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文化的意识形态功能
2015-02-25嵇景岩
杜 君,嵇景岩
(吉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长春 130012)
大众文化的意识形态功能
杜 君,嵇景岩
(吉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长春 130012)
大众文化的形成和崛起,深刻地影响和改变着人们的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表现出强大的意识形态功能。在全球化背景下,要构筑起能够引领和凝聚一个国家和民族的主流意识形态体系,就必须重视和加强大众文化的创新和发展,建立起基于“平民意识”的大众文化与主流意识形态的双向互动机制。以大众文化的健康发展来实现中国文化软实力的塑造和重生,并在与世界文化有效的接轨中构建具有强大辐射力和影响力的中国大众文化话语权。
软实力;大众文化;意识形态;话语权
文化软实力是一个国家竞争力的核心要素,主要包括文化凝聚力、文化吸引力、文化创新力、文化整合力和文化辐射力等,其所要实现的目标就是以先进文化来凝聚和引领国家民族的发展,并在文化创新与整合中不断提升文化对他国的吸引力、辐射力和影响力。大众文化作为文化软实力的重要内容,是一种以大众为对象、以满足人们感性娱乐需求为目的的一种群众性的文化形态和消费模式,并深刻地改变和影响着人们的思维方式和价值取向。同时,在对他国的影响力和辐射力上,又具有与其它文化形态无可比拟的作用,因而具有强大的意识形态之功能。本文将基于软实力的视角,以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理念为指导,借鉴西方大众文化意识形态的功能理论,研究和探讨如何降低并匡正大众文化的负面效应,寻求大众文化与主流意识形态的高度契合和双向互动,以充分发挥其在社会主流意识形态构建中的功能,进而形成在世界文化中具有强大影响力和辐射力的中国特色大众文化话语权。
一、崛起与挑战——意识形态领域迎来大众文化的时代
大众文化的崛起源于大众社会的出现。大众社会又被称为“群众社会”,出现于资本主义社会,是在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的影响下,传统社会的阶级矛盾和社会关系逐渐改变而出现的一种全新的社会形态。大众社会理论滋生的土壤是现代社会高度发达的市场经济和科学技术所带来的文化产品消费浪潮,因此,也通常被认为是在大众文化和大众传播作用下形成的群众性的社会。美国著名学者丹尼尔·贝尔认为,大众社会理论是当时西方世界中除了马克思主义以外最具影响力的社会理论。作为大众社会主体的“大众”,大多数学者的观点认为,他们是在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中出现的自由流动且规模较大的城市平民和劳动者,“大众”是与精英社会群体中的“精英”相对而言的历史概念。随着工业社会的发展,大众群体的规模越来越大,地位不断提升,开始挑战“精英”的权威和价值观。同时,在文化创造方面,新的大众阶层也显示和爆发出了巨大的发展能量,他们迫切需要创造一种属于自身阶层的新的文化形态,这样大众文化就应运而生了。可见,大众社会的出现和发展,是大众文化诞生和崛起的前提条件和社会基础。
那么大众文化的内涵和外延是什么?学术界有很多不同的阐述和定义,比较容易理解的一种说法是,大众文化是以文化产品为特征,以现代传媒为载体,反映大众生活、为大众喜闻乐见并得到广泛流传的精神活动和成果。比如说影视、网络、歌曲、时尚、服装、饮食及社交等多种文化形式,都可以归入大众文化的范畴。作为一种有别于其他文化的形态,大众文化有许多显著的特点和功能。一是基于娱乐功能的休闲性。大众文化之所以能够成为取悦消费者的文化并得到广泛流行,主要在于娱乐休闲是它的中心功能。其主要目的是让人们在好听、好看、好玩的文化氛围中得到身心的放松和心情的愉悦,这也是其他文化形态所不具备的功能。二是基于影响功能的渗透性。大众文化的通俗性和娱乐性是人们自愿接受并享乐其中的重要原因,这种主动接受性使大众文化具有了更加持久的影响力和渗透力,使人们在不知不觉中形成和改变着自己的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进而影响人的社会行为。三是基于赢利功能的商业性。大众文化作为以满足人们需求为主的文化形态,必然要遵循商业逻辑,以生产更多大众性的文化产品来追求商业利润,这也是大众文化发展的重要动因。四是基于辐射功能的传播性。大众文化传播媒介之多之广之新是其他文化形态所不具备的,这也是其能够迅速传播和扩散的重要原因。传统媒介有报纸、杂志、书籍、广播等,而现代新兴媒介的直观性、生动性和时效性为大众文化的传播提供了广阔的舞台。电影、电视、网络等视频媒体技术的不断更新,微博、微信等微媒体的换代式发展,使大众文化无时无处不在包围和影响着人们。
