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

杨格

一

梁清眉在一家合资公司上班，平时工作特别忙。她的老公郑友亮在一家国企上班，工作相对比较轻松。一天傍晚，劳累了一天的梁清眉回到家里时，郑友亮正坐在电脑前打游戏。见他又没做晚饭，梁清眉的火立刻上来了，她只好自己做了端上来。

俩人结婚七年，正合了七年之痒之说。梁清眉近来很看不惯郑友亮的懒散，为此吵了好几次。不过当她打开衣橱时，气已消了大半——郑友亮已经将脏衣服洗净、叠好，包括她的内衣和袜子。但当梁清眉的手碰到一条内裤时，立刻火了。

这是一条红色的女士情趣内裤，“浪打浪”牌子的，大半新。它安静地躺在梁清眉的几条内裤中间，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梁清眉十分肯定，这条内裤不是她的。那么是从哪里来的？只有一种可能，是别的女人落在这儿的，郑友亮顺手洗了，以为是梁清眉的，就没当一回事。

郑友亮出轨了！梁清眉吓了一跳，她不敢相信，郑友亮会干出这种事。但事实就在眼前，又不由得她不相信。

梁清眉想当面质问郑友亮，此时，她又提醒自己，捉奸要捉双。更何况，一条内裤并不能让郑友亮承认自己和别的女人鬼混过，他可以找任何借口。梁清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要装着不知道这件事，不动声色地追查真相。

梁清眉不想洗澡了，脱下衬衫躺在床上。郑友亮走过来，关切地问她是不是累了。梁清眉“嗯”了一声，郑友亮便不再打搅他，也脱了衣服，熄灯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梁清眉起床了，她昏头昏脑地抓过自己的衬衫。昨晚脱下衬衫时，衬衫被里外翻了个个儿，一夜都没睡踏实的梁清眉根本没注意到，迷迷糊糊地把衬衫套在身上，穿好外套就上班去了。

这一天，对梁清眉来说，就像一年那么漫长。她满脑子都是那条情趣内裤，一想到郑友亮可能出轨了，她心里就难过。最终，还是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见机行事。

晚上，郑友亮一如既往地做好了晚饭。梁清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郑友亮吃完饭，简单洗漱了下就上床了。郑友亮早已注意到梁清眉的魂不守舍，便也跟着上了床。

上床，脱衣，倒下，下意识地完成这些动作，梁清眉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赶紧用被子蒙住脸，不想让一旁的郑友亮看出端倪。

原来郑友亮早已变了，只是她一直忙于工作，忽视了他的冷淡。也许郑友亮早就不爱她了，她一直还不知道。

二

郑友亮开始抽烟，开始晚归，开始对梁清眉冷漠。两个人在一起，通常是一句话都没有。

梁清眉决定开始行动。本来想直接和郑友亮摊牌，可一想自己又没有足够的证据，担心郑友亮会抵赖，甚至反咬一口。既然这样，就必须先想办法拿到郑友亮出轨的证据。至于接下来怎么办，梁清眉也没有头绪。

梁清眉想到了私家侦探。她在网上选择了万家乐侦探所，打电话过去，和对方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万家乐侦探所的所长叫万永远，实际上，全所上下就他一个人。万永远已经好久没有工作了，老婆胡敏正和他闹离婚，梁清眉的电话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万永远和梁清眉在一家餐厅见了面。梁清眉向万永远交代了任务，俩人谈妥了价格。梁清眉先给了万永远五百块定金，接着，万永远开始跟踪郑友亮。

万永远跟踪了郑友亮几天，没发现他有什么不正常，这让万永远很不甘心。因为按照约定，他只有拿到郑友亮出轨的确切证据，才可以拿到全部报酬——一万块钱。

为了拿到余下的钱，万永远想出了一个办法。这天下午，郑友亮闷闷不乐地走在下班路上，一个女人突然跳出来一把搂住他，叫道：“亲爱的，你怎么才来啊？”此时，藏在一旁的万永远用相机拍下了这一幕。

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万永远的老婆胡敏。随后，胡敏向郑友亮道歉，说自己认错人了。就这样，万永远拿到了“证据”。

万永远本来准备拿着照片找梁清眉要余款，但他又不甘心这单生意就这么了结。想了半天，他决定干一票大的。

主意已定，万永远找到梁清眉，把所谓的证据放到梁清眉面前，然后严肃地说：“梁小姐，你老公确实出轨了。你看，这是他和一个女人亲密接触的照片。”

