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海外传播的生态翻译学研究
2015-02-25果笑非
果笑非
(哈尔滨商业大学外语学院,哈尔滨150028)
中国文学是中国故事、中华文化的形象化表达,是中国作家原创力的生动体现。文学“走出去”为海外读者认同与接受,是中国文化软实力提升的重要标志之一。传播中华文化、提升中国文化软实力,文学传播负有重要的职能。然而,汉语文学与英语文学之间存在的巨大的“翻译逆差”现象,却严重地影响着这一职能的有效发挥。有学者调查统计,从“1900年到2010年110年间,中国翻译西方书籍近10万种,而西方翻译中国的书籍种类还不到500种。中国每年出版外国文学作品1 500多种,而美国出版中国的文学作品平均每年不到10种。以2009年为例,美国总共翻译出版了348种新书,中文文学作品仅有区区的7种”[1]。尽管从2010年以来,经过多方努力,“翻译逆差”现象有所改善,但收效颇微。鉴于此,本文就中国当代文学的海外传播,从生态翻译学的方法论意义、译著者在翻译生态环境中的重要作用、和谐生态翻译环境的衡量尺度,即如何构建和谐的文学生态翻译环境、缩小翻译逆差入手,作如下探讨,请方家不吝赐教。
一、生态翻译学为中国文学海外传播提供了新的视域
2001年12月,中国学者胡庚申在国际译联举办的“第三届亚洲翻译家论坛”上,宣读了《翻译适应选择论初探》的学术论文,发出了生态翻译学的声音,此乃纯粹的“中国创造”“中国倡导”,自此,在国际译坛,开启了具有独立知识产权的生态翻译学学术探索的序幕。
作为一种从生态视角纵观翻译的研究范式,生态翻译学“以生态整体主义为理念,以东方生态智慧为依归,以‘适应/选择’理论为基石,系统探讨翻译生态、文本生态和‘翻译群落’生态及其相互关系和相互作用,致力于从生态视角对翻译生态整体和翻译理论本体进行纵观和描述”[2]129。具体说来,它以“‘文本生态’为研究对象,探讨原语文本生态系统与译语文本生态系统的特征与差异,考察原语生态与译语生态在移植、转换过程中的规律和机制,研究译本的生存状态、‘短命’或长存的原因以及寻求译本生存和长存之道,从而为翻译策略选择和解读文本的‘可译性’或‘不可译性’提供新的生态视角和理论依据,最大限度地发挥翻译的效能和发掘译本的价值”[2]92。
透视生态翻译学的内涵及其研究对象不难看出,这一概念的提出及其理论体系之构建,为中国文学“走出去”、扩大海外传播受众层面奠定了不可多得的坚实的理论基础。这主要表现在:
1.拓展了文学翻译理论的研究视角
考察中外翻译学说,绝大部分的研究视点都定位于翻译方法、聚焦于翻译效果上。例如:玄奘提出“既须求真,又须喻俗”,即内容上愈加接近真谛,形式上又易于为人们理解接受;严复提出了译界耳熟能详的“信、达、雅”,兼顾了文学翻译的方法与效果,但更注重效果;许渊冲提出的“意美、音美、形美”,将效果提升到了美学范畴。即使西方翻译理论家西塞罗也不苛刻“字当句对”的表现形式,而是主张“保留语言的风格和力量”,也同样是在翻译效果上做文章。而生态翻译学不仅注重翻译效果,既蕴含于以译者为中心的“翻译群落生态”之中的“读者需求”“接受文化”,而且更加关注翻译活动发生、发展的全过程。作为生态翻译学的核心内容,实现这一过程的翻译生态、文本生态和“翻译群落”生态的平衡,才能实现译本的“生存和长存”,彰显译本的价值。可见,将全部翻译活动视为一个动态的、追求平衡与和谐的文化产品生产与再生产的传播过程,这一理论体系较之仅仅局限于“方法论”、瞄准“效果论”更全面、更科学,自然为中国文学的对外传播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滋养。
