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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迎:拯救中国经济的关键是企业家

2015-02-27张维迎

中国房地产业 2015年4期
关键词:链条分工企业家

文│张维迎

我一直认为,任何一个经济发展理论都必须是研究企业家如何创造和创新的理论。早在几年前我就总结了相关的理论,我把它叫做亚当斯密-熊彼特的经济增长模型。以目前中国所处的经济形势看来,重申这个理论似乎更为意义重大。

企业家的功能是创新

在亚当斯密看来:经济发展的源泉就是劳动生产力的提高,劳动生产力的提高来自技术进步和创新,随着新产品、新技术不断出现,每个人在单位时间内可以生产更多的产品。技术进步和创新依赖于分工,分工越细,专业化程度越高,创新就越多,新的产品也就越多。而分工受制于市场,特别是市场规模。市场规模越大,分工就越细,分工越细,技术进步就越快,创新就越多,经济就越能得到发展。经济发展之后,我们有了新的财富,这些财富本身就增加了市场的规模,这样就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经济得以不断发展。

熊彼特在他的经济发展理论里进一步丰富了亚当斯密的观点,他研究企业家的主要功能就是创新。在熊彼特看来,无论是技术分工还是发展市场都是靠企业家,具体来说就是企业家精神。因为市场本身不是自然地存在的,市场是需要企业家来开发的,没有企业家的时候是没有市场的。大家都用微信,没有马化腾就没有微信。我们用苹果的好多产品,没有乔布斯,没有企业家精神,那些东西也都没有。也就是说市场不是自然而然存在的,市场是企业家开发的。

实际上,企业家每一次创新,都是在创造一个新的分工。比尔·盖茨就是最典型的案例,他创造了软件产业。我们应该承认,现在几乎每一个创新的企业家,每一个伟大的企业家,都是创造新的产业的企业家。他们延长了分工链条。

那么新的财富变成市场,也是靠企业家。我们现在说的产能过剩是什么意思?就是企业家并没有把这个财富变成新的市场,不是说我们人类的需求都得到了满足,而是没有被这些企业家创造出新的市场。这样我们在市场上看到的都是以前的产品,没有创新,那大家当然就不愿意再购买,这样就导致了经济短期内出现停滞。

在发现市场、创造分工、创新技术、直至把新的财富变成市场的过程当中,企业家也会犯错误。但是我们发现总有那么一些企业家,他比别人的判断力更强。所以即使在市场保护的情况下,在经济经过一段时间的停滞之后,我们发现新的技术、新的产品又重新在市场上出现了,从而带来一个新的增长高潮。因此在正常的情况下,我们也可以这样说:市场上70%~80%的企业家对市场做出的判断基本上是正确的,这就意味着另外20%~30%的企业家对市场的判断出现失误,所以他们破产了。但是当几乎所有企业家都发现自己判断失误的时候,他们的企业运转停滞,产品积压,利润下降,这其实是经济危机的信号。

宏观政策影响企业家判断

我在30多年前就开始研究企业家问题。我总觉得,企业家是非常与众不同的且只是人类当中很少的一部分人,他们对未来的判断和感悟,是常人所不具有的。企业家精神对于经济社会的发展太过于重要,甚至都可以说,人类的整个发展都是企业家精神推动的。

那么,为什么人类当中最聪明的这些人会出现群体失误呢?

我倾向于奥地利学派给出的解释,他们受到了货币政策的信号误导。政府通常用货币政策,特别是低利率来刺激经济的时候,企业家接收到的决策信号发生了偏差。本来可能不需要那么多的投资,但是利率很低的时候,企业家就会做出判断,我们要增加更多的投资,结果最终导致了危机。

要充分认识这个问题需要回到哈耶克的三角理论。跟凯恩斯主义依赖的GDP理论不同,哈耶克强调的是结构问题。从生产的上游、中游一直到下游,所有的环节都布满了企业家,所有的企业家都在想办法创造财富。企业家在自己的分支上不断延长生产链条,这就是分工。我们看原来一个企业就可以生产很多产品,但是现在一个产品很可能是很多企业联手生产的,在这个过程当中生产链条延长了,分工更为细致,更多的企业家在这个链条上创造并收获了财富。

通常来说,这一切都是基于市场的自然需求发生的。延长生产链条,在生产链条上生产出更多的产品,是基于下游市场的需求发生的。但是当下游市场的需求出现萎缩,而在这个时候政府恰恰给出信号说,我们应该继续延长生产链条,继而出现大量投资,这种投资在此时就不是基于自然,而变成人为地在原本已经不具备投资价值的领域继续投资,没有下游的有效需求吸收不断囤积的产品,导致问题越来越严重。

我们一定要认识到,现在中国面临的宏观问题不是单一产品的问题,而是整个结构的问题。货币一定是非中性的。因为如果企业家可以轻易拿到货币,一定会影响投资结构和分配体系,导致生产、分配和消费的扭曲。