大众文化的崛起,可以被看作是19世纪以来人类社会文化发展史上最重要的转折点,也可以说是一个全新的文化时代的到来。它已然成为现代社会中一种全新的文化形态和社会景观。大众文化以其所具有的通俗性、娱乐性、流行性、时尚性和传播性,构筑起了文化对普通大众的强大吸引力,不仅满足了人们的精神需求,而且还提高了人们的精神品位和思想境界。可以说,大众文化在重构了以精英文化为主导的一元化的文化世界的同时,又建构起了一个更自由、更通俗的多元化的文化世界,以此来满足和体现人作为自身主体性的价值本源。但我们也必须看到,大众文化的出现和发展,不仅有正面影响,同时也有很大的负面效应,尤其是在意识形态领域,对人们的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争取大众文化的话语权,已经成为当今世界意识形态领域竞争的重要手段和工具。以美国为例,美国始终在借助大众文化向全世界输出其价值观,以好莱坞电影、可口可乐、肯德基等为代表的大众文化的全球性扩散,在潜移默化中实现了对他国受众价值理念和生活方式的渗透和影响,进而通过削弱大众的价值评判标准来实现对一个国家主流意识形态话语权的消解。从这个意义上说,大众文化本质上更应该是意识形态性的,其代表着不同阶层的大众群体需要这样一种能够表达自己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的文化形态并乐于参与其中。正是基于这一重要特性,世界上许多国家包括中国都越来越重视大众文化的政治诉求来表达理念和传播扩散功能,在不断创新和提升大众文化的层次和水平中实现自身的政治需求。
二、批判与对立——大众文化意识形态功能的观点碰撞
正是基于意识形态性的本质特征,使大众文化越来越成为一个国家和政党传播其政治理念的重要工具。资本主义社会的统治阶级为维护其统治,通过掌握国家机器使资产阶级思想占据主导地位。并通过宗教和各种文化活动来掩盖现实问题,运用意识形态来“移置、重铸或欺骗性的解说”,使现实矛盾和内在冲突弱化来维护其统治地位。可见,意识形态是统治阶级支配和运用思想观念的形式,马克思对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这种“虚假性”的根本属性的揭示,进而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是有其科学性和先进性的。西方一些思想家也从不同角度和立场出发,对大众文化的意识形态功能提出了许多不同的观点和理论,有些甚至是批判和对立的。下面,我们主要基于法兰克福学派的“文化工业”论思想来揭示大众文化的意识形态功能。
20世纪30至60年代,在美国资本主义社会中,以资本和媒介技术为纽带的社会文化快速扩张发展,这种迅速普及的文化本质上是商业利润操纵的文化工业化以及遮蔽政治意识形态的控制方式。针对这种文化状况,在马克思的劳动异化理论和卢卡奇的物化理论影响下,法兰克福学派提出了“文化工业”论思想。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在《启蒙辩证法》中首创性地使用了“文化工业”的提法,认为“文化工业”就是“文化操控”。阿多诺用“文化工业”的表述取代了“大众文化”,认为“大众文化的主要特点是从人民大众出发,为人民大众服务”[1]。旨在消除人们因望文生义而对两者内涵的误解,这种解释强调了当时美国大众文化的伪大众性及其意识形态的操控本质。法兰克福学派深入分析和批判了资本主义商业逻辑和技术理性主导下大众文化的依存逻辑及其异化陷阱,是当代大众文化研究与批评的重要理论基础。法兰克福“文化工业论”主要包涵了大众文化霸权理论思想和大众消费理论思想。首先,他们揭示和批判了资本主义条件下大众文化为统治阶级服务的意识形态功能,即大众文化霸权主义思想。他们认为,文化工业借助媒介技术的文化霸权和生产标准化的大众文化产品来控制意识形态。大众文化本质上是意识形态领域为社会的统治阶级行使领导权服务的,看似为大众量身定做,满足了大众需要,实则是统治阶级经济利益和政治意愿的表达,是欺骗大众的工具和稳定工业社会正常运转的“社会水泥”。法兰克福学派从文化工业所具有的商品性、技术性和标准性出发,进一步分析和阐述了这种观点。他们认为,商业性是文化工业与生俱来的特点,文化工业制作并得以大量传播的根本动因是对利润的无限追求,这种商业性表面上看是文化产品要迎合和服务大众才能实现繁荣发展。实际上,这种文化工业的平民化和幻象化导致了艺术创造的灭失及对大众的麻痹,这种文化并没有赋予大众以自由,而是“强化了对公众的操纵和控制,整个社会弥漫着一种‘温柔的肃杀’”[2]。同时,在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语境中,技术进步在文化领域的扩展和应用,实现了文化产品的大规模复制和传播,如印刷、广播、电影、电视等传媒技术带来的批量生产和广泛传播,使文化传播具有更大的时空占有性和对受众的强迫性。人只要活着,不管是工作还是休息,都无时无刻不受到这些文化产品的影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形成了另一种文化垄断权力,也就是被动消费主义。因此,法兰克福学派认为,文化工业的出现本质上是欺骗和操控,通过给消费者提供通俗文化和娱乐消遣来渗透和影响社会大众。按马尔库塞的说法,“政治的制造者和他们的大众信息提供商系统地助长了单向度的思想”[3],文化工业在对文化艺术的驯化中实现了对大众的欺骗和对作为个体的人的异化,达到对意识形态进行控制的目的。
