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笔下的人文关怀
2015-03-14琼台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海口571100
⊙黄 丽[琼台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 海口 571100]
严歌苓笔下的人文关怀
⊙黄 丽[琼台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 海口 571100]
作为一位旅美华裔女作家,严歌苓对于华人的海外生活是极为关注的,不仅关注他们身体的迁移,更加关注他们心灵的迁移,她从自身经历去揣摩人物心理,给予了作品中人物最大限度的人文关怀。
严歌苓 海外华人 人文关怀 文化 迁移
在旅美华裔女作家中,严歌苓作为一个特殊现象,越来越受到学者与批评家的注意。一个作家的创作或多或少地都会掺入自己的主观思想,或者是从自己作者的身份中跳出来,对作品中的人或事大加评论。而严歌苓就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只是把事情的原委写出来,放到读者面前:“瞧,就是这么回事!”她用那独特的冷淡的笔调创造了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文学世界。她总是擅长用最少的文字,在文字的密缝中深藏思维。所谓文章自有命,不仗史笔垂。
其实严歌苓的笔下世界很简单,可以大致分为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文革”叙事;二是华人的海外移民生活。对于上世纪50年代末出生的严歌苓来说,“文革”的经历是其一生挥不去的阴影,是永远的记忆。所以在她的笔下,反复地、不厌其烦地向读者讲述着“文革”时期的人与事。就像严歌苓自己说的那样:“十年,我们赤诚而蒙昧。反常的社会生活必定产生反常的心态,种种不可思议的行动便是反常心态的外化。”①由此,她认为她所描述的“文革”世界是荒唐的,想让“人们透过荒唐去重新审定整个民族的素质”。
但是,综观严歌苓的作品,我认为她对于华人海外生活的描写更为精彩动人。严歌苓自己是1990年去的美国,那时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要赶着时间来适应,她的英语是一点一点地学起来的,“时间都是做英文功课裁下的边角,从没有写大块文章的从容”②,“到了一块新国土,每天接触的东西都是新鲜的,都是刺激。即便是遥想当年,因为有了地理、时间以及文化语言的距离,许多往事也显得新鲜奇异,有了一种发人深省的意义”。严歌苓自己庆幸“有这样远离故土的机会,像一个生命的移植——将自己连根拔起,再往一片新土上栽植,而在新土上扎根之前,这个生命的全部根须是裸露的,像是裸露着的全部神经,因此我自然是惊人地敏感”。是的,严歌苓是一个非常敏感,感情又很细腻的人,她将自己移民后的生活经历诉诸笔下,以此为素材来描述海外生活的华人群体。
“人在寄人篱下时是最富感知的。寄居别国,对一个生来就敏感的人来说,是‘痛’多于‘快’的。”“东西方的文化、思维到语言,差异太大了。用别人的眼光、观念、角度回过头来看自己的民族和行为,会产生许多新的思考。”③在美国生活过之后,看多了芸芸众生、人生百态,严歌苓刻画出了各种华人的海外生活,其中描写女性的居多。无可厚非,严歌苓是一个人文主义者,她关心那些不远万里从中国来到传说中的天堂——美国的人们。在这些人的身上,仍然保留着中国人的特质:善良、朴素、任劳任怨……他们中的大多数是为了钱而去美国的,许多人为了拿到绿卡,不惜使用一切手段,而女人在这一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与资本,她们可以嫁给外国人,以此来得到绿卡。像《少女小渔》中的小渔:“会吃苦耐劳,但少脑筋。少脑筋往往又多些好心眼。人们还说小渔笑得特别好,就因为笑得毫无想法。”小渔对谁都很好,都是一视同仁。在江伟的饯行会上,“谁邀她跳舞她都跳。把她贴近她就近,把她推远她就远,笑得都一样。江伟的手在她腰上不老实了一下,她笑笑,也认了”。就这样的一个女孩,最后随江伟一起出国。但是两人在国外的日子并不好过,于是江伟就想出了让小渔和一个外国老头假结婚,以此来办理居留身份。在小渔身上,有着和扶桑一样的秉性:对待江伟有着近乎母性的关爱与宽容,对多少有些无赖的意大利老人也善良而温厚。小渔的生存毕竟较扶桑有了很大改善,然而二者的经历又是何其相似!一样的不独立,一样的被男人玩弄!