梁清眉看着照片，女人长什么样子虽然看不清，但那个男人是郑友亮没错。梁清眉心里一痛，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她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万永远趁热打铁：“你老公不单是出轨，我还听到他和那个女人商量着要转移你们的共同财产。”

梁清眉哭了。万永远继续说：“梁小姐，你先别激动，现在男人出轨还想独占财产的事多了。我想问你，你们有房产或者存款吗？”

梁清眉擦干眼泪说：“我们在深圳没有买房，但有五十万元存款。这是我们共同打拼七年的所有积蓄。我想，他所谓的转移财产，就是想独占这笔钱吧。”

万永远心中大喜，他接着问：“这些存款在你的名下还是在他的名下？”

梁清眉说：“一直在我的名下，他从来没有跟我计较过。我一直以为，一个男人如果把钱全部交给一个女人，就不可能有外心，所以……我真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对我。”

万永远严肃地说：“梁小姐，事已至此，现在到了你必须面对的时候了。”

梁清眉无助地望着万永远：“我该怎么办？”

万永远说：“他不是想独占你们的存款吗？你偏不让他得逞！不仅如此，我建议你应该反其道而行，把你们的共同存款彻底变成你的。”

梁清眉皱着眉头问：“什么意思？”

万永远说：“从法律上讲，这五十万是你们夫妻的共同财产。如果你们离婚，这笔钱就是一人一半。所谓彻底变成你的，就是把五十万块钱合法地归你一个人所有。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明天上午，你到银行把所有的钱都取出来，然后你往银行西边的建筑工地走。走到半路你会遇到我，我呢，假装成一个骗子，说自己是个民工，挖地基时挖到一件古董，问你能不能买下这件古董。你呢，就花五十万块买下我的古董。”endprint

“这——”梁清眉刚想说什么，万永远打断她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样的骗术太老土是不是？但还不是天天都有人上当吗？或许你还担心我拿到钱之后玩失踪是吧？不必担心，你根本不需要真的把钱给我，只要拿上古董走人就是。随后，你回公司，到处跟人说自己占了大便宜，花五十万元买了价值几百万的古董。同事们百分百会骂你上当了，然后你就报警，紧接着郑友亮就会知道了。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被骗不犯法吧？如此一来，五十万元就归你了。”

梁清眉沉默了，虽然她恨郑友亮，但她还是不忍心用这种手段将郑友亮弄得一无所有。万永远看出了梁清眉的犹豫和矛盾，接着说道：“梁小姐，我提醒你，你不把这笔钱揣到自己的腰包里，你丈夫就会想办法把钱揣到别人的口袋里。注意，是别的女人的口袋里。”

这句话，又一次刺中了梁清眉的要害。她望着万永远，狠狠地说：“行，就照你说的办！”

万永远为了把戏演得更逼真，又说：“梁小姐，在商言商。虽然我很同情你，也想帮助你，但我的帮助不是免费的，事成之后，你得再给我一万块钱的劳务费。”

梁清眉答应了，然后心事重重地走了。

梁清眉走后，万永远乐得差点跳起来，这单生意做大了！他的真实计划是这样的：当梁清眉提着钱往建筑工地走时，他会突然冲过去，抢走梁清眉的钱。那条路线是他选好的，通往工地的那条路很偏僻，行人很少。路边又是一片树林，得手后方便逃跑。

三

下班了，梁清眉离开公司往家走。一路上，她失魂落魄，伤心欲绝。说到底她是爱郑友亮的，这一刻甚至想和郑友亮摊牌，只要他能悬崖勒马就原谅他。但当梁清眉回到家里时，本来已经柔软的心又坚硬起来。郑友亮正坐在电脑前玩游戏，家里冷锅冷灶的。梁清眉进门时，他甚至都没扭一下头。是的！在一个移情别恋的男人眼里，疲惫女人的晚归，只会让他厌恶，还能指望他会有好脸色？

梁清眉提醒自己要淡定，要冷静，不能被郑友亮看出异样，以免打草惊蛇。她进了厨房，做了两碗鸡蛋面端了出来，两个人填饱了肚子。吃饭时，梁清眉偷眼看郑友亮，发现他憔悴了，胡子也很多天没刮了。梁清眉的心又软了，毕竟他们从大学时就开始恋爱，毕竟这个男人给她那么多快乐。一时间，她想取消那个阴险的计划，便有意对郑友亮说：“友亮，你手头还有几万块钱吧，能不能把钱取出来给我？我有个同事，老公在银行工作，说有一款理财产品稳赚不赔。我想做这个，比钱放在银行里强。”

