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儿女”的黄昏恋

□　斯　鱼



“拼儿女”的黄昏恋

□斯鱼

“拼儿女”找到门当户对伴侣

时年63岁的陈文道，退休前是北京一家机械厂的工程师。他丧偶多年，一儿一女都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虽说儿女孝顺，但他们陪伴陈文道的时间屈指可数。随着一天天老去，陈文道厌倦了“进门一盏灯，出门一把锁”的孤寂生活。2013年2月，他难为情地征询儿女的意见：“一个人的日子太难熬了，爸想找个人一起过，你们支持吗？”儿子陈斌、女儿陈楠体谅父亲单身的不易，都支持他再婚。但兄妹俩提了个要求：对方子女的条件不能太差，至少要与自家经济条件相当。陈文道也看过身边一些再婚老人，因一方子女经济条件不好，一大把年纪了还被继子继女“啃老”，生活过得并不幸福。因此，他向儿女保证：“你们放心，这也是爸找老伴的底线。到了我这个年纪，如果找个‘贫困户’，就是给自己添累赘。”

一晃4个月过去，陈文道始终没找到与自己儿女条件对等的老伴。2013年7月，他在朝阳公园相亲角认识了梁淑霞。她也是北京人，比陈文道小3岁，离异独身多年。这些年，“拼子女”成了黄昏恋的潜规则，因自己儿子经济条件一般，梁淑霞在相亲过程中屡遭白眼。

两人第二次见面时，梁淑霞小心地问道：“儿女支持你再婚吗？他们在什么单位上班？”陈文道实话实说：“我一儿一女都很孝顺，支持我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一起生活。他们都是自己开公司，家里住的是复式楼。”梁淑霞的心猛然一抖，自己的儿子刘海烽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与陈文道的儿女根本不在一个层面。陈文道问她：“你儿子是干什么的？”梁淑霞吸取了以往相亲失败的教训，撒谎说：“我儿子是金融公司高管，年薪60万以上。”这次终于碰上了“门当户对”的老太太，陈文道紧追不放。通过几次接触，两人决定一起生活。

婚后，梁淑霞住进了陈文道位于朝阳区的家。这是一套120平方米的三居室，LED大屏电视、双开门冰箱等高档家电一应俱全，陈文道每月有3700元退休金，陈斌兄妹经常送钱送物，梁淑霞的生活跟着上了几个档次。母亲的优越生活让刘海烽心有所动。

刘海烽时年34岁，大学毕业后在北京一家投资理财公司上班。妻子也是工薪阶层，儿子刚上幼儿园，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健康老人蹊跷丢性命

2014年3月26日，刘海烽过来看妈妈，恰巧继父不在家。见酒柜里有两瓶法国红酒，他对母亲说：“妈，我还从没喝过进口红酒，这两瓶我带走了。”梁淑霞赶忙制止：“别动，这是陈斌孝敬他爸的。”刘海烽嬉皮笑脸地说：“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干吗？我喝了陈叔也高兴。”梁淑霞疼儿子，只得任由他将红酒带走……

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多了，陈文道对刘海烽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他一个金融公司高管，收入不菲，为什么如此爱占小便宜？同年5月，陈文道打电话巧妙地向继子就职的投资理财公司打探，这才得知刘海烽只是公司的一名普通业务员，月薪不过4000元。陈文道生气地质问梁淑霞：“你为什么骗我？早知道你儿子是这种条件，我根本不会与你结婚。”梁淑霞自知理亏，一句话也不敢辩解。

为求得陈文道原谅，梁淑霞对老伴百依百顺。梁淑霞还告诫儿子：“咱在经济上矮人一大截，就要会做人，多哄老头子开心。”嘴巴甜、会哄人，这是刘海烽的特长。得知陈文道喜欢钓鱼，他投其所好送继父一套渔具；陈文道儿女家有什么喜事，他也赶过去随礼。刘海烽还经常用甜言蜜语哄陈文道开心：“陈叔，我也是您的儿子。遇到什么事，您只要一个电话，我马上赶过来。”继子的“懂事”让陈文道很受用，他不仅原谅了梁淑霞，还在儿女面前猛夸刘海烽。

2014年12月11日，陈文道从潮白河码头钓鱼回家，躺在沙发上说头晕，梁淑霞忙给老伴沏上红茶。当她将茶水端到茶几上时，陈文道已陷入昏迷。她大声呼唤老伴的名字，陈文道没有丝毫反应。梁淑霞以为他突发心肌梗死，慌忙拨打120急救电话，并将情况通知继子继女。20多分钟后，梁淑霞与陈斌兄妹随急救车护送陈文道赶往医院。刚进急救室，陈文道心跳就停止了。兄妹俩大声悲号，不明白身体一向健康的父亲怎么突然就走了。闻讯赶来的刘海烽也悲恸不已。

经诊断，陈文道是肺部吸入大量磷化铝中毒身亡的。陈斌质问梁淑霞：“我爸天天和你在一起，你好好的，他怎么就走了？”梁淑霞眼泪汪汪：“我每天伺候他好吃好喝，从没与他拌过嘴。我和你们一样痛心，就别难为我了……”父亲死得太蹊跷了，陈斌兄妹当即报警。

