而把握到支撑这一观点的深层思想基础。

青年马克思、青年恩格斯哲学思想形成过程中的一个显著现象就是他们不断地批判以前接受或认同的人物及其观点。就青年马克思来说,曾深刻地影响过青年马克思并受过他批判的思想家就有黑格尔、布鲁诺·鲍威尔以及费尔巴哈等人。至于影响过青年恩格斯的人那就更多了,例如赫斯、蒲鲁东、亚当·斯密等。要搞清楚青年马克思哲学思想发展的动力就必须说明青年马克思与这些思想家的关系,说明青年马克思接受他们与批判他们的原因所在,但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却难以揭示这些原因。以青年马克思与黑格尔、费尔巴哈的关系这两大最重要的关系为例,前苏联研究只能根据马克思1837年给他父亲的信的叙述说明青年马克思是如何接受黑格尔哲学的,但没有清楚地说明马克思为何会在1842年末1843年初第一次对黑格尔哲学展开全面的批判,也难以说明青年马克思为何正好是在1842年末1843年初转向对费尔巴哈哲学的整体接受。前苏联研究大多数时候只是非常宏观地说明一下黑格尔哲学的实质以及费尔巴哈对黑格尔哲学的批判,但无论是对黑格尔还是对费尔巴哈哲学的分析都是基于马克思列宁主义哲学原理,例如说黑格尔哲学是思辨哲学,费尔巴哈在社会历史领域还不是唯物主义者,等等。且不说用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来把握黑格尔、费尔巴哈哲学是否足够合理,问题是青年马克思对他们哲学思想的理解是否就符合他们的哲学思想的实质呢?因此,这与其说是按照马克思的思想来思想,倒不如说是替马克思思想。因而,前苏联研究只是反复申说虽然青年马克思、青年恩格斯深受黑格尔、费尔巴哈的影响,但马克思、恩格斯从来不是黑格尔主义者或费尔巴哈主义者,甚至很早就超越了他们。

前苏联对青年马克思思想发展的“自发”状态与“自觉”状态的著名区分很好地表现了前苏联研究对马哲形成动力的理解特点:前苏联研究认为,一般说来当马克思在批判他人的时候他是自觉的,前苏联研究做出这一区分的意图在于说明,当马克思还在接受某一哲学家的思想的时候他就已经超越(或者部分地超越)这位哲学家了,只不过马克思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这方面最显著的例子是青年马克思与费尔巴哈的关系。前苏联研究认为虽然马克思在1843、1844年热烈地欢迎、赞扬费尔巴哈,但其实马克思已经在很多方面超过费尔巴哈了,例如强调政治、注重从社会这一方面把握人的本质、反对对人的抽象理解,等等。无疑,前苏联研究是想秉持这样一种立场:马克思是站在自己的理论立场上评价(包括起初的赞扬和后来的批评)费尔巴哈的,也就是说费尔巴哈至多是马克思的同路人。按照前苏联研究的理解,费尔巴哈只是在某些方面刺激、提醒了马克思,而不是马克思在某种程度上接受了费尔巴哈的思想,一旦马克思发现自己超越了费尔巴哈,他就会自觉地批判费尔巴哈。

不难发现,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成的动力问题上前苏联研究坚持的底线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是马克思、恩格斯独创的,这一理论立场与前苏联研究对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的性质问题所持立场是一致的。因此,也就不难理解前苏联研究反对把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创立视为黑格尔的辩证法与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简单相加。前苏联研究的这一观点原本是正确的,但它对辩证法与唯物主义的具体关系并不是很感兴趣,它感兴趣的是在青年马克思、青年恩格斯的每一部作品中找出符合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的东西,以描绘出马克思主义哲学是怎样逐渐成型的。

