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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满文化与中华文明(十九)

2015-03-11王松林田佳训

群文天地 2015年1期

王松林 田佳训

玄鸟——殷商王族不朽的

太阳精魂

中华民族有史记载以来,“玄鸟”始终笼罩着神秘光环,因缺乏详实的史料记载,史学界对其尚难定论。有人认为,这是一只鸟,或燕子,或乌鸦,或角鸮,或神话中的“三足乌”;有人提出,应是商王族的图腾徽铭,“玄鸟生商”,足以鉴证;也有人说,“玄鸟”是祭司佩戴的一幅面具。总之,种种论述,各述其理,真假难辨,令人彷徨!

“玄鸟”的故事,《山海经》、《楚辞》、《吕氏春秋》皆有记载。影响最大的,是屈原巨作《楚辞》。《楚辞·天问》有云:“简狄在台,喾何宜?玄鸟致贻,女何嘉?”这段话之意:简狄是帝喾妃子,她现身禖宫神坛,帝喾脸面何在?“玄鸟”给简狄授精,她为什么反而高兴?古来不少学问家提出:商族女祖先简狄,郊禖之际,与佩带“玄鸟”面具的祭司交媾,生下商祖契,此为“玄鸟生商”。是啊!如果确似这般说法,那真的要问“喾何宜?”让外人致爱妃“贻”,虽言神授,究为异种,王族血脉何继,帝喾何以自处?其实,这件事儿若说穿,就没什么稀奇啦!按照“禘”的观念,以祖先神配祀昊天上帝,是为“天人合一”。帝王者,神权天授,人间至尊,理所当然地由其亲传帝室血脉、王族裔种。古代酋邦社会的郊禖“圣婚”仪式上,正是帝王与象征女祖先的女祭司或入选嫔妃,当着万众族人之面为女破贞。只不过,当时帝喾在禖宫戴着“玄鸟”面罩,仅此而已!

玄鸟之神,蕴涵深刻。“玄”为深邃的夜宇天穹之色;“鸟”既是图腾,又有覆宇之意。“宇”通“羽”,古篆字“羽”,为鸟羽平排之象形,鸟栖息于树,两只翅膀重叠掩覆住身体的姿态叫做“羽”。东汉学者应劭《风俗通》云:“羽字表示宇覆,亦即覆盖之意”。商王族源于东方崇日民族,历代商王均以“天干”为号,譬如,上甲、天乙、武丁、盘庚、小辛……都是以此告诫世人,商王族是太阳精灵的化身。商族第一代先公契称“玄王”,玄王之玄,源于玄鸟,即玄鸟神性之王省称。在这里,“王”的观念主要表现的是宗教性。若依照天命观涵义解读,“玄鸟”可释为“天父”。自殷高宗武丁始,商王自谓“天子”,此可为佐证。

“玄鸟生商”的故事,使我们自然地联想到,帝喾、帝舜都是东夷领袖、阳鸟世家。史载,帝喾生契、弃,为商、周之祖。《礼记·祭法》载:“殷人禘喾而郊冥,祖契而宗汤;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显然是说,商、周二族,同宗共祖。目前,史学界共识商民族源于东夷,而对于周人族源则众说纷纭。司马迁著《史记》、傅斯年先生撰《夷夏东西说》,都把周人归于之诸夏,这种史学观点影响较大却值得商榷。

关于周人族源纷争的千古之谜,我们可以根据残存的图腾文化和历史信息探析破译。帝喾,传为颛顼之裔,然陈梦家先生在《商代神话与巫术》文中说:“帝喾之‘喾,来源于鸟名‘鴬。”《初学记》卷九引《帝王世纪》亦云:“帝喾生而神异,自言其名曰夋。”殷墟甲骨卜辞则称之“高祖夋”。夋为鸟名,通俊,古汉字作“鵕”。或许,帝喾就是《山海经》多处提到的帝俊。《大荒西经》曰:“帝俊生后稷,稷降百谷”。《史记》说尧舜时,“契”为司徒,“弃”为后稷。后稷即弃,是帝俊即帝喾矣!《国语·周语下》载:“星与日辰之位,皆在北维。顓頊之所建也,帝喾受之。”说明颛顼禅位给帝喾,帝喾即古公亶父。北维,又作歧阳,在今陕西境内。《诗经·大雅·绵》中,详细叙述了古公亶父受命承建北维畤坛的过程,即姬周部族西迁史话。古公亶父“乃召司空,乃召司徒”。相传少昊之国曾以百鸟任命官名。其中,鸤鸠氏为司空,是主管民事、土地和工程的官。《诗经·曹风》载有:“鸤鸠在桑,其子七兮”,说明鸤鸠氏有七个部族。甲骨文所记方国有“隹尸”(《殷虚书契后编》下36·6)。“隹尸”即“鵻鸤”,这里所记正是以布谷鸟为图腾的少昊鸤鳩氏,即商代周人之称谓。古公亶父率部自东部大荒西行至雍东歧下“作庙翼翼”。《史记·封禅书》记:“雍东有好畤,皆废无祠。或曰:‘自古以雍州积高,神明之隩,故立畤郊上帝,诸神祠皆聚云。”“而雍有日、月、参、辰、南北斗、荧惑、太白、岁星、填星、辰星、二十八宿、风伯、雨师、四海、九臣、十四臣、诸布、诸严、诸逐之属,百有余庙。西亦有数十祠。”雍东畤台群现存高30米以上的有17座,最高的50米,正是华夏古族联盟“立畤郊上帝”的太一畤,明堂辟雍,鳺凰运日,斡维天极,史谓“中雍”。根据牛河梁女神殿距今5485±110年,可大体推断出其“戌丑年”竣工的年代。因为两者都是在丸都水毁之后兴建的。“凤鸣岐山,周室兴”。古公亶父建北维太一坛“昭事上帝”被推为天下共主,即为帝喾。周文王称王,追尊古公亶父为周太王。《诗经·大雅》所载,多为庙堂之音、古族祭辞,其记载是可信的,某种意义上与《山海经》互为补充。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东夷阳鸟族群现身西北、而关陕古名曰“雍”(天宇隹鸟之乡)的千古之疑。至于帝喾的元妃姜嫄,《国语·周语下》有云:“我姬氏出自天鼋。”“鼋”作“嫄”,是栖居姜水以鼋龟为图腾的羌族女子,或许,也是这个鼋龟部落的处女祭司。考古工作者曾在河北平山县中山国王陵发掘出土的2300多年前的“双翼神兽”,鼋身鸟翅,应为姬周姻族的复合图腾。春秋战国时期的中山国前身是北方少数民族狄族鲜虞部落,为姬姓白狄。《国语》记载周幽王八年太史伯答郑桓公问话时谈到,成周雒阳四周有16个姬姓封国,6个异性诸侯国,还有“非王之支子母弟甥舅”的蛮夷戎狄国或部落,其中就有鲜虞。公元前406年,鲜虞在有险可守的中人城建国,因城中有山,故曰“中山”。后世河北及辽西多有“鼋神庙”。依据典籍史料记载,姜羌本为炎帝、共工族裔,乃是龟蛇图腾的东方族群。炎帝火纪,少昊鸟纪,故《史记·封禅书》载:“周有火德,赤鸟之符”。西汉卜千秋墓壁画“升仙图”中,周室王子乔“人面鸟身”,亦证周王族为鸟图腾。《诗经·大雅·大明》中,吐露出来自商王族挚仲氏任氏女嫁周王季、生文王姬昌的信息。可见,商、周同为少昊族属、世代姻亲。周初,周公旦伐“熊盈族(黄帝族裔)”,“驱熊、罴、象、犀以远之”。“昔成王盟诸侯与岐阳,楚为荆蛮,置茅蕝,设望表,与鲜卑守燎,故不与盟”(引自《国语·晋语下》)。而熊盈、荆蛮、鲜卑皆为黄帝族裔。《小孟鼎》还记载,周康王二十五年,周人大破(与轩辕族联姻的)鬼方氏,俘获“人万三千八十一人”。《逸周书》记周成王岐阳大盟会有称“四夷”,说明东北、西北、东南、西南遍布阳鸟图腾氏族,此即《书经》所言“成汤革夏,俊民甸四方”文中应有之意。帝喾之裔,契为商祖,弃为周祖,千秋青史,中天丽日,月华蟾宫,谱写出辉煌炫丽的文明史章。由此可知,司马迁将帝喾、帝舜和周人视为轩辕黄帝裔,实属贻害千古的华夏族源千秋史话之谬误。

《史记·殷本纪》云:“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淮南子·地形训》曰:“有娀在不周北,长女简鸐,次女建疵。”此简鸐与简狄为同一人。《周礼·天官下》郑注:“狄作鸐。鸐,鸡名。”《说文》释:“鸐,山雉尾长者。”依此考论,有娀氏即少昊二十四族雉鸡图腾的鸐雉氏,与少昊凤鸟氏同为巫族。《吕氏春秋·古乐》:“帝喾令凤鸟、天鸐舞之。”这种巫舞传到尧舜时代为手执鸐翎起舞。商代,盛行以雉羽为饰。晋崔豹《古今注·舆服》:“雉尾扇,起于殷世。高宗时有雊雉之祥,服章多用鸐羽。”雉鸡又作文翰,作为神灵被祭祀。《殷墟书契前编》:“贞,禘雉,三羊,三犬”“禘雉”,是一种隆重的祭祀仪式。《礼记·大传》曰:“礼,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如此,则“禘雉”即奉祀殷商女祖先简狄矣。源出玄冥氏的商武丁后妇好,亦位列殷商祭坛称“司母辛”。1976年发掘妇好墓出土的玉凤,尖尖的喙犹如鸡。以鸡喙羽凤象征女性,这也是出于殷商女祖先来自雉鸡图腾氏族的缘故吧!

仲春之月,禖宫祭坛,帝喾佩戴“玄鸟”面具,与有娀氏处女祭司简狄婚配交媾,孕生之子名“契”,是为商王族宗主领袖,后人誉之“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自帝喾始,历代商王都依照祖先遗训,于仲春之月,戴着“玄鸟”面具,在郊禖神坛与选定的妃嫔举行圣婚,所谓神权天授,非此生子不得继承大统。《吕氏春秋·仲春记》载:“是月也,玄鸟至,以太牢祀于高禖。天子亲往,后妃率九嫔御,乃礼天子所御……”。在这里,“玄鸟”即指戴着面具的天子,不至有误。至于这个传奇古族为何被称谓“殷商”,大体可从以下几方面详加探讨:首先,殷、商之谓,古意有解。殷,雷声,春雷也!春雷震响,万物复苏,惊蜇过后即春分;商,时令秋属,始于秋分。这与《左传·昭公十七年》郯子言少昊玄鸟氏为司分,掌管春分、秋分是一致的。其次,古星象学的商星为心宿,心为明堂。《晋书·天文志》记:心宿“为大辰,主天下之赏罚”,是天帝发布政令的明堂。心宿有星三,又名三星,其中一颗大星为天王,前后二小星为诸子。《左传·昭公元年》:“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六律中“宫为君,商为臣”。《尔雅·释言》:“殷,齐,中也。”商革夏命,称“中商”“殷国”,即中央之国。此外,殷墟甲骨卜辞中,商王族自称“衣人”,以其族曾栖居于并不适于耕耘的北亚贝加尔湖地区考察,先公时期的玄鸟氏族大型商队应为亚欧丝绸之路的开拓者之一,因而被称之为“商人”,则属名副其实。这或许正是国内外学者对小屯文化与仰韶文化考古学上二元对立的文化现象所导致的中国古代文明起源特别是殷商文明源流争讼难断的一个根本性原因。

体质人类学的考古研究,早已表明商王族曾长期栖居于北亚地区。二十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河南安阳殷墟出土了属于商王族墓葬头骨8具。整组头骨特点:都比较粗壮,有较低的颅、很宽的面,前额比较后斜,鼻根较高。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报告中称,这些特征与北亚、北极地区的一些典型蒙古人种头骨上的同类体质特征比较相似,而与史前华北人有较大的差异。采用“平均组差均方根值”计算数据结果表明,这8具头骨与贝加尔湖新石器组和西部布里亚特组数据接近。这一地区处于亚欧大草原东段、叶尼塞河上游,区内的米努辛斯克盆地是华夏青铜文明的发源地。这里,也是远古时期较寒冷的北亚地区比较适于人类栖居的少数地区之一。笔者推论,以相土为首领的少昊族东部集团,在“丸都”水毁后曾栖居于今牡丹江、松花江和乌苏里江流域,在距今5200年白头山超级火山爆裂性喷发导致严酷的生态环境灾害时期,远距离迁徙到生物灭绝圈以外的北亚乃至中美洲大陆。这也是《诗经·商颂·长发》所记“相土烈烈,海外有截”的根本原因。“截”,俗称“九重差截顶通天塔”,源于“罔罟”形制,盖有鲜明的“中国印”。这段记载,也说明先公时期的商王相土,确曾帶領玄鸟氏族远徙美洲,开疆拓域。同一时期,西部阳鸟部族和羌人或迁徙西域草原,或沿“横断山民族走廊”进入蜀地;大夏族群酋领陆终带领轩辕族远跋阿尔泰(昆仑之阴),曾与亚欧草原突厥白种鬼方氏联姻;蚩尤三苗九黎部族则迁徙到长江以南,开创了良渚文明的历史新纪元。而那些沿着东西8000公里亚欧草原南端古代商贸之路远跋“两河”流域的华夏古族,则将华夏农耕文明的火种一路传递到中亚、西亚和里海、黑海、地中海地区,进而点燃了整个北半球史前人类社会的文明火炬。

商人,是高度政治化的民族,有成熟的社会组织、文字和技术。商军手中锐利的矛戈,是青铜时代可畏的兵器。大禹成功治水后,商人由燕亳北土回归中原,重新拥入黄河母亲的怀抱。有夏时代,商族成为夏朝的顶梁柱,当夏王将专司征伐的金钺交给商族,也预示着商必然取代夏的历史结局。汤革夏命,邦畿千里,维民所止,域通四海,于公元前十六世纪建立起中原一统的奴隶制王国。商朝是中国历史上统治时间最长的一个朝代,开始进入真正意义上的国家政权统治。从夏初“天下万国”、商初3000国,到周初仅余170国,说明古代中国的兼并战争始于商。学界习惯将商晚期武丁之前统称为先公、先王时期。《荀子·成相篇》云:“契玄王,生昭明,居于砥石迁于商,十有四世,乃有天乙是成汤。”通常把这一段称为“先公”时期,古人以“世纪”“十有四世”,即1400年。先公时期重合了整个夏王朝时代并前推至“昭明”时期,距今有5000多年,大大超越了尧舜禹时代。在全球海水大回潮及白头山超级火山爆发造成的浩劫年代,商民族始终保持着血缘族群的历史记忆,此谓“有册有典”。笔者认为,相土为商人三世祖,亦是说从商祖契玄王到相土间隔约3个世纪。从相土到《尚书·舜典》中记载的作为尧舜臣工的“契”,属于华夏千年史乘断代,距今约5200~4100年,其间包括我国第四纪地质学与环境地质学科研成果认定的“小冰期”。著名地质学家刘东生院士说,在距今4800~4200年间有一次降温事件,剧烈的气候异常导致了古文化的变迁。他认为,红山文化突然衰落和小河沿文化发展的低谷可能与这一降温事件有关。此外,从诸多古藉中均记载,颛顼至鲧历经多代,而帝喾与颛顼为同一时期,而史书记载的“契”和“共工”,都曾作为那一时期族群领袖的泛称,即可简单推理。商先王时期,应指距今3600~3300年的殷商中土文化早期,基于不断开拓疆域及规避自然灾害等诸多原因,造成殷商民族早期迁徙极为频繁,所迁之都先后有亳、嚣、相、庇、庵等多地。自从盘庚继位后把都邑迁至殷,“二百七十三年更不徙都”。殷商中土文化前期从盘庚王到小乙王,仍归入“先王”时期。从殷高宗武丁到帝辛纣王,是学术界习惯称谓的商朝晚期,也即考古学所称的殷墟文化时期。殷墟宫殿区发掘墓葬,出土了大量珍贵文物。妇好,是商王武丁64个妻子中的一个,葬于宫殿区偏南的一座中型墓。其墓中除有16个殉葬奴仆,还摆放有精美铜器、玉石器、骨器、象牙器、陶器、蚌器等各类物品1928件,贝6800余枚、海螺两枚,可见商王族生活的奢华。此外,殷墟发现的石器朱书、朱书陶文、墨书陶文、刻画陶文、玉器刻铭、青铜刻符与甲骨文,都向世人展示了殷商文明的灿烂辉煌。

