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解析“黑骏马”的意蕴

2015-02-26高嵩颍

襄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白音马驹米娅

高嵩颍

(河南大学 文学院, 河南 开封 475001)

在张承志的小说《黑骏马》中,黑骏马钢嘎·哈拉无疑和整个故事息息相关,从它扑朔迷离的身世,到它与主人公重逢的巧合,无一不昭示着作者在这个生灵身上倾注的感情和深刻意蕴。黑骏马钢嘎·哈拉的身上承载了蒙古草原野性的生命力以及草原人民悲怆命运的双重意蕴。马和草原有着天然的联系。草原上的植被给马提供了丰富的食物,草原空旷平坦的地形又给马提供了自由驰骋的广阔空间,草原于马,无异于水于鱼,天空于飞鸟。马是草原的灵魂,是奔跑着的草原。

一、《黑骏马》中黑马的喻意

(一)骑手白音宝力格的成长

任何一个古老的民族都会有自己的神灵和信仰,步入现代社会后,这种对超验力量的信仰被科学击溃并取代。而其实,古老宗教信仰经历了数千年的统治和发展,在人类历史上除了三大宗教,许多民间流传的宗教何时起源如何传承都无从可考,但它们通常都有着自己一套完善的系统和运行方式。《黑骏马》是关于蒙古草原传统民族的故事,其中必然隐喻着这个命题。奶奶就是这种典型的古老宗教的虔诚信徒,她认为黑骏马钢嘎·哈拉是神派来给白音宝力格的。这种说法虽然迷信,但是,她的理由却引人深思:“有谁见过骒马在风雪中产驹冻死,而一口奶还没吃的马驹子反而能从山坡上走下来,躲到蒙古包门口呢?”①一场本该是灾难的暴风雪,却带给了白音宝力格最需要的,甚至是草原上最好的一匹骏马——最优秀的男人的象征。这些巧合暗示着黑马驹的到来有着某种寓意,我们就可以相信黑骏马在小说中不是普通的一匹马,甚至不止于是白音宝力格的伙伴。

在《黑骏马》中,白音宝力格从一开始就一心想要有一匹自己的马,到了他十三岁那年,听到索米娅说再有两年他就可以有马的时候,他甚至仍然觉得心急“这两年里怎么办?”当父亲把他送到奶奶身边的时候告诉他“要像那些骑马的男人一样!”这就说明“骑马的男人”代表着成熟、力量,是草原少年的理想中的未来。

黑骏马的出现与离开总和白音宝力格生命中的起伏相关。例如,黑骏马和白音宝力格的成长历程就很相似,白音宝力格被父亲送到奶奶身边,因为“他住在公社镇子里已经越学越坏。最近,居然偷武装部的枪玩,把天花板打了一个大洞!”奶奶的悉心照料让他重新走上正道。黑马驹则是被一场暴风雪送到他们一样被奶奶捡了回来。奶奶身上有着草原女性伟大的原始母性和生命意识,对所有生命都一视同仁,她捡到黑马驹之后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温柔和细心。白音宝力格和钢嘎·哈拉,一人一马,都在奶奶呵护下健康茁壮地成长,避免了走上不归之路。

作者在小说开篇就提到马对于草原的意义,以至于生活在草原的游牧民族最古老的歌谣、名字都和马有关。一个草原上的男性,一辈子或许未必和一个人长相厮守,却会和一匹马紧紧联系在一起。而白音宝力格的一生,就和黑骏马钢嘎·哈拉联系在一起,他的成长,他的磨难,他的爱情,都和黑骏马一起经历和见证。

(二)白音宝力格和索米娅爱情的象征

黑骏马钢嘎·哈拉和白音宝力格与索米娅一同长大,所以它的成长经历和白音宝力格的成长经历与索米娅的爱情紧密相连,它的命运是二人爱情悲剧的写照。

黑马驹的到来,标志着二人爱情最初的萌动。“十三岁是蒙古儿童第一次得到众人礼遇的年头。”其实十三岁也是少年少女情窦初开的时刻。在这个时候黑骏马出现了,奶奶哼唱起的《黑骏马》,令白音宝力格和索米娅耳目一新又感动万分“哦,这是多么新鲜,多么动人的歌啊,它像一道清清的雪水溪,像一阵吹得人神透明的风,浸漫过我的肌肤,轻扶着我的心……神妙的曲调在我心灵中换气的阵阵感动,渐渐地化成一匹浑身宛如黑缎的、昂首长嘶的骏马;这匹黑马的一举足一甩鬃都在我脑海里留下了那么深、那么逼真的印象。”而索米娅也动情地说:“等你真的走遍了锡林高勒和全部草原以后,你会像奶奶长的那样,骑着你的钢嘎·哈拉回到这里,来看看我吗?”这种新鲜和动人,这种神妙的感动,其实正是这首古老的歌谣使得爱情的种子在少年少女的心中萌发出来的悸动。

