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刻历史的橡树

张达明

波兰共和国有个名为亚斯沃的小镇，前不久，镇长库罗夫斯卡发布了一个公投决定：是否砍伐掉一棵高达12米的橡树。因为，此树是二战时期作为纪念希特勒53岁生日的礼物而种植在该镇中央的十字路口上。

1942年4月20日，是战争狂人阿道夫·希特勒的53岁生日，在自己生日的前几天，他将一棵橡树苗用纳粹旗帜包裹在一个精致的盒子中，运抵亚斯沃镇交给纳粹占领当局，并举行了盛大的栽种树苗仪式，以此作为将该镇“德国化”一部分的象征。

两年后，纳粹军队在苏联红军的进攻下节节败退，于1944年撤离亚斯沃镇时进行了疯狂大清洗，而那棵橡树却躲过了灾难幸存至今，而且枝繁叶茂，从当时不足一米的高度，长到现在的12米。

公投决定发布后，立即引起了全镇居民的热议，也形成了赞成派和反对派两大阵营。

赞成派的理由是，波兰在二战期间饱受纳粹德国的蹂躏，仅纳粹撤离小镇时的大清洗，就将镇上原有的1200多所房屋几乎全部烧光，而希特勒的“生日树”却完好无损地长在那里，人们什么时候看见它，都无异于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不砍掉它，憋在胸中的那口恶气就出不来，而早一天砍掉它，伤口也早一天得到愈合。

反对派的理由是，希特勒是希特勒，橡树是橡树，两者不能混淆。而且在过去的几十年间，橡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也没有犯下任何罪行，还美化了小镇环境，如果砍掉了橡树，对它有失公允。

争论也引起了波兰众多历史学家的关切和思考。弗罗茨瓦夫大学历史学教授瑟珐柯认为，如果单从民族的感情出发，砍掉橡树的做法完全可以理解。问题是，如果砍掉这棵树，就能砍掉亚斯沃对于战争的悲痛记忆吗？就能让亚斯沃人从此从希特勒的阴影中走出来吗？要让民族走出这种心理仇恨，不能简单地把历史遗迹统统消灭，毕竟这些遗迹作为历史细节，是每一个民族成长的一部分。

另一位历史学教授克拉茨也指出，世界上许多国家，都将负面遗产作为国家历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妥善保存起来，目的是起到“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的作用。比如，德国在保留了大量二战遗迹的同时，还于2003年在希特勒总理府的遗址上修筑了一座犹太人纪念馆，以祭奠当年在纳粹大屠杀中不幸遇难的600万无辜犹太人。又比如，当年希特勒为了躲避英国强大的雷达侦察网络，让参加过1940年不列颠大空战的德军飞行员霍尔腾兄弟设计了“霍尔腾2-29”型号隐形战斗机，只因希特勒气数已尽，这种隐形战斗机的研制也只进展到木制模型阶段，后被保存在美国政府的仓库里长达50年，而美国著名的诺思洛普·格鲁门公司，则根据原纳粹德国遗留的图纸，制造出了“霍尔腾2-29”型号隐形战斗机，旨在让更多的人了解这段历史。如果当年这种被希特勒称为“梦幻武器”的飞机研制成功并投入战场，将会对战争造成多么重大的影响，也将会有不计其数的生灵惨遭涂炭！

最终的公投结果是，有7成以上的居民赞成留下这棵橡树。库罗夫斯卡镇长在宣布这一结果时说，没有人会选择忘记历史，但要铭记历史，就需要在坚守和宽容之间做出抉择。其实，宽容一个战争遗迹的存在，正是坚守了一种不能忘却的纪念。

〔本刊责任编辑 柳婷婷〕

〔原载《辽宁青年》2014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