先商史中,赫赫有名的商王,莫过于相土与成汤。《左传·襄公九年》:“陶唐氏之火正阏伯居商丘,祀大火,而火纪时焉。相土因之,故商主大火。”“祀大火”,就是每年在大火星出现时举行隆重的祭祀;“火纪时”,是说以“大火历”纪历授时,决定一年的农事活动。这种负责对大火星进行观测、授时和祭祀的主持人被称为“火正”。中国古代的“天象授时”,包括“斗柄授时”、“中星授时”和“晷影授时”。汉代《鹖冠子》一书记载了“斗柄授时”的法则:“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中星授时,是根据初昏时的中天星宿,来定春夏秋冬四季。《诗经·国风·豳风》载:“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火,指“大火”,是天蝎座主星心宿二,不是九大行星中的火星。黄昏时,如“大火”已过中天,标志着新秋到来。《书经》载:“日中星鸟,以殷仲春;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宵中星虚,以殷仲秋;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在这里,“日中”和“宵中”是指昼夜等长,“日永”和“日短”分别指昼最长和昼最短;鸟、火、虚、昴是指各该季节黄昏中天的星宿。测定中星纪历授时比判断斗柄指向更为准确可靠。晷影授时,就是用日晷测定正午日影长度来定季节,即太阳历法。历法,实际上就是观象授时的经验总结,是古代民族“靠天吃饭”农桑渔猎活动的基本依据,当然,也是衡量一个古代国家、一个民族文明程度的重要标志。相土既是商先王,也掌管着对大火历的祭祀,融巫王于一体,可见其地位崇高。相土的另一业绩,就是《世本·作篇》所说的“相土作乘马”,或言训马乘骑,或言以马驾车,这无疑是相土时期远徙海外拓土甚广的重要因素之一。

商朝开国君主成汤,子姓,名履,先秦文献记载“汤居亳”。成汤所居之亳,学界诸说纷纭。然甲骨文中的亳字,像城堡之上筑有台观、城堡之下生有草丛。为此丁山先生说:“亳字,正像小城之上筑有台观,所以保障人物安全的。”这说明,商族居“亳”,有其重要的军事和政治意义。汤之居亳,即古代中国城邦政治的开始,也是殷商文化划时代的显要标志。同时,成汤对于宗教力量的重视史记清晰、不言而喻。他在《汤誓》檄文中说:“有夏多罪,天命殛之。……予畏上帝,不敢不正!”在成汤和商人观念中,讨伐夏桀是奉上帝之命,是替天行道。《吕氏春秋·顺民》记:“昔者汤克夏而正天下,天大旱,五年不收。汤乃以身祷于桑林,曰:‘余一人有罪,无及万夫。万夫有罪,在余一人。无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伤民之命。于是剪其发,磨其手,以身为牺牲,用祈福于上帝。民乃甚说,雨乃大至。则汤达乎鬼神之化,人事之传也。”“余一人”是商王的习惯性称谓,出现于甲骨卜辞诸王自称,说明商朝统治是由王一人来体现的。商王既是世俗权力的集中体现者,也是群巫和祭司之长。对于至上神和祖先神祭祀权的独占,是王权政治获得发展及强化的社会机制。总括而言,自商契至成汤,商族社会形态的推移,经历了由中心聚落形态走向邦国再走向王国这样三个有序演进阶段。这三个阶段中的后两个阶段,都属于原生态国家组织范畴。王国以后,通过兼并及专制主义的中央集权进而迈向中原帝国即史学意义上的国家组织。

古籍卜辞记载,殷高宗武丁中兴,是商代晚期发展壮大的重要历史阶段。《礼记·祭法》曰:“殷人禘喾而郊冥。”冥,即玄冥水神,亦称河伯,鱼图腾民族的祖先神。傅岩入武丁之梦的传说,透视出玄鸟氏与玄冥氏联姻史话。《史记》卷三载:“帝武丁即位,思复兴殷,而未得其佐。”后来,武丁因梦在傅岩得贤人为相,“嘉靖殷邦”,“殷道复兴”。傅岩即傅山,这位叫傅说的贤人隐士,无论“因德取姓”,还是“因地取姓”,身份都极为特殊。其傅岩所居隐室名“圣人窟”,身份高贵,最恰当的推理是夏人司天表古族的大酋领或处女祭司。《尚书·禹贡》载:“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史记·夏本纪》亦载:“命诸侯百姓兴人徙以傅山,行山表木,定高山大川。”这说明,夏代天文观测中心转移到了山西陆平“傅山”。《山海经·中山经》谓傅山“多人鱼”,一是透露夏代以傅山为天地之“中”;二是说司天古族为鱼图腾的玄冥氏。西安半坡出土彩陶盘,盘边为“四正”“四隅”八卦纹符,盘中有两面“罔罟”图纹,还有两个戴天齐冠(指向代表天地的北南)呈土字状的阴阳鱼面人像,就是鱼图腾古族象天法地的考古学证明。“傅”通“榑”。“榑”字象形,是天表木旁持量天尺之男子。典籍记载,最早的司天表者,为伏羲、勾芒。日出东方,神木立于天地之间,古篆记作“工”,左右二人,掌司天表,伏羲乘震执规,勾芒乘兑执矩,象形之谓,合而为“巫”。有学者说:“皇”,是戴着太阳冠的王。古籍文献中,记有凤皇、鳺皇,也有“鱼皇”,三者系指少昊风鸟氏、鳲鸠氏、玄冥氏。古代“以德取姓”的中华传道者,东夷称作“大人”,华夏谓之“圣人”。以此推论,傅好,则蕴含女子司天表之意,夏末商初,玄冥古族仍处于母系氏族社会,“圣人”傅说,其实就是大名鼎鼎的妇好。“妇”通“傅”,好从子。子为商人国姓,武丁元妃妇好,为玄冥鮒鱼氏女子已嫁之称,意归子姓之女。妇好著《说命》三篇,亦名“傅说”。古星宿学中的“傅说”星,主后宫子孙,亦主巫祝,就是极有力的古藉考论依据。殷墟“妇好墓”出土有龙虎纹饰铜钺。天圆地方,合而为“钺”,是由司天权引申为祭祀与征伐权的象征。妇好与武丁合婚,执掌龙虎双钺,主司“祀与伐”,亦主“后”宫子孙,死后位列殷商祭坛称“司母辛”,是中华史乘空前绝后的一位“女圣人”。甲骨卜辞记载,商武丁朝有诸多能征惯战的女将领,即以神权统军的女祭司,曾统率大军,东征西讨,击败羌方、土方、巴方、夷方等二十多方国,将鬼方氏逐出天山,打通“贡玉”之道,也曾奔袭荆湘,俘获了全部荆蛮犬戎的虎方军队。可以说,“武丁中兴”蕴含的最大玄机,是华夏鸟、鱼两大图腾族群联姻,并依据上古时代巫王合治的传统范式,实施“二头酋领并政”的邦国政治,这是稳定和巩固殷商王朝政权的成功举措。

如果将史籍文献碎片精心拼整,就会发现,商代少昊族的玄鸟氏、凤鸟氏与玄冥族的鮒鱼氏、鲍鱼氏联姻,后为春秋宋国、陈国王族;(卢戎)鴡鳩氏、鸶鳸氏与鱳鱼氏即大罗氏联姻,春秋时组成卢罗联军对抗楚国,灭国后“六鹢退飞过宋都”迁徙山东半岛,“鹢”为鸬鹚、鹭鸶合称,有称“战鹢”,谓其勇猛善战,秦初迁徙朝鲜半岛南部即辰韩鸶鸬、鸶鱳十二部。《史记·秦本纪》说颛顼女孙女脩为秦人女祖先,但历代秦王建畤坛祀白帝,祭青帝、赤帝和黄帝,却唯独不建黑畤祭黑帝。正确解读:与秦人联姻的亦为史称颛顼高阳氏的玄冥氏族,即秦王族的脩鱼氏、白冥氏。此外,山西习姓、薄姓氏族,皆为玄冥族裔鳛鱼氏、薄鱼氏。《山海经·北山经》涿光山“多鳛鳛之鱼,其状如鹊而十翼,鳞皆在羽端,其音如鹊,可以御火,食之不瘅。”《东山经》中的女烝山“其中多薄鱼。”古代祭祀冬祭曰烝,玄冥薄鱼氏亦为祭坛巫祝。河南临汝阎村出土的彩陶缸,绘有白鹳、白鲢与钺杖图纹,钺面为六合辟地定方图符,杖柄有“四索”和“罔罟”纹符,系指少昊鹳鳸氏与玄冥鲢鱼氏联姻合掌钺权。巴蜀史话的杜宇(鱼)、鱼凫,则为少昊伯赵氏、凫鳸氏与玄冥氏复合图腾之称谓。辽西松嫩平原是濊人的栖居地,商、周时期皆称“西亳”,谓之北土。嫩江流域有神秘的“索离国”,索离东明建夫余,蕴涵着“榑木八索,離鴸载日,鲋鱼司天”象义。且夫同傅,余同鱼,夫、余、濊均为鱼部古音韵。《北史·列传·百济》称百济亦“出自索离国”,说明朝鲜半岛的濊人应为商王室箕子部族联姻氏族。现代考古学界出土有夫余、高句骊、百济时期的夫余四维古陶和纪历绿陶诠释了上述观点。专家考证,夫余国文化、风俗等方面多明显受到商文化的影响,其奴隶制的社会制度、经济形态、军队、法律,金银饰品和青铜礼器,特别“以殷正月祭天”遵循商制。“会同、拜爵、揖让升降”之礼均“有似中国。”夫余“王葬用玉匣”,直到三国时,其“府库中犹藏有玉璧、硅、瓒数代之物,传世以为宝,耆老言先代之所赐也。”据此推理,夫余王族源自鱼图腾古族,即殷商姻族鲋鱼氏司天纪历古族,世袭亳王,栖居辽西,亦称“鸟夷”,后为周公所逐,自谓“亡人”。根据文献推证,高句骊和朝鲜半岛的百济王族均源出夫余。后世的渤海王族、女真王族和满洲皇室后族勋戚,亦多有玄冥氏族裔。大金国礼,以“高禖”奉祀女娲、姜嫄、简狄便是明证(见《金史》卷二十九722页)。

武丁之后,作为古东夷少昊族裔的商民族,原始信仰观念有了一个深刻的变化,这就是天帝崇拜与祖灵崇拜融汇一体。董作斌先生是研究甲骨文的专家,他在《中国文化概论》中指出:(1)祖先崇拜,是殷人宗教生活的核心。(2)殷人对祖先的看法,是死犹生,亡犹存。即是说,祖先人体不在,精灵永存。(3)有厚葬的风气;(4)殷人祖先可直接晋谒上帝,祖先是上帝与人世间的主要媒介。正因为祖先成为上帝的代表,因此在卜辞中反而不见祭祀昊天上帝的记载。诚如郭沫若先生的理解:“殷人的神同时又是殷民族的宗族神”“至上神是殷民族自己的祖先神。”也就是说,殷人的上帝与祖先是一统的合一,这是中国原始宗教观念的重大转变。《礼记·表记》载:“殷人尊神,率民以事鬼,先鬼而后礼”,所尚之“鬼”乃祖先之灵魂。殷墟卜辞可靠地证明,商代已经完成了最高权威神“帝”的塑造。陈梦加先生《殷墟卜辞综述》一书,把“帝”所表现的能力分为十六项,总括为两个方面:一是支配气象上的现象,实际上综合了原来人们所迷信的日、月、风、雨、云、雷等天上诸神对以农业为主的人类社会生活的影响力,并归之于一个抽象的意志的作用,名为“帝”而加以崇拜;二是具有支配社会现象和支配社会统治者的神性,实际上是鬼神崇拜、祖先崇拜的综合与升华,是人格化神灵作用的综合与抽象。自武丁起,历代先王的鬼灵都披上了“帝”的外衣,由其子孙族裔按世序祭祀礼拜,国中大小诸事也均要向被称为“帝”的祖灵龟卜告问。譬如,《后》上:“贞,帝于王亥?”这种由天人感应衍生的“天命观”,实际上是华夏两大文化族群的“天地崇拜”与“祖灵崇拜”的融汇升华,即“天人合一”。天人感应观从此成为维护中国封建传统的强大力量,以宗庙、封禅、祭祖等形式影响了数千年的中国社会和民族文化。

与此同时,商人还大量承袭了原始萨满教习俗,不仅包括图腾崇拜、灵物崇拜、贵族厚葬……还包括残酷的人殉、血祭、酷刑葬,等等。特别是商代后期,杀殉数量之多,手段之残忍,氛围之普遍,骇人听闻。这些显然是受到其联姻古族玄冥氏宗法制度的影响。在物质文明不断进步的同时,沿袭落后的原始宗教意识形态,大量耗费宝贵的社会人力、物力资源,这或许是商朝灭国的原因之一。当然,伟人毛泽东也曾评论:商纣王“他经营东南,把东夷和中原的统一巩固起来,在历史上是有功的。纣王伐徐州之夷,打了胜仗,但损失很大,俘虏太多,消化不了,周武王乘虚进攻,大批俘虏倒戈,结果商朝亡了国”(引自《商纣王帝辛传》,吉林人民出版社)。殷墟甲骨卜辞研究表明,商王族无论是祭祀、战争和收成,或是刮风下雨、生老病死和睡眠梦幻,等等,几乎事无巨细都要占卜,而且每卜必多至数次。还要把占卜的结果和事后应验的情况记录下来。记录的方法不是写在皮张或竹木简上,而是直接刻记在占卜用的龟甲和兽骨上。这些商代历史的第一手资料于3000年后突然发现于十九世纪末,震惊了国内外学术界。殷墟甲骨卜辞的发现,成为中国近代文化史上的盛事之举。但史传“唯殷先人,有册有典”的商代典册,至今尚未面世(亦或面而不识,笔者认为,此即《山海经》之“大荒四经”),使人们对商族的历史难以全窥,不免增加许多扑朔迷离的神幻色彩。

商代是中国玉文明与青铜文明的鼎盛时期。当年,周师袭破商都,商纣王没有选择逃走,而是在鹿台神祠环玉自焚。史书有载:“纣走,反入登于鹿台之上,蒙衣其殊玉,自燔于火而死”。《逸周书·克商解》记:“武王先入,适纣所在,射之三发,而后下车,击之以轻吕(剑名),斩之以黄钺,悬诸太白。商二女既缢,又射之三发,击之以轻吕,斩之以玄钺,悬诸小白。”这里,帝辛环玉自焚是萨满巫术,玉石环身灵魂不灭并借玉升天。武王“射之三发”亦属“射鬼箭”以厌禳,包括“击之以轻吕,斩之以黄钺,悬诸太白”,是厌禳仪式的全过程。商、周之人皆行厌禳之法,以祈祷鬼神或诅咒制胜,是企图以祸殃加害于对方的萨满巫术。至于悬太白旗,则另有玄机。《天官书》正义云:“太白星圆,天下和平”。尚且,太白金星亦主“斩伐”之事。若依《拾遗记》:“有日帝之子即太白之精与皇娥在穷桑之蒲坠入爱河,生少昊,因号穷桑氏,又号为金天氏”而言,殷、周同为帝喾之后、少昊族裔,悬太白旗斩商纣王以黄钺,颇有些同室操戈清理门户的味道。

商都鹿台神庙中的祭天礼器,是历代青铜巨匠制造的中华瑰宝。包括日鸟榑桑、鹰鸷图腾柱、黄金权杖、车轮,以及历代商祖的“玄鸟”面具,等等。《尚书·牧誓》谓:“武王伐纣,蜀亦从行”,说明古蜀国曾派兵参加牧野之战。周、蜀为姻族,蜀王自然卖力。周克殷,武王分封诸侯,曾经“班宗彝,作《分器》”。蜀王将数千件殷商神庙的礼器运回蜀地,却先砸毁再火焚,挖地三尺,深坑掩埋,又在上面筑祭星坛。这正是基于萨满教的敌国异族魂灵之说而施行的“魇镇”之法。依照四灵二十八宿分野,古益州分属觜星参宿,即西方七宿的觜火猴与参水猿,二者皆为凶星,若行埋葬,主大凶之兆,譬如,暴死、灾祸、子孙远走他乡等。《天官书》谓:“参宿形状如同白虎。中间三颗东西直立的星,其平如衡,称为衡石。衡石下有三颗星,直立如锥,名为罚,主占卜有关斩杀之事。”结果,这些中华瑰宝被焚毁深埋,直到三千年后才重见天日(三星魇镇之说若成立,则尚有一葬器坑未被发掘)。或许,这些本来就是周武王或姜尚的主意。先天八卦,蜀地西南,卦像为“巽”;“巽”名兼山,阴生之地;商族起源于东北,卦像为“震”,阳生之地。震巽为对宫之卦,“其冲不利”。这也是一招魇镇之术,其本意,是让崇拜太阳神、自称为太阳精魂的商族,埋入阴域冲地永无翻身的机会。

没有人否认商代创造的灿烂文明。人们所关切的是,创造了辉煌文明的“玄鸟”最终飞往何地?它同殷人东移的传说一样成为世人议论的历史话题。

根据王大有、宋宝忠先生合著的《图说美洲图腾》史料考证,美洲印第安人是距今一万年及一千四百年间,从华夏神州迁移美洲的中华人种,现代分子考古学的DNA检验佐证了这一论点。华夏列祖伏羲、女娲、少昊、蚩尤、炎帝、轩辕、共工氏图腾神像,在美洲都有考古发现。据实地考证,他们认为,印第安人奉祀仿真人铸照的太阳神,就是殷商末年攸国国君侯喜,也是当年殷商军队的统帅。他在国破族危的紧急关头,毅然决策,带领殷商五日王族25万军民泛海东渡,追随商先王相土戡定海外的足迹,沿着“黑潮暖流”抵达美洲大陆,谱写出重建榑桑天国的英雄凯歌。北美州后世众多的阶梯式截顶通天塔,说明“相土烈烈,海外有截”并非神话。而那些徒步跋涉的殷商部族,则沿着“二十四块石”鹰鸠展翅图腾柱的标识,穿跃白山黑水、锡霍特山脉、堪察加半岛、白令海峡或阿留申群岛,行程万里到达美洲大陆。有些氏族则同古肃慎人融合,融入后来的女真族和满洲族。

