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到深处自然浓
——评孙犁散文《亡人逸事》的结尾艺术
2015-02-28◎曾辉
◎曾 辉
情到深处自然浓
——评孙犁散文《亡人逸事》的结尾艺术
◎曾辉
《亡人逸事》是江苏教育出版社《语文(第三册)》“生命的芦笛”章节中的第三课,本章都是写人叙事的散文,《亡人逸事》作者孙犁,这篇文章“选择了他的亡妻一生中四个重要的横断面,从对生活细节的回忆着笔,熔写人记事抒情于一炉,朴实的笔调饱含对亡妻的深情。”(引用摘自配套教参。)
这篇文章写作于1982年,时孙犁妻子已故去十二年。作者一生经历波折,尤其是文革十年,“四人帮”兴风作浪,孙犁由于多年疾病缠身,加上“四人帮”对其迫害至深,他的体质此时已经十分衰弱了。写作这篇怀旧亡妻的散文,动因主要是一位老朋友、老邻居的屡次建议——“你曾多次借用她(亡妻)的形象,写进你的小说……但目前情况……也允许记些私事……如果你仓促有所不讳(注:婉辞,指死亡。),你不觉得是个遗憾吗?”
这篇文章分为四个部分,即亡妻生平四个重要的横断面——“缘定”、“初识”、“持家”、“临别”。本文要谈这篇散文朴素而精彩的结尾艺术,首先对前三个部分简单阐述。
“缘定”,孙犁的婚姻属于旧式包办婚姻,文中有“(虽然是)封建婚姻”,参考其他资料,孙犁出生于1913年,他在14岁时和妻子黄城王氏订婚,16岁结婚。妻子比他大4岁。从本文来看,孙犁充满了对亡妻深情怀念。他直到亡妻去世后才续弦,笔者认为亡妻不仅为他生育了多名儿女,更是在他外出参加抗日活动时,尽力照顾好老家,孝奉公婆,照料好儿女。亡妻对他和整个家庭的尽心尽责,很可能会令孙犁内心产生感激——这符合人之常情。“初识”,令读者产生深刻印象的是她感到被姑姑戏弄后的“激动”。孙犁同时注解到“她礼教观念很重”,结婚好多年了,一次路过她家,想叫她一同回家去,她还不肯,定要叫车来接才行。亡妻是本分守持的,她与自己的丈夫回家,却依然那么矜持。在外在的言行上,依然保持旧时妇女的谨慎的规范。第三部分“持家”,笔者看到一位出嫁的姑娘如何辛勤,劳动持家的改变,父母对她的训导,自己初次“搬北瓜”的失败,到后来“卖线卖布”、“到集上粜米”,“从来没有对我叫苦”。
在文章的末尾——第四部分“临别”的末尾,讲到这样一件事:临终之前,她还向我提起这一件小事,问道:“你那时为什么把布寄到我娘家去啊?”我说:“为的是叫你做衣服方便呀!”她闭上眼睛,久病的脸上,展现了一丝幸福的笑容。这段简单的语言、动情的神态描写给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真可谓“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笔者认为,这段精彩的结尾可分析得到至少三个艺术特点。
一、“寄花布”对话表达了孙犁和妻子之间深深的爱,以小见大,感染力强
寄花布时,孙犁在北平市政府当了一个小职员,那时孙犁二十岁,他开始自力更生,首先解决人生历程中吃饭问题,此时他在腐朽的政府供职,又是一个普通的小职员,收入应该不高。但他在外没有忘记在家的妻子,从外地寄花布给妻子,这本身就是一件“浪漫”的事,丈夫在外打拼求前途,没有忘记老家的妻子,这在妻子的心中肯定留下了美好的回忆。另外妻子问孙犁“你那时为什么把布寄到我娘家去啊?”这是孙犁对妻子关爱的细节体现,孙犁说“为的是叫你做衣服方便呀!”就是想让妻子有更多的支配权。如果孙犁将花布寄到家中,他的母亲,很有可能占用去一部分,妻子就没有太多的使用权。在妻子的心中,这件事烙下了深深的爱的怀念。孙犁运用这个片断,真切地表达了孙犁和妻子之间深沉的爱。这篇散文的主旨是怀念亡妻,赞美亡妻顾家、勤苦、纯朴等品质,这个片段以小见大,对表现夫妻之间的敬爱,起到应有效果。
二、结尾“定格”手法描写妻子幸福的神态,表达出夫妻深情,透过时代生平,更使人产生对亡妻的尊敬哀挽之情