2.有机地契合了文学翻译规律
在全部翻译活动中,按照翻译学科对象划分,可分为文学翻译、哲学社会科学翻译;按照翻译活动的表现形式划分,可分为笔译、口译和机译;按照行业领域即工作性质划分,可分为外交翻译、商务翻译、医学翻译,等等。实事求是地说,生态翻译学涵盖了全部翻译活动的特点和共同规律,也正是基于此,胡庚申将翻译活动的最终成果称之为“译品”。然而,研究发现,在这诸多翻译类别中,生态翻译学更加契合了文学翻译规律。这是因为在文学创作、翻译与欣赏活动中,翻译居于中间环节,他的前端是原创者的原语生态,后端是阅读者欣赏的译著生态,而生态翻译学的研究对象,恰恰考察的是“原语生态与译语生态在移植、转换过程中的规律和机制”,这较之社会交际中的口译、虚拟世界的机译,拓展了翻译生态观照的视域,使对规律的探索更全面、更科学,机制之构建更规范。而文本的可译性和不可译性,又取决于文学作品的原语文本生态,这较之口译与机译又扩大了译著者的“自由裁量权”。将文学创作与欣赏全部纳入翻译生态的整体视域,使之成为举足轻重的组成部分,使生态翻译学理论对文学翻译规律的契合性获得令人信服的彰显。
3.突出了译著者文学传播的主体地位
在生态翻译理论体系的翻译本体理论视域下,“翻译即生态平衡”,这个平衡有赖于译著者去维护协调;“翻译即文本移植”,由原语生态转化为译语生态,全部移植活动有赖于译著者的使命肩负和责任担当。“翻译即适应/选择”,即无论是译著者追求的生态平衡,还是译著者完成的文本移植,“最终还要有赖于译者的选择性适应与适应性选择”。“究其原因,生态平衡、文本移植、译者选择三者之间是一种递进的、因果互动的关系。”[2]205译著者的全部传播活动,以追求原语与译语生态平衡为标准,以文本移植为目的,以适应与选择为路径。并且,这种适应与选择,又往往是超越性的、“大尺度”的。例如,在上海外国语大学翻译研究所所长谢天振看来,翻译莫言的作品,译著者葛浩文“恰恰不是‘逐字、逐句、逐段’地翻译,而是‘连译带改’地翻译的”[3]。由此可见,在实现原语文本到译语文本的文学传播过程中,译著者进行着“二度创作”,这也是在本文中,笔者将一般通用的“译者”称为“译著者”的缘由所在。并且,译著者的主体地位不仅表现在生态平衡、文本移植、译者选择最终分别体现的翻译标准、翻译目的与翻译路径上,即使在决定译著传播之前,对原著文本的确定,也同样是由译著者的选择性决定的。
总之,生态翻译学理论为中国文学的海外传播所提供的新视域,必将为传播实践注入生机与活力。同时,我们还应看到,生态翻译学从其探索“立论”起始(2001),到自成一派(以2011年《生态翻译学学刊》的创刊发行为标志),至今也仅仅15年的时间,而将这一理论引入中国文学海外传播领域,对理论自身的深化、拓展、完善以及再传播,使之“放之四海而皆准”,也必将大有裨益。
二、译著者在构建文学翻译生态和谐中的重要作用
中国文学“走出去”,从传播与接受的关系说来,是中国作家的作品通过译入语国度译著者的再创作(当然,就译著者的国别说来,也有中国本土的,但往往不易为译入语国度所认同与接受),与阅读者阅读心理、求知欲望和审美趣味相协调、相融合的过程,即在传播与接受上实现翻译生态和谐的过程。如果说,生态翻译学理论作为助益文学“走出去”的世界观与方法论,为中国文学的海外传播拓展了“欲穷千里目”般的广阔天地,那么,对于译著者说来,必然也必须在这片天地中有所作为,这种作为则表现在促进和谐上。中国文学的海外传播从宏观上说,它表现为“天人合一”。