据甲骨文记载,商朝帝乙和帝辛时期,安徽宿县附近,确有一个攸国,攸国君侯名喜,曾带领大军征伐荆楚。攸侯喜也是朝歌陷落、商朝灭亡之时,正在带兵征伐安抚人方的殷军统帅。后来,这支10万人的大军及随军眷属约25万人,从神州故土神秘地消失了。今天,在美洲大陆的考古发现和部落图腾,证明他们并没有失踪,而是奔向了太阳!中外学术界都承认,在美洲奥尔梅克文明中,有商文化的鲜明特色。奥尔梅克拉文塔玉圭契刻殷商甲骨文和殷人祖先,明系中华文明的美洲转移。美洲印第安人的羽翎头饰,已表明鸟图腾的族裔标识。印加帝国崇拜太阳神的习俗及象形文字,更是中华太阳文化的美洲再现。而印加文明的起源,据王大有先生考证,是后来一支鸟图腾的中华古族抵达美洲,带去了新的文明曙光。史载周武王灭商后,箕子带领五千族众到达朝鲜半岛,以箕子在商族的地位,其为氏族族长理所当然。箕子辰国灭亡后,其族人迁徙美洲是可能的。

殷人东移是一个历史之谜。最早判断殷人东移是国学大师王国维和罗振玉先生。郭沫若、董作宾也相信殷人东移美洲。偏巧的是这几位都是研究甲骨文的大师。他们的判断,正基于研究甲骨文时对殷商史料掌握较多之缘故。《尚书·洪范》曰:“武王胜殷,杀受,立武庚,以箕子归。”周代商后,殷人犹得凭箕子以保朝鲜,朝鲜若不在其统治之内,甚难以亡国余烬远建海邦。《史记·宋微子世家》说“武王乃封箕子于朝鲜而不臣之”。箕子胥馀为箕伯后裔,以其在商王朝地位,并不高于武庚和微子,何以“不臣之”。对此,著名史学家翦伯赞先生曾有高论。他说,“武王乃封箕子于朝鲜而不臣之也,并非不欲臣之,而实不能臣之。”现代考古学家陈梦家先生一语道破谜底:“朝鲜本来就是商民族的发源地”。他在《淮夷考》一书中说:“夷族本在东北,……商与夷为一系,故其传说亦同”。著名史学家傅斯年先生撰著《东北史纲》说:“商之兴也,自东北来,商之亡也,向东北去。商为中国信史之第一章,亦即为东北史之第一页。”“殷代之祖先起自东北方矣!”根据甲骨卜辞的记载,东北地区的商代燕国至少在甲骨二期、商代青铜器早期,也就是自祖庚、祖甲时期一直持续到商代末年,与周召公奭新封的姬燕相衔接。中央民族学院民族研究所《民族研究论文集·第二集》525页《朝鲜宗教问题研究》文载:古代朝鲜半岛居民以鸟为图腾,每个村口都立一鸟杆,高20余尺,顶端供一木雕之鸟,鸟头朝北或朝西北。古书有云:“朝鲜之地,箕伯所保”。《吕氏春秋》曰:“东北曰变天,其星箕、斗、牵牛”。依此推论,商先王时朝鲜即为箕伯领地。殷商王朝在中原遭受灭国之祸,攸侯喜率军首先退往朝鲜半岛,应是非常明智的决策。而周武王允许箕子胥馀率族属避地朝鲜,可以理解为抚慰商族遗民。笔者认为,这也是通过箕子同仍保持强大军力的攸侯喜达成某种妥协。史载武王灭商“释箕子囚”“箕子不忍周之释,走之朝鲜。武王闻之,因以朝鲜封之,不得无臣礼,故于十三祀来朝”(载于《尚书大传》)。此时,距殷商灭国仅一年,周朝政权尚未稳定,即便是在河南郑州(管)会见武王,往返行程最低需数月可及,如此匆匆,若无急迫要务,实难让人理解。同夏王朝灭国完全不同的是,周代商遗族并没有沦为奴隶,商纣子裔和殷国贵族得以分封。周公镇压反叛的殷商族国后迁其贵族于王都洛邑东郊,即成周。商微子封于宋高居公爵,与周公封国鲁公等同,而姬姓晋国、韩国及太公族裔姜齐等均为侯爵。夏公之后,黄帝、大禹族裔的杞国降为伯爵。中原诸国春秋会盟,多拒楚践杞。《左传·襄公二十九年》谓:“杞,夏余也,而即东夷。”“杞文公来盟,书曰‘子,践之也。”孔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征也”(引自《中庸·明道》)。这些都是值得深思并深入研究的历史文化现象。

殷商东移,是一次震撼古今的民族大迁移。中国古代的鸟图腾民族,大多栖息于沿海江泽地带,造舟航渡是他们谋生的本领。商人能造海船并以璇玑定位,远航马来岛屿,捕捉大型海龟和鲸鱼。海船可沿内河航道直抵殷都。然而,对于十几万人和必备的生活物资来说,再庞大的船队毕竟装载有限。殷人可伐尽涕竹编竹筏越过渤海湾,却不可能用涕竹筏冒险越洋,尚且海船如驶入北太平洋海流,因常年西风带将无法回航,殷人每年只能组织部分族人泛海东渡。鉴于古朝鲜半岛生活资源有限,他们沿着少昊之国东移留下的“二十四块石”图腾路标,转向商民族的发源地、东方神州瀛壶咸境的北沃沮(应为“斡砠”,积石祭天坛),依水栖居,农耕渔猎,到了“黑潮暖流”季节,定期由海船将族人运往北海道或堪察加半岛,沿着千岛群岛和阿留申群岛这条镶嵌在北太平洋的金项链(印第安氏族祭辞称为“天之浮桥”),就地伐木造舟逐岛跃进,在美洲阿拉斯加海湾或墨西哥湾登陆。这些殷商族人与历史上先后到达美洲的中华人种,成为印地安人祖先和美洲大陆原住民。正如王大有先生所说:“印地安”实为“殷地安”;“印加”帝国实为“殷家”帝国。

那么,十几万殷商军民凭借古代的木帆船远涉重洋迁徙美洲大陆,是否能够顺利抵达彼岸呢?这样的问题确实难以回答。况且,生活在现代社会的大多数人,还不了解何为“黑潮”?何为“暖流”?

打开世界地图,在离日本轻津海峡不远靠近千岛群岛处,赫然标有“黑潮”二字。黑潮是沿着北太平洋西部边缘流动的一股暖流,因它的水质比周围海水更加纯净,水分子散射出的蓝色光波更多,看起来比周围海水颜色更深,呈蓝黑色,所以被称为“黑潮”。查阅资料可知,这条海流宽约100多公里,平均水深400多米,日流速55~150公里,在菲律宾以南形成,途经台湾以东海面北上,继而流向日本岛国以东沿海,汇入常年西风带,然后一直向东流去,因海流带来赤道海区的高温高盐海水,使海水表面温度升高,故称为“暖流”。黑潮暖流航路以北,是连接亚洲和美洲大陆的阿留申群岛,向东则是阿拉斯加海湾和墨西哥湾。

黑潮暖流的存在,使得亚洲和美洲大陆有了一条相互连接的海上公路。船只一旦进入北太平洋上述海域,顺风顺水,可谓“谁言海阔,一帆渡之”。1955年,5个勇敢的台湾青年,驾驶一条普通的福建高头平底木帆船,由台湾基隆港出发,先到达日本横滨,随后驶入黑海潮横渡太平洋,用不到两个月航抵美国旧金山,此举曾引起轰动。当年参与这一壮举的周传钧先生说:“姑且不论美洲土著人最早是从亚洲迁移美洲这一人类学普遍认定的事实,以我的经验看,中国古人的船只不被飘到美洲是决不可能的。因为古时难测台风,只要船被卷入黑海潮,你想不到美洲都不可能。”他又说:“黑海潮如同陆地河道,在洋面清晰可见,流速平稳,且一路海鸥飞翔,海豹伴行,沿途多雨,证明古人航行并不愁食物和淡水。何况,我们不到两个月就从横滨漂到旧金山,时间并不长。”(1974年,维也纳人类学家库喏·克躇伯尔等8人仿照广州出土的1世纪陶船模型,建造了一艘中国式的木船——“太极号”,船长12米多,张挂着一副用灯芯草织成的大帆,有香港启航,沿着日本海岸向东北顺流漂到了美洲的阿拉斯加。)

从保留的当年的珍贵照片看,周传钧等人漂渡太平洋的旧式木帆船,是那么的简陋,那么的普通,却又如此伟岸与不凡!感叹与钦佩之余,让人们胸中升腾起异样的激动与豪气,眼前也仿佛看到,当年为避战祸远涉重洋的殷商船队的历史性画面:

——最后一个跨海东渡的殷人泣泪告别仍留居故土的亲人,庞大的海船队驶出东海进入常年西风带海流,这标志着以那个时代的木船和航海技术,他们将无法凭借海船返回祖国。夕阳西下的黑色海面上,远航的船队默默漂向东方,那里也有等待着他们的族人。海船上,商族战士早已收起刀枪弓弩,他们与族人们挤在船舷侧后,遮目张望远方的天际线,眼中凝结滚动的泪花,饱含对母亲的怀恋和随波逝去的无奈……。东海泛出霞光,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到船首,所有的殷人长跪叩拜,祈祷他们的祖先太阳神,祈祷东海光明与水的母神,保佑船队安全驶向新大陆,在“榑桑国”重建殷人的家园。

浩浩荡荡的殷商王族船队,永远驶离了神州天国,驶向太阳升起的地方,但他们把创造的文明和历史永远留在了这块生育养育商人的土地上。巨大的城镇遗址、完善的政权组织、先进的天文历法、神奇的甲骨卜辞、精美的青铜祭器、晶莹的玉刻符雕,还有数不清的文记与传说……,把殷商文明永远载入中华民族的光辉史册。驹光流逝,岁月如飞,在辽阔的东北大地和黄淮平原,再也没有听到商王族叱咤风云的吼声。那些在中国历史上有过辉煌业绩、占有重要地位的子姓氏族,随着太平洋奔腾的黑潮隐入东方天际,惟有在雪域冰原沉寂数千年的“二十四块石”与当年矗立其上的“鹰鸠展翅图腾柱”,仍在萧瑟的寒风中讲述着“玄鸟”的故事,留下了这个传奇民族雪域鹰魂的悲壮投影和不朽的丰碑。

东夷阳鸟族群与萨满文化的

历史渊源

夷,是中国古代有多重含义的民族称谓。有学者认为,夷族本在东北,四方之夷皆其迁徙之别称,故泛称“东夷”。民族历史学的“滚雪球说”认为,东夷和西戎早在汉族产生之前就融入到华夏民族的主体源流,即是说,东夷既是华夏族也是汉族的族源之一,这种观点无疑是正确的。而曾栖居于东北的肃慎、濊貊、勾骊、靺鞨、女真、满洲等部族,尚不能完全确定其与古东夷之间的族源关系,只是简单地称其为东北夷。这也成为百多年来别有用心者千方百计地论证,要割断东北民族与中原汉族的历史渊源,其实质是要否定中国在历史上对东北地区的政治主权。

东夷之称,典籍恒见。《尔雅·释地》:“九夷、八狄、七戎、六蛮,谓之四海。”《后汉书·东夷列传》王制云:“东方曰夷。夷者,柢也,言仁而好生,万物柢地而出。故天性柔顺,易以道御,至有君子﹑不死之国焉。夷有九种,曰畎夷,于夷,方夷,黄夷,白夷,赤夷,玄夷,风夷,阳夷。故孔子欲居九夷也。昔尧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盖日之所出也。夏后氏太康失德,夷人始畔。自少康已后,世服王化,遂宾于王门,献其乐舞。桀为暴虐,诸夷内侵,殷汤革命,伐而定之。至于仲丁,蓝夷作寇。自是或服或畔,三百余年。武乙衰敝,东夷浸盛,遂分迁淮﹑岱,渐居中土。”夏商周三代,夷民族所指逐渐演变为中原域外民族,或称四夷,或称九夷。《逸周书》有谓“巴、蜀、广汉本南夷”。可见,这里的“四”为四方,而“九”为“极数”,不能简单理解为归称为“夷”的古族方国仅有九个。所谓东北夷,周代指栖居辽西的“鸟夷”、辽东及朝鲜半岛的“高夷”“乐浪之夷”和“良夷”。至孔子生活的春秋时期,“九夷”主体当为长白山地区的部族。《三国遗事·纪异第一》曰:“东夷之种即九夷也。”故孔子言“道不行”,便要“乘桴浮于海”而“欲居九夷”。

古代中国悠远绵长的文化长河中,诸多古族方国都同鸟图腾文化息息相依。这种鸟图腾文化与中华民族长期崇鸟、爱鸟、敬鸟、颂鸟、化鸟为神的传统观念息息相关。

稽古溯源,鸟图腾文化的丰厚内涵,源自古代先民对鸟的崇拜。历代考古出土的鸟形文物,古黔中黔阳县距今7500年前的高庙稻作文化遗址,出土的艺术陶器上画有火凤凰,有长獠牙的人面鸟爪神,长獠牙的太阳鸟神的产门里孵化出一群小神鸟。长江下游河姆渡文化遗址有7000年的“双鸟朝阳纹”“双头鸟纹”图饰;良渚文化遗址有玉璧“日月图”“鸟立山峰图”。黄河流域仰韶后期庙底沟文化遗址有鸟纹彩陶,大汶口文化遗址有鸟形陶器柱器,河南安阳殷墟妇好墓出土的一件玉凤,高高的凤冠三朵并莲,舒展的长尾自然弯曲,尾翎有分有合,素洁无暇,向世人昭示了凤的形象,有“中国第一尾凤凰”之誉。

东北地区古文化遗址出土了大量鸟形文物。考古人员在黑龙江省嫩江流域,发现了距今7000年前后的骨雕鹳鸟图案及鸟形壶。80年代在黑龙江省密山县兴凯湖附近距今6000年的新开流文化遗址中又发现了骨雕鸬鹚首。骨雕全长7.3厘米,整体造型,鹰头引颈前伸,鹰目炯炯有神,鹰嘴部位刻有平行纹饰,以突出锋锐。沈阳新乐下层文化遗址出土的鸟首木雕头簪,距今7200年,这件经复原后的珍贵文物,通长40厘米,呈扁平锥状体;木雕柄部雕成鸟首并饰以羽翼纹,间以镂空;整体鸟纹图案层次分明,结构严谨,极富立体感;中部则配以棱花纹饰,起到了和谐的装饰效果。吉林省吉林市、白城市、延吉市的新石器时代遗址都发现了鸟形器。辽西红山文化遗址出土文物中的玉鸟数量较多,还有距今5000多年的凤形玉佩饰;东山嘴出土的鴞型玉器,呈展翅欲飞状,形态生动;石棚山鸟型陶壶更为奇特,整体酷似昂首张嘴待哺的小鸟,壶嘴为鸟首型,鸟颈、鸟眼、鸟额处均描绘有黑色的彩绘,将鸟首点缀得栩栩如生、活龙活现,陶壶尾部有七孔,可能是供插羽毛用的插孔,是一件集雕塑和绘画艺术于一体的珍奇作品。此外,辽宁省阜新县也出土有玉鸟。辽东半岛小珠山中层文化遗址,出土了鸟型陶器的器盖;东港市附近后洼文化遗址,出土了许多鸟型的雕塑品,其中一件雕塑为人鸟一体造型,具有一种人鸟交合的意味,雕塑上部有一圆孔,可做穿挂佩戴胸前灵物之用。《山海经·大荒东经》曾对这种人鸟一体的灵物有所记载:“东海之渚中,有神,人面鸟身……曰禺號”。内蒙古敖汉旗距今7000年的小山文化遗址,出土了一件令人惊叹不已的陶画作品——原始氏族的画匠,把鹿首、鸟首、猪首等神异色彩极浓的图案,压划在陶制尊型器的腹部,构成了一幅极富复合图腾崇拜文化蕴味的神秘画卷。陶画中的人首、鸟首、猪首、鹿首的形象均配以变形的祥云纹图案,使整体画面呈现神异动感,让观者顿生神秘幻想。只要你置身于这幅陶画面前,就会进入一种原始宗教的神灵境界。陶器上的鸟神图为“鸟首蛇身”,庞大的身躯和卷曲的蛇尾以及鹰嘴、鴞眼、利爪等特征,均具有“化鸟为神”的意境。这件文物出土于小山文化遗址最大的一处房址里,其主人很可能是这一氏族部落的萨满酋长。上述史前民族鸟图腾灵物崇拜的文物遗迹,在考古学中具有明显的古文化传承的连贯性。

毋庸置疑,中国鸟文化和鸟图腾崇拜历史悠久,最早可追溯到原始母系氏族社会早期的旧石器文化时代。从远古先民崇拜的鸟类大多与农事活动有关这种现象分析,鸟文化的起源不仅仅在于古代先民每天都能倾听着鸟儿的啼鸣,与鸟相伴,以及对鸟的自由翱翔所产生的无限遐想,更重要的是鸟类在拓荒先民判断农业节气方面发挥出巨大作用。中国南方稻作区最早采用的“物候”,应该是一部最古老的“鸟历”,这部原生态“鸟历”与稻(谷)种、农具、养殖,以及原始灌溉农业“桑田”,都归属于大河流域定居农耕社会拓荒先民的祖根文化范畴。

