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时光（组诗）

王秀竹

雕刻时光（组诗）

王秀竹

陪一棵树熬夜

吃力地站在风中

昏花望星空

点点盏盏都是眼睛

在晚秋

摇落最后的叶子

你一阵阵地冷

一阵阵的干咳声

拉长瘦弱的身影

这棵树真的老了

交出花果之后

枝上挂满疲惫的孤寂

要比夜色百倍地浓

曾经的绿意如梦

经不住时间反复地洗

而服下一粒粒寒露

只能加重目光里的疼

这样的疼

类似一条河流的枯水期

不是游鱼

很难体会什么叫沉浮旅程

因此

我必俯下身来

捡拾一棵树年迈的叮咛

我必与一棵树一起失眠

把夜熬成补气的汤药

陪你

在今夜

我们的今夜

用年轮录下路过的风声

竹

凿孔为笛

迸飞的音符直抒胸臆

拄地为杖

成为盲者问路的眼睛

随跋涉追梦的人沐雨栉风

也虚怀向远掏空内心

于岁月的河流之上

使出撑篙的气力

撑起一段波翻浪涌的航程

布满情节的一生

尽说枯荣

一肚子直肠子的话

播向朝天大路

曾让板桥老先生

读得老泪纵横

土生土长的精神

一枝一叶一竿

从出发开始

就咬定青山

拒绝平庸和卖弄

即便站成瘦骨

有钙的骨头

才有资格

分析和点评现实的疼

思想和生命

因有钙的骨头

而收集闪电

交出雷声

......

独立寒秋

清霜铺地

很像腌制生活的盐

让换季日子

一滴泪往往比海水百倍地咸

秋后的向日葵不再向日

花盘间成熟的籽实

被谁嗑成了

岁月里一只只无人摆渡的船

剩下的

如根根枯瘦的拐杖

拄着一些飘满落叶的经历

爷爷也曾拄过它

拄过一段极易跌倒的晚年

寒秋拄着

是现实拄着历史

还是历史扶着现实

爷爷拄着

是爷爷拄着秋天

还是秋天扶着爷爷

怎么看

这根根枯瘦的拐杖

都是爷爷的那把老骨头

都是秋天的那把老骨头啊

爷爷和秋天的老骨头

我和诗歌的纪念馆

今夜

如果抒情

必先问一问那把老骨头

一个人一首诗

已经出汗的韵脚和语境

该如何涉水翻山……

雕刻时光

当一部秘史

在阅读的刀锋下呈现别致的纹饰

我只请求

时光的版面

收留血液里的涛声和骨节里的雷响

带着全部的爱全部的疼痛

或以流泪的初衷缓解旱情

在灾年实施一场特殊的降雨

或以沉重的叹息吊唁落雪

在苍茫中铭记一朵晶莹的警句

或以微笑为春天的工地剪彩

在岁月的枝头建筑一座精神的城市

或以一些草丛的摇姿

描述风中的犹豫和不安

或以一条固执的河床

牵引船以及游鱼回家的方向

时光如水

因雕刻的桨声而更加生动

水之上

有我柔软又坚硬的华年

新颖又陈旧的心跳

写意一种民间广泛流行的艺术

让落叶和新枝同时装饰抽象植物均匀的

呼吸

让现实和梦想同时进入具象音乐和谐的

旋律

让灵与肉同时生出铁质的根

发出木质的芽

开出水质的花

让相互的庄稼在相守的深情里同时盛产

黄金的光芒

婆婆丁

隐身于草丛

听雨，听风

听阳光在草尖上行走的声音

埋头苦修

不彰其名

让一颗心静下来

静下来

于无字处开始

吟春咏秋

翻史读经

静下来

把一颗心放在低处

低处藏金

低处养山养水

低处被忽略的细节说破世相

低处更能准确测出灵魂的阴晴

静下来

贴紧泥土

守住自己的根

交出自己的叶

年年岁岁

开着的黄花不瘦

举伞的儿女不愁

一生，不说一句拔高的话

一生，拍胸无愧

一生，只求平而不庸

就把经历的苦熬成中药

解毒清火

拯救多病的思想和虚弱的爱情

也在不同季节里

蘸着这苦

留下自己最为本色的签名

大智蒲公英

大愚婆婆丁

（责任编辑张世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