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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帮灾难报道记者筑起“心理保护墙”

2015-03-15吕传忠

中国记者 2015年7期
关键词:灾难心理

□ 文/吕传忠

如何帮灾难报道记者筑起“心理保护墙”

□ 文/吕传忠

汶川地震后,国内媒体和学界对参与灾难新闻报道记者的心理恢复和建设,曾给予了一定关注,《中国记者》也曾多次刊发相关文章呼吁和探讨。但总体而言,国内媒体在这一领域重视不够,相关机制建设不完善。尼泊尔大地震刚过去不久,本文的分析可谓及时,而且有一定指导作用。正如文中所说,灾难报道之后,记者及媒体机构,都应该对此问题给予足够重视。

灾难报道 记者心理 创伤后应激障碍 地震

那些难忘的典型个案

大家想必对今年初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绑架并杀害日本人质、战地记者后藤健二的事件记忆犹新。微信朋友圈转发的悼念文章里,有一段描述吸引了我的注意。与其有过交往的《经济学人》记者Henry Tricks曾撰文提到,某次两人一起打保龄球,后藤突然变得脸色苍白,因为“球落地的声音让他回想起伊拉克隆隆的炮火声。”

这让我想起新华社亚太总分社的一位女同事。印度洋海啸过后,她是首批被派往印尼灾区的记者之一,见证了灾难最初的恐怖与惨烈。返回香港后一段时间,据说她经常会夜半噩梦醒来,痛哭不能自已,精神一度受到很大困扰。

有时这种负面影响会持续多年。美联社记者Bob Gassaway曾在上世纪60年代报道过越战,然而直至1989年,他在书里坦言战争的影响依然在尾随着他。他自述直升机的轰鸣还会让他不由自主吓一跳,也决计不会凑热闹观看每年7月4日美国独立日的烟花表演,“因为那些光亮和声响太真切、太像战场了。”

学界研究:“敏感”的记者应给予重点关注

尽管记者因工作原因产生精神创伤的事例很多,但事实上新闻业界对此一直重视不够,有人甚至怀疑这种影响对记者来说是否真实存在。一般观点认为,记者的工作是职业行为,他们最重要的任务是把新闻报道出去,而且他们都受过训练或见过大风大浪,会自动在“别人的灾难”和自身之间筑起一道必要且专业的“墙”,从而可以使他们免受伤害。

不可否认,有些记者可以不受干扰地完成工作,然而对另一部分记者来说,他们的工作和个人生活确实会因此受到较大影响。1996年,美国学者辛普森和博格斯(Simpson and Boggs)对密歇根和华盛顿州的130名新闻从业人员进行了调查,这也是较早一项关于相关问题的扎实研究。调查结果显示,灾难发生后,参与报道的记者和那些处理灾难的警察、消防员一样,也会表现出创伤应激反应。

国内近年也做过类似研究。汶川大地震后,复旦大学曾经对249名一线新闻工作者进行了心理问卷调查,其中63.8%的记者承认曾经产生过不同程度的恐惧情绪,接近半数(45.1%)的记者表示会有“情绪低落”,分别有24.8%、19.7%、18.9%的受访者出现焦虑、失眠和噩梦,另有9.6%、8.9%的受访者在行为上出现了“痛哭”和“麻木”现象。

然而,正如波因特传媒研究院的Āl Tompkins在2001年9月15日为波因特网(Poynter.org)所写的那样,尽管记者与紧急救护人员同时并肩作战,然而他们在完成报道后却得不到任何支持。一场悲剧结束之后,当公共安全人员接受心理疏导时,记者却又忙着报道另外一件事情了。

夏威夷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凯文·川本(Kevin Kawamoto)认为,新闻机构有时即使意识到问题的存在,但因为不想“open a can of worms”(打开一罐蛆虫,意为自找麻烦),因而多选择回避这个问题,只要记者完成交办的任务,就万事大吉。

创伤应激障碍真的是一种“病”

有些记者会发现,由于多次参与各种灾难新闻报道,人会逐渐变得麻木,似乎自己已经真的筑起了一道精神之墙,可以抵御灾难现场带来的身心侵害。殊不知,情感麻木也是应激障碍的症状之一。

创伤后应激障碍(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or PTSD)是指人在遭遇创伤性事件后所产生的精神失调现象。按照美国精神疾病协会的定义,PTSD的主要症状包括:患者的思维、记忆或梦中反复、不自主地涌现与创伤有关的情境或内容;情感麻木或回避;神经过敏,对惊吓反应过度,睡眠障碍,焦虑易怒等。如果上述症状持续一个月以上,就可以诊断为PTSD。对于类似症状持续两天以上四周以内的,则可诊断为急性应激障碍。

精神专家认为,早期的不良情绪和急性应激反应如果得到及时的自我调适或心理救援,在数天至一个月内可以得到恢复,否则有可能演化为长期的心理障碍,需要寻求专业的心理医护人员进行救治。