对于前苏联这种具有鲜明的渐变、量变特征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成理解方式,阿尔都塞和科拉科夫斯基分别提出了与之有重要区别的“断裂说”和“张力说”。阿尔都塞认为青年马克思哲学革命是以思想断裂的方式发生的,青年马克思哲学思想发展的基本方式是马克思的自我批判而非量的累积[5]。科拉科夫斯基认为青年马克思的思想是浪漫主义动机、人类解放的动机和理性主义决定论动机的统一体,三者的张力才是青年马克思思想发展的动力[6]。虽然阿尔都塞和科拉科夫斯基对青年马克思哲学思想发展动力的理解有不小的差异,前者主要着眼于青年马克思哲学思想的具体内容,后者重视青年马克思的思想取向,但二人都主张开放式的探索而非简单的思想定性。

三、马哲形成史研究的意义

对于马哲形成史研究的意义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在成型阶段和发展阶段的看法基本一致,但也有些变化。例如在成型阶段,巴日特诺夫在《哲学中革命变革的起源》中认为:“从三十年代初开始,曲解《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错误观点就在西欧广泛流传,这种观点根本歪曲了马克思的这部著作的真正内容”[7]2;“分析一下马克思的这部还很少得到我们研究的著作,可以进一步弄清马克思主义的基本思想的起源,帮助我们更深入地理解马克思世界观的形成过程,这一过程的来源、动力和形式,以及马克思主义的各个组成部分的有机联系”[7]序言2。奥伊则尔曼也认为:“探索马克思和恩格斯从唯心主义和革命民主主义走向辩证唯物主义和科学社会主义的道路,我们便可以更深刻地理解马克思主义奠基人所完成的哲学中的那个革命变革的实质”[8]2;“对这些著作估计不足就意味着向资产阶级的马克思主义伪造者作沉默的让步”[8]18。这表明,这一阶段前苏联主要是在反驳西方学界对马哲形成史的歪曲或误解上来理解马哲形成史研究的意义的。

到了20 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仍然强调要反对西方学界的错误观点,但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成过程的直接研究却更加突出了。拉宾在《马克思的青年时代》中就非常重视研究马克思主义形成过程中的整体性、统一性,并认为“不仅要分析马克思所说的论点的内容,而且要尽可能详尽地分析马克思转向这些论点的实际的、具体的路径”[9]19。而《黑格尔左派批判分析》一文更主张:“如果不了解黑格尔左派的观点体系,那末,要理解马克思、恩格斯对黑格尔左派的批判(例如在《神圣家族》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的批判),要理解这种批判对哲学思想发展的意义,将始终是学院式的或教条式的”[10]。

总的来看,前苏联主要是从正反两方面把握马哲形成史研究的意义,即科学说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形成过程和反驳西方学界对马哲形成问题的错误理解与歪曲宣传,二者统一于维护马克思列宁主义哲学原理体系,这与前苏联对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的性质和形成的动力的理解也是完全一致的。那么,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的意义与价值是否得到良好的实现呢?从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的具体情况来看,前苏联的研究虽然取得了较大的进展,但在实现马哲形成史研究的意义与价值上存在很多问题与不足。

先来看前苏联对西方学界的批判。除了西欧共产党一些理论家的观点,举凡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的、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西方马克思学的以及西方学术界的马哲形成史研究,几乎无不在前苏联研究的批判范围之内。虽然前苏联对这些研究的态度有所区分,但由于这些研究在具体的研究目的、立场、路径与方法等上面都有很大的差异,而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的根本宗旨在于维护马克思列宁主义哲学原理体系的真理性,因此,它不可能将这些研究的具体差异视为研究的重点,这就势必易于造成只是大而化之地看到这些差异甚大的研究的若干共性。从西方学界的马哲形成史研究具体情形来看,西方学界的研究不仅没有被前苏联的批判所击败,反倒在20 世纪50 至70年代形成了青年马克思研究的高潮。而且,相比于20 世纪30年代那一次青年马克思研究热潮,许多研究主题都得到了继承与拓展,如从两个马克思的关系到马克思与恩格斯的关系,从自然辩证法批判到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等等。这些情况表明,西方学界的马哲形成史研究并不是低水平的,大多数研究也不是用西方学者主观故意歪曲所能解释得了的。概而言之,前苏联对西方学界的批判基本上是一种外在批判,缺乏深入西方学界研究的内在理路进行有针对性的分析。