原来“啃老”继子是真凶

当天，警方介入调查。经现场勘查，陈文道家中一切正常，死者生前根本没机会接触磷化铝。当得知陈文道每个星期至少有4天驾车去钓鱼时，警方立即对他的轿车进行了全面检查，结果在汽车座椅靠背的海绵里发现了残留的剧毒粉末。警方由此推断，陈文道死于谋杀。最近3个月，与陈文道联系最密切的，除了梁淑霞就是刘海烽。警方分别对母子二人进行传讯。梁淑霞没有谋杀老伴的动机，被排除作案可能。而刘海烽经不住警方强大的心理攻势，交代了处心积虑谋杀继父的前前后后……

原来，刘海烽就职的投资理财公司系私人出资注册。2014年6月，公司发行一款理财产品，要求每个员工完成100万元集资任务，完不成任务者自动离职。刘海烽没有其他人脉资源，便将目光盯向了陈文道。他用煽情的言语诱惑继父：“陈叔，这款产品只允许公司内部员工购买，年回报率高达15％。我第一个想到了您。”陈文道知道，现在不规范的理财产品满天飞，他不敢购买。

刘海烽不死心，经常过来与继父磨。他巧舌如簧地劝说：“陈叔，我岳母那边的亲戚想购买这款产品，我都没答应。劝您买，我是有点小私心，只有您挣了钱，我妈才能跟着您享福。”他还拍着胸脯承诺：“我不会骗您的，否则就是骗我妈！”刘海烽一番又一番的狂轰滥炸彻底摧毁了陈文道的心理防线。7月初，陈文道将40万元积蓄全部购买了理财产品。陈文道叮嘱继子：“这是我和你妈的老本，你可得上心。”刘海烽咧嘴一笑：“您就等着数钱吧。”

为彻底套牢陈文道，一个月后，刘海烽自己垫付5000元给继父，说这是第一个月的收益。陈文道虽不缺钱，但投资40万元一个月就有这么高回报，他还是激动不已，心底残留的一丝疑虑彻底被打消。在刘海烽的游说下，陈文道向儿女撒谎，要求陈斌兄妹各出资20万元给他买保本基金。儿女不同意，陈文道便给他们洗脑：“这笔钱算我向你们借的，基金的收益抵你们的赡养费。我百年后，所有本金都是你们的。”兄妹俩不忍伤了父亲面子，很快凑齐40万元给他。陈文道转手就买了刘海烽的理财产品。

陈文道这样盘算：仅理财产品的收益，每月就有1万元进账；等攒够3万元，他就带梁淑霞去新马泰旅游。然而，这时意外发生了。2014年9月，刘海烽的老板带着900万元非法集资款跑路了。不仅刘海烽自己投入的10万元被骗，而且陈文道的80万元也打了水漂。10月中旬，陈文道向他催要当月的收益，刘海烽被迫说出实情。陈文道崩溃了：“当初你是怎么承诺的？是不是一开始就设圈套让我钻？”刘海烽哭了：“我也是受害者，请您理解。”

陈文道像一头困兽，咆哮道：“你必须一分不少地还我80万元，否则咱们走法律程序！”梁淑霞小心翼翼地替儿子分辩：“海烽不是故意的，你别逼他，等抓到骗子就把钱还给你。”陈文道呵斥道：“你们母子都不是好人，你骗婚，他骗钱。我告诉你们，不还我这笔钱，我不仅要离婚，还要将刘海烽送进监狱！”

80万元没了着落，陈文道整日焦虑不安。陈斌问父亲：“爸，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担心儿女责怪自己，陈文道掩饰道：“这段时间爸血压有点儿高，身体不舒服。”父亲这样一说，陈斌没再深究。

相比陈文道，梁淑霞的日子更不好过。她责怪儿子，逼他想办法将钱追回，刘海烽干脆躲着不见母亲，梁淑霞于是天天赶到儿子家又哭又闹。两代人的生活彻底被打乱了。妻子承受不住压力，与刘海烽大打出手。11月10日，陈文道给刘海烽下了最后通牒：一个月内必须归还80万元，否则就采取法律措施。刘海烽与妻子商量卖房还债，妻子坚决反对：“你如果敢卖房，咱们就离婚。祸是你惹的，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刘海烽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干脆把心一横，决定除去陈文道。只要他一死，所有的矛盾都解决了。

11月16日，刘海烽悄悄网购了40克剧毒药品粉末，准备在食物里投毒，可又担心连累母亲，打消了这个念头。了解到陈文道几乎每天开车去潮白河码头垂钓，刘海烽于是有了主意。两天后，他买了一个锁车干扰器，悄悄跟踪陈文道。当陈文道在潮白河畔停车后，躲在树丛中的刘海烽便对准车身按锁车干扰器，干扰正常锁车。陈文道坐在河边钓鱼，他就悄悄溜进车里，拉开座椅织布拉链，将40克剧毒粉末全部撒在座椅海绵上，然后将拉链拉上。

因天气转冷，陈文道每次开车都会打开座椅电加热功能。高温下，剧毒粉末挥发为无色无味的剧毒气体。几天下来，陈文道有些头晕，他以为是轿车密封性好、空气不流通所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12月11日，陈文道因吸入过量有毒气体身亡……继父死亡当晚，刘海烽以联系殡仪馆为名，从母亲那里骗来继父的车钥匙。他将车开到僻静处，清理座椅里的粉末，结果还是留下了痕迹。

惨案真相揭晓，梁淑霞悲痛万分，她没想到自己最亲的两个男人，一个死于非命，一个沦为杀人犯。陈斌兄妹愤懑、懊悔不已，如果自己对父亲多一份关心，深入了解刘海烽的情况，当父亲遇到麻烦时，能妥善帮老人解决，这一惨案也就不会发生。不久后，刘海烽被警方刑拘，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摘自《妇女》2015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