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斯科感受卢布下跌

2015-03-12孙长栋杨相红

世界知识 2015年3期

孙长栋+杨相红

2014年12月中旬，卢布与美元汇率跌破1美元兑60卢布。供图/东方IC

最近每次外出上车前，我总是要看几眼车位旁停放的那辆高大的英菲尼迪越野车和一辆高级奔驰轿跑车。这两辆车之所以吸引我的注意力，既不是因为它们过于高档，也不是因为它们崭新还未上车牌，而是它们仿佛在提醒我：俄罗斯也许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平静。一个多月前，俄罗斯曾发生过卢布暴跌，同时引发了一轮不大不小的抢购风波。

一轮不大不小的危机引发一轮不大不小的购物狂欢

是的，这两辆“高大上”的汽车正是我的邻居在一个多月前卢布暴跌最严重的那两天抢购的。

2014年12月15日下午，记者刚去兑换点用美元换了些卢布，当时的汇率已经是年内的高点：1美元兑换58卢布。然而傍晚，记者在回家的路上却发现，汇率竟然达到了62！更令人想不到的是，第二天卢布兑美元汇率继续直线下跌，到傍晚时已经跌破70卢布。我最终还是没有再换卢布，因为我不知道接下来卢布兑美元是否会跌破80、90，甚至100。

国内的侄子发来微信，要我帮他买新款苹果手机。旁边商场的售价不到五万卢布，确实比国内便宜不少，但是当时我带的卢布不够。第二天换过钱再去，苹果手机已经卖光了。我赶紧再去附近的一个电器城，总算买到了，但是价格已经上涨了三千多卢布。可侄子说，还是比国内便宜了一千多元人民币。

商业头脑发达的中国人早已纷纷出动。据身边的朋友介绍，那两天莫斯科中央百货商店和国营百货商场等高档购物场所中国人云集，一些知名品牌的高档手表和箱包柜台几乎被中国同胞包场。中国同胞对奢侈品目标一致的行动显然很惹眼。几天后在市中心的一个停车场，收费大叔还半玩笑半疑惑地问我：“哎，听说你们中国人都跑到俄罗斯来买东西了，难道你们中国商品还不够多吗？”

事实上，不少本地人和独联体国家的百姓也加入到了此轮购物潮中。他们购买的东西看起来更实用。有大量存款的人早就开始关注房地产;拥有较多存款的本地人纷纷奔向汽车4S店;没有太多积蓄的开始买家电、家具;没有多少现金的市民则赶紧买点化妆品、茶叶或咖啡等日用消耗品。据报道，与俄罗斯同为关税同盟成员的白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也有不少人趁着卢布贬值跑到俄罗斯来买汽车、买生产设备。

确实有不少本地人和外国人掀起了一轮购物狂欢，但远非所有人都参与其中。相对于我国国内媒体关于俄经济危机铺天盖地的骇人报道，记者在莫斯科更多感受到的却是平静。在电器城、在超市，人流确实比平时多了不少，但这其中很多人是在采购年货。每年的新年前莫斯科商场和超市的客流量都会大幅增加。虽然当地广播、电视和网络上也都是卢布贬值的报道，但市民们在超市里淡定地选购着需要的商品，记者完全没有感受到惊慌抢购的情绪。

卢布下跌将有多重影响

2014年12月中旬的卢布暴跌证实着经济危机的阴霾已经开始笼罩俄罗斯。俄罗斯经济发展部发布的数据显示，去年11月俄国内生产总值（GDP）年率萎缩0.5%，这是自2009年10月以来俄经济首次出现大幅萎缩。

人们密切关注今后俄罗斯经济的走势。在多数经济专家看来，2015年和2016年俄罗斯经济可能都将处于负增长水平，这两年将是2009年以来俄罗斯经济最为艰难的时期。在2014年12月18日的记者会上，尽管普京总统称“目前形势仍不能叫做危机”，但是他也承认，“明年（2015年经济形势）还会继续恶化，两年后也许有所好转，但具体时间点仍无法确定。”

俄经济走势显然与国际石油价格和西方制裁密切相关。俄经济发展部长乌柳卡耶夫去年底曾发表言论称，在油价、西方经济制裁维持现状的情况下，预计2015年俄罗斯经济将出现2.5%～3%的负增长，俄经济需要一年半的适应期后才有可能恢复增长。

对于俄罗斯普通民众来说，他们关注的不是抽象的数据，而是实际生活水平是否会严重下降，实际收入和支出会有什么变化。俄经济发展部于2014年12月初曾发布国家社会经济发展预测，预计2015年俄居民的实际可支配收入或下滑2.8%，2015年俄贫困人口数量（收入低于最低生活标准的人群）将达到17%，为四年以来的峰值。

2015年通货膨胀将对俄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构成重大负面影响。根据各方数据，2014年12月俄通胀率超过了10%，2015年的通胀率还将继续提高。有俄银行咨询师认为，2015年一季度俄通胀率可能超过15%。大型零售商组织“俄罗斯零售业协会”负责人卡尔波夫2014年底称，2014年全俄零售连锁店商品价格平均上涨了20%～25%，预计食品饮料价格将在2015年年初再次上涨14.5%～15%。卡尔波夫估计，食品饮料价格上涨可能涵盖高价位商品和低价位商品，并且不仅进口食品会涨价，由于原材料价格的影响，俄罗斯本土食品的价格也会相应上涨。