再来看前苏联对马哲形成过程的理解。诚如拉宾所言:“谁若是以为苏联学者对青年马克思的研究主要是凭一时的、随形势而变化的想法,那么他就忘记了这样一个最重要的事实:这些研究一贯是以丰富的理论和方法论为依据的”[9]5。然而,拉宾的话也正好体现了前苏联研究的“先天”不足。前苏联1979年出版的《十九世纪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若是和1959年出版的《哲学史》第三卷相比,其研究方法与基本观点确是有所深化,但与1962年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形成》相比则未见多大提高,研究的问题意识、重点、路径与方法等都非常接近。在前苏联的研究中,倒是有一种类似于西方马克思学的研究(前苏联有时称之为苏联马克思学)展现了不一样的特点,如拉宾对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写作过程的研究和巴加图利亚对《德意志意识形态》“费尔巴哈章”文稿写作顺序的研究等。对于这种研究而言,引入马克思列宁主义哲学原理无补于事,甚至会显得荒谬,因而在这种研究中以往作为评判标准的马克思列宁主义哲学原理体系也就有意无意地被悬置起来了。值得注意的是,这类研究成果受到了西方学界尤其是西方马克思学界的很大关注,同时需要说明的是,这种研究在前苏联整个的马哲形成史研究中并不是主流,而且也没有推动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的重大转型与发展。

马哲形成史研究的意义问题较为充分地体现了前苏联对马哲形成史研究的定位与理解。以上两点考察展示了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的某些根本问题。前苏联研究认为没有纯粹的零度意识形态的马克思学,这无疑有很大的合理性,但前苏联却又几乎完全从政治或意识形态来理解马哲形成史研究,这种理解与定位从理论上看并没有错,但由于前苏联研究对政治本身的理解较为片面、空洞,从而使得这种理解也陷于片面与抽象。结果,前苏联的马哲形成史研究只具有政治的向度,发挥某种政治的功能[11],却严重丧失了自我更新的能力和为前苏联的社会主义建设提供思想支持的价值。

综上所述,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预设了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的性质,遮蔽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成的动力,片面规定了马哲形成史研究的意义,这三个方面统一于维护马克思列宁主义哲学原理体系的真理性。虽然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在20 世纪50 至80年代取得了一定的进展,但受制于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僵化理解,上述三个问题始终没有呈现为明确的研究主题,这使得前苏联马哲形成史研究在很大程度上成为马克思列宁主义哲学原理体系的注解。结果,马哲形成史研究的理论与实践价值不仅没有较好地彰显出来,前苏联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僵化理解反倒更加强化了。

[1]张亮.传统马克思哲学研究模式的历史形成:一种知识社会学审理[J].学术月刊,2005(12):5-10.

[2]拉宾.西方对青年马克思思想的研究[M].马哲,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137.

[3]巴加图利亚.马克思的社会结构学说的形成[M]∥沈真.马克思恩格斯早期哲学思想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179.

[4]伯尔基.马克思主义的起源[M].伍庆,王文扬,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3.

[5]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M].顾良,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48.

[6]科拉科夫斯基.摘要重述与哲学评论[M]∥吴晓明,张亮.当代学者视野中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西方学者卷(补卷).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405-411.

[7]巴日特诺夫.哲学中革命变革的起源[M].刘丕坤,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

[8]奥伊则尔曼.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形成[M].潘培新,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64.

[9]拉宾.马克思的青年时代[M].南京大学外文系俄罗斯语言文学教研室翻译组,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2.

[10]马利宁,申卡鲁克.黑格尔左派 批判分析[M].曾盛林,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7.

[11]胡大平.从文本的深处走向历史的深处——马克思主义哲学解读模式化的理论意义[J].浙江学刊,2006(6):1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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