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书的策略学

文_本刊记者徐浩程

村支书的策略学

文_本刊记者徐浩程

不同角色的人担任村支书，有不同的治村思路。企业经营者多喜欢走“村企一体化”的经济发展模式，退休官员习惯利用人脉为村庄向上争取政策项目，大学教授更多关注在重建农村社会关系上，一些社会精英重在如何让农民自主的意识觉醒……

蓬溪县长坪村已经成为四川新农村建设的一张“名片”。5月，四川“全省幸福美丽新村建设推进工作现场会”其中一个点就选在这里。

让长坪村村支书李远贵自豪的还有，“省市政府很多宣传画面都是在我们这儿取的景。”当地近百栋风格统一、造型别致的三层农房鳞次栉比。

几年前聚居点刚开始修的时候，他可没有这么轻松。“农村三大难，计生提留宅基地。聚居点涉及到选址、征地、拆迁、分配等等环节，每件事都需要讲策略，不然哪里出一点问题，都搞不成。”

“当好一个村支书，讲策略和办实事一样重要。”他感慨称。

处理矛盾要有轻重缓急，要拿捏得当

村支书往往需要通过办实事来聚人心。但是如果不讲策略，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人心很可能一下子就垮了。

与李远贵几年前一样，安徽一村支书唐发正在搞新农村建设，遇到的问题更具代表性。

“我们搞新村建设缺钱，好不容易有家公益组织愿意资助每户4万元，算下来近百万元。”唐发焦头烂额地告诉记者，“人家给这么多钱，条件就一个，按照他们的风格建设新居。”

这个条件却惹恼了村中的李姓村民。

他所在的村唐姓村民占5成，李姓占4成，其他姓占1成。“我们没得什么宗族，但同姓基本都沾亲带故，很容易形成一个主意。这次就是李家一个长辈以风水名义不同意，其他李姓的也就跟风。”

一边是现代社会组织，另一边是不完整的传统宗族组织，先后都找上了村党支部。

就此，最初有村“两委”委员建议“干脆召开村民大会，对新居风格一人一票来投，少数服从多数”，镇上有领导也同意，但唐发认为没有那么简单。

“这种涉及房子、宅基地的事情不能蛮干。开大会可以啊，但怕是票没投出来，两大姓倒是打起来了。”他称这种方式是把矛盾激化，让对立公开化，最终很容易走向非理性、情绪化的局面。

“公益组织之所以提出按他们的风格建设新居，就是希望改变我们的一些观念。”泗洪村“两委”的一名干部称。

基于这点，唐发就把矛盾就“缩小”到风水问题上。一方面，请人来给李家长辈讲建筑学上的风水是怎么回事；另一方面，由村主任出面做其他人的工作；自己则与公益组织协商，尽可能的按照当地民居风格来设计新居。

“最主要还是我们姿态和工作到位了，把李家长辈的工作做通了。”唐发称，后来公益组织的项目还是最终落地。

当然，该强势时也需要强势。

在这过程中，有户村民突然写申请说“房子旧了，要装修”。“拆迁范围内本来就不准翻建房屋，再说他一装修，天知道赔偿要涨多少。”唐发怎么做工作都不行。

该户村民翻建房屋开工那天，他让村主任去负责把装修工人赶走，同时写书面材料，把情况反映给书记镇长。

唐发当时给村主任交代去只说一句话，必须得有翻建的审批单子，如果没有话就要管。“我知道他没有，才敢如此强硬。给镇上些报告，既是提前汇报以防出事，也是怕他真拿到审批单，我们就被动了。”

协调关系要有大局观，也不能拿着鸡毛当令箭

与长坪村相隔不远的拱市村是四川“全省幸福美丽新村建设推进工作现场会”选的另一个点。

因为“基础好”，这里也经常接待各种调研、考察。

“基础好的村我认为除了经济基础比较好之外，还有几个含义，第一是村支书、村主任与乡镇关系比较好。第二是村支书、村长在村里面与村民关系比较好，有一定威信。”一名乡镇干部称。