这些与鸟图腾崇拜有关的出土文物及大量古藉佚文记载表明,中国的鸟文化更多地源自东夷古族,同“东海之外有大壑,少昊之国”、“东方君子之国”等诸多古史佚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为此,每一个探索者都不禁要提出这样的问题:为什么鸟图腾族群会迁徙栖居在史称“大荒”的东北长白山地区呢?对这一缺乏文史记载的千古之谜,我们还可以凭借古代气象地理学最新科研成果,以及古族图腾及远古神话这一祖先留给后人鲜活的“语言”,试图从崭新的文化视角,综合多学科研究成果,探悉并解读远古时代赤县神州发生过的重大变迁。

生态环境与人类活动有着密切的关系,特别是对古人类的生存空间形成巨大的制约作用。中国近代气象学和地理学的奠基人竺可桢先生在《中国历史上气候的变化》(《东方杂志》第二卷第3号)和《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的初步研究》(《考古学报》1972年1期)文中考论,1万8千年前,海平面比近代低132~150米,渤海湾曾为陆地,地壳变迁引起的变化,特别是频繁的火山爆发和地震,造成洋流的改变,储存在生物沉积层的甲烷向大气中释放,产生温室效应,致使地球两极冰山裂解,海平面随之上升,人类进入灾难性的大洪水时代。第四纪地质学家把距今8500~3000年前后划归为全新世的大暖期。研究资料表明,距今7800~7400、7000~6500、4500~4000年间,是全球海平面上升的波峰期;其间,4800~4200年,气候异常降温导致“小冰期”;4208~4120年,发生了冰河期结束后的第6次大洪水。《尚书·尧典》:“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孟子·滕文公下》:“水逆行,泛滥于中国。”当时的海岸线西进到今太行山脚下的京广铁路一带,华北、东北多为海浸之域。沧海桑田之变迁,不是今人能够理解和感受的。5200年前长白山超级火山爆发,地震、飓风、海啸、洪水等严酷的自然环境灾变,导致洪荒初民大规模远距离迁徙避难。现代科学研究表明,超级火山爆发的多重灾害效应形成的生物灭绝圈远超过上千公里;特别是巨型火山爆裂性喷发瞬间向同温层释放的超级能量形成高速喷射流,足以造成地球自转轴发生偏移,相对于北半球大陆板块而言,这是进入大暖期或冰河期的最重要因素。因此,不能用今天的地理环境状况比照还原远古时代地球陆地生态系统及人文地理面貌。应借鉴中国环境气候要素历史变迁的研究成果,正确认识理解并尝试性还原古代社会,解析中华文明初始源头及曲折的历史衍化进程。

竺可桢先生阐述:“自然变迁导致环境地貌的强烈变化,是古族大规模、长距离迁移的重要因素。”中华古族家园被大水侵袭,“洪水汛大,各就高陆,人之所居,凡十二处”(引自《史记·天官书第五》)。《尔雅·释水》曰:“水中可居者曰洲”,即十二洲(含东瀛三岛)。远古拓荒先民迁徙渤海之东的长白山地区,汇聚成古东夷瀛龙、龟蛇、阳鸟三大主体民族,在海隅山谷,筑不周负子(海堤),造围木桑田,种不周之黍。何谓桑田?古人“构木为巢,以避群害”。构木:木名,桑科,构木即桑木。在海滨山隅水口处,以桑木山石围堤填海,堤坝称为“不周负子”,为防洪水,堤内掘网渠积土台,藤结立木围于四周,所造称为桑田。桑田周边水渠中淤泥,就是当时最好的肥料。古谓“不周之粟”,为不周堤内桑田种植的谷物;“桑鳸之民”,即在桑田从事农业的鸟图腾古族。阳鸟族群在古东海与渤海之间怀山襄陵广褒的泥滩湿地,围海造田,纵横掘渠,规模宏大,史谓“空桑”、“穷桑”,后人称之“沧海桑田”。美洲古代国家考古遗墟,玛雅人在水淹地掘渠筑高地农耕,使用的仅是燧石制成的斧锄,让今人目睹了这些非凡建筑的影像。《尸子》卷上云:“少昊金天氏邑于穷桑,日五色,互照穷桑。”《左传·昭公二十九年》说“少昊氏有四叔:曰重、曰该、曰脩、曰熙,实能金木及水。重为句芒,该为蓐收,脩及熙为玄冥,世不失职,遂济穷桑。”《山海经》所载的“穷桑出日”“空桑之山……冬夏有雪。”葛洪著《抱朴子》谓:“长山太白,在东阳”,都是指今东北长白山地区。阳鸟文化是长白山文化的源头,在数千年衍化中融汇到中国传统文明的宝库,苒苒生辉,灿若云霞,光耀万代。

《山海经·大荒东经》开篇明言:“东海之外有大壑,少昊之国。”大壑,地理方位坐标在“渤海之东”(引自《列子·汤问篇》),即为吉林省临江县至朝鲜咸镜北道吉州一线百里之长的大峡谷。大壑东口以外即东海之隅的七宝山,山中有用巨石条竖立砌成的“太昊墓”。吉州一带古地名多蕴涵东方文化,譬如:阳谷里、凤冈里、龙蟠里、新阳里、阳村里、明川,等等。吉州以北50里处,明代有阿汉、泰神两镇,此皆属聚居半岛东北部的女真十镇。少昊之国、太古神墟,秦代被封禁于“秦故空地上下障”,汉代、高句骊、渤海、辽金、元代皆为中国政权管辖,后被明成祖朱棣招抚东夷“封藩建卫”轻率地赐给李氏朝鲜。关于这一点,朝鲜《李朝实录》中宗三十年十月丁酉记:“咸境道本非我国地也,所谓南沃沮者即今乌道里也。”乌道里,斡朵里音译,建州女真斡朵里部猛哥帖木尔为豆漫(万户)时曾栖居此地。《新唐书地理志》引贾耽道里记,详细描述的那条自大唐前往渤海国的北方路线,即鸭绿江口——丸都——神州——显州(朝鲜吉州)——和龙——敦化——宁安(渤海王城),都隶属古东夷阳鸟族群开发的“少昊之国”“东方君子之国”,史谓“旧国”“旧邦”。这条古道,也是殷商王族迁徙美洲以及栗末靺鞨部东归和建洲女真西进的历史性大通道。

少昊,古东夷民族宗主领袖,曾辅佐太昊观天制历,始创十月太阳历、十二月太阴历,以十天干、十二地支相互配合,创制六十甲子干支纪年,四年一闰,阴阳合历,奠定了中国农历的坚实基础,后人誉为“日月天父”。少昊族群以鸟为图腾,即五凤、五鸠、五雉、九鳸,亦称阳鸟族群。《淮南子·天文训》云:“毛羽者,飞行之类也,故属于阳。”少昊部族图腾的阳鸟,都是长白山地区鸟类,大多为夏侯鸟,夏居长白,冬天飞到江淮湖泽越冬。因此,江淮也是鸟图腾王国世袭领地。秦王嘉《拾遗记》云:“及皇娥生少昊,号曰穷桑氏,一号金天氏。时有五凤,随方之色,集于帝庭……。”《左传·昭公十七年》郯子曰:“我高祖少昊鸷之立也,凤鸟适至,故记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凤鸟氏,历正也;玄鸟氏,司分者也;伯赵氏,司至者也;青鸟氏,司启者也;丹鸟氏,司闭者也。祝鸠氏,司徒也;鴡鸠氏,司马也;鳲鸠氏,司空也;鷞鸠氏,司寇也;鹘鸠氏,司事也。五鸠,鸠民者也。五雉,为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九鳸为九农正,鳸民无淫者也。”

这段话的大意是:少昊被推举为族群领袖,组成阳鸟图腾王国。以凤凰为图腾的凤鸟氏,担任历正,总司观象制历;以角鸮为图腾的玄鸟氏,担任司分,主司春分、秋分节令;以红脸杜鹃为图腾的伯赵氏,担任司至,主司夏至、冬至节令;以孔雀为图腾的青鸟氏,担任司启,主司立夏、立冬节令;以丹顶鹤为图腾的丹鸟氏,担任司闭,主司立春、立秋节令。五鸠:以鹁鸪为图腾的祝鸠氏,担任司徒,主管民事;以鸬鹚为图腾的鴡鸠氏,担任司马,主管军事;以布谷鸟为图腾的鸤鸠氏,担任司空,主管工程;以燕雀为图腾的鷞鸠氏,担任司寇,主管刑律;以斑鸠为图腾的鹘鸠氏,担任司事,主管杂务。五雉,即为鹖鸡图腾的鹖雉氏、锦鸡图腾的鸐雉氏、黄莺图腾的鹒雉氏、鹦鹉图腾的鹦雉氏、八哥图腾的鸲雉氏,分别担任五种管理手工业的官,负责制造器物用具,统一尺度容量。九鳸,是九种管理农业的官,部族图腾多为水鸟。鹳鳸氏为白鹳,鹄鳸氏为天鹅,鸶鳸氏为鹭鸶,凫鳸氏为野鸭,鹥鳸氏为欧鸟,鹔鳸氏为鸿雁,鹙鳸氏为秃鹙,鶒鳸氏为鸳鸯,鹊鳸氏为喜鹊。鸟图腾氏族没有邪僻的人。同书还记载,仲尼闻之,见于郯子而学之。既而告人曰:“吾闻之‘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犹信。”从中可以窥见,“华夷同风”,史出有源。

“卵生神话”,是阳鸟族群最神奇、最深刻的历史记忆。《山海经·大荒南经》:“有羽民之国,其民皆生毛羽。有卵民之国,其民皆生卵。”《海外西经》:“此诸夭之野,鸾鸟自歌,凤鸟自舞皇卵,民食之”。纳西族史诗《创世纪》说,在宇宙形成过程中,曾出现一个白蛋,孵出一只白鸡(恩余恩曼),它又生下九对白蛋,从而变成天神、地神、开天的九兄弟、辟地的七姊妹。这些“卵生神话”,源自古代民族鸟崇拜的传统意识,是鸟图腾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玄鸟生商,是正史所载最著名的“卵生神话”。《史记·殷本纪》载:“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而吞之,因孕生契。”无独有偶,商人与后世满洲族的女祖神话如出一辙,不能不令人倍感惊叹。陈梦家说:“夷族本在东北,……商与夷为一系,故其传说亦同”(引自《淮夷考》)。商代出土文物有“玄鸟妇壶”,壶体铭文为“玄鸟妇”三字。此壶美轮美奂,形制考究,“玄鸟妇人”比为贵族。就“玄鸟妇壶”铭文所见,展翅飞翔的类燕神禽嘴里衔着“玄”,其实就是玄鸟所含孕育生命的鸟卵。玄鸟衔之圆物为二,与《吕氏春秋》文载“燕遗二卵,北飞”相合。“玄鸟妇壶”制作精美形制考究,说明“玄鸟妇”必为贵族,这就为商王族确有玄鸟卵生的鸟图腾信仰传说提供了实物证据。

《史记·秦本纪》谓:“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脩。女脩织,玄鸟陨卵,女脩吞之,生子大业。”大业子孙多有鸟图腾化身:大费,又称柏翳,当即伯益,益者,燕也;大廉,又称鸟俗氏;孟戏、中衍,皆“鸟身人言”。秦王族为少昊鷞鸠氏,以东北最大群落的夏候鸟燕雀为图腾,春秋时期的徐、葛、江、黄诸嬴姓国,亦为阳鸟族裔。晋张华《博物志·异闻》引《徐偃王志》云:“徐君宫人娠而生卵,以为不祥,弃之水滨。独孤母有犬名鹄苍,猎于水滨,得所弃卵,衔以东归。独孤母以为异,覆暖之,遂孵成儿,生时正偃,故以为名。徐君宫中闻之,乃更录取。长而仁智,袭君徐国。后鹄苍临死,生角而九尾,实黄龙也。”这正是徐国赢氏王族的卵生神话。

东北古国高句骊亦有卵生神话。“好太王碑”记述朱蒙出生时称:“始祖邹牟王之建基也,出自北扶余天帝之子,母河伯女郎,剖卵降出。”《魏书·高句骊传》叙朱蒙事曰:“高句骊者,出于夫余,自言先祖朱蒙。朱蒙母河伯女,为夫余王闭于室中,为日所照,引身避之,日影又逐,既而有孕,生一卵,大如五升。夫余王弃之与犬,犬不食;弃之与豕,豕又不食,弃之于路,牛马避之;后弃之野,众鸟以毛茹之。夫余王割剖之,不能破遂还其母。其母以物裹之,置于暖处,有一男子,破壳而出。及其长成,字之曰朱蒙。”

朝鲜半岛古族神话中反复出现的卵生母题是其族源神话的一大特色,这与古朝鲜民族的鸟崇拜和太阳崇拜有着深刻的内在联系。考古出土文物及民俗文化可以看出,半岛北部原始居民崇拜鹤、布谷鸟、燕、鸽、鹰等鸟类,古代的半岛鸟夷也以鸟名来命名官名;南部诸民族崇拜喜鹊、白鸡(鹭鸶)等;辰韩人古葬礼有贴鸟翅膀的习俗;世代传承的《赫居世神话》、《阏智神话》、《脱解神话》、《首露神话》等,都是以卵生文化为母体的族源神话。

人类文化学者认为,每一种信仰崇拜文化都有一个中心观念,这个中心观念是民族文化基因的核心元素。“卵生神话”的缘起,是在原始人强烈的功利目的驱使下形成的。原始人面对的首要问题就是宇宙万物的形成、周围环境的变化及对自身价值的权衡和自我力量的把握。东夷拓荒先民在长期的狩猎采集生活中观察到鸟能生蛋,蛋能孵鸟,于是就无意识地运用类比、相似性的原理,赋予这种生命现象以特殊的功能,进而蕴育出卵生世界、卵生人类、卵生万物的神话并广为传播。无疑,“卵生神话”反映了原始人类对宇宙模式、生命起源幼稚而深刻的思考。随着向人类文明社会的过渡,这些族源神话逐步衰弱或随风飘逝。但既然是东方神秘文化最初的基本因子,就必然会留下清晰的历史痕迹。

史前东方民族留给后人最浩瀚宏伟的,是光昭天地、催人奋进的凤凰图腾。在东北亚地形图上,利用计算机技术让海平面升高百数米,就会惊异地发现,古东海之滨的白头山脉、咸镜山脉与太白峰峦,共同组成一幅巨大的“凤凰”图案,此可谓千古奇观、“天地图腾”。凤凰,高贵、美丽、祥瑞的神鸟,亦名朱雀。《礼记·礼运》曰:“何谓四灵,麟凤龟龙”。《三辅黄图》曰:“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以正四方。”典籍佚文中的凤凰,高居“羽族之长”宝座,素有“百鸟之王”美誉。汉许慎《说文》谓:“凤,神鸟也。天老(黄帝臣)曰:‘凤之象也,鸿前麟后,蛇颈鱼尾,鹳额鸳思,龙文龟背,燕领鸡啄,五色备举。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饮砥柱,翟羽弱水,莫宿风穴,见则天下大安宁。”天老描述的凤凰,前半段似鸿雁,后半段像麒麟,有蛇颈,鱼尾,鹳额,龙的文采,乌龟背脊,燕子的下巴,鸡的嘴……。《论语》曰:“凤有六象:一曰头象天,二曰目象日,三曰背象月,四曰翼象风,五曰足象地,六曰尾象纬。”道教经典《抱朴子》说凤具五行:“夫木行为仁,为青风,头上青,故曰戴仁也;金行为义,为白凤,颈白,故曰缨义也;火行为礼,为赤凤,背赤,故曰负礼也;水行为智,为黑凤,胸黑,故曰向智也;土行为信,为黄凤,足下黄,故曰蹈信也。”《鶡冠子》云:“凤凰者,鹑火之禽,阳之精也。”凤凰文化,洋溢着中华拓荒先民对大自然无限生命力的崇尚之情,是一个民族追求光明、美好、和谐、兆瑞、崇高的象征。凤,还具有“自新”的品格秉性,凤凰涅槃,生生不息。传说“五帝”之一的虞舜为凤身,在烈火中化为凤鸟扶摇飞去。

古代神话传说,凤凰为鸟王,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帝王有道即见,无道则隐。《春秋感精符》曰:“王者上感皇天,则鸾凤至。”《韩诗外传》载:“黄帝乃服黄衣,带黄绅,戴黄冕,斋于殿中,凤乃蔽日而至。黄帝降于东阶,西面再拜,稽首:‘皇天降祉,不敢不承命。凤乃止于帝东园,集梧桐,食竹实,没身不去”。《诗·卷阿》注引《白虎通》:“黄帝之时,凤凰蔽日而至,是来必众多也。”《太平御览》引《黄帝玄女战法》:“黄帝与蚩尤九战九不胜,黄帝归于太山,三日三夜,雾冥。有一妇人,人首鸟形,黄帝稽首再拜,伏不敢起。女人曰:吾玄女也,子欲何为?黄帝曰:小子欲万战万胜。逐得战法焉。”《礼斗威仪》:“君乘土而王,其政太平,凤凰集于苑林。”《尚书·考灵曜》:“明王之治,凤凰下之。”《海内西经》则吐露:“开明西有凤凰、鸾鸟,皆戴蛇践蛇,膺有赤蛇。”凤凰、鸾鸟头上都戴着盾形之冠。云南民俗村纳西族的图腾墙彩绘的王者之象,头戴品形冠,鸾翅凤羽鹰爪,面色威严,王者和身旁两禽,皆口中叼蛇,左右为鹰卫,下面两个人首蛇身的为侍者象。从翅端特标出的长长翎斑羽毛,知道这是青凤图腾,叼蛇、践蛇的图腾影像当为青鸟君。根据这些来自远古的信息推论,以“凤鸟”为首的少昊阳鸟族群,曾同轩辕颛顼集团结盟,共工水毁丸都空桑剧变后,落户西北“帝之下都”昆仑之墟的凤鸟氏、青鸟氏等,曾为“操蛇之神”,负责监管蛇图腾部族治理水患。《愚公移山》故事中,操蛇之神命夸蛇氏二子负山而去,记载的正是华夏先民劈山泄壅的豪迈壮举。