是否会导致社会动荡

相对于俄罗斯经济，人们更关注经济危机是否会导致俄政权不稳和引发社会动荡。在记者看来，这种可能性很小。在记者多年对俄罗斯的观察中，似乎从未听说俄罗斯民众因为卢布贬值或物价上涨而上街闹事。

“虽然最近两年俄罗斯经济形势可能会比较糟糕，但也坏不到哪里去。”俄罗斯战略研究所经济研究中心资深专家哈拉德科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即使根据俄央行比较悲观的报告，如果国际石油价格保持在每桶60美元水平，2015年俄罗斯GDP将萎缩4.5%～4.7%。而可以用来对比的是，2009年俄罗斯GDP下降7.9%。当时发生什么了吗？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熟悉俄罗斯的人常说，俄罗斯民族是一个历经苦难、特别能够忍耐的民族。记者同意哈拉德科夫的观点，2015年和2016年两年的经济困难对俄罗斯民众来说也许真的不算什么大事。

2000年初，记者曾与俄罗斯莫斯科大学一位老教授聊起苏联解体给老百姓带来的深重灾难。她告诉我，苏联解体前她曾存了不少钱，至少能够买个公寓，但是卢布很快贬值上千倍，她的一大把卢布最后只能用来买把锁了。这位老教授没能买成公寓，当时就住在莫大学生宿舍里，然而谈起那段并不久远的往事却能轻描淡写，仿佛在述说邻家菜园的收成。她那份对物质的淡然、对历经灾难的淡定，令我至今难忘。与俄罗斯各阶层民众接触多了，我发现，那位莫大的老教授并不是独特的个例，她只是俄罗斯普通百姓中的一员。货币接连两天暴跌10%、甚至20%，对很多国家来说都会是一场灾难，然而俄罗斯民众却没有跑到银行挤兑，没有跑到超市抢购。那份从容淡定，显然不只是一位莫大女教授个人的素质所能成就的。

也许，地大物博能够造就俄罗斯人民不惧危机的品格。苏联解体后，俄罗斯老百姓的生活曾一度非常艰苦，很多家庭都拥有的乡间别墅帮助他们度过了难关。如果缺少粮食和蔬菜，在乡间别墅的菜园里多种点土豆、多腌两大瓶黄瓜和西红柿就可以了。

俄罗斯政府当然也会出台多种政策和措施尽力消除经济危机给民众生活带来的负面影响。据哈拉德科夫介绍，除了加强社会低保政策之外，政府将力保水、电、燃气、供暖、公租房等公共服务不涨价，还将通过反垄断局等机构监控粮食和日用品零售价格的上涨幅度。他说：“政府的政策足以让老百姓吃饱穿暖，不会有多少人会因经济危机而生活困难。经济危机会减少俄罗斯人出国旅游等方面的开销，会让人们生活得更朴素一点，但这应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期待正规且有实力的中国企业

卢布暴跌后，关于中国将因与俄本币互换和石油贸易等遭受巨额损失等言论曾一度流行，但是相关领域的专家指出此类传言太不靠谱。关于中俄1500亿人民币本币互换问题，我国央行官方微博已经于2014年12月19日做出解释：由于中方发放和回收的都是人民币，因此并不承担汇率风险。关于中俄原油贸易，虽然具体价格我们无从知晓，但有专家指出，其价格形成机制是一个公式，随国际原油价格的变化而浮动。显然，这是两国间互利互惠的公平交易，不存在谁赚谁亏的问题。

卢布暴跌确实给中俄经贸合作带来一些困难。中国在俄经营的各类企业都因此面临困境。一家中国大型工程建设承包企业的驻俄代表对记者表示，由于卢布贬值，导致以卢布计价的工程成本大幅上升，同时以美元计价的工程支付能力大幅缩水，造成他正在洽谈的合同被迫中止。还有从事对俄商品销售的中资企业高管对记者表示，卢布贬值使他们处于两难境地：或者赔钱出售商品，或者销售停滞。另有报道称，以俄罗斯为重要市场的中国汽车企业今年由于卢布贬值面临严重困境。

身处危机的同时也应该看到，俄罗斯目前的状况对中国投资者来说也未尝不是机会。卢布暴跌令俄罗斯的劳动用工和生产设备等的价格均出现下降，处在困难期的俄罗斯自然比平时更加欢迎与中国企业加强合作。在记者看来，即使将来走出经济困境，俄依然会善待中国投资者。乌克兰危机和西方制裁已经令俄罗斯的精英们得出结论：过去俄政治、经济和外交都过于依赖欧洲，今后应该加强与中国等亚洲国家的全面合作。显然，中俄加强全面合作对于双方都绝不是权宜之计。

俄罗斯的营商环境在日益改善。俄罗斯不太欢迎低层次的倒爷和只图短期利益的投机者，但是期待中国有实力的正规企业投资俄罗斯。俄外交部主管中俄经贸的副司长叶夫西科夫对记者表示，俄罗斯欢迎行为规范的中国大型企业赴俄投资，尤其是对俄农业等领域的投资。多年在俄工作的记者注意到，在俄罗斯各地有大片的肥沃土地在撂荒，中俄之间存在着大量的合作机遇。叶夫西科夫告诉记者，这些土地的租赁价格极低，有的甚至在生产成本中可以忽略不计。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记者就会看到更多辛勤的中国商人和本地员工一起在俄罗斯的田地上耕种，共同期待着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