如果郑友亮像以往一样爽快地把钱给她，梁清眉就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问他为什么要出轨，从而终止计划。但郑友亮的反应打消了她的最后一丝希望。他抬起头，冷冷地盯着她说：“做什么理财？哪天把你的钱也存到我的户头上吧。”

梁清眉脱口而出：“干吗？”

郑友亮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支吾了半天，给出了一个可笑的理由：“一个大男人，账户上就几万块钱，挺没面子的。”

梁清眉彻底死心了。好吧！郑友亮，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第二天上午，梁清眉到银行柜台提了五十万元现金，都塞进一个旅行包里。等到了和万永远约定的时间，她便离开银行，朝着工地的方向走去。

梁清眉刚走到树林边上，头上戴着假发、脸上套着丝袜的万永远似乎从天而降，一把抢过梁清眉手里的旅行包，之后撒腿朝树林里跑去。

万永远一路狂奔，跑到树林深处。在那里，他早挖好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他将旅行包放到坑里，又将丝袜脱下来放进去，再用土把坑填满，上面用落叶盖好。做好这一切之后，他马上跑了。跑了大约一公里，他拐到建筑工地旁的大路上，掏出一个假古董，坐在马路边，等候梁清眉的到来。

坐在那里，万永远再次梳理整个行动：郑友亮“出轨”的证据中，他老婆胡敏在照片中是侧身的，看不出她的真面目，没问题;自己给梁清眉出馊主意，也没什么问题。就算警察怀疑他抢了梁清眉的钱，可抢的钱在哪里？警察也拿他没辙！

万永远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他可以肯定，要不了多久，梁清眉和警察就会来找他。他要向警察表明，梁清眉钱被抢的事情，和他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因为他没有作案时间。

四

当五十万元现金被抢走后，梁清眉浑身一软，跌坐在地上。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拨通了110，语无伦次地说：“我被抢了，五十万哪……”

二十分钟后，警察老王来到梁清眉的身旁。梁清眉哭诉着被抢的经过，但她没有讲万永远教她的事情。一方面，她不想让这样的丑事被别人知道，更重要的是，她害怕这种行为是违法的。

老王问：“有没有人知道你取钱？”梁清眉支支吾吾，她不敢把万永远扯进来，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怀疑过万永远。

老王看出梁清眉的异样，严厉地说：“梁小姐，我希望你不要隐瞒什么。时间就是金钱，如果你对我们隐瞒了什么情况，丧失了抓捕罪犯的最佳时机，反而对你不利。”

梁清眉只好说出了万永远。老王刚刚听完就说：“马上去你们接头的地方！”

警车在万永远面前停下，老王和梁清眉走下车，万永远轻松地迎接着他们的到来。等老王和梁清眉走近，万永远演戏似的把手里的古董——一只兵马俑往怀里藏。这时，梁清眉指着万永远大喊了一嗓子：“他就是抢我钱的人！”

万永远立刻就傻了。老王连忙叫人控制住万永远，然后问梁清眉：“刚才你还说他是你请的私家侦探，怎么忽然就认定他就是抢钱的人呢？”

万永远也吼道：“你凭什么污蔑人？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梁清眉一把扯下他的假发：“刚才抢我钱的人就是这种头发。你是秃头，从来不戴假发的！”

万永远差点没悔死，刚才怎么就忘了拿掉假发呢！但他很快冷静下来，说戴假发是为了美观，抢劫的事情他绝对没干。老王一直不吱声，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冷冷地盯着万永远，盯得万永远心里直发毛。endprint

老王看着万永远，冷笑一声说：“闲话少说，到现场去。”

到了现场，来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其中几个民工指着万永远说：“咦！这长头发的家伙不就是刚才抢包的人吗？跑得那么快，这么快就被抓住了！”

老王拨开人群，问那几个民工：“你们确认是他抢的？”一个民工说：“肯定是他，你看，我手机上还有抓拍的照片呢。”

万永远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上说：“我坦白！”

万永远一阵哭诉后，领着老王和梁清眉去埋旅行包的地方。

一路上，老王暗笑，那几个朋友演民工演得不错，果真让万永远实话实说了。老王在这里当过一阵子片警，五行八作的朋友不少，刚才玩手机，就是在给朋友发信息，让他们帮忙演场戏。

来到树林深处，万永远找到埋旅行包的土坑，扯开树枝树叶，挖开土，再一看顿时傻了，坑里只有丝袜，装着五十万元的旅行包不见了！

万永远惊恐地喊着：“五十万真埋在这里啊！怎么没了啊！我要是撒谎，天打雷劈！”