如果你同意我的观点,我们就可以在宏观经济中提出一些看法。现在产业政策仍然是我们国家的重要政策,但是产业政策是错误的。政府的官员比企业家更有能力判断未来,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我们没有办法假定坐在办公室的人会比天天跟市场打交道的人更能理解未来的新技术和新产品。所有的历史经验都表明,政府真的没有办法替企业家做决定。如果国家要试图通过产业政策来指导行业创新,是注定要失败的。我们最近几年都在证明这个结论。政府插手哪个产业,哪个产业就一定会出问题,太阳能、动漫产业都已经在指导中沦陷了,现在又要做大数据,能做成什么样子,其实是可以想象的。

经济的发展和转型一定是新产品、新技术和新企业淘汰老产品、老技术和老企业的过程。如果我们总是试图用政策刺激需求,试图“帮助”每个企业家的东西都能卖出去的时候,就一定会延缓和阻碍这个淘汰的过程,并且不断地复制出新的产能过剩来。这一定会有害于长期的经济增长。

让企业家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企业家在整个市场过程里主要做了两件事。第一件,发现不平衡。经济学家都知道,经济如果处于均衡状态是没有利润的,所有的收入都变成成本。那么什么时候能赚钱呢?只有当经济处于不均衡的状况。这样销售产品得到的收入就大于企业所支付的要素价格和其他原材料的成本,然后就会产生利润。所以尽管经济学聚焦于经济的均衡,企业家却是在发现不均衡,并且利用这种不均衡创造财富。

但是经济最终会趋向于均衡,那么利润就会下降甚至消失为负,都有可能,这时候企业家还怎么赚钱呢?这时候企业家就要干第二件事,创新。通过创新生产出跟原来不同的产品,打破均衡,创造不均衡,继续创造财富。这两件事一直是交替进行的。

过去30年,中国的企业家主要是靠套利来赚钱,中国的经济也是靠企业家的套利发展的。不均衡是套利的前提和可能。我们在计划经济下创造了太多的不均衡,几乎所有的消费品都在短缺。那时候只要胆子大,办一个企业基本就能赚钱,因为整个市场都处于不均衡状态。30年之后,我们到了现在这样一个阶段,套利和模仿的空间越来越小了。怎么办呢?这就需要企业家着重做第二件事,创新。通过创新创造新的不平衡,抓住机会重新创造财富。

对于每一个在今天创办企业的人来讲,不要再希望继续像过去那样以套利的方式发财了。一定是你比别人做得更好,或者是降低成本的创新,或者是增加价值的创新,可能有剧烈的颠覆性,也可能有借鉴性,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企业要在这个环境里生存,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进行创新。

那么创新对企业来讲是什么?创新有时候就是一个想法而已,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想法。当你有办法把这个想法变成市场上消费者愿意买单的产品的时候,你就成功了。即便只是一个想法,也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所有伟大的可能都要从这一个想法开始出发。

但是创新又很难。因为不确定性。不确定性是不能量化的,所以一个创新的想法在最初很难得到大家的认可,所以马化腾当初为了说服他的投资人差点用了一半的股权。企业家面临的问题是,他的决策不是靠数据可以分析得出来的,过去并不能告诉我们未来是什么。没有人知道未来30年市场是什么样子,即便他知道大家也不会相信,只有当他通过不断的努力把事情做成了,等他成功了,我们才知道说,哦,这件事可能是真的。无论是马云还是马化腾,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中国经济的转型靠的是企业家,不是政府层出不穷的各项政策,甚至不是片面的鼓励和扶持。拯救中国经济的一定是中国的企业家,我们需要他们对未来做出判断,也需要他们对自己的判断产生行动。

如果企业家做的事是大部分能看到的,如果企业家是可以靠统计的数据或者过去的经验推出来的,我们就不需要企业家,我们只需要政府就可以了。但遗憾的是现实不是这样的。所以因为这种不确定性,我们更加需要企业家。我们需要企业家对未来的判断,需要他们的一个想法,更需要他们对这个想法的坚持。

中国的经济转型需要这样一批人。

同时,中国政府应该和需要为这样一批人创造生存的条件。如果制度环境是相对稳定的,会帮助企业家更好的判断未来、产生预期,也会让更多具备企业家潜质的人跃跃欲试,这批人站出来,站到创新的一线上来,市场才有可能改观。就像亚当斯密在200多年以前所做出的判断,“除了和平、轻赋税和宽容的司法行政以外,把一个最贫穷的国家变成最繁荣的国家,就不再需要别的什么了”。

所以,我要重申我的观点:中国经济的转型靠的是企业家,不是政府层出不穷的各项政策,甚至不是片面的鼓励和扶持。拯救中国经济的一定是中国的企业家,我们需要他们对未来做出判断,也需要他们对自己的判断产生行动。对于政府来说,把权力关进笼子,让企业家可以有一个稳定的制度预期。让企业家真的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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