妻子将去世,无疑是令人感伤的,“她闭上眼睛,久病的脸上,展现了一丝幸福的笑容。”回顾孙犁的一生,妻子在他的创作上产生重要影响,他的许多作品是以妻子为“模特”的。这篇散文中仅此最后一处运用神态描写,描写的是妻子病重时的幸福神态。这一幸福神态画面的“定格”(“定格”是电影镜头运用的技巧手法之一,其表现为银幕上映出的活动影像骤然停止而成为静止画面)时间此刻仿佛冻结了,读之含蓄隽永,回味无穷。妻子在抗日期间独自在老家照顾老人孩子,勤作不息,从一个农活一点都不会的大姑娘锻炼成为精于农活、织布等的能干的妇女,后来随孙犁坚强面对“文革”政治的风波,共同面对风风雨雨。亡妻一辈子与孙犁同甘共苦,没有因为战争的残酷而舍弃孙犁,也没有因为孙犁成名后而享受虚荣,她一辈子与孙犁相濡以沫,这份感情感人至深。
“幸福的笑容”的神态描写,生动地描绘出妻子对孙犁的爱,言止而意无尽,亡妻与孙犁之间那种深切的爱情,形象地展示在读者面前。透过上文对亡妻事例的描写,通过对亡妻一生的总览,这定格的“幸福的笑容”令读者“忽地”感动,使我们对孙犁妻子王氏的尊敬之情渐渐升华,对她的将逝产生了无限的哀挽之情。
三、结构上将最感人之处置尾,简接抒发悼念亡妻之情,缓缓催生读者对亡妻可贵品质真切的情感共鸣
本文是一篇悼念亡妻的散文,在上文中“缘定”、“初识”、“持家”这三个部分中,作者可以说按照时间的顺序依次挑选了一些生活小事,揭示出妻子身上的美好品质。前面三个部分所涵盖的时间,是孙犁和亡妻生活上感情上不断加深,生活上相互关心的主要时间。孙犁在外为抗日事业而笔耕不辍,妻子在老家躲避日伪的搜查,又勤苦地维系家人的生活,奋力照顾好一家老小。在战争岁月,他们经历了十二岁的长子竟以盲肠炎不治死亡的悲伤事情。这篇文章写作时是1982年,日子和平而安宁,而亡妻已去世十二年。在“持家”这一部分的末尾,孙犁感激地写到:“我对你们,没负什么责任。母亲把你们弄大,可不容易,你们应该记着。”由此,亡妻的勤快、纯朴、坚强、慈爱的品质可见一斑。在最后一部分“临别”的开头,作者接着通过这位老朋友、老邻居的口吻概述了亡妻对孙犁文字上的帮助,现在政治氛围上也允许写“私人”的文字,建议孙犁写一写悼念亡妻的文字。
接下来写孙犁自己“却几乎每晚梦见她,想摆脱也做不到,按照迷信的说法,这可能是地下相会之期,已经不远了。”“因此,选择一些不太使人感伤的断片,记述如上。”按照一般追忆逝者的散文的写法,这些字完全可以做结尾。但作者写“临别”的收尾,却是这一小段“寄花布”的对话,最后整个“临别”都浓缩定格在了一个活灵活现的神态描写——“(妻子)久病的脸上,展现了一丝幸福的笑容。”收尾写得很新奇,很鲜活,在悲伤的场景中这“幸福的笑容”就像月亮破云而出,给孙犁,也给读者一丝心理的慰藉。妻子的“一丝幸福的笑容”表达了孙犁将亡妻美丽的印象永远记在心中,不会忘怀,凸显孙犁对亡妻这份婚姻之情的珍视,绵绵真切地表现出作者对亡妻的哀怀之感。这份饱含夫妻之爱的间接抒情描写,缓缓催生了读者心中对爱情相依相伴、风雨同舟的共鸣。
妻子弥留之际的笑容是温暖的,这温暖的画面像阳光一样照射进孙犁和读者的心田,夫妻间相濡以沫的爱鼓舞着对方,震撼着读者。孙犁将最温暖的画面留在文章的最后,绵绵地表达了孙犁对妻子的哀痛,也令读者读后唏嘘喟叹,心中荡起缓缓而真切的共鸣。
结语:“寄花布”的缠绵真情在亡妻心中酝酿,成了一杯清香的茶,阅读后使人倍觉孙犁夫妇之情清香四溢;“一丝幸福的笑容”是亡妻留给孙犁最美的心灵绣画,也给读者留下美好的印象;结构上将“寄花布/一丝幸福的笑容”作为收尾显出构思的不同寻常,可见孙犁对亡妻的一腔绵绵的哀挽之情,这也令读者为之感动。无论从传情达意的整体效果上,还是在艺术手法上,此文的结尾无疑都是值得学习的。
参考文献:
[1]管蠡.孙犁传略[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
(曾辉 江苏省建湖中等专业学校 224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