法兰克福学派对文化工业消极影响的集中揭示和批判,是对马克思主义批判理论的进一步深化,但其批判理论存在着明显的缺憾。第一,他们站在了科技文明和大众文化的对立面,过分地夸大了文化工业的作用。虽然继承了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的批判精神,但没有吸收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本质。第二,他们没有阐明文化工业带给大众的真正需要,认为文化工业灌输给大众的只是带有麻痹作用的虚假和欺骗,而不是真正需要,这种观点显然具有片面性。第三,他们对精英文化的捍卫和对世俗文化的排斥,表露出法兰克福学派的守旧意识和贵族式的傲慢。第四,他们对于大众作为价值主体的漠视,认为大众是缺乏主观能动意识和自主辨别能力的被动接受客体。否定了受众在大众文化消费、选择、接受和消化过程中的积极意义和互动功能,这显然是错误的。
对于法立克福学派观点的缺憾,西方许多思想家进行了反思和批判,肯定了大众文化所具有的创造性和启蒙性。英国文化研究学派的代表人物J·费斯克提出了一种新文化观,认为理解大众文化的关键不在于文化工业产品的艺术价值,而在于它把多元的和广泛的大众作为文化传播和创作的主体,赋予了大众更加开放和自由的交流空间,这是其可贵之处。因此,大众文化必须兼收并蓄,在社会的发展和文化吐故纳新的融合过程中,来实现对现有社会文化资源的创造性运用,这才是社会文化不断发展的根本动力。在对大众作为消极被动的价值主体的批判上,斯图亚特和费斯克充分肯定受众在大众文化接受和消费过程中的积极作用。他们认为大众在接受文化产品的过程中并非是机械、消极、被动和毫无分辨能力的,而是异质和能动的。这样的大众群体在文化工业制造的文化产品和资源传播过程中,能够主动地进行有选择性的使用和拒绝,并可以实现对大众文化创造性的应用和支配。这种创造力“规避或抵抗文化商品的规训努力,裂解文化商品的同质性和一致性,袭击或偷猎文化商品的地盘”[4]。在充分肯定受众主动性和创造性的同时,引导人们不断推动大众文化的创新和繁荣。
通过梳理和分析西方思想家的大众文化批判理论,我们能够在其观点的碰撞和对立中有所启发,有利于我们以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理论为指导,进一步认清资本主义大众文化意识形态的本质,为研究社会主义条件下大众文化的意识形态功能提供重要基础。
三、重构与超越——塑造当代中国大众文化话语权的路径解析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中国大众文化逐步兴起并流行,使由官方在意识形态领域主导的单一文化体系趋向多元化,承担起“平民意识”的政治表达功能。中国大众文化的兴起和发展有其特定的社会环境和历史背景,西方具有代表性的大众文化研究理论虽有其合理性,也是研究中国大众文化的重要基础。但我们必须看到,由于社会制度和阶层结构的不同,中国的大众文化具有其存在的特殊性和合理性,两者所处的社会语境截然不同。西方思想家对于大众文化意识形态本质的揭示,受到自己的理论体系制约和社会环境的影响,没有把社会制度本质作为研究的出发点。在社会主义制度下,中国共产党是代表最广大人民利益的,始终坚持“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不断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和文化需求,实现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奋斗目标。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下,大众文化的意识形态属性具有功能的一致性和双向互动性,即在承载功能上具有一致性,既能代表执政党的意志,也能反映人民群众的心声;在作用形式上具有双向互动性,既能自上而下地传导政党的主流思想,又能自下而上地反馈人民大众的愿望和需求。那么,如何更好地发挥中国大众文化独有的政治制度优势,在世界多元文化语境中构筑中国大众文化的话语权呢?笔者认为,要从提升文化软实力的视角,在创新与整合中不断提升大众文化的凝聚、吸引和辐射功能。