所谓天,反映了一定时代的社会生活,表现为客观时势和事实,即生活的原生态;所谓人,包括原创者、译著者、出版者、评论者和阅读者,即原创者的艺术造诣为译著者所欣赏,译著者的译本为出版者所认同、为评论者所关注并推介、更为阅读者所接受。从中观上说,译著前的原语文本与译入后的译语文本平衡协调;从微观上说,译著的文本与阅读者的思维方式、阅读习惯乃至语速、语气都十分吻合融洽。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我国一流的文学翻译家杨宪益、戴乃迭夫妇所译出的《红楼梦》在西方的英语世界受到冷遇,而西方阅读者更钟情于英国翻译家霍克斯的文本。个中原因,与微观上的和谐不无关系。
就实践操作层面而言,“语言、文化、交际一直是翻译界普遍认同的要点,是翻译过程中通常需要重点转换的视角;译者也往往是按照语言、文化、交际不同阶段或不同顺序做出适应的选择转换”[2]236。换言之,译著者在构建翻译生态和谐中的重要作用,是通过语言维、文化维、交际维的三维转换得以体现的。那么,具体说来,其作用表现在哪些方面?或者说,通过译著者的“三维”作为,实现了怎样的预期传播效果?
1.语言转换:满足阅读者审美需求之根基
“语言维关注的是翻译的文本语言表达”[2]236。众所周知,语言作为交际的工具、传播之载体,它是由原创者的原语文本此岸到达译著者译语文本彼岸的媒介与桥梁。而文学作为语言的艺术,愈加凸显语言维在创造文学传播生态和谐中的基础性作用。语言维不仅决定着文化维和交际维,更决定着所译著作的文学情境能为阅读者所接受、收到审美愉悦的传播效果,即既践行着原创者原语文本的主旨,又使译语文本最终满足着受众的阅读需求。这其中,译著者对原著语的睿智转换力、对译入语的娴熟驾驭力和丰富表现力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2014年,浙江省作协主席、有着“中国谍战之父”之称的麦家,其长篇小说《解密》蹿红欧美,阅读者如醉如痴,在领略了时而山穷水尽、时而柳暗花明的悬疑探秘故事之后,普遍认为英译文本呈现一种古典之美的文学风格。这与《解密》的第一译著者米欧敏的家庭氛围、求学经历和工作性质密切相关。米欧敏出生于英国的语言学家庭,父母分别为土耳其语、波斯语教授,她本人获得牛津大学吴越古汉语博士学位,并且在韩国首尔国立大学用英语讲授汉语,所有这些使之拥有不可多得的艺术造诣。所以说,无论是作为交际工具、传播载体,还是作为文学本身即语言的艺术,语言转换都是第一位的,它是全部文本转换之基础,也是满足阅读者审美需求之保障。
2.文化观照:实现阅读者接受译本之媒介
如果说,全部译著生态的培育从语言转换开始,那么,译入语文本为阅读者所认同与接受则是文学传播的旨归。认同、接受与否,译著者在译著生态培育中的文化观照发挥着关键性的主导作用。所谓文化观照,是指译著者从原语文本向译语文本转换过程中,妥善处理文化差异,并有效维护原创与译著各种文化要素之间和谐关系的再创作过程。典型的案例,当属“人肉真香,再来一口”了。其语境为:北美某公园的鳄鱼池畔,标示牌上写着“The last one is delicious,bring me another one.”的文字,以鳄鱼的口吻提醒游人,洋溢着西方人的幽默感。如何译成汉语,产生了三种不同译法:(1)上一个好吃,再来一个。(2)鳄鱼伤人,禁止入水!(3)人肉真香,再来一口!这最后一种译法附有一副图画:一条鳄鱼正张着沾有血污的大口,以此弥补并修复了译文中“缺憾”的生态环境。