少昊阳鸟族群,振翅九洲,羽覆四海,以太阳神的名义缔造辉煌!《山海经》及古籍佚文记载的鸟图腾古族,遍布中国东北、东南、西北、西南,直至北美洲、东南亚地区,播迁褒远,是中华五帝分布最广的古代民族。然而,源于太白咸境的阳鸟部族迁徙西部,必然有着重大的历史缘由。依据典藉佚文详考,以颛顼“下都”红山文化为时空节点,距今5485±110年左右,爆发了共工与颛顼争帝之战。《列子·汤问篇》:“共工氏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故天倾西北,日月辰星移焉;地不满东南,故百川水潦归焉。”“共工为水害,故颛顼诛之。”这里,记载着一段埋藏数千年、让时人难以接受的历史悲剧。《淮南子·俶真训》:“夫历阳之都,一夕反而为湖,勇力圣知与罢怯不肖者同命,巫山之上,顺风纵火,膏夏紫芝与萧艾俱死。”《论衡·命义篇》:“历阳之都,男女俱死”。古人说“凤凰涅槃”、杜鹃为“优昙宝树”,并非仅是神话传奇,而是指丸都历阳水火之劫,天地六宗畤坛塌陷,大人之国精英蒙难。古籍记载的颛顼与共工之战,同6500年前的炎黄蚩尤大战一样,都造成了华夏古国千年史乘断代。史前时期各血缘族群间的战争极为惨烈,典籍佚文中描述其惨烈场面:“积血成渊,聚骨如岳”“血流飘杵”“血雨三朝”……,其直接后果导致各古族方国人口锐减,加之自然环境灾害造成古族栖息地萎缩及生存环境遭受破坏,“休养生息”就成为古人类的第一需要,因而衍生了“女娲补天”“女娲造人”等传世神话。根据现代地理学、海浸灾害学、火山灾害学科研成果,并参照《山海经》等典籍轶文综合考论,距今5000多年前东海之隅的长山太白,在共工氏水淹“空桑”百多年后,山峦湖海汇合地白头山火山爆裂式喷发造成严酷自然环境灾害,是否同高山湖水倾泻及海水涌入空桑、造成地壳应力急剧变化有关,目前还不得而知。但少昊之国举族东迁,在朝鲜咸镜北道(3处)、图们(2处)、敦化(4处)和宁安(2处),竖立起“24块石阳鸟展翅图腾柱”,以及镜泊湖地区大量的古城遗墟,却留下了那段悲壮历程的斑斑痕迹。

东夷阳鸟族群在颛顼时代大规模迁徙西部,在后世典籍佚文中也留下了清晰的史料信息。《逸周书·王会解》记载:参与周成王岐阳大盟会的华夏古族“氐羌以鸾鸟”“蜀人以文翰,文翰者,若皋鸡”,北方台有“蛮杨之鸐”“代鸐”,皆为少昊鸐鳸氏及其联姻部族。“鳸”通“鶻”。“鶻”为隼的一种,是草原民族所驯养的一种黄鹰,其嘴部弯曲,有利爪,轻捷善飞,捕食小兽、禽类和鱼等。维吾尔先民“回纥”又名“回鶻”,以古族图腾为族名。《突厥语大词典》中记载回纥军士“所戴头盔的两翼犹如鹰的双翅飞”,这些都是回鶻人崇鸟的表现。古代突厥人崇拜神狼又多崇拜鸟,《乌古斯汗传》记述了乌古斯诸子24个氏族,以鸟为图腾的就有20个。丁零在中原商周时期亦被认为是“鸐”或“狄”。《尚书·禹贡》曰:“羽吠、夏狄。”史书中有赤狄、白狄之分。“狄”通“鸐”,声训字,这里的“白狄”,应指同印欧白种的突厥或东伊朗语族联姻氏族。阿尔泰草原部落诸多的鸟崇拜图腾异化现象,透露出迁徙西部的阳鸟氏族曾与印欧白种联姻。譬如,维吾尔人崇拜天鹅、燕子、猫头鹰等鸟类,应当是来自联姻氏族图腾崇拜的文化现象。此外,少昊阳鸟族群主管军事的鴡鸠氏,专司刑律“训鸟兽”的鷞鸠氏,《南山经》“见则大兴土木”的鹒雉氏、鶒鳸氏,以及凫鳸氏、鹥鳸氏、鹭鳸氏,其图腾影像都出现在《诗经》雅、颂之辞。少昊“五凤族”以杜鹃为部族图腾的伯赵氏现身巴蜀,史称“杜鹃造万年历”。孔雀图腾的青鸟氏迁徙西部建立方国,《王会解》做“方人为孔鸟”,其后人即今云南纳西族。而世代承袭司天历正之官的凤鸟氏,曾出现在昆仑之丘和北维太一坛。《吕氏春秋·古乐》记:帝喾“因令凤鸟、天鸐舞之”,这段文史说明自帝喾年代起,凤鸟氏、鸐鳸氏就是“北维”祭天巫族。

从原始酋邦社会到中原一统封建王朝,阳鸟族群谱写出一幕幕绚丽的历史篇章——玄鸟氏兴商,鳲鸠氏兴周,凫鹥氏兴蜀,鷞鸠氏兴秦。秦王朝“主少昊之神,祀白帝”,兼并六合,统一中国。著名史学家田昌五先生说:“少昊之后立国者,可谓群星灿烂。”历史上,长白山地区的夫余、王满朝鲜、高句骊、渤海、女真、满洲,其王族多为少昊高阳联姻族裔,他们亦曾谱写出光耀千古的灿烂史篇。若详考女真族的汉字姓,多为少昊凤鸟氏、鸤鸠氏、鷞鸠氏、鸐鳸氏及玄鸟氏等中原王族姓氏,以及诸多颛顼高阳姓氏,这是值得研究的民族学现象。笔者认为,《汉书》所载的“句骊夷蛮”,即少昊凤鸟氏和鸐雉氏。凤鸟氏夏代封于“蒲”,殷代封于“遂”,周代封于“陈”。“九凤”世家,句、姚、妫、虞、盖、胡、满、田、陈等大姓,春秋战国时期的陈国王族和史巫卜占“是谓凤皇于蜚,和鸣锵锵。有妫之后,将育于姜”的田氏齐国王族,以及商代为凤方,周初为东北地区的商盖古国,其姓氏多为女真大姓,譬如,盖天(盖)、谙蛮(满)、胡什哈(胡)、呵不哈(田)、哲陈(陈)及“同姓完颜”本名中的句、蒲等。高句骊高氏王族,女真姓氏曰纥石烈、羽真。“鸤鸠七子”即周王族及其联姻氏族,鲁姓为勃术鲁,唐姓为唐括,蔡姓为乌林答,曹姓为奥屯,温姓为温顿敦、温迪罕,康姓为呐喇,何姓为阿里侃,张姓为颜盏,刘姓为移喇,古姓为努雅喇,郎姓为女奚列,孟姓为抹颜,惠姓为吾鲁,仝姓为夹古,陶姓为帖暖,步姓为蒲鲜,吴姓为兀里坦、吾塞,还有周太卜后裔的卜隹氏和保章氏官族裔。颛顼玄冥氏有傅姓(蒲古里、蒲察),富姓(独吉、蒲速烈),朱姓(术沿)、薄姓(乌林答)等。鷞鸠氏的徐姓为舒穆禄,赵姓为斡准,李姓为蒲察。少昊玄鸟氏殷商遗民诸侯国王族,商姓为乌古伦,都姓为独鼎,林姓曰卜散,阿姓为阿不罕、阿速,迟姓为赤盏、石盏,孔姓曰寇达吉,鱼姓曰尼忙古,强姓曰都烈,费姓和麻姓曰裴满……,以上,均出自《金史》附录的《金国语解》。这些都是“华夷同风”、“满汉一家”的有力史证。商人女祖先、鸐雉氏美女简狄为帝喾次妃,商代尊其族为“天鸐”,有称“骊戎”,同羌裔高夷以及蒙古黄金家族白鹰部落,都有着血脉文化融合的历史渊源。《地理志》载:古骊戎国在骊山南,亦称骊土鸐,黑羽长尾鵻鸟即锦鸡图腾影像,其国为晋所灭。高句骊之后,北沃沮故地铁骊(利),当为骊氏族裔,大金建国合族融入生女真王族。

著名史学家朱学渊博士在《中国北方诸族的源流》一书中说,北方诸族是从中原出走的。商革夏命,周代殷政,春秋无义,战国纷争。史籍有载,殷初3000国,周初170余国,战国后期中原仅余七国。秦王扫六合,六国死亡人口达60—80%。在这种残酷的兼并战争状况下,坚持传统、不屈不挠的中原列国王族,迁栖四隅是很正常的事情。现代中国的少数民族昔日多为中原王族。三苗、九黎为蚩尤龙族正统,匈奴、鲜卑皆称黄帝族裔,北方夫余王族自谓“亡人”,“句骊夷蛮”栖身辽东和朝鲜半岛,以及后世满洲族的龙凤崇拜,这或许都是些合理的证据。春秋战国至秦朝末年,少昊玄冥族裔的中原灭国王族,多迁徙辽东及朝鲜半岛,有称“隹夷”。“隹”,《辞源》作:“短尾鸟总称。”后来演变成其意美善的“佳氏”。笔者详考,《皇朗通志·氏族略》所载满洲姓氏646、又记外谱22姓中,有232个汉字姓,其中,直接以汉字姓加“佳氏”者,就有80多个。譬如,虞佳氏、陶佳氏、田佳氏、陈佳氏、傅佳氏、高佳氏、马佳氏、瓜尔佳氏,等等。这些“佳氏”古族,许多曾栖居在豆满江、仆斡水、斡泯水滨海地区,即北沃沮与肃慎族裔接壤及混居之地,亦称东海女真或东海窝集部。这里,也是飞翔型萨满教的发源地,世代传承女神创世的史诗神话。重归东方神州的“凤凰”族裔,历代有称王满朝鲜、句骊夷蛮、虞娄、生女真、建洲女真、满洲。满,始源于陈胡公满、最古老的满洲姓氏——爱满氏,女真旧姓“谙蛮”,汉译“南来的番王”。《满文老档》与诸多满族谱书都记载有“佛满洲”即“陈满洲”。依据古族姓氏及文化传承,可以推论满洲及其先世女真王族,实属少昊高阳联姻族群。这一点可以解释女真人何以倏然崛起灭大辽北宋建立金国,以及清皇太极不承认满洲为珠申(肃慎)族属的东北民族史之谜。

从历史渊源探析,满洲族是一个多民族融合、多元文化并存的近代民族。“满洲”族名,在以往的历史上存在过(显然要早于金代),但因时代遥远而一度湮没无闻。经清皇太极访诸族老,得以追溯出旧名——满洲。进而宣称本族不是“珠申(肃慎)”,颁旨把族称改回“统绪绵远,相传奕世”的满洲原名。满洲八旗,这个崛起于雪域鹰都、以龙凤太阳鸟为图腾的中华裔种,继承两昊祖先矢志不渝的开拓精神,金戈铁马,千里雄风,在康熙朝把腾龙之旗牢牢插在上千平方公里的神州疆域,彻底结束了数千年来华夏酋邦逐鹿中原的历史, 把所有的民族地区直接置于中央王朝管辖之下,形成了中华民族空前大一统的政治局面。清王朝宣称“华夷同风”“满汉一家”,推动多元一体化的民族和解,尊儒祭孔前所未有、登峰造极,对佛教、伊斯兰教等外来宗教则采取包容和宽容态度,“因其教不易其俗”,开创了多元文化并存升平融洽的“康乾盛世”,成为国运昌盛举世瞩目的“天朝上国”。由东夷太极阳鸟文化与北方原始萨满教,数千年融汇衍生的中华传统文化,在多民族和谐的清代得以发扬光大,这是满洲族对中华民族做出的最伟大的贡献。有学者就金代及清朝旌旗冠服、礼仪祭俗,以及宫室建筑等方面研究分析,从中可以明晰地看到,满族及其先世女真所承袭的正是古东夷太极阳鸟文化的真谛。金国皇帝冬至祭昊天上帝,夏至祭皇地祇,同祀日月星辰、五方帝,并以“神禖”祭祀青帝、伏羲氏、女娲氏、皇娥、简狄。生女真围猎出征,以七曜二十八宿为帜。满洲三角军旗刺绣的“腾升之龙”,古代蕴涵为太一神的先锋旗,张扬着生机勃勃、蒸蒸日上的龙族精神。满洲八旗以黄、白、红、蓝(玄)为帜,“五行”缺“青”,正是基于女真人以东方为尊,奉祀青帝、伏羲之缘由。后金、大清皆以凤凰为祥瑞,宫殿最高建筑是“凤凰楼”和“五凤楼”;努尔哈赤剑首纹饰以及康熙御用松花砚浮雕皆为“对头双风”;清代祀天祭祖礼俗,是春秋陈国“宛丘之道”“鵻礼”、“女主家祭”“其俗巫鬼”的翻版;清代官员的“顶戴花翎”,为天齐榑桑周天准绳形制,冠顶东珠花翎合成太阳鸟,康熙、乾隆皇冠上的九颗东珠,象征着榑桑九日聚顶的无上权威;各级官吏鸟图腾服饰及宫廷隆庆舞、扬烈舞,与《夏书·益稷》舜帝和夔所描述的类同,而有别于中原历代官员服饰与宫廷舞……。金熙宗迁都建设燕京城,清代康熙、乾隆两朝,重建已焚毁的明代皇宫,以中华传统文化内涵设计建造的北京城、故宫三大殿,在东南“阳天丙方”重建的天坛、皇穹宇、大祀殿,包括“八卦造盛京”的沈阳宫殿,处处都展现着东方文明的至高境界。满族及其先民祭“索罗杆”,即准绳四索罗网之天杆,子孙绳结锁源自罔罟诸離,都是古东夷榑桑文化的延续;拜天圜殿和坤宁宫呼唤“昊苍”的虔诚祷告,交响着东方句芒凤鸣龙吟般的天籁之音,这种跨越数千年历史时空的文化基因传承,乃是满洲族“大中华”光宗耀祖的精神本源。

中华阳鸟图腾古族,是一个善于创造开拓进取的史前东方族群。少昊全面继承太昊的太阳文化,在飞翔的驱体内融入了太阳精魂。《尔雅·释天》云:“日名耀灵,一名朱明,一名东君,一名大明,亦名阳鸟”。“日者,阳之主也”“毛羽者,飞行之类也,故属于阳”。浏览北方萨满文化发展的演化进程,处处都渗透着阳鸟文化的意念和影像。萨满自喻为神鹰的化身,其灵魂凭借鹰鸷的翅膀自由飞翔多层天穹和灵魂世界。满—通古斯古族萨满,普遍用鸟羽装饰或用各种彩色布片精心绣制如羽毛叠成的萨满神衣,飞转起来,犹如雄鹰展翅。它向世人展示,鹰鸷,是腾飞九天的精灵,是不屈不挠的象征,是东方崇日民族之精魂。鹰鸷与凡鸟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的目光远大和坚韧不拔。同样是向华夏民族的融合回归,他们总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凯旋!浏览中华史册,无论是东夷、东北夷的古代民族,都认同“中国”为正朔。凤鸣九皋,龙游四海,不论是汉族还是少数民族,东夷阳鸟族裔大都生活在中华温暖的大家庭中。所以说,了解古代东夷民族太极阳鸟文化及其历史渊源,才能够加深对中华传统文化的领悟与感知,进而增强中华民族继往开来、与时俱进的历史责任感。

太阳文化带与萨满文化圈

让鸿蒙的思绪插上鹰鹏的翅膀,在浩瀚经纬的宇宙时空振翅翱翔,穿云破雾,高瞻远瞩,终于看到了那一缕缕华夏文明璀璨绚丽的曙光。

中华民族的三大文化摇篮是长江流域、黄河流域、白山黑水地域。三大地域间还分布着淮汉流域、辽河流域、三江流域,以及西部的渭水、阿姆河流域。华夏先民纵横捭阖的远古风貌,以三大文化摇篮为中心,形成长江文化中心区、黄河文化中心区、白山黑水文化中心区,并在其周边地带形成诸亚文化区。生活在上述地域的华夏先民,在数万年迁徙流布、融汇衍合、分化独立的双向发展中,将他们创造的文化不断带到新的生活区,碰撞升华为各种新的文化形态。因系同一大人种的分衍、融合、联姻、变异、遗传,所以在心理气质和文化的历史沉淀上有着相对稳定的内在基因,于是,就在上述区域形成了以三大摇篮和三大文化中心区为轴心的呈复瓣花状似的传播,开拓出太平洋文化圈和北方萨满文化圈。