五

万永远的钱被谁拿走了呢？是被他的同行，一个叫郑大帅的家伙拿走了。

这事儿还得从头说起。就在梁清眉发现那条内裤的第二天晚上，心神不宁的她脱衣服睡觉时，郑友亮正关切地看着她。这一看，看得他如五雷轰顶。梁清眉的衬衣，居然穿反了！

要知道梁清眉是个精细的人，平日里，穿的袜子要分左右，筷子都要分个雌雄，怎么可能犯这么离谱的错误，把衬衣穿反了。唯一的可能是，她在某种紧张和慌乱的情况下穿反了衣服。早上起床的时候不可能有那么紧张和慌乱，这种紧张和慌乱一定发生在上班期间。也就是说，梁清眉在上班期间脱衬衣和穿衬衣了！难道——难道她在上班期间和人上床了？

郑友亮差点晕倒，他回想起梁清眉从昨晚开始就魂不守舍，不由想：你梁清眉搞外遇，做了亏心事，当然心神不定了。

郑友亮按捺住满腹的愤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动声色地躺在梁清眉的身边，苦思冥想该怎么办。

一夜无眠。

在那个煎熬的夜晚，郑友亮做出了决定：他不能就此断言梁清眉一定出轨了。如果自己直接问，梁清眉肯定不承认，反而会打草惊蛇。等拿到证据后，再新账老账一起算吧。

就在梁清眉雇万永远之后，郑友亮也请了一名私家侦探，就是郑大帅。

和万永远一样，郑大帅也是个妄想一夜暴富的主。郑大帅跟踪梁清眉时，很快拿到了梁清眉和万永远频繁接触的证据。郑友亮看到证据，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所以这段时间，展现在梁清眉面前的，是郑友亮闷闷不乐、心神不定的一面。那天梁清眉提出要取钱做理财时，郑友亮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女人不仅背叛了他，而且想独占财产。他断然拒绝了梁清眉，并想着如何把那五十万元转移到自己手里。

今天上午，郑大帅在跟踪梁清眉的时候，发现她在银行里取钱。当他看到梁清眉提取的是五十万元现金时，眼睛里射出贪婪的光来。他没有向郑友亮报告，而是悄悄跟踪梁清眉，准备找个机会把钱抢走。

梁清眉走出银行，郑大帅一路跟踪，跟踪到小树林时，他觉得这是个动手的好地方。可就在这时，半路杀出来个万永远，抢走了梁清眉的钱。

郑大帅紧紧地跟着万永远，当万永远藏好钱，脱下丝袜，郑大帅才认出他就是和梁清眉频繁接触的那个男人。万永远离开后，郑大帅轻轻松松地将五十万元拿到了手。

抱着五十万元的郑大帅逐渐冷静下来，他嗅出了危险：梁清眉被抢了这么多钱，肯定会报案，丢钱的事情郑友亮肯定也会知道，而郑友亮是知道他跟踪梁清眉的。如果警方知道了这个信息，很可能会怀疑到自己。

为了这五十万元，必须要把郑友亮灭口。郑大帅推测，梁清眉和郑友亮已经是两条心了，短时间内，梁清眉很可能不会把钱被抢的事情告诉郑友亮。既然这样，就可以将郑友亮引到大朗山上，找机会将他从山上推下去。就算警察找到郑友亮的尸体，也会认为他是失足跌落山崖的。

郑大帅打电话给郑友亮。一番试探后，他确定郑友亮还不知道五十万元巨款丢失的事情，于是说：“哥们，告诉你一个消息，梁清眉现在正和她的情夫在大朗山上鬼混呢。我建议你快过来抓个现行。是打是杀你看着办，我觉得到了摊牌的时候了。”

郑友亮的心如刀绞一般，握着手机半天说不出话来。郑大帅又说：“快来吧，我在大朗山上等你。注意，别打梁清眉的手机，她的电话也别接，免得打草惊蛇。哥们，快过来吧！”

屈辱和愤怒在胸膛里奔涌，郑友亮从公司里跑出来，进超市买了把菜刀揣在怀里，招手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大朗山。

郑友亮疲惫地靠在座位上，闭着眼睛，泪水却止不住。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以往和梁清眉的一幕幕：初恋时候的相互试探、热恋时的激情似火、毕业后的四处打拼。那一幕幕就像发生在昨天，就像在眼前，触手可及，挥之不去……

忽然间出租车一个急刹车，把郑友亮从回忆中拉回来。车前，一个失魂落魄的男人紧挨着车头站着，惊恐地看着车内。司机大怒：“看着点啊！”