马驹长大后被驯服调教的过程和人类长大成熟的过程是一样的。马驹自由奔放的野性在马缰的约束和马鞭的训诫下渐渐被磨灭,取而代之的是一匹温顺的成年马,正式成为白音宝力格的坐骑伙伴。当这种过程放在人的成长中时,就表现为一个人从天真活泼变得成熟内敛。黑马驹的成长喻示着二人心中爱情的火苗也越烧越旺。“我们再不会在冬夜里一块钻进老奶奶的皮被,你捅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地瞎闹;再不会在开着蓝花的青草地上滚成一团,争抢一个染红的羊拐骨;再不会一块儿骑在犍牛的背上,后一个扶着前一个的肩,沿着一条被成行的牛群踏出的蜿蜒小道,去水井拉水啦……”白音宝力格和索米娅真正长大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不再是年幼时代的两小无猜,而是真正的异性相吸的爱情了。

白音宝力格忍受不了草原上丑陋的恶习和奶奶的愚昧,负气离开草原,索米娅把钢嘎·哈拉卖掉,这说明她对浪漫的爱情已经绝望了。当白音宝力格重新回到草原时,又正巧借到了公社的钢嘎·哈拉,激起了他对年少时的爱情的回忆。当白音宝力格还在犹豫要不要再去寻找索米娅的时候,钢嘎·哈拉就朝着索米娅远嫁的地方冲了出去,暗示“我“下定去寻找索米娅的决心。可以说,钢嘎·哈拉和白音宝力格有着坐骑和骑手之间特殊的联系,那样一个暴风雪的夜里,钢嘎·哈拉还是一只小马驹就正巧跑到了奶奶的蒙古包附近,注定陪伴白音宝力格渡过草原上的一切美好与磨难,他们的灵魂是相通的。

另一方面,索米娅在安慰其其格的时候说:“你有一个巴帕,现在正骑着一匹举世无双的漂亮黑马在闯荡世界。……会有一天,他突然骑着黑骏马来到这里,来看我们……”这说明在索米娅心目中,巴帕和钢嘎·哈拉是联系在一起的。而索米娅重逢白音宝力格的时候仍然可以淡定,但是,在看到钢嘎·哈拉时却无法抑制住眼泪,这也足以说明钢嘎·哈拉是他们爱情的见证。

(三)草原母性光环下的生命奇迹

钢嘎·哈拉究竟是不是神送来的无可知晓,但是我们可以确信的是,如果没有奶奶伟大的母性光环照耀,它是不可能存活下来的。高娃在《〈黑骏马〉生命意识探析》一文中将草原人民对生命的崇尚阐述得很到位,其中说到:“他们在‘一派青草’上,放牧骏马、犍牛、肥羊,逐水草而居,恶劣的自然环境让他们不断的迁移,所以一切的物种生命都是维持和延续着整个民族生存的基础。”[1]草原上恶劣的环境造就了草原男性的粗犷,同时也造就了女性更加温暖的母爱,每一个自由奔放的草原生命都是被一双温柔的母亲的双手抚摸长大的。草原牧民的生命意识特别强烈,人类和牲畜相依为命,母亲们视众生平等,尊重爱护一切生命,无论是白音宝力格、索米娅、黑马驹,还是其其格都受到了奶奶的呵护。甚至对于黄毛希拉,奶奶也不愿意伤害,她阻止了白音宝力格的复仇。

白音宝力格离开草原后吸收的外界文明与草原古老道德观念之间的矛盾冲突,一方面来自于黄毛希拉代表的顽固恶势力,另一方面来自于奶奶生命至上的母性。这种生命至上的母性淡化了汉人视如圣物的贞操观。儒家思想教导汉族女性“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但是在草原上,生命和生命的延续超过一切。因而,奶奶才会说:“有什么呢?女人——世世代代还不就是这样吗?嗯,知道索米娅能生养,也是件让人放心的事呀。”女人世世代代的责任就是养育生命,至于其他,都居于次要位置。