第一,要在大众文化与主流意识形态的融合互动中提升文化凝聚力。具有中国特色的大众文化与主流意识形态具有相同的文化担当,因此,推动两者的融合互动,即以主流意识形态引导大众文化建设,同时大众文化又在创新发展中不断融入主流文化元素,并服务于主流意识形态的构建,这是当代中国大众文化的发展方向。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以认同和尊重作为大众文化创造主体——“大众”的文化民权价值为前提,即每一个普通社会大众在整个集体中的文化话语权。先进文化在引领和凝聚一个国家、民族前进发展的同时,应更加注重作为社会个体的人的主体性发展,在反映整个社会大众的集体文化利益的同时,获得最大多数人的文化价值认同。在这一机制下,主流意识形态要“主动放下身段”,从“神坛”走入“广场”,充分借鉴和吸收人民群众的实践文化成果,关注他们的现实利益诉求,使主流意识形态领域具有鲜明的实践特色和浓郁的生活气息,成为具有强烈平民亲和力的鲜活理论。大众文化也要发挥“亲民优势”,在发展中不断借鉴和吸收先进的价值理念,在先进文化的渗透中来提升和发挥“正能量”的功能,不断降低和匡正其负面效应,在“润物细无声”中认同和维护主流意识形态。
第二,要在文化传播媒介的变革和发展中提升文化影响力。大众文化强大的传播扩散功能得益于其传播媒介的多样性和现代化。大众媒介的便捷性、多元性和广泛性的特点,极大地拓展了主流意识形态的传播空间。尤其是科学技术的发展带来的大众传播媒介的革命性变革,每一次技术性的变革都使新的传播媒介成为热点和主流。当前虽然电视仍是公众获取信息的主要手段,但以手机为载体的移动网络的迅速发展,带来了以微博、微信等新兴传播媒体为主的“微媒体”时代。虽然,微媒体传播所具有的方式的开放性和内容的随意性降低了主流意识形态的管控力,给主流意识形态构建带来了新挑战。但是,我们必须正视微媒体等新兴传播媒介积极的正面效应,在政治层面,它全面提升了民众的参与权、话语权和表达权,为民众提供了更多参与政治生活、表达政治观点的机会;在社会层面,它为更多的大众群体提供了共享信息和交流思想的平台,使不同的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得到碰撞和激荡,凸显出大众文化的个体价值。因此,重视大众新兴传播媒介的运用和发展,不断拓展主流意识形态传播的渠道和空间,是当代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
第三,要在文化产品的继承与创新中提升文化竞争力。大众文化突出的以赢利为目的的商业性,使其成为一种新型的文化经济,形成了一种以文化产品为特征的消费文化。在政治层面,大众消费文化承载着一个国家价值观念和政治理念的灌输和渗透;在社会层面,大众消费文化则承载着满足人们追求更高层次的精神境界和休闲娱乐需求。而作为大众消费文化载体的文化产品,在政治层面就成了世界各国意识形态领域竞争的重要载体,在社会层面就成了文化产业追求利润的一种商品,同时也成了一个国家软实力的重要体现和标志。比如美国的电影大片占据了世界电影市场总票房的三分之二,文化产品已经成为美国最大的出口产品,超过航空航天和电子产品,这使得美国通过文化产品输出在获得巨大商业利益的同时,实现了其意识形态的宣传和渗透。同样,日本的动漫游戏和韩国“韩流”的涌入,都是借助文化产品来实现的。中国作为一个文化大国,拥有曾对世界产生过深远影响的丰富多彩的传统文化资源,必须要在文化产品的创新发展中,创造出具有强大市场竞争力的中国文化精品,在世界多元文化语境中构筑中国特色的大众文化话语权。
[1][德]阿多诺.文化工业再思考[J].德意志批判,1975,(6):12.
[2]洪晓楠.提高国家软实力的哲学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20.
[3]黄沁蕾.法兰克福学派的文化工业理论[J].社会,2001,(3):29.
[4][英]约翰·费斯克.理解大众文化[M].宋伟杰,等,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34.
〔责任编辑:崔家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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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8284(2015)05-0205-04
2015-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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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君(1958-),男,吉林长春人,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从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与思想政治教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