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指大动,染指于鼎
2015-03-01王立群
文/王立群 图/喻 梁
食指大动,染指于鼎
文/王立群图/喻梁
紧挨大拇指的手指头叫“食指”,其命名既不是依据手指的大小,也不是依据手指的位置,从名称上看,似乎与食物有关,这样理解有道理吗?
其实,“食指”的命名名副其实,真的与吃有关。五根手指中,这根手指是最灵活的。很早的时候,人们习惯用这根手指试试食物的味道或者冷热,手指当然尝不出味道来,是需要放在嘴里吮一下—那时候,人类还没有发明那么多的器皿,吃东西是直接用手的。说到食指,历史上有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春秋时期的郑国,具体时间是鲁宣公四年(公元前605年)的春天。郑国的两位大臣—公子宋、公子家,相约朝拜郑国的最高领导郑灵公。走在路上的时候,公子宋的食指忽然不自觉地抖动起来,他兴高采烈地让公子家看,把公子家弄得莫名其妙:“不就是手指抖动几下嘛,有啥稀奇的?”公子宋说:“这你就不明白了。只要我的食指处于抖动状态,一定会有美味,屡试不爽。看样子,今天有好吃的在等着我们呢。”如果史书记载真实,公子宋的食指真的是具备特异功能。
公子家对此将信将疑,只等着证明公子宋是不是信口开河。结果,二人一进宫,就有新发现—御厨正在杀一只大鳖。这只大鳖是楚国人进献给郑灵公的,郑灵公让御厨杀了准备犒赏大臣。这下公子家对公子宋的食指特异功能彻底信服了。要在其他地方,他一定会对公子宋发表一下他当时的感想:“真是太神了。”但这是在朝堂之上,在他们的最高领导郑灵公面前,他管住了嘴巴,但没管住动作,没管住表情。他看着公子宋,两个人会心地相视一笑。
没想到的是,两个人的小动作被郑灵公看到了。郑灵公不高兴了:“朝堂之上,你们搞什么小动作?”公子家只好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汇报了一遍。史书并没有记载郑灵公听完之后的反应。估计郑灵公是在想:“食指一动,就有好吃的,能这么灵验吗?给不给你吃,还不是我说了算!”
果不其然。大鳖蒸熟后,每人都有份,唯独没有公子宋的,这显然是郑灵公的有意安排。对于公子宋而言,要是这件事只有他和公子家知道,可能也就罢了。问题是朝堂之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公子宋的脸往哪儿搁?公子宋就生气了,一冲动头脑就短路了,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稳稳地走向煮鳖的大鼎,用他那具备特异功能的手指,伸到鼎中蘸了一下,然后放到口中,吮吸干净,转身而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次轮到郑灵公的脸上挂不住了,这是对他最高权威赤裸裸的挑衅。郑灵公是一国之君,手握生杀大权,所以他就起了杀心,想将公子宋杀之而后快。
公子宋估计也预感到了不祥,为了保全性命,决定铤而走险,先下手为强。他与公子家商量,决定将郑灵公除掉。这件事本与公子家无关,或者说关系不大,所以他很犹豫,说:“畜生大了,宰杀的时候,还心存忌惮,何况是一国之君呢!万万使不得。”公子宋知道自己的处境,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怎么也不能把自己当作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啊!你公子家不是不跟我合伙吗?那我就陷害你,看你答应不答应。胆小的公子家终于走上了公子宋的贼船,在这一年的夏天,杀害了郑灵公。
郑灵公从登上君位到一命呜呼,不足一年的时间。这段历史可以概括为一句话:一个玩笑引发的血案。郑灵公当时的作为很可能只是一个玩笑,最多算个恶作剧,最终引来杀身之祸。这是因为郑灵公在不恰当的时间、不恰当的场合,针对不恰当的对象开玩笑造成的。郑灵公即位时间尚短,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权威,所以,公子宋敢于在众臣面前挑战他,这是不恰当的时间;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这是不恰当的场合;公子宋是郑国贵族的后裔,平时高傲惯了,对这种人最好的办法是保持距离、互相尊重,郑灵公没有这么做,这是不恰当的对象。所以,开玩笑、恶作剧,都需要把握分寸。
郑灵公谥号“灵”,本身是有批判意味的。如果说郑灵公在位不足一年的时间有什么贡献的话,就是给后世留下了三个成语:食指大动、染指于鼎、染指垂涎。
“食指大动”这个成语的本义,就是有美味可吃的预兆,后来还逐渐延伸出另外一个意义:形容见到好吃的东西而贪婪的样子。实际上,这两层意义的顺序正好颠倒了,前者是“食指动,有好吃的”,后者则是“有好吃的,食指动”。
“染指于鼎”的本义,就是把手指放在鼎里蘸蘸,尝尝滋味。后来就用这个成语比喻占取非分的利益。“染指垂涎”也是从此衍生出来的,“垂涎”就是流口水,这个成语也是比喻想要占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除了成语以外,这段历史还生成了两个词:染指、异味。“染指”除了表示企图占取不正当的利益之外,后来也用来比喻参与做某种事情,本来不属于我们的东西,而我们暗怀觊觎之心,总想着拿过来为自己所用,此为染指。通俗点说,就是插手不该插手的事情,分取不该分取的利益。并且,该词不完全是贬义。比如朱自清在《背影》序中说:“至于戏剧,我更是始终不敢染指。我所写的大抵还是散文多。”“异味”在现代汉语中有两个意思:一个是表示“不同的味道”,这个意义与此无关。另一个意义是表示异常的美味,通俗地说,就是好吃的。这个意义正来源于此。
(杨玉英摘自大象出版社《王立群智解成语》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