尽管“译文(3)”增加了辅助符号图画,看似累赘,但却从语言维、文化维、交际维、美学维以及标示主旨、旅游情境和阅读心理等不同视角,图文并茂、有机协调地维护了原语生态与译语生态之平衡。正如胡庚申先生所指出:“对原语生态和译语生态来说,首先要求‘维持’,维持不了需要‘协调’;协调的目的在于‘平衡’,难以平衡而又要文本移植、翻译转换,就需要营造和‘重构’——即需要在译语系统里创建一个与原语生态相适应的生态环境”,“从而使译文能够在新的译语生态环境中生存、长存。”[2]123-124这里的维持、协调、平衡、营造乃至重构,似乎是为使译语文本生态与原语文本生态保持平衡的技术手段,实则是译著者进行的再创作,说到底,它更是一种文化观照。译著者往往独具匠心、苦心孤诣般地维持、协调与重构,旨在消除跨语言、跨文化交流的障碍。由此看来,实现从原著到译著、从译著到阅读的和谐过程,是文化观照的过程,是消除由于语言文化差异而导致阅读障碍的过程,也是文化创新的过程。有了这种文化创新,阅读者才能欣然认同与接受。
3.交际诉求:作品生命“适者长存”之中枢
全部生态翻译学理论表明,翻译是译著者适应翻译生态环境进行文本选择与文本移植的再创作活动。按照事物发展的内在逻辑,当译著者完成了语言信息的转换和文化内涵的创新传递之后,自然把适应与选择的侧重点转移到交际层面上。译著者作为翻译群落的主导,维护翻译群落生态平衡作为适应翻译生态环境的后续工程,其交际维的全部诉求必然在翻译群落展开。所谓翻译群落,是指“与特定翻译活动的发生、发展、操作、结果、功能、效果等彼此影响相互作用的、与翻译活动整体相关的‘诸者’的集合体”[2]229。在这个集合体中,包括全部传播链条上的参与者。在翻译群落这一以“人本”为中心的生态系统中,译著者必须通过协调整个传播链条上的各个环节,使之环环相扣、有序进行。换而言之,这种诉求旨在促使所翻译的作品在翻译生态环境相融合的态势下、氛围中脱颖而出,即“适者长存”,永续传播、永续阅读、永续利用。
三、实现文学传播生态和谐的价值取向
自近代以来,在翻译学发展的历史进程中,不同的翻译理论家根据各自的译品价值取向与切身感悟对翻译绩效提出了不同的衡量尺度。而生态翻译学“从生态视角纵观翻译,从而使翻译活动和翻译研究具有平衡和谐的生态意义”[2]122。由此说来,平衡与和谐应成为生态翻译学衡量文学译著的总的价值取向。不仅如此,就生态翻译丰富性的内涵而言,它既可以指“以生态视角纵观翻译整体”,也可以指“维护翻译语言和翻译文化的多样性”;既可以指“以生态适应来选择翻译文本”,也可以指“以生态伦理来规范‘翻译群落’”[2]206。而就“翻译群落”说来,它构成了一个独特的生态子系统。有鉴于此,笔者认为,文学作品的生态翻译,它是以译著者为中心,以原创者为起点,以异国(相对原创者而言)阅读者欣然接受为终端,并且,作为文化产品的一条生产线在译著者的两端又各有评论者与出版者活跃其间的复合生态系统。换而言之,就优秀的文学作品说来,从作家原创开始,则已经开始进入翻译生态的“领地”,埋下了被译著者选择的种子。由此说来,正是整个翻译群落的戮力同心、平衡和谐地有序运行,为文学作品的海外传播创下应有的绩效。基于此,实现文学传播生态和谐,生产的各个阶段或者说参考者各自的价值取向为:
1.反映生活生态,原创者视域宏阔