环境史学及人类考古学研究表明,在经历更新世晚期大理冰期之后,人类于距今一万年前进入新石器时代。当时,今蒙古高原及东北山地平原气候温和,黄河流域相当于热带雨林或亚热带气候,与印度河谷、西亚“新月形沃地”农耕聚落文化大体相同时期,长江、黄河流域出现了种植水稻和谷物的定居农业,并出现了薪火相传的原始农耕文明。考古成果表明,史前人类社会的华夏拓荒先民,历经原始氏族社会的发展期和繁荣期,出现了多元文化争奇斗艳的繁荣局面。这些原生态文化是以血缘族系形态存在的,黄河中上游的大地湾文化、仰韶文化(半坡文化、姜寨文化、庙底沟文化、马家窑文化)、阴山地域文化、陕西与河南龙山文化、陶寺文化、二里头文化,下游的青莲岗文化、北辛文化、大汶口文化、山东龙山文化;长江下游的河姆渡文化、马家浜文化、良诸文化,中游的高庙文化、大溪文化、屈家岭文化、石家河文化,上游的巴蜀文化;云贵康藏地区文化;阿尔泰——天山地区文化;辽河流域的沈阳新乐下层文化、赵宝沟文化、红山文化;长白山地区的丸都文化、密山新开流文化;蒙古高原、大小兴安岭和黑龙江流域远及北亚地区的原始萨满教文化,分别与“五方天帝”原始族群文化相对应。

当时的各文化族群因繁衍不断扩大生活领域,发生战争与交流,特别是由于频繁的火山喷发和全球海水大回潮带来的持久灾害,造成大幅度迁徙移民,行程远及数千乃至万里之遥。体质人类学研究表明,远古时期的东北亚滨海民族,都同大汶口文化居民有着相同的人种特征以及扁头变型习俗;北京周口店山顶洞人头盖骨化石,与东亚中国人、古亚细亚人、美洲印第安人的颅骨相近,是上述几种人的共同祖先。与此对应的是,现代考古学界,在康藏高原为起点的西南地区、江淮沂泰地区,跨越渤海湾,经中国东北环长白山地区、俄罗斯滨海地区、白令海峡、阿留申群岛、阿拉斯加,直到美洲印第安人活动区域,发现了新石器时期相同文化色彩的考古遗迹,属于同源同质文化异地承袭性发展。有人根据考古发现把这一广褒的地带称为“太阳文化带”。

太阳文化带,多么美好动听的称呼!太阳是生命的源泉,太阳是人类的母亲,太阳是永恒的神明。

从广义上探讨,在人类文明的发展史上,许多民族和国家都有过对太阳的崇拜,太阳神曾是各大文明古国初民祭拜的主神。阿拉伯神话中,太阳神是至高无上的万神之父。在古埃及人心目中,太阳具有无所不包的力量和含义,人们视太阳为一只巨鹰,每天凌空翱翔振翅腾飞。希腊、罗马神话的太阳神阿波罗,还主管着光明、青春、医药、畜牧、音乐和诗歌。印度神话中的太阳神苏里耶,驾驶着太阳金车,流光溢彩,光芒万丈。创造玛雅文明的印加帝国,尊奉太阳神孔蒂拉雅·维拉科查为唯一的主神。在十六世纪传说中,号称伟大征服者的西班牙冒险家皮萨罗,凭着闪闪发光的铠甲与盾牌制造假象,被土著民族承认为太阳神的使者,成为印第安人的国王。

“太阳文化带”有其特殊的文化内涵。它记录着远古时代的中华拓荒先民,出于对太阳的崇拜,世世代代,不畏严寒,寻觅“日出之地”。“夸父追日”阴山岩画,“精卫填海”神话寓意,“相土烈烈,海外有载”,乌布西奔跨海东征,都是为了奔向太阳的故乡,并一路传播中华太古文明的种子。这些远古时期的原始文化形态,既包含古代先民对太阳的崇拜,也蕴含发明中华太阳历法的伟大意义。

伏羲,又称太昊。“昊”者,高悬中空、普照八方的丽日。相传华胥女子在大泽踏上雷神的脚印,后来生下一个男孩,正史尊称伏羲。这个男孩,长大后成为东夷民族的始祖,以其超凡的大智慧,始创四时八节太阳历,被尊为天下共主,后人称颂“百王先”。在由狩猎采集经济向游牧农业经济过渡时期,天象授时显得尤为重要。恩格斯说:“首先是天文学——游牧民族和农业民族为了定季节,就已绝对需要它”(《自然辩证法》第162页)。燧古时代,在气候温暖的江淮稻作区采用“物候”,即通过观察自然物象来判定季节。“野人无历日,鸟啼知四时”。春天闻布谷鸟叫,该是插秧的季节;秋天见野菊花开放,就该种麦了……。但是,在气候相对寒冷的北方,早春地冷晚秋霜降,而草木鸟兽的季节性活动,并不能让原始初民准确地掌握农时节气。特别是在全球海水大回潮的特殊年代,古族栖居地与食物来源急剧缩减,中华拓荒先民要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生存繁衍,就必须讲求“天时”,最大限度地增加农作物生产。《韩非子》:“非天时,虽十尧不能冬生一穗。”《吕氏春秋·审时篇》:“时至而作,竭时而止”。“夫稼,为之者人也;生之者地也;养之者天也。是故得时之稼兴,失时之稼约。”所谓“天时”,最重要的是农业耕种节气。

大圣伏羲在东海之隅立杆测影,观象纪历,史书“太极分判,天乃开明”,与“河图洛书”以观测周天星象确立天齐中心辟地定方,合称“开天辟地”。伏羲创制的四时八节太阳历,亦称“榑木天齐大山六合历”,在东海之滨的大阿之山(今白头山脉)、波谷山(今咸境山脉),选择六座高山,整体呈复合等腰三角形。北线两座山,东西排列,古称大言山(今南胎胞山,高2434米)、合虚山(今冠帽峰,高2541米),“日月所出”之山;其南两座山,东西排列,古称猗天苏山(今柜床峰,高2332米)、明星山(今阿吾山,高1903米),“日月所生”之山;再靠南中线一座山,古称壑明俊疾山(今高头山,高1987米),“日月所出”之山。壑明俊疾山正南的那座山,古称孽摇鵘羝山(今头流山,高2309米),这座山大大有名。《大荒东经》:“有山名曰孽摇鵘羝。上有榑木,柱三百里”。《玄中记》:“蓬莱之东,岱舆之山,上有榑桑之树。”大壑东口的鹤舞山(高1642米),古曰“鞠陵于天山”。《大荒东经》纪:“大荒之中,有山名鞠陵于天,东极,离瞀,日月所出。名曰折丹,东风曰折,来风曰俊,处东极,亦出入风。”岱舆榑山,与四座“日月所出”、两座“日月所生”之山,合称“历山”。若详细观察,北线大言山、合虚山与南端的孽摇鵘羝山,三座海拔2300米以上高峰连线,呈平面等边三角形,边长皆72千米,暗合六律商数叠二之玄机。北二峰与次南端山峰,则构成南北分切两矩尺平卧的勾股三角形。伏羲氏于岱舆即孽摇鵘羝山选择一颗参天大树,作为天心一柱,名“天齐(脐)”。此柱,既是开天立极、辟地定方、八卦方位的中点,也是观象纪历之天表木,用以确定四时、八节。四时,曰春分、夏至、秋分、冬至;八节,曰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皆属八卦方位。现代天文学表明,地球自转轴与地球绕太阳公转平面有23度的夹角,因此一年四季只有春分和秋分时,太阳才从海平面正东升起,春分至夏至期间太阳升起的方位偏北(夏至是最偏北的一天),秋分至冬至期间太阳升起的方位偏南(冬至是最偏南的一天),因此,观测太阳升起在的不同的标定山巅,就可以判断当时处于什么节令。一年之中,太阳出入方位不同,时差有异,观象时分,应选择在夕、旦、旭、昏进行。

到了伏羲的继承者“日月天父”少昊及“少昊孺帝”颛顼时代,在今辽西“北镇”医巫闾山,古称 “六重闾山”,选择了《大荒西经》所记载的“日月所出入”的方山,以及“日月所入”的日月山(天枢,夏至日出于东北部方山之“柜格之松”“帝(颛顼)令重献上天”)、龙山、丰沮玉门山、鏖鏊岠山、常阳山、大荒山,七座山峰以方山、龙山、日月山为基轴线(太阳回归年与太阴历岁首“日月所入”重合),向北排列呈放射型,方坛西向曰“匚”,弦切角曰“矢”,合而做“医”。通过定向观察连续三个阴历年“日月所入”点之差异,用以调节十月太阳历与十二月太阴历的岁差,三线向心,三年往复,四年一闰,阴阳合历,以十天干、十二地支相互配合,创制六十甲子干支纪年,奠定了中国农历的坚实基础。毋庸置疑,古老的观象纪历都是以海平面与标定山体作为参照系的。

《淮南子·时则训》:“东方之极,自碣石山过朝鲜,贯大人之国。东至日出之次,榑木之地,青土树木之野。太昊、句芒之所司者。”榑木,立杆测影之表木,亦名骰表。《说文》:“神木,日所出也。”《易·系辞下》云:“古者庖牺氏(伏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天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作法绳而谓罔罟,以佃以渔,盖取诸離。”“罔罟”是什么?就是伏羲受蜘蛛结网启发,以蚕丝成糸结榑木四索罗织天网,纵横交错,状似桑田,古谓“榑桑”;“诸離”,是榑桑树上的十个離鴸鸟,代表白昼的十个时辰,也就是后羿射日的十只太阳鸟。《汉书·魏相传》:“东方之神太昊,乘震执规司春。西方之神少昊,乘兑执矩司秋”。“规”为准绳,“矩”为尺木,以规矩权衡之法立杆测日影曰“射准”。岱舆榑山东侧、百里大壑中部,古作“旸谷咸池”(今名“阳谷里”),《大荒东经》纪:“有谷曰温源里。汤谷上有榑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鸟。”此即羲和浴日之“榑桑树”,又名“鸟秩树”:以日在树下为杳,日见地平为旦,日升树下东南为旭,日升树中为东,日升树上东北为昃,日在树顶为杲,日降树西北为昃,日降树中为西,日降树西南为昏,日落树西方地平为夕,日在地平树下为杳。古人每天都是依据日光照到榑桑树離鴸鸟对应的时辰观象祀神务农渔猎,亦作“天时”。

传说伏羲仰观于天而画八卦,首先是对太阳运动规律的观察。太阳直射点在地球上以赤道为中轴每年所经过的运动轨迹为一条S形曲线,古人谓之黄道,即24节气投影点的连线。《淮南子·地形训》云:“榑木在阳州(东方),……建木在都广,……若木在建木西。”这是说,伏羲在东海之滨立木观日出,曰榑木;在丸都建畤坛立天柱,观日中,曰建木;在西海之滨(千山)立木观日落,曰若木。有学者研究,位于桓仁吾汝山、集安天台峰、鞍山千山的三个“一线天”均系人工所为,其功能为根据日光投射测季节,应为伏羲时代文化遗址,很有说服力。以5000年前的天像位置,此三木之地为一直线,同处北纬41度线,且大致等距离,是当时观测日出、日中和日落的最佳选择。正是早、午、晚三阳时刻的阴阳变化现象,触动了这位先哲的灵感,演绎出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先天序数。伏羲八卦,凸显出中华祖先在思维方式上的特征与睿智,在历史发展的进程中不断演化形成博大精深的东方智慧。《淮南子·天文训》记:“太白元始以正月建寅”。中国第一部天文历法称作“太白历”,正是以观象纪历地舆命名,即今东北长白山。而“太昊”古作“太皡”,太、白、皋也。皋,为水边高地。以此可见,东海之隅的长白山东南麓,确为华夷古族观象纪历之所,是太极榑桑龙凤文化的发源地,简称“太阳文化”或作“阳鸟文化”。反之,正是太白圣山风云际会的大气象,方能孕育出流芳千古的东方哲学。

少昊、炎帝、蚩尤、黄帝时期,中华历法不断得到发展,并发现了太阳黑子。在中国远古神谱中,伏羲为光明神、少昊为日月天父,炎帝为太阳神、祝融为火神,颛顼为高阳,玄鸟为太阳神鸟。相传万国盟会始于神农氏,祭祀天地日月星辰并作太阳市。《易·系辞下》云:“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物,交易而退,各得其所”,此为“神市”。在日出、日落两地。亦有“壑市”、“大人之市”。祝融为火正。太古之初祭隧穴当为“禳火”之举、火正之司。有学者们认为,燕山在商以前称炎山,与传说中的炎帝有关,炎帝神农氏也是较早地开发燕山北麓东海之滨的上古崇日族群。三苗九黎之君蚩尤,完善周天黄道三垣四象二十八宿观测中心,建立“天市”系统,是古星经天像学及星占术的文化源头。黄帝“天维建元”、“推策迎日”、逆算历律之数,等等。这些,既是太阳文化的组成部分,也是中华帝王天命观孕萌之源。《易·系辞》云:“上古结绳而治”,是说原始氏族社会祭天祀神,通过“结绳记事”的独特方式昭示天下,典籍有曰“结绳之政”。“绳”字篆体,左“糸”右“黽”。《说文解字》注:糸,细丝也。象束丝之形。读《若絸》徐锴曰:“一蚕所吐为忽,十忽为丝。糸,五忽也”;“黽”,蛙的一种,大腹,头似蛇。所谓“结绳记事”,是在以蚕糸构型成蛙状的“黽罔”中标记象形文符,属于华夏酋邦社会“王天下”的标识。“王”通“罔”,声训字,“王天下”源自“罔天下”。巴黎罗浮宫馆藏6000年前的“山羊纹样”彩陶杯,与马家窑文化遗址出土的“人形浮雕黽罔纹样”彩陶壶,这两件珍贵的彩陶器皿上的纹饰涵义,给后人留下了中华太古天象文明与祭祀巫术融汇一体的清晰印痕。其中,“黽罔”是马家窑文化遗址彩陶纹样的母题之一。那件西亚出土的(仰韶)彩陶杯上的山羊纹饰图案之中,即为以“黽罔”昭示的“天书”。若依据八卦易经解析,“>”,为离、午、杲,用七个“>”悬示于“黽罔”,所记之“神事”,系指“七月夏至日中杲时以羊祭太阳神”。伦敦大英博物馆收藏的“站在黄金树(榑桑树)上的山羊”图案,表达了相同的涵义。古代东夷祭日神以羊,祭月神以鱼。《辞源》作“脯曰尹祭,鱼曰商祭”。如同“朝鲜”二字,十日、十月太阳历及鱼、羊象形之考,都深刻蕴涵着东方崇日民族祭祀文明的影像。

上古时代,东方民族奉祀太一,五方天帝是太一的辅佐。太一,是神格化的“天”,又称昊(皇)天上帝。《汉书·郊祀志》云:“天神曰皇天上帝,太一,兆曰泰畤;而称地祇曰黄灵后土,兆曰廣畤。”“日(火)、月(水)、雷、风、山、泽,《易》卦六子之尊气,所谓六宗也。”泰畤所包孕的《易》学内涵,源于六十四卦之泰卦。泰卦爻画,乾下坤上。乾为天,天在上而降于下;坤为地,地在下而升于上。通过天、地位置的升降交换,清晰地表达出天地交合对立统一的东方哲理。《象》曰:“天地交,泰”,是说天地阴阳交合,象征亨通太平。显然,泰卦的客观形态是通达,主观祈求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泰卦九爻,乾三坤六,合而积九,故泰畤紫坛,高达九重,古作“九重差截顶通天塔”。泰畤紫坛,是华夏酋邦社会奉祀昊天上帝的神木通天塔,其原始功能是以北极星辨方正位精心绳准的天文台。《淮南子·天文训》云:“子午(经)、卯酉(纬)为二绳,丑寅、辰巳、未申、戌亥为四钩(索)。”“日冬至则斗北中绳,阴气极,阳气萌,故曰冬至为德。日夏至则斗南中绳,阳气极,阴气萌,故曰夏至为刑。”四维者,“东北为报德之维也,西南为背阳之维,东南为常羊之维,西北为蹄通之维。”“两维之间,九十一度十六分度之五而升,日行一度,十五日为一节,以生二十四时之变。斗指子则冬至,音比黄钟,……以此测算,匝四维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如地维每边立91桢杆,匝四维共360根(日)。“日冬至子午,夏至卯酉,冬至加三日,则夏至之日(同)也。岁迁六日,终而复始”。正合古历“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润月定四时成岁”(引自《尚书·尧典》)。可见,依泰畤紫坛天维建元纪历之法,以维周策立的360桢榦,不禁能够观察预测岁时节气变化规律。还可以推定节度日光照射点的位置,此即黄帝始创的“推策迎日”。至于“众帝所自上下”的廣畤,今人俗称“西大墓”,古作神庙通天塔,《山海经·海内经》记:“大昊爰过,黄帝所为”,就是说,伏羲在这儿走过,它是黄帝造就的。“泰畤”位于“廣畤”东北,“夏至”日出东北,亦合“夏人祭于暗”,即晨曦“拜日”古俗。若将“廣”字拆分,“‵”,音ZHU,绝止;“厂“,音HAN,山旁之厓,人可居之地;“广”,音YAN,房子一边斜下的样子;“黄”,黄帝之号。依其古意推论,此神庙通天塔应为轩辕黄帝所建。这种蕴涵“天人合一”的葬祭制度,不仅在《山海经》中多有记载,在美洲铭文金字塔也发现实证。

