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媛与名士
2015-03-03崔益军
文/王 海 摄/崔益军
名媛与名士
文/王海摄/崔益军
“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高粱肥,大豆香……”上世纪,这首打动过无数中国人的抗日救亡歌曲《长城谣》,成为“中国之莺”、武汉姑娘周小燕音乐生涯中最重要的一笔。
摄影师老崔首次有机会采访到周小燕是在1990年的12月7日,那天正值周小燕老伴、著名导演张骏祥的80岁生日。为了庆贺老伴的生日,周小燕当天兴致颇高地坐在钢琴前,弹奏起了意大利歌曲《亲爱的名字》献给老伴。而张骏祥则舒适地靠在沙发上,时而闭眼,享受着老伴的“礼物”。那天周小燕老人给老崔的印象就是精神矍铄,弹奏乐曲时的一抬首、一顿足,都有着年轻人般的活力。
2011年6月,老崔再次有幸与周小燕老人相约在她家。这时的她已经95岁高龄。约好3点半见面,老崔心中惴惴不安,生怕惊扰了老人家的午休时间。不曾想到刚走进房门,就听到了嘹亮的歌声,原来周小燕正在上课。为了不打扰周小燕的教学,老崔在边上坐定,聚精会神地当起了观众。
这时的周小燕整个人都神采奕奕,似乎早已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乐曲中去,讲起话来有些手舞足蹈。而她对于学生的教学则十分细致、具体。一点错,一丝不到位,周小燕就会喊停,然后耐心讲解。这种精神头以至于让老崔开始怀疑起了她有95岁的高龄。
待她将学生送走以后,周小燕才笑着对老崔表示歉意。她说这一天她一共辅导了3个学生,其中单单一个学生,她就单独辅导了两个小时。“真是不好意思,上起课来就忘记时间了。”其实老崔并没有“瞎耽误工夫”,在周小燕投入教学时,他的快门也没闲着。他知道,好照片往往是在不经意间捕捉到的。
周小燕是我印象里年长的当代中国女性中,精神气质最接近“名媛”的一位。很小的时候,我就在报章、电视上见过对她的各种采访。在头脑中检索了一下最近30年,公众媒体上可视的周先生的形象,一种对于时空凝滞的无限感喟呼之欲出:我都开始老了,她依然是她,雍容、美丽,坚定而不失温婉,有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但又非咄咄逼人式的压迫,她葆有的令人讶异的活力已非“矍铄”二字可堪形容。
上网搜阅她的简历,一部欧洲电影的画面跳脱出电脑屏幕:1938年赴法国学习声乐,二战期间滞留巴黎,1946年7月,她在卢森堡举办首场独唱音乐会,被欧洲媒体称为“中国之莺”……没来由地,忽然想起某奢侈品箱包拍过的一个广告,雾气氤氲的巴黎火车站,德纳芙双手插袋,神情倨傲地驻足月台,若有所思,像在等着某个罗伯特·泰勒(《魂断蓝桥》男主角)式的男人。我将德纳芙替换成周小燕,画面的唯美和谐丝毫未有减损。
假设七十多年前的巴黎火车站,真的有过近似的一幕。彼时的周小燕,在等谁?当然是张骏祥这样的男人。
看完周小燕的经历,再看张骏祥的简历,一样让人产生窒息感:1927年入北师大英文系,翌年转入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其间着重西洋学戏剧的研究,1936年,公费留学美国,就读于耶鲁大学戏剧研究院专修导演、编剧、布景灯光等多种课目。解放后,他改编了《胜利重逢》《鸡毛信》《六十年代第一春》,导演了《翠岗红旗》《水上人家》《燎原》《白求恩大夫》等。他还担任过上影厂副厂长、上海电影局局长、文化部电影局副局长和中国电影家协会副主席等职务。
据多次采访周小燕的摄影记者老崔说,周小燕与张骏祥恩爱一生,令人艳羡。张骏祥先生于本版照片拍摄的6年后以86岁高龄去世。现在周小燕家里放的最大的一张照片,就是张骏祥的。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也许之前并不知道这两位的关系。但是,还有比“名媛”与“名士”恰好是一家子更令人欣慰的吗?
周小燕还让我想起另一个可以称为“名媛”的人——《上海生死劫》的作者,4年前在美国去世的郑念。巧的是,这两位在很多人眼里非常上海气质的伟大女性,其实都不是上海人,周小燕是武汉姑娘,郑念则是北京人。可见,“地域”标签这个东西并不靠谱。你能否体现、代言一座城市的所谓气质,取决于你与这个城市的互动,是否暗合人们心中或许根本无法言说的某种情愫。
最美好的东西往往都是无法复制的。名媛、名士,无法刻意量产,消弭之后唯留憾叹。看看周小燕和张骏祥的种种,有时我不免感喟他们仿佛来自和我们迥异的另一个时空。想想我的同龄人,再过50年,会有类似周小燕那样“范儿”的存在吗?如果我能活到那一天,我倒要看看,是否我来自半个世纪前的判断真的武断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