中国文学走出去,得以在海外传播,作家的原创是前提。唯有原创者具备宏阔的视野,才有希望创作出传播海外的文学作品。所谓视域宏阔,主要表现在:(1)观察生活生态的宏阔性。作家以博大的胸襟,通过对特定历史时期人物命运的深刻揭示,反映了波澜壮阔的社会生活的本质;通过故事情节的编织、人物形象的塑造以及血肉丰满的生动的细节,使生活生态得以淋漓尽致的反映。例如,莫言的《生死疲劳》,作家直面新中国成立50年来,中国农村的政治运动、历史转折以及农民命运的坎坎坷坷、跌宕起伏,使之成为中国农民回归土地的反思之作。其宏大、深邃的题旨揭示并凸显了丰厚的社会历史内涵。可见,作家视域的宏阔性决定了作品反映社会生活生态底蕴的深刻性。(2)浏览作品生态的宏阔性。即作家善于从他人的文学创作中发现创作题材的盲区,以反映别有洞天的生活生态胜出,令人耳目一新、不曾体验过甚至是充满神秘色彩的原生态生活,对现代都市人来说,更令人心驰神往。麦家以其反映谍战题材的《风声》《暗算》,分别获得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和茅盾文学奖,以及他第一部谍战题材的《解密》于2014年走俏海外、蹿红欧美,无不是“题材为王”的结果。这固然与麦家所熟悉的“密码破译”生活生态有关,但是,之所以选择这一领域而非其他领域,与他浏览作品生态、填补中国谍战题材创作空白不无关系。(3)洞察艺术表现手段的宏阔性。如果说,言人之所未言、反映他人不曾反映的生活生态是着眼于思想内容,那么,洞察作家艺术表现手段的宏阔性,则立足于创作方法与表现形式。独辟蹊径、新颖奇特的表现形式,既源自生活生态,又以其反映生活生态的形式回归于生活生态。《生死疲劳》表达了对人的生命的尊重、人的尊严之神圣,作品之所以感人至深、使人共鸣,在于莫言奇特而睿智地借鉴了佛家“六道轮回”的原理,让被冤杀的地主西门闹不断变幻,进行驴、牛、猪、狗、猴的畜类体验,使中国式的荒诞与魔幻跃然纸上!创新与创造是一切文学艺术的生命。原创者反映生活生态的宏阔视域,通过题材选择、观察视角和艺术手段,即思想内容和艺术形式的创新体现出来。也正是这样的文学作品,蕴含着走向海外的潜力。
2.选择作品生态,译著者独具慧眼
事实上,中国文学走向海外的篇目,较之中国众多作家说来,可谓凤毛麟角,其原因至少有三:一是从原创者主体说来缺乏全球视域。正如德国汉学家顾彬所批评的:“中国作家多缺失外文能力”,其作品自然“缺少国际性视野”。[4]二是就文学作品自身说来,篇幅冗长、“体现于过度描述而又疏于对人物心灵的探索”及其命运的揭示,进而“未能展现历史本质与时代精神”[4]。三是译著者追求市场效应使然。一部作品译介到海外,它的市场效应如何,即它能否为阅读者所认同与接受,这是译著者所必须考虑的首要问题。就此,曾翻译过莫言10部小说、有着莫言“御用翻译”之称的葛浩文,在来华的一次演讲中,披露了译著者对这方面的特别关注:“由于经济、政治,甚至思想等方面的原因,英译中国小说很难销售。译者耗费半年的时间翻译一部小说故事集,心无旁骛,可这不能自然地保证作品会有皆大欢喜的结局。商业和学术出版商都要寻找卖座的作品。”[5]可见,译著者对作品生态的选择是慎之又慎,而“寻找卖座的作品”则成为其第一要务。鉴于以上三个方面的原因,译著者只能也必须独具慧眼,选择适宜的作品生态。
在这方面,《解密》的第一译著者米欧敏为这种“独具慧眼”作了生动的诠释。2010年,身为韩国首尔国立大学中文教师的米欧敏参观上海世博会后返回首尔。她在候机厅的书店里,发现了麦家的成名之作《解密》和《暗算》。而“之所以要买这两本书,是因为她的爷爷在二战时期曾经在英国布雷奇利庄园供职过”[6]。为了孝敬参加过谍战、曾为密码破译家的爷爷,为其退役后的晚年生活增添快乐与愉悦,这是米欧敏独具慧眼、选择作品生态的初衷。事实上,有着破译密码生活经历的专家,他所喜欢的谍战题材作品,同样也能为英语世界其他更多的阅读者所认同与接受,这是欧美受众探秘、猎奇的阅读心理使然,并且,已为《解密》一书的畅销欧美所证明。米欧敏的选择,主观上是一片孝心驱使,客观上赢得了受众市场。说到底,是译著者慧眼识金的结果。