(四)草原人民在磨难中成长的命运

钢嘎·哈拉从黑马驹逐渐长大,最终成长为一匹强壮的黑骏马,夺标常胜的钢嘎·哈拉。黑马驹被白音宝力格调教驯服,白音宝力格则是被磨难驯服。

白音宝力格和索米娅进入青春期,相互产生了萌动的爱情,但是他们这时仅仅是生理上长大了而已,还没有经过真正的坎坷磨难。草原既是一个罗曼蒂克的摇篮,也是一个充满磨难的野蛮僻壤。草原儿女有着自己独有的旷达,也有着积习难改的磨难。如果奶奶代表着草原的温暖,索米娅代表着草原柔情,黄毛希拉就代表着草原的野蛮暴力。这种野蛮暴力带给白音宝力格和索米娅的伤害才是驯服他们,让他们真正成熟的缰绳和鞭子。草原上的生命都是有自己的宿命的,钢嘎·哈拉避免不了被驯服成坐骑,索米娅避免不了在打水路上遇到黄毛希拉,逃不出跨过伯勒根的河水的蒙古女人的命运,白音宝力格的爱情避免不了歌谣《黑骏马》中一代又一代循环的宿命。草原人民一代又一代地成长,小说的第一节就告诉我们,草原骑手们是有积压在心底的心绪的,但是心底的一切都被那冷冷的、男性的面容挡住,冷冷的面容是成熟的象征,心底的心绪是知天命的无奈与苍凉。

二、新“归乡”模式

《黑骏马》中有着明显的“归乡”模式,但是与以往《故乡》和《祝福》等作品中的“归乡”模式有所不同,[2]《黑骏马》中有两次归来,并且这两次归来都与以往的意义有所不同:第一,白音宝力格为了追求理想走出草原学习,而后归来并非是无法适应城市现代化归来,而是来自对草原本身的依恋的牵引。第二,白音宝力格忍受不了草原的愚昧落后而离开,再次归来,并没有站在优越的知识分子新道德高度俯视故乡,而是带着深深的歉意和愧疚。

这次归来,与钢嘎·哈拉重逢,又是这匹他从小养大的黑骏马勾起了他对往事的追忆。白音宝力格离开家乡,得到了“在喧嚣的气浪中拥挤;刻板枯燥的公文;无止无休的会议;数不清的人与人的摩擦;一步步逼人就范的关系门路”。但是,和他命运紧密缠绕的钢嘎·哈拉依然保持着草原生灵原始的生命力。白音宝力格从钢嘎·哈拉的身上看到了两点:第一,自己离开家乡所放弃的生活,驰骋在蒙古草原上,成为一名“骑马的男人”,这种生活是他真正想要的。第二,和他一同被奶奶养大的黑骏马,提醒了奶奶和蒙古草原对自己的养育之恩,还有自己对索米娅爱情的宣言。然而这两点他全都辜负了,使他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带着这种歉意,白音宝力格重游故乡,在索米娅请求白音宝力格未来有了孩子带回草原给她养育的时候,白音宝力格“想起了奶奶总是一本正经地讲述而被我记者鬼脸嘲笑过的、那许许多多的哲理。奶奶已经长眠不醒,但我此刻相信她一定得到了真正的安宁。”这说明白音宝力格此刻才开始理解奶奶和索米娅超越了一切的母性的伟大。关于黄毛希拉的心结也真正解开了。

与以往“归乡”模式还有不同的是,白音宝力格第三次离开,并不是无法重新融入故乡草原而被迫离开,而是他在心底积累已久的创伤:失落的爱情,索米娅的悲剧,城市里世俗的喧嚣等等都得到了草原的治愈,使他“怀着一颗更丰富、更湿润的心去迎接明天”。白音宝力格再次成长,他不能像孩子一样继续靠在草原的怀抱里,他有自己的工作和责任去完成,只要带着经过草原治愈的心,无论在哪里,都是一名“骑马的男人”。

马是蒙古草原传统文化代表性的文化符号之一,这种文化并没有随着社会现代化发展而衰败,而是继续保留下来,为当代草原离乡的儿女提供了心灵的归属。人们的精神常常难以适应当代社会发展的快节奏,需要乡土文化的纯朴来进行调节,否则就容易造成精神疲劳和精神缺失,乡土文化的意义也在于此。

注 释:

①文中原文均选自张承志《黑骏马》,青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出版。

[1]高娃.《黑骏马》生命意识探析[J].内蒙古财经学院学报(综合版),2011(4):114-117.

[2]田德芳.“归乡”模式下现代知识者的精神之旅——张承志《黑骏马》和鲁迅《故乡》的比较[J].九江学院学报,2012(4):80-82.

猜你喜欢

白音马驹米娅
济慈长诗《拉米娅》中的民间文学“母题”
白音和新中国剧社的往事
唤醒芬芳
假想
踮起脚尖,追逐真正的梦想
踮起脚尖,可以更接近梦想
解救米娅
马驹的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