这并非危言耸听。复旦大学所做的关于汶川地震报道的调查显示,离开地震灾区后,61%的记者表示“不良情绪基本平复”,但还有28.9%的受访者表示依然受不良情绪的影响。研究者在文中不无忧虑地说:“现在距离大灾发生已经半年有余,如果记者的不良情绪仍未得到缓解,则有可能发展为创伤后应激障碍、抑郁性疾病和职业倦怠等长期的心理障碍。”

给记者和媒体的建议

《Covering Violence》 一书的作者William Cote和Roger Simpson也奉劝记者,不要以为全神贯注于工作——不论是拍好照片还是写好稿子,就可以免受精神损害。记者要正视自身出现的一些症状(如焦虑、易怒甚至抑郁)并及时应对,以免发展成长期严重的问题。

对于如何做好自我防护,他们给出的建议是,记者在赶往灾难现场前,要做好思想准备,有可能看到听到难以承受的东西。对新手记者来说,向有经验的老记者、编辑取取经尤其重要。在相关新闻报道结束后,要想法和别人分担一下自己的心理压力,不要闷在心里。如果找心理医生不现实或者不必要的话,至少要和同事或家人朋友聊一聊。倘若自觉心理问题的症状比较明显了,那么可能需要要求休假一段时间以转移注意力。“总之要记住,是人就不能免除人类情感和其影响,记者也不例外。”

“达特新闻与创伤中心”(The Dart Center for Journalism and Trauma)隶属于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面向对新闻和创伤研究感兴趣的学生、教育人士、记者和新闻组织提供资源和培训。在记者如何照顾好自己方面,这个机构给出以下建议:

1.知道你的极限。如果你被安排一个自认不能胜任的采访任务,礼貌地对上级表达你的顾虑。告诉上级自己可能不是这个项目的最好人选,解释原因。

2.休息。离开事发现场几分钟或者几小时可能会帮助记者缓解压力。

3.寻找一位敏感的聆听者。他/她可以是编辑或者同事,但必须是你信任的人,知道他/她不会因此指责评判你。最好对方是一位有过类似经历的过来人。

4.学会处理自己的压力。找一个爱好,参加锻炼,或者,也是最重要的,和家人、朋友或某个特别的人呆在一起。试着深呼吸。专业健康机构推荐“很长、很慢地深吸一口气,数到5,然后再很慢地呼出,数到5。想象着自己呼出额外的压力,吸进轻松。”这些对人的身心健康都有好处。

□ 5月11日,市民从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的地震废墟旁走过。(新华社/发)

5.要明白自己的问题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战地记者恩尼·派尔(Ernie Pyle)在1945年4月去世之前写道:“我沉浸于其中太长时间,我的精神不稳定而且我的心绪迷惑,这伤害实在是太大了。”如果这也发生在你身上,你需要寻找专业的心理咨询。

达特中心对新闻机构管理层的建议是:

1.记住:在你的机构里,每个人受的影响都不一样。有的人可能会有即时反应,而有的人可能需要几天、几周、几个月甚至几年才会有反应。那些看上去或口头上说自己安然无恙的记者可能实际上是受影响最大的。

记者的私人问题可能会加深灾难报道对他/她的影响。比如,一位正在闹离婚的员工可能会比其他人受影响更大。

那些受影响很大的员工可能会有一些征兆。疲惫、烦躁和争吵是三个最通常的表现,不管是在工作中或者工作之外。鼓励其他的记者多关注他们。

2.委派专人关注员工的身心健康状态并及时就此给予建议。“9·11”事件之后,新泽西报纸《Āsbury Park Press》委派了两名工作人员任“监察员”,随时关注记者的个人需要,帮助解决问题,为超负荷工作的人安排替班,并和感觉出现身心问题的人谈话舒压。3.提供个人心理咨询。另外,安排集体会议,提示报道要求以及员工可以怎样自助及互助。

4.发电子邮件,鼓励、认可他们的工作,提醒注意事项,发布减压小贴士以及读者对报道的正面反馈等。“9·11”事件后,纽约“The Journal News in White Plains”主编亨利·弗里曼(Henry Freeman)曾给员工写下如下的话:“我们报道新闻,并且我们会继续履行最高的新闻准则。我们的读者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我们。我们每天做的事情——尤其是现在——是很重要的。”“但是,你们照顾好自己也很重要,我们也要互相照顾。”

(作者单位: 新华社对外部)

1.William Cote & Roger Simpson:《Covering Violence》, 2000,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李双龙:《汶川地震中现场新闻记者心理调适调查》,复旦大学传媒与舆情调查中心分析报告,2008年8月。

3.陶文静、赵凯、李双龙:《大地震报道中记者心理健康问题初步研究》,《新闻记者》,2009年第1期。

编 辑 梁益畅 46266875 @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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