3.移植文本生态,出版者缜密策划
作为生态翻译学的文本移植,确切地说,它包括两个阶段:第一阶段,译著者将所选择的文本进行语言转换,将原语生态转换为译语生态;第二阶段,在语言移植完成后,出版者倍加关注的是被移植的、已经转换为译语生态的文本的生存与生命状态。作为全部翻译活动的终端,译语文本在新的阅读群体中的生存与生命状态,既是对原创者反映特定时代生活艺术造诣的检验,也是对译著者的独具慧眼,即“发现”与“再创造”张力的检验。而后一个阶段,为了保证文本的译语生态在新的交际群落中“水土适应”甚至如鱼得水,出版者必须进行市场的前期准备。由此说来,移植文本生态,出版者的缜密调研、精心策划则成为衡量文学传播生态和谐的又一价值取向。
麦家的《解密》得以在英语世界著名的企鹅出版集团出版,就经历了这一个调研与策划过程。据报道,企鹅编辑获得了译稿后,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在为故事情节赞叹的同时仍不忘缜密调研与市场策划:首先,通过网络,搜索麦家文学作品在英语世界的出版资讯,结论“几乎是空白”,只有几个零星短篇进入过英语世界。其次,颇费周折地联系到麦家的代理人,确认麦家的长篇小说不曾与英语世界的其他版权代理机构或出版社签署出版协议。于是,企鹅集团与麦家和米欧敏分别签署了出版与翻译合同。再次,就英语文本出版后,图书的流通、铺货以及市场宣传拟订了方案。而所有这些,使麦家驰名海外:《解密》的英译文本于2014年3月18日,“在英、美等21个英语国家同步上市,当天即创下了中国作家在英语世界销售的最佳成绩,并被英国老牌杂志《经济学人》评为年度优秀图书之一。”[7]应该指出的是,原语文本生态在国内的首次出版,也需要调研与策划,但这种调研与策划,是在出版者熟悉国情、掌握市场发育、对作家作品十分谙熟的出版生态条件下做出的,因此,相对容易胜出。而译语文本生态的移植出版,是凭借出版者对原语文本生态的把握,凭借出版者对译入语国度交际群体的阅读需求、审美心理的把握,以及准确地判断市场之后作出的决策。所以,译语文本生态的移植出版,较之原语文本生态在国内出版,其难度更高、风险更大。由此说来,译语文本的出版,策略缜密作为衡量文学传播生态和谐的价值取向,愈加显得重要和必要了。
4.聚焦译本生态,评论者导读驱动
就中国文学海外传播的价值取向而言,海外本土译著者的再创作主旨有二:一是市场销售,满足阅读者的文学需求;二是学术研究,为汉学家理论研究提供所必需的文献资料。显然,这后者远远超越了文学本身,已经具有了社会学意义。诚如葛浩文所言,学术出版商也要寻找“卖座”的作品,旨在为海外汉学家研究原创者所在社会的国情提供丰厚的第一手资料。有学者的研究表明,从1926年鲁迅的《阿Q正传》以单篇小说的形式走向英语世界开始,至1949年新中国成立,至少有17位译著者英译了鲁迅的作品,译著者如此之众,是因为“鲁迅的思想博大精深,目光所至几乎触及了哲学社会科学的所有学科”,因此,他的文学作品也就成为认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了解中国历史与文化以及研究他本人思想的“最佳范本”[7]。