丸山古都,洞沟神墟,八卦横阵,斡维高畤,是中华古国太阳文化带耀眼的明珠。《史记·五帝本纪》载:“黄帝东至于海,登丸山”,与《汉书·郊祀志》汉武帝“禅凡(丸)山”,都是指今吉林省集安之“丸都山”,该地正位于古涿鹿城之正东。如果我们在中国地图册上,以黄帝之邑的涿鹿为中心,涿鹿至丸山为半径作圆,则会发现:按照先天八卦布局,涿鹿之邑为“中”,“坤”位荆襄,以长江为“照”;“乾”位伏山,以兴安岭为“靠”;“离”位连山,以长白山脉为“左护”;“坎”位空桐(潜)山,以蒙古高原为“右卫”,泱泱华夏古国,浩浩神州版图,正合八卦风水学说。也许,这种学说本来就是建立在太极中国风水宝地的基础之上。正如台湾著名学者南怀瑾先生所言:“先天八卦是以我们中国为本位的。这个八卦图案代表宇宙的一切现象、平面的现象,代表了中国的地形。”丸都洞沟神墟的八座畤坛,依其布局,在长10公里宽2.5公里的盆地沿北山麓台地,东北震位,西南巽位,两极各有一座高塔,其余六座沿S曲线分布,八座畤坛,排列有序,依次为泰畤(乾一),雨坛(兑二)、日坛(离三)、雷坛(震四)、风坛(巽五)、月坛(坎六)、山坛(艮七),廣畤(坤八)。依据《周骰算经》和《律书》古制推演,勾股法数学模型畤坛高度折合公制若分别为60米和40米,底边长90米和60米,则畤坛底边截长为81米和54米,底方面积分别是6561平方米和2916平方米(值得研讨的是,“六宗”畤坛与玛雅人建造的铭文金字塔、库库尔坎(龙)金字塔的数学模型基本相同)。八卦畤坛,坚木四维,内以山石为阶,丸都水毁,维周桢榦倒塌,土木流失维余碎石,但泰畤、廣畤维墟7000多平方米,“六宗”畤坛3000多平方米,仍可窥见当年壮观辉煌的大气象。

古人云:“天好阴,祠之必于高山之下,小山之上,命曰‘畤;地贵阳,祭之必于泽中圜丘云”(见《史记》卷二十八)。1986年全国第二次文物普查期间,吉林省文物专家在抚松县万良镇大方村后山,首次发现古代大型神秘祭坛遗址。这座俗称大方顶子的土山,海拔900米,高壮平阔,气势恢弘。专家现场考察,阜顶中部平地,有6座积土垒石方坛,每坛间隔30余米。大方村民介绍,东北端的1号方坛最大,高三、四米,占地上百平方米,这座方坛东南角不远处,曾被獾子打洞掏出了火烧过的红色土。距2号方坛东南坡下90余米有一口古井(内读井)。《抚松县文物志》记载,古井下方七八米处曾有一条长50米石砌矮墙。距6号方坛西南150米处,有两座间距十几米的大型圆坛。八座圜坛组成古藉有载的“八卦横阵”。依卦象考论,由东至西,六方坛为山坛(艮七)、月坛(坎六)、风坛(巽五)、雷坛(震四)、日坛(离三)、雨坛(兑二);两圜坛为地坛(坤八)、天坛(乾一)。总体考察,古祭坛的形制、规模,同中原皇帝泰山封禅所筑坛圜相差无几。大方顶子东南距白头山天池72公里,若天气晴朗时可见突兀矗立浮雕般的火山椎体。这座神秘的古祭坛,位于头道江与二道江奔流环绕相向夹对之坦平之地,然四面环水,左右后方皆为大江湖泽,前方有大蒲春河及二道西南岔河,古时山水泛滥季节,必为水浸大泽之域。若依鸟瞰图考释,万良地舆两江、两河框围之域略视方形,大方、明水(二村)在东南线中端。典籍所载,谓之“方泽圜丘”。此外,大方村位于白头山西北,《淮南子·天文训》:“西北曰蹄通之维。”蹄,为兽蹄鸟迹之道,或是比喻祭坛形似圆蹄冲角之状,这恰与大方顶子丘阜形状相符。

《尚书·舜典》记帝舜“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祡。望秩名山川,肆觐东后。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初学记》卷五引《五经通义》云:“言王者受命易姓,报功告成,必于岱宗也。东方,万物始交代之处;宗,长也,言为群岳之长。”岱,《说文》释:大山也。实指“六合历山”之岱舆;宗,指中华太古文明之本源。古东海名岱渊,岱宗,正是东方神秘文化的发源地。《淮南子·天文训》:“天地乃设,分为阴阳。阳生于阴,阴生于阳。阴阳相错,四维乃通。或生或死,万物乃成。”《易·说卦》云:“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也。动万物者,莫疾乎雷。挠万物者,莫疾乎风。燥万物者,莫燠乎火。说万物者,莫润乎水。终万物始万物者,莫盛乎艮。故水火相逋,雷风不相悖。山泽通气,然后能变化,既成万物也。”所谓“东方,万物始交代之处”,是东方哲学的一种思考方式,盖源于伏羲始创的先天太极阴阳大道。帝舜东巡,燔柴祭望秩名山川,正是告慰中华文明圣烈,并接受东夷君长的晋见,协调观象纪历事宜。古代社会以农业为主,自然灾害频繁,生产力低下,帝王对观象纪历、颁布节气、敬授人时诸项要事,本身承担着重大责任,社会管理也极为严厉。《尚书·胤征》:“《政典》曰: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古帝虞舜最大的历史功德,是以“七政”治理天下,即能够准确地制定历律颁布节气,指导农业生产与社会生活,并由古老的八卦太白历,演绎出“中正明德”道德规范,用以梳理、教化天下人心。汉司马迁赞曰:“四海之内,咸戴舜功,兴九韶之乐而凤凰翔,天下明德自虞舜始。”文物普查队曾在大方顶子坡下,发现了一处新石器时代古人类居住遗址,出土了相当数量的石器,包括石刀、石斧、黑曜石(火山玻璃)等。根据考古遗迹与方位、地理、环境、交通,包括阴阳风水等综合资讯整体研判,古帝虞舜及东夷君后,选择今万良地舆方泽圜丘望祀圣山的可能性极大。帝舜于“岁二月”燔柴祭望祀名山川,与历代封建王朝“祠社稷”,均于“春秋仲月”,包括民间清明祭祖风俗,这些都绝非是一种意外的巧合。

中华天象文明与祭祀巫术的有机融合,演绎出“太极”与“易”内涵丰厚的东方哲学体系。太极,又作“先天八卦”。中华先哲认为,太极是天地未分时的浑沌元气。《说文解字》云:“惟初太极,道立于一,造分于地,化成万物。”就是说,太一分而成为天和地。天地两极就有了阳和阴。天地阴阳之气相合,就是万物生长之道。先天之道,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即少阳、老阳、少阴、老阴。四象是天地阴阳二气在自然界中的变化,也代表春、夏、秋、冬四时;四象生八卦,也就是说在少阳、老阳、少阴、老阴四象之上,分别各加一阳爻或阴爻,“叠之为三”,即产生八种新的符号。譬如,在少阴上加一阳爻,生成称之离卦;在其上加一阴爻,生成叫做震卦。依次类推,生成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这种八卦爻画及其象数,称为先天八卦之数,若依卦数有序排列,则称之为“八卦图”,其基本特征是,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四组卦象,阴阳交错,两两相对。古人认为,自然界万物生灵,包括人类社会,同出一源,远求近取,比附阴阳,都可以用先天卦象的八种物质、八大类别来包容诠释。先天太极,取象八卦,象生形,形生道,道生万物,这种用象形思维逻辑推演的万物生化模式图,是人类哲学发展史及中华传统文化的源头活水。《三国志·魏志·高贵乡公传》载《易》博士淳于俊云:“包羲因燧皇之图而制八卦,神农演之为六十四,黄帝、尧、舜通其变,三代随时质文,各徭其事,故《易》者‘变易也”。长白山地域考古发现的两处“八卦横阵”,正是黄帝、尧舜时代,华夏圣贤追求“变易”之道的智慧结晶。

《系辞传》曰:“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因而重之,爻在其中矣。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这说明,天地、六宗祭坛,有序排列,是“变易”的基本形态,典籍有称“八卦横阵”。《易·说卦》云:“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宋人邵庸所传之先天八卦图,八卦方位与卦数排列形式,由乾一至震四,系由上而下,再由下而上旋至巽五,由巽五至坤八又由上而下,运行曲线呈大S形,这种方式称“逆行”。八卦象数排列: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这种从上而下,先左后右,由少至多的卦数排列方式,称“逆数”。反之,由坤至乾,自下而上,先右后左,由多至少的卦数排列方式,称“顺数”。丸都洞沟,八卦横阵,有序排列,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说卦传》曰:“帝出乎震,齐乎巽,相见乎离。”《取象歌》谓之“连山阳”——乾名崇山,兑名叠山,离名连山,震名列山,巽名兼山,坎名潜山,艮名藏山,坤名伏山。卦象序数,由一至八,为“逆数”。所谓“知来者逆”,其卦为未生之卦,蕴涵着古人对未来的展望与祈祷。而抚松万良“方泽圜丘”,蹄通之维,面向东南,卦象,艮下兑上,咸卦;象数,艮七兑二,顺行,所谓“数往者顺”,其卦为已生之卦,蕴涵着古人对往昔的悼念与追忆。咸卦,衍生咸境。《彖传》云:咸意交感。《象传》说:高山有湖泊,水土相互滋润,此为咸卦。可见,古东海之滨的长山太白,即天地交感、水土滋润的咸镜、仙境。如果说,宇宙间万事万物的发展变化,就时间性而言,都可以划分为过去和未来两大阶段。那么,同处长白山地区的两处“八卦横阵”,就以“逆行”、“顺行”的不同方式,演绎出东方哲学与华夏祭祀文明的独特风采,也为古藉所载黄帝“禅丸山”、“会群神”和帝舜东巡望秩名山川的重大历史事件,提供了考古学意义上的有力旁证。

这两处中华祭坛包孕的传统文化内涵,古籍记载中称之《连山》、《归藏》。汉桓谭《新论正经》云:“《易》: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笔者认为,就人类哲学意义上的逻辑思维而言,《连山》、《归藏》和《周易》都归属于后天八卦范畴,是华夏先民对宇宙自然事物运动规律的认识在象形比类的逻辑思维基础上,通过祭祀巫术来影响自然界的演化进程、进而向有利于人类社会发展进步趋势转化的主观祈求,这种把抽象的哲理与活生生的社会现实有机结合、从“先天八卦”象形思维向“后天八卦”对立统一的辩证思维转化的整个逻辑链条统称为《易》。古代学者解析:“易,上为日,下为月,日月合则为易”,“易道广大,无所不包。”其源头初始于伏羲、黄帝、尧舜时期,兴盛于殷末周初之世。《系辞下传》:“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易者,以道化阴阳,以动者尚其变,从伏羲八卦易、黄帝连山易、尧舜归藏易、文王演周易,集中了每个时期的思想文化精华,构成中国智慧的古代哲学体系,伴随着先哲智者的不断创造求索,其内涵亦发生转变及升华,从而使中国智慧生生不息,充实完善。

吉林省集安洞沟神墟,从麻线的西山到七星山,经丸都山到大禹山,东至青龙山,长约十公里,宽两公里左右,分布着大小尖顶金字塔四百多座,其中塔基见方400平方米以上的153座,像这样大量密集千姿百态的古塔群,全世界堪称第一。洞沟古墓中大量精美的壁画,蕴涵着太古文明的日月精华,其丰富多彩的题材、造型、构图和颜料,多姿多彩、举世闻名,可以形成独立的洞沟壁画绘画学。其中,四神墓和五盔坟五号墓最为经典。墓顶石、四壁、藻井及甬道两壁绘制的精美壁画,形象地演绎了东方神秘文化的丰厚蕴涵。譬如,古称四灵的青龙、朱雀、白虎、玄武,“飞龙在天”的东方应龙(瀛龙),引导乘龙古帝穿越太阳的凤凰,引导乘飞廉飞虎天驷古帝穿越月亮的鹤仙,虎牙丰乳乱发戴胜的西王母,龙形鸟爪肉翅双角神怪——蚩尤,踏地托龙力士——方相氏,手牵禾穗的牛首人——神农,司火神人——火正祝融,执蛇神人——水正共工,戴羽仙人——少昊,驾鹤仙人——丹鸟氏祖神,九尾狐神人——青丘氏祖神,还有羲和司日,常羲司月,后弈日精三足乌,姮娥月精蟾蜍,操蛇鹰神,三尾飞狐,日月辰星,北斗七星,以及燧人氏钻木取火、宴龙为鼓乐琴瑟、奚仲造车、仓颉作契、皋陶作刑、昆吾作陶等传统文化题材,凝练的笔法,夸张的形象,神秘的气氛,宏大的气魄,在中国古墓壁画中独树一帜。以神话传说为内涵的洞沟古墓壁画,某种意义上与《山海经》相互印证,告诫后人中华传统文明源远流长。这一现象也充分说明,长白山文化与中华太古文明一脉相承。

中国古代神话绚丽百态,源远流长。其中,最引人入胜的莫过于虚无缥缈的东方神话。《列子·汤问篇》曰:“渤海之东……,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又云:大壑所在地望“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舆,二曰圆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海内北经》谓:“蓬莱山在海中”。汉东方朔撰《十洲记》说:“瀛洲在东海中,地方四千里。”“瀛州金峦观中,有青离玉几,覆以纨之素,刻水碧为倒龙之床。有玉膏,如酒味,名曰玉酒,饮数斗辄醉,令人长生。”传说,五仙山本由十五只巨螯驮着,有一天,有个附近龙伯国体形神异的大人,跑到归墟来垂钓,发现了仙山下面的巨螯,他一口气钓起六只背回了龙伯国。岱舆、圆峤两座仙山因失去支撑漂流到遥远的东海雉中,只剩下瀛洲、方壶、蓬莱三座仙山。从春秋战国至秦汉魏唐,乃至后世的大清帝国,诸侯帝王对这一神话深信不疑。昔越王句践筑琅邪台,邀请列国王侯“望祀东海”;齐威王、齐宣王、燕昭王“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者,其传在渤海中”;秦始皇、汉武帝“东巡海上,行礼祠名山川及八神。寻大人之国,蓬莱仙境。”皆载于史书典籍。从秦始皇、汉武帝、魏武帝、唐太宗,到清代康熙、乾隆皇帝,以及屈原、陶渊明、李白、刘禹锡、温庭筠等诗人墨客,对“东海大明之墟”、“东方君子之国”、“旸谷咸池”、“羲和浴日”、“榑桑若木”、“八维桢榦”、“瀛壶阆苑”、“蓬莱仙境”、“冰壶神方”等东方神秘文化蕴涵,无不倾心仰慕至极,以诗文颂誉追记之。虽然,这些诗词文赋表现的是神化自然,是人们所向往的理想境地。但是,从自然科学的视角和信息传输原理综合解析,可以将其理解为人类初期的图文信息载体。国学大师王国维说:“古来新学问起,大都由于新发现”,并以精深严密的考证,突破创新的学术成就。中国田野考古事业的不断发展,在时空上让人们看到了黄河流域之外的神州大地上更广阔的文明衍生与发展进步的炫丽前景。

根据古藉佚文记载及古今地理学资料综合集成,在现代航拍图片绘制的东北亚地形图上,利用计算机技术让海平面升高百数米,首先会发现,古东海之隅的白头山脉、咸镜山脉与太白峰峦,共同组成一幅巨大的“凤凰”图案。更加令人惊异的是,以白头山天池为中心,在东北图们江口两侧的五龙川、和龙地域,清晰的展现出由山岳海渎组成的长翼之龙与四龙合尾图案。长翼巨龙面向东方,昂首凝目,神威凛然,羽翅颤动,状似腾飞,……。这些图案表明,源于图腾灵物崇拜的龙与凤,是建立在考古学范畴的历史真实基础之上的。根据古藉记载有“应龙”,以及面向“东瀛三岛”的地理形态,笔者谓之“东方瀛龙”。吉林省和龙地区曾发现大量新石器遗迹和古城遗址,与“龙”相关的地名众多,包括:龙山、龙岩、龙海、龙江、龙湖、龙潭、龙泉、龙池、龙门、龙城、大龙洞、青龙、双龙,等等;朝鲜一侧图们江口,有龙川里、龙坪洞、龙南洞、龙新洞、龙岘洞等地理名称。龙、凤既现,“龟蛇”可求!在天池主峰西北的抚松县万良地舆,图上出现了由头道、二道松花江及大蒲春河、二道西南岔河组成的“龟蛇”图案。这里,正是东方神话提及的“方壶”、“神方”、“玄武”(“悬壶”谐音),考古发现有神秘的大方顶子古祭坛及新石器文化遗址。据此合理推演,“圆峤”之考,“峤”者,“锐而高”,圆峤,显然是天池与周边十六峰之合称。再加上太白咸镜六合历山中的“岱舆”,“五仙”靓影,尽入眼帘。只是,“方壶”并非为山,而是由两江、两河组成。一幅幅宏伟壮观的“天地图腾”,地舆面积皆达上百平方公里,可谓千古奇观、惊世骇俗。这是全球海水大回潮的特殊历史年代,中华先民开天辟地、移山倒海的真实写照;也是东夷古族落脚长白山区,以“天地图腾”作为崇拜之灵物,组成瀛龙、龟蛇、阳鸟三大族群,在海隅谷口,筑不周负子(海堤),造围木桑田,种不周之黍的历史见证。沧海桑田,改造自然,气势磅礴,辉煌瑰丽,全世界维有中华民族依靠自己的力量,战胜了大洪水,谱写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丽史诗。