该村一名村民称，最害怕两种村支书。一种是那种大惊小怪，老是以领导自居，拿大道理吓唬人，拿鸡毛当令箭，拿条文给你套，好像就他行就他懂！另一种就是那种牛气哄哄的，只听书记、镇长的，同样的工作，一般镇干部去安排，能推就推，能躲就躲。

“绝大多数的村支书，对上下两方面都得有所交待。有人说村支书完全对上负责，这话错了；要说村支书只考虑老百姓的感受，也不完全，村支书必须有大局观。”拱市村村支书蒋乙嘉告诉记者，“对上有所交待，对老百姓要有所维护，是当好村支书这个角色必须的基本功。”

最近不少地方都在建设党支部活动室，以硬件来充实基层组织。“这是好事，但党员活动室、农村文化活动室、村卫生室……各个系统都在建‘阵地’，对一个村来说就有点重复了。”一名村支书告诉记者，他们村就把几个修在一起，虽然有点违背各个系统的要求，但说得过去。“老百姓用起来方便，也不会认为我们是在浪费。”

除了镇村关系之外，协调村内部各种关系也需要有大局观。

一个村内部除了村支部之外，还有村委会、监委会、各种专业合作社、社会服务机构等等各种组织。“一个村支书的大局观就是得完善农村组织体系，通盘考虑，让这些组织各有其位、各司其职。”蓬溪县委常委、县纪委书记赵捷告诉记者。

这些组织之间协调不好，不仅给村支部工作开展带来麻烦，也会影响整个村庄的稳定。

唐发告诉记者，镇上在他隔壁村引进一个农业企业，流转土地种树。“种上后这家企业基本上是一走了之，什么都不管，就等着几年后来砍树，一大堆收尾的事情留给村党支部。但很多事情党支部解决不了，搞得他们那边关系很复杂。”

拱市村的蒋乙嘉（左四）回乡后，在田间修建的竹节堰工程，可以实现储水灌溉的作用。

百花齐放还得调动村民积极性

随着中央对基层组织越发重视，村支书来源正在多元化。

“以前村支书基本上都是土生土长的‘庄稼汉’，如今除了派下来的‘第一支书’之外，不乏一些企业老总、退休官员、大学教授、热心公益的社会精英开始回来农村。”赵捷称。

蒋乙嘉在2007年回乡之前，就是一名开有4家公司、资产千万元的企业老总。这几年，他投入几乎全部身家为村里修了40多公里的水泥路、18口塘堰、30口蓄水池、建立村文化体育活动中心，让拱市村成为周边羡慕的模范村。

“这些‘外来的和尚’治村策略有明显的不同，可以说百花齐放。”华中科技大学三农研究中心一学者向记者分析称，企业老总多喜欢走“村企一体化”的经济发展模式，退休官员习惯利用人脉为村庄向上争取政策项目，大学教授更多关注在重建农村社会关系上，一些社会精英重在如何让农民自主的意识觉醒……

这些不同的治村策略为农村发展带来了多种可能，与土生土长的村支书治村策略相比，这些并无孰优孰劣之分。不过这些策略显示，现在除了经济发展之外，乡村文化、村规民约也日益被重视。

“外来的”要解决“融入”问题，本土的要解决“资源”问题。蒋乙嘉在与其他村支书交流中，听到最多的就是问“没钱没政策怎么办事”。

其实不管是哪种策略，关键在于能否真正调动村民的积极参与。“有些‘外来’的村支书希望能尽快干出成绩，就忽略了这个问题，很多事情村民无法参与其中，产生一些矛盾。”一名官员称。

采访中，有村支书告诉了记者一件事。一名企业老总返乡当村支书后，为每户集中修建了一套房子。虽然是好事，但前期缺乏沟通，村民心里留了个疙瘩，在分房子时候，就爆发了，怎么分都不满意。

开始是抓阄决定谁先选、谁后选，村民就相互争抢，说越到后面可以选的越少。后来又改成直接抓阄，抓到哪套是哪套，村民也不满意，说除非一起抓，不然后面抓的还是不公平。但几百家人怎么可能一起抓呢。

最后这名老总没有办法了，就让村民参与进来，一起商量决定。“后来该村商量出的办法是，分两次抓阄，第一次决定大家的顺序，第二次按照第一次决定的顺序抓阄，抓到哪套是哪套。”上述村支书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