司机的这一声吼，又让郑友亮回到了七年前。那时，他和梁清眉大学刚毕业，到上海谋生。梁清眉很快就找到了工作，郑友亮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一天傍晚，梁清眉陪着他在街上散心，郑友亮忽然看到马路对面的液晶屏上播放着招聘广告，他神经质地甩开梁清眉，朝对面冲过去。冲到半路，他差点撞上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跳下来，揪住郑友亮的衣服大骂：“你眼睛长哪儿了！”

郑友亮一时间愣在那里。这时，梁清眉风风火火地蹿过来，劈手打开司机的手，道：“怎么说话呢！”只见梁清眉两眼冒火，把司机都吓坏了，二话不说开车走了。

这一幕把郑友亮从愤怒的漩涡里拉了出来，他忽然改变了想法：梁清眉出轨是不假，可这么一个漂亮优秀的女人，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快到三十岁了还不敢要孩子，还租房子住，都怪自己不能给她优裕的生活，她想离去，自然有她的苦衷。endprint

不爱就是不爱，不爱不代表仇恨。放手吧！

“师傅，停车！”郑友亮喊道。车还没停稳，他一把拉开车门掉头往回走。

郑友亮不知道，他的这一次宽恕，救了他一命。大朗山上的郑大帅，正等着他自投罗网呢。

六

派出所里，万永远坦白了自己捏造郑友亮出轨的事情。老王问梁清眉：“梁小姐，你为什么断定你老公出轨了呢？”

梁清眉羞红了脸，说起了那件来历不明的内裤。梁清眉正说着，老王忽然打断她：“你在哪个小区住？”梁清眉说在富华小区。老王又问：“你是不是住9栋1602室？”梁清眉很奇怪，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老王一听就笑了，说了以下的事情：

三月十七号晚上，老王接警去处理一件家庭纠纷，富华小区1702室的一对老夫妻拿刀子干仗了。

陈大妈和丈夫老林年纪都不小了。干架的原因是老林将陈大妈的一条内裤从阳台上扔下去了。老林为什么要扔陈大妈的内裤呢？因为她的内裤太花哨了。他认为陈大妈都是有孙子的人了，穿这样的内裤不正经。

但陈大妈认为老林如此老古董，太落伍了。她命令老林挨家挨户地找，把她的内裤找回来。老林坚决不从，陈大妈怒火中烧，就动了刀……

老王说到这里，问梁清眉：“你们家多出来的内裤是不是‘浪打浪牌的？”梁清眉红着脸点头说是。老王高声说：“妥了！我可以肯定，陈大妈的内裤被老林扔到了你们家阳台上，你老公收衣服时不小心收了去，你错怪他了！”

老王的话刚说完，梁清眉就拨通了郑友亮的手机，哽咽了半天，抽泣着说：“老公，对不起，我爱你！”

郑友亮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虽然他决定放手，但还是酸溜溜地说：“躺在别的男人怀里和我说这话，是不是太无耻了？”

梁清眉惊呼：“郑友亮，你说什么啊？我在谁的怀里？我在派出所呢！”郑友亮说：“装！继续装！实话告诉你，你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我请的私家侦探的监视中！”梁清眉又惊呼：“郑友亮，你请了私家侦探监视我？”

一旁的老王听出了端倪，抢过梁清眉的手机，急切地说：“郑先生，我是警察王富贵，你太太现在在派出所里。你刚才说有人跟踪梁女士，是谁？”

郑友亮一时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实话实说了：“是啊，是我请的私家侦探，他刚才还打电话叫我去大朗山捉奸呢。”

老王判断出此事必有蹊跷，就对郑友亮说：“郑先生，先别问我为什么，因为时间来不及了。请你一定要相信警察，一定要按我说的做。你告诉那个私家侦探，说你快到大朗山了，就要和他会合了……”

郑友亮答应了。很快，老王带着几个同事和郑友亮一起上了大朗山，抓住了准备杀人灭口的郑大帅。

郑大帅落网了，五十万块钱又回到了梁清眉和郑友亮的手里。

疑云散去，但郑友亮对梁清眉穿反了衬衫还是不能释怀。不过，当小两口回到家里，郑友亮脱衣服冲凉时，他释怀了——因为他的背心也穿反了。这段时间以来，他是在猜疑、愤怒、沮丧和仇恨中过着日子，哪还有心思管衣服是正面还是反面呢！

〔本刊责任编辑 柳婷婷〕

〔原载《民间文学》2014年第1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