《山海经·南山经》载:“箕尾之山,其尾踆于东海,多沙石。汸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淯,其中多白玉。凡鹊山之首,自招摇之出,以至箕尾之山,凡十山,二千九百五十里。其神状皆鸟身而龙首。”“凡南次二经之首,自柜山于漆吴之山,凡十七山,七千二百里。其神状皆龙身而岛首。”“凡南次三经之首,自天虞之山以至南禹之山,凡一十四山,六千五百三十里。其神状皆龙身而人首。”《东山经》载:“凡东山经之首,自樕株之山以至于竹山,凡十二山,三千六百里。其神状皆人身龙首。”《北山经》载:“凡北山经之首,自单狐之山至于堤山,凡二十五山,五千四百九十里。其神皆人面蛇身。”洹山“多怪蛇。”“凡北次二经之首,自管埁之山至于敦题之山,凡十七山,五千六百九十里。其神皆蛇身人面。”《北山经》记载的大咸之山“有蛇名曰长蛇,其毛如彘豪。”大咸山、少咸山、小咸山皆“无草木”,小咸山且“冬夏有雪”。说明其地远在极北。《大荒北经》载:“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不咸。有肃慎氏之国。有蜚蛭,四翼。有虫,兽身蛇身,名曰琴虫。”以此考证,黑龙江中下游的“肃慎”,是一个龟蛇鸟复合图腾的古族方国。黑水女真亦有先祖源于天鼋神蟒的图腾神话。三道连绵不绝的蜿蜒山脉,以大黑山、大青山为第一组,千山、哈达岭、张广才岭,北接老爷岭(今锡霍特山脉)为第二组,老岭、龙岗、牡丹岭、哈尔巴岭、肯特阿岭、太平岭、盘岭、那丹哈达岭为第三组的连续山脉,以及图们江口数道南北、东西走向的山脉,构成了《山经》中的箕尾之山、南次二经、南次三经、北次二经、北次三经记载的瀛龙、龟蛇图腾部落栖居地的整体框架。特别是龟蛇图腾族群标定的山脉,自燕山北端直抵黑龙江出海口。《山海经》以图腾和灵物崇拜的神话方式,将太古时代拓荒先民的栖居方式及地理坐标加以典型化概述,反映出原始民族生活的痕迹及其独特的风俗韵情。

古代中国亦称“九州”。笔者认为,长白山天地图腾分布区域,即是战国后期阴阳家邹衍“大小九州说”中大瀛海环绕的“小九州”。《孟子·荀卿列传》载:“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於是有裨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其术皆此类也。”汉刘安撰《淮南子》承袭了“大小九州说”。《淮南子·地形训》云:“中央之美者,有岱岳,以生五谷桑麻,鱼盐出焉。”如果以白头山天池东南的“岱舆”为“九州”之中,那么,“瀛龙”位于东北,“九州”之薄州,“九野”之变天,“八风”之炎风,“八极”之苍门。故瀛龙又作苍龙。“朱雀”位于东南,“九州”之神州,“九野”之阳天,“八风”之景风,“八极”之阳门。“龟蛇”位于西北,“九州”之台州,“九野”之幽天,“八风”之丽风,“八极”之幽都之门。西南有谓,“九州”之戍州,“九野”之朱天,“八风”之凉风,“八极”之白门。整体誉之:太白圣山,赤县神州,瀛壶阆苑、凤来咸境。咸,本义指“感”。合体字意,咸加心为感。咸卦为《周易下卦》首卦。《彖传》曰:咸,感也。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圣人感而人心而天下太平。《象》曰:“山上有泽,咸。释意:山上有湖泊,水土相滋润,此为咸境。唐孔颖达《周易正义》疏:“泽性下流,能润于下;山体上承,能受其润。以山感泽,所以为咸。”神圣的长白山,峰峦巍峨,水源清长,苍翠弥望,大势磅礴,正是天地交感、水土滋润的咸山、咸境。中国道教文化推崇赞美之仙境,盖源于此。

神话传说是一面镜子,这面镜子中浮现的,不仅有神奇的画面,也有史前史绚丽的映象。

海水大回潮时期东夷古族的栖居地,曾以环渤海湾及长白山地区的“丸都”为中心,北至黑龙江出海口乃至北极、北美地带,南至山东泰沂江淮地区,包括了现代考古学意义上的长白山文化区、大汶口文化区、河姆渡文化区等古文化遗址所在地舆。其中,始源于东方民族、以三苗九黎为主体的蚩尤族群,自“蚩尤伐空桑”起,先后徙居燕山、山东、洞庭湖、江汉地区,最后迁徙到西南远及康藏高原,把中华太古文明带到新的栖居地。考古学家在良渚文化遗址和西南地区,都发现有古老的象形文字。笔者初考,象形文字俗称“古篆”。“篆”者,转也,意“象形”中太极元气周天流注构型成文。《韩非子·五蠹》云:“古者仓颉之作书也,自环者谓之厶,背厶谓之公”。“厶”通“矢”,古人立杆测影,准绳尺木相交“中的”,曰“射准”,弦切角亦作矢角。若以八个勾股三角形直角边背靠相对,八个矢角辐射八卦方位,则“八股”构成中央之“木”,“八弦”为“八索”,“八勾”归于“象形”,即曰榑木天柱,准绳尺木,辐射八方,有的放矢,谓之“公”、“公道”,亦作“天下为公”。这里所说的,其实是独体象形文符的创制方法及规律。譬如,“┓┛┗┏ ”为“厶”,“十”为“公”;“─∣╲╱”为“厶”,“米”为“公”。“公”,即每组围绕象形“自环”创制的独体文符之集成。从“伏羲画卦”到仓颉“始作书契”,中华象形文字经历了由文及字,从指事会意到形声相宜的演进过程。《说文解字序》载:“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这说明,仓颉对“象形”文字最重大的贡献,是以象形文符为本创造出“标音文字”,后人誉之“字母”。古人依托独体和组合象形字,模仿牙、舌、唇、齿、喉等发音器官在发音时的形状,创制出一个个单音节或双音节字符,标音文字则是单个授音象形符号的有机组合。这种标音文字创制发明的重大意义,就在于它不仅仅创制出一种系统文字,同时也发明了一种规范交流的民族语言。“仓颉而后,变易亦繁,五帝三王七十二代春秋战国,凡所谓古文者,何可胜数”(引自吴县王大错撰著《文字源流考》)。中华象形文字的演化及其历史渊源,正如宋《徐铉等上新修字义表》所言:“稽夫八卦既画,万象既分,则文字为之大辂,载籍为之六辔,先王教化所以行于百代,及物之功与造化均,不可忽也。虽复五帝之后,改易殊体,六国之世,文字异形,然犹存篆籀之迹,不失形类之本。及暴秦苛政,散隶聿兴,便于未俗,人竟施法,古文既绝,讹伪日滋。至汉宣帝时,始命诸儒修仓颉之法,亦不能复故。”然,四书之体、汉字本源,皆出于古篆,则是不争的史实。若考证伏羲画卦始创象形文符的史前年代,我们可依据考古发现合理推演。譬如,中国史前社会带有文化标志性的重要节点——仰韶文化半坡遗址出土的“八卦罔罟阴阳鱼”彩陶盘,距今6000年以上;河南濮阳西水坡M45号墓用蚌塑摆出的三组四象二十八宿天象图,距今约6500年;长江下游河姆渡文化遗址发现了7000年前的“双凤朝阳纹”;沈阳新乐下层文化遗址出土的一件距今7200年的木雕鸟首头簪,被称为“新乐太阳鸟”。依此探析,大圣伏羲所开创的原生态天象文明——八卦太白历与象形文符的共生原点,其“时间之窗”开启于全球海水大回潮第一、第二波峰期之间,即距今7400~7200年的太古之初。整合历史信息的残存碎片比照历代出土文物多方考证,在太阳文化带广褒地域考古发现的玉璧文字、陶符文字、甲骨契刻文字、金銘文字、巴蜀徽铭文字、水书、神市篆书、蒙古八思巴文、古朝鲜加林土文字、古日本神代文字,美洲印加文字、古西纳文字、苏美尔文字、古印度陶文、俄罗斯“树皮文”,以及源出苏美尔文字的罗马、英文字母表乃至阿拉伯数字的基本构型,皆源出“象形”,这是中华太古文明光耀四海的有力见证。

从伏羲、少昊、炎帝、蚩尤、黄帝、颛须、夸父、相土……,都把目光投向东方,不断派出健行者,追寻太阳起落的地方。传说商汤十一世祖相土,曾带队航海至东方大陆,为“天下图”增绘新篇。这一问题的深入研究,关系到原生态华夏神州的地理疆域。《淮南子·时则训》记:“北方之极,自九泽穷夏晦之极,北至令正之谷,有冻寒积冰、雪雹霜霰、漂润群水之野,颛顼、玄冥之所司者,万二千里。”从所描述生态状况、自然环境,此非白令海峡莫属。《史记·五帝本纪》、《说苑·修文》说舜、禹之时“北至山戌、肃慎,东至长夷、岛夷”。《路史》亦载夏禹“外美州靡、息慎之功。”中华民族的先行者,确实把“榑桑国”载入《天下图》,还把新大陆地理地貌记录于《山海经》。《东山经》记载有四条山列,首列12山,3600里,二列17山,6640里,三列9山,6900里,四列8山,1723里,总共46座山,行经18860里。美国学者亨丽埃特·墨茨博士,专门研究中国上古奇书《山海经》,按经考察,查验出美国中部和西部的罗基山脉、内华达山脉、客斯客特山脉,海岸山脉的太平洋沿岸,与《东山经》记载的四条山脉走向、山峰、河流走向、动植物、山与山的距离完全吻合。她将这一考察成果撰著成书,书名《PALE INK》,中文译名《褪了色的墨迹》。墨茨博士在书的后记中写道:“对于在四千年前已经踏着白雪皑皑的山顶和峻峭的山峰而徒步考察的无畏的中国人的后面,我们所能做的,首先要向他们顶礼膜拜、鞠躬致敬。”

我们沿着远古的太阳文化带,一路考察,处处都会发现阳光下的史前人类社会遗留的文化印痕。

中国西南各少数民族大多传承太阳神话。苗族神话有《九个太阳的故事》,据说太阳是金沙女神用玉刀、玉斧创造的。侗族的太阳女神沙天巴,是宇宙万物的创造者。她为了使天地变暖变亮,造了一个火团挂在天上,后来火团晒干了江河湖海,晒焦了世上万物。她又造了一个冰团挂在天上。冰团被火团烤晒,融化的冰水降落水里,才使水变冷,冰团的汗落到地上,才使地变凉,万物得以生长。她还封太阳和月亮为巡天大神,一个在白天巡天,一个于夜晚巡天,天地才有了白昼和黑夜。这些神话故事里,女神本身是太阳形象,又是太阳的创造者,本身似乎存在矛盾,但联想到世界各民族神话中,上帝和女娲,都是按照自己的形象造人的,那么,沙天巴女神按自己的形象去造太阳,也可谓顺理成章了。屈原《九歌》中,既有“东皇太一”,又有“东君”,一是住在东方的最高神,一是东方的太阳神,无疑也是这一逻辑思维的结果。西南考古发现与地方民俗,也都包蕴着太阳神话的传说。在古黔中黔阳县距今7500年前的高庙稻作文化遗址,曾出土了大量的艺术陶器,陶器上画的多是“火凤凰”,长獠牙的人面鸟爪神,长獠牙的太阳鸟神的产门里孵化出一群小神鸟。侗族先民认为万物都是太阳所化生,人类也是太阳的子孙。侗族妇女在绣花裙中间绣上一个大太阳,周边环绕着八个小太阳。婴孩的衣服要穿象征太阳光芒的黄色衣裳,婴儿的帽子顶上,也要绣有八条光芒的太阳图案……

北方萨满史诗《乌布西奔妈妈》,用大段的诗句描述了感人的奔日情结。乌布西奔大萨满,一生都在追寻太阳,曾五次乘船奔向东方,书中记载的东海航线,正是如今的太平洋“黑潮暖流”。史诗中,东海光明女神的侍女梅赫格格,用七彩鸟血涂满全身,在寒冷的冬季雪地,跳起“血鸟舞”,喻意像太阳一样光辉,像太阳一样温暖,直到太阳从东方升起。满—通古斯各族普遍存在有射日神话,无论是鄂伦春人的十二个太阳,满族的十个太阳,鄂温克人的九个太阳,还是赫哲人的三个太阳,显然都是受到“后翌射日”东方神话的影响。包括北亚地区的通古斯古族及古亚细亚人诸族,其最原始的萨满神灵崇拜中,都有与榑桑树和太阳鸟同类型的文化蕴涵,称之为“宇宙树”“生命树”“灵魂树”,是萨满登天的阶梯,而树上栖落的当然是太阳鸟。楚科奇人在落日或北极光出现时,可以看到一位身穿闪亮衣服领着一大群金色鹿的同族人,并且认为他就是太阳神。满族祭祀索罗杆子和太阳神乌,显然源于榑桑、建木文化。而传说中的母鹰火焚化为萨满,雷鸟在烈燃灰烬中复活(印第安神话),同“凤凰涅槃”更是同出一辙。这条穿越北半球萨满文化圈的太阳文化带,即西太平洋文化带,既证明了中华太古文明传播之广,也揭示出原始萨满文化圈的形成之源,基本上是以这条线为轴心放射或链式结构,即指在条件具备的情况下,又构筑一个新的中心区,由萨满文化的起源地再放射扩散,形成了世界性的萨满文化圈,呈献出一幅天然壮观的历史画卷。以上事实都充分说明古老的萨满文化,蕴含着东方文明的神性观念,融入鲜明的中华传统文化特色。萨满的内外二气、神灵附体和灵魂飞翔观念,是受阴阳二气哲学思想、榑桑树栖太阳鸟传统文化的影响,并融入北方滨海民族和山林民族的智慧而形成古老的原始宗教观念。这正是萨满文化能够延续几千年光阴,并在北方诸民族的历史进程中产生重大影响的内在因素。

荒古神州酋邦社会连续发展的史前文明,悠悠千载,奔流不息,为世界文明所罕见。无论是体质人类学的蒙古利亚人种太平洋支和大陆支,还是文化人类学的东方崇日民族和北方原始萨满教民族,包括历史上早已融入中国的突厥语系、东伊朗语系的古代民族,经历数千年漫长岁月的民族同化与文化衍合,鸿蒙宇宙,涵化真谛,培根固本,缔造辉煌,书写出明晰的汉字语汇——“两元一统”华夏中国说。毋庸置疑,从伏羲演画先天八卦,炎帝、蚩尤始设“建典”,“黄帝所为”丸都“八卦横阵”,颛顼、帝喾建“北维”,到明、清两朝建北京天坛,正是以(太)泰畤紫坛为物化标志的天地之中、和谐之道,构成了中华民族的本源基因及传统意识形态的国家概念。人类文明凭借地理与环境而生,史前时期栖居于东部沿海和长白山地区的夷民族创造的太阳文化与阿尔泰—通古斯北方民族的原始萨满文化,无疑是中华传统文明的两大初始源头。现代考古学家李济先生曾在龙山文化发现后指出:“现代中国新史学最大的公案是中国文化的原始问题。”(引自《小屯与仰韶》,《安阳发掘报告》第二期,1930年)现代考古及社科研究的新成果、新发现,拓宽了人们的视野,学界认为,产生于夏商周的早期文明,其文化内涵有着更为古远的源头。现代考古文化学、分子考古学、碳素测年学、历史文献学、历史地理学、环境史学、体质人类学、文化人类学、原始宗教学、民族学、民俗学、姓氏学、神话学、图腾学、萨满学、古星象学、古风水学、古文字学,以及火山灾害学、海浸灾害学诸学科的不断探索与发现,大量的史前遗存与珍贵文物、出土文献与先秦史籍史料新证,凸现出华夏初民的灵慧睿智,也证明史前社会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复杂,更加绚丽多姿。四维时空统一是和谐宇宙的基本法则,而事物的因果性则是人类最本能的观念,这些同样适合于社会科学研究的领域。倘若历史时空穿梭凝聚在太极原点,人们将重新发现那座天地之中的“太一畤坛”,她是赤县神州荒古曜明的文化灯塔,她是华夏民族文明初始的精神家园。建木盛典,万国盟会,绝地天通,鼎定江山,华夏古国发展的进程,漫长而曲折。相当多的文明创造,仿佛被施了神秘的魔咒,在某个历史时空停下来,然后被掩埋消失了,经过漫长岁月之后,才奇迹般地再次出现,或被学界重新认识。历史的真相充满了迷人的魅力,动人心魄。通过“天地图腾”、丸都斡墟、北维畤坛、牛河梁神庙以及萨满原始宗教这些古人类的“活化石”,探索华夏文明肇端及其早期嬗变的轨迹,犹如重看人类童年时代的老照片,每幅图景都会激发起心灵的震撼与追忆!(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