事实上,译本一经在译入国度出版,这种市场销售与学术研究往往并不能截然分开,二者是相辅相成的。葛浩文除了翻译莫言的作品外,亦翻译过贾平凹、刘恒、王朔、苏童、阿来等20余位中国知名作家的作品。从葛浩文在常熟理工学院“东吴讲堂”的讲演中可见,美国的《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纽约客》等媒体就曾发表过《丰乳肥臀》(莫言)、《我的帝王生涯》(苏童)、《尘埃落定》(阿来)、《玩的就是心跳》(王朔)等文学作品的评论。尽管这些评论有褒有贬,甚至是吹毛求疵,就连译著者葛浩文本人也不赞同,但是,研究者的评论所产生的舆论效应,却在驱动着阅读者阅读,驱动着市场发育。由此说来,聚焦译本生态,研究者的研究与评论,即使是负面的、批评性的、不为译著者所认同,也有助于阅读者深入地感受、理解作品,读有所得地选择和鉴别作品。总之,正常的文学批评在调节着翻译生态系统平衡,它在交际群落的和谐翻译生态构建中是不可或缺的。
5.欣赏译著生态,阅读者审美愉悦
尽管中国文学海外传播的旨归有两个方面,然而,学术研究毕竟是“小众的”,市场化才是大众的、主流的。由此,欣赏译著者的作品,令阅读者获得审美愉悦,则成为全部中国文学海外传播的着眼点。并且,从译著者发现作品生态到阅读者阅读译著生态,已经经历了语言转换和文化观照,因此,阅读译著能否获得审美愉悦,进而“一传十,十传百”地产生辐射效应,在不同阶层形成一个又一个受众群体,才是对全部生态翻译活动的最终检验。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来,中国文学的海外传播,不仅要“落地”,更要“生根”。“所谓生根,即作家、作品以及作品中的人物,能走进海外受众的心里,并为汉学家、作家、文学专业的大学生以及文学爱好者耳熟能详。”[7]可见,从“落地”到“生根”,还有相当的距离。正如葛浩文所指出,“正因为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才使中国当代文学提升了世界关注度”,但是,“决不可因此就断言他国读者必然喜欢中国文学,毕竟反映当下社会生活的中国文学作品在英语世界并没有受到普遍欢迎。”[4]可见,“生根”较之“落地”更艰难,道路也更漫长,但是,有了审美愉悦的传播效果,也就有了良好的开端。中国文学的海外传播,有了生态翻译学的理论观照,完整地把握传播生态和谐的价值取向,必将极大地维护传播的各个阶段、各个子系统的生态平衡。这种平衡如同为实现“落地”后的“生根”目标,铺就了坦途,提供了沃土。
[1] 鲍晓英.中国文学“走出去”译介模式研究[D].上海:上海外国语大学,2014:12-13.
[2] 胡庚申.生态翻译学建构与诠释[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
[3] 谢天振.换个视角看翻译——从莫言获诺贝尔奖谈起[J].东方翻译,2013,(1):4-8.
[4] 胡燕春.提升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的有效性[N].光明日报·文化评论周刊,2014-12-08.
[5] [美]葛浩文.作者与译者:交相发明又不无脆弱的关系——在常熟理工学院“东吴讲堂”上的讲演[J].高等学校文科学术文摘,2014,(5):128 -129.
[6] 埃里克·戴利.麦家:翻译是作品的再生父母[EB/0L].北京周报网,2014-03-27.
[7] 张淑卿.鲁迅、莫言与麦家:中国文学海外传播启示录[J].学术交流,2015,(3):203-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