被李敬泽先生称为21世纪的“雷雨”的《花儿与少年》,讲述着几乎同样的故事:美国老头翰夫瑞来到中国,对徐晚江有意思,而徐晚江和丈夫洪敏为了摆脱生活的拮据,抚养孩子,他俩决定暂时离婚,让徐晚江与翰夫瑞结婚。而翰夫瑞却以为晚江原来就没有家累的。到达美国之后,翰夫瑞办妥退休手续,就为了一步不离地与她厮守。“晚江年少他三十岁,有时她半夜让台灯的光亮弄醒,见老翰夫瑞正多愁善感地端详她。如同不时点数钞票的守财奴,他得一再证实自己的幸运。”④可是晚江的意图并非如此,她陆续地将女儿仁仁、儿子九华,甚至是丈夫洪敏,接到了美国。翰夫瑞眼看着“她把她的骨血一点点走私进来,安插下去,再进一步从他的家里,一点点向外走私,情感也好,物质也好”。晚江甚至能感觉得到翰夫瑞的鄙薄,可是她不管了,她就像是一只老母鸡,紧紧地护卫着自己的家庭。当翰夫瑞的儿子路易想染指仁仁的时候,她就竭力地将路易的视线扯向自己,她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女儿。在晚江的身上,集合了中国女性的所有优点。此处的徐晚江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女性——柔石的《为奴隶的母亲》中的母亲,二者何其相似!两个女人都是为了改善家庭而“出租”给其他男人,“出租”的好处是徐晚江将家人走私到美国,“母亲”给家里带来一百元的收入。而最终结果不论是徐晚江,还是“母亲”,都无法再与丈夫复合,重新来过。徐晚江继续留在老翰夫瑞的身边,当她“又闻到翰夫瑞身上香喷喷的,她觉得自己简直不可思议,居然开始刷牙、淋浴”,“她擦干身体,也轻抹一些香水”。而此刻她的丈夫洪敏却是“在家里了,趿着鞋,抽着烟,典型断肠人的样子”。“而无论你怎样断肠,人们照样开Party”。《花儿与少年》这样的结尾,可真算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相比之下,“母亲”的结局就没有徐晚江这样幸运了,徐晚江起码还有一个男人可以比较真诚地收留她,而“母亲”这样一个“典妻”的身份,时刻在正妻的监视之下生活,在为老秀才生下儿子秋宝一年之后,又被逼离开。回到原来的家之后,儿子春宝已不再认她,丈夫看她的眼光也变得另样。这两个女性都是家庭的牺牲者,由于生活时代的不同,二者的态度也不同:“母亲”作为旧社会的农村妇女,只有逆来顺受地服从;而晚江作为新时代的女性,虽然这种做法不可取,但是她也并没有做坚决的反抗,在她的潜意识里,有着嫁给老翰夫瑞去美国的因子,正是这些因子在作怪,所以她才对丈夫的建议半推半就,做了老翰夫瑞的夫人。其实这也算是新女性的一种生活方式罢了。
在严歌苓看来,全部的“迁移”是不可能完成的。那些老华侨们仍旧保持着原有的知趣、警觉、谦让和防备。“我和他们一样,是永远的寄居者,即使做了别国公民,拥有了别国的土地所有权,我们也不可能被别族文化彻底认同。荒诞的是,我们也无法彻底归属祖国的文化,首先因为我们错过了它的一大段发展和演变,其次因为我们已深深被别国文化所感染和离间。即使回到祖国,回到母体文化中,也是迁移之后的又一次迁移,也是形归神莫属了。”也就是作者注释的“错位归属”。就像曾是“花儿和少年”那样天造地设的爱人,这种“错位归属”使他们不可能旧梦重温。情在义也在,回到原先位置却已是陌生人。彼此心灵的迁移,竟比形骸的迁移要遥远得多。
在一次采访中,严歌苓曾说,她喜欢有趣味的人,俗不可耐不可忍,雅不可耐也不可忍,问她自己是怎么样的人,她顿了顿,笑笑地说:“我是一个谎言家,小说家都是谎言家。”在《海那边》台湾版代后记中,她又做了进一步阐释:“写小说时的浑然无辜的扯谎是艺术的最高真诚。”当然这是作者的自谦了。《无出路咖啡馆》这部作品就是以严歌苓本人与外交官丈夫的相识到结婚的经历为蓝本的。可以说严歌苓是一个很幸运的女人,在她移民到美国之后,就得到了外交官安德烈的青睐,并且为了娶她就算丢掉自己的职务也不在乎,严歌苓自己也曾感慨:“他对我的态度其实已经偏离了美国人的审美。他太看重人的文化、修养了。而且他曾为了娶我丢掉了外交官的职位,这么聪明、会八国语言的男人已经‘士为知己者死’过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俨然一副幸福女人的模样,对丈夫充满感恩。在《无出路咖啡馆》中,“我”来到举目无亲的国外,吸引了一位外交官的眼光,二人开始交往,却受到当局的怀疑,对“我”进行一次又一次的调查。荒诞的是,严歌苓和外交官丈夫的爱情就被质疑有间谍背景,美国联邦调查局在她的住所装窃听电话,无休止地审问、盘查……严歌苓说“这一切都是贫穷”,她解释,美国人是这样认为的:如果一个人在经济上陷入危机,他很可能会在道德上出界。这些经历在《无出路咖啡馆》中都有详细的描述,所幸的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严歌苓的创作已不同于她的前辈於梨华、白先勇,她始终关注着“边缘人的人生”,她将他们付诸笔下,构成了自己的一方天地,并且继续耕耘着。
① [美]严歌苓:《一个女兵的悄悄话》,春风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第20页。
② [美]严歌苓:《少女小渔》,当代世界出版社2002年版,第270页。(文中有关该作引文皆出自此版本,故不再另注)
③ 周晓红:《与严歌苓用灵魂对话》,《中国妇女》2004年第1期,第27页。
④ [美]严歌苓:《花儿与少年》,北京:昆仑出版社,2004年版,第4页。(文中有关该作引文皆出自此版本,故不再另注)
[1][美]严歌苓.花儿与少年[M].北京:昆仑出版社,2004.
[2][美]严歌苓.少女小渔[M].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2.
[3][美]严歌苓.一个女兵的悄悄话[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8.
作 者:黄 丽,文学硕士,海南省琼台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讲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水 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