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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雅明反智思维中的主体性问题

2015-02-25马宇飞

学术交流 2015年5期
关键词:理性主义本雅明后现代

马宇飞

(黑龙江大学文学院,哈尔滨 150080)

外国哲学研究

本雅明反智思维中的主体性问题

马宇飞

(黑龙江大学文学院,哈尔滨 150080)

本雅明是处于现代与后现代之间的一位重要思想家,他提倡一种反智思维,用寓言性的意象、散文化的笔法从具体的生活细节、生活体验入手,传达自我体悟式的哲学认知。本雅明的反智思维吸纳了非理性主义思潮中的合理内核,批判了启蒙理性的确定性、同一性,给后现代思想家以很大启示。但本雅明的反智思维同非理性主义与后现代主义有很大距离,他警惕非理性激情,主张用审美的方式去重新寻觅真理,同后现代主义相比,本雅明的反智思维更具建设意义,更有启发性。

哲学直观认知;反智思维;非理性主义;反理性主义;审美转向

人类的现代化进程是以理性主义原则的确立为起点的,但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深入,理性主义迅速发展,其机械性、排他性逐渐暴露出来,于是非理性主义流派、法兰克福学派、后现代主义思想家从各自的立场出发,对理性主义原则展开了不同层面的批判。目前学界对非理性主义流派、法兰克福学派、后现代主义的理性批判立场已经有了清晰的认定、深入的研究,但遗憾的是,目前的研究忽略了反理性主义思潮中一个承上启下的关键人物——本雅明。本雅明是处于现代与后现代之间的一位重要思想家,他吸纳了非理性主义思潮中的合理内核,但又对这一思潮进行了批判性反思。他批判了启蒙理性的确定性、同一性,给后现代思想家以很大启示,甚至可以说开启了后现代反理性主义的先声,但本雅明的思想又同后现代思想家有很大差距,他肯定真理的存在,肯定理性的认知能力,批判理性主义原则的狭隘,但并没有完全解构理性主义原则。阿多诺等人对启蒙理性的批判曾经给思想界带来极大的震撼,但随着后现代主义在反理性主义道路上越行越远,其破坏性日益凸显。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通过重新审视本雅明的反理性主义倾向可以发现一些有益的启示。

一、本雅明的反智思维

本雅明的思想是公认的晦涩难解,甚至被哈贝马斯称作“使人无法把握的作者”[1]403。概括来说,本雅明主要不是用理性的、逻辑的表达方式建构自己的理论体系,而是提倡一种反智思维①“反智思维”这个概念化用于上海市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研究员王才勇先生在《本雅明〈单行道〉的反智方式》一文中提出的“反智方式”一词。本雅明的反智思维方式主要表现为哲学直观的认知方式,寓言化、散文化的表达方式等。,用寓言性的意象、散文的笔法从具体的生活细节、生活体验入手,传达自我体悟式的哲学认知。本雅明这种独特的思维方式与表达方式背后是对理性主义的严厉批判。

本雅明的反智思维方式可以分为认知方式与表达方式两个层次。其认知方式是一种“哲学直观认知方式”,这种“哲学直观认知方式”不同于以确定性为最高衡量标准的科学理性的认知方式,它同人的主观经验、直觉体验密切相关,具有强烈的反启蒙色彩。从这一立场出发,本雅明批判了康德的经验观:“康德认识论的决定性错误在于,对他而言,经验是空洞的”[2]22。本雅明认为康德对经验的认识还只是处于机械的工具理性阶段,经验不能被简单认定为是低于理性思辨的单纯感知与低等概念。康德(或者大而言之,整个理性主义思潮)否定经验价值的一个根据就是“确定性”,本雅明也承认“在经验意识与经验的客观性概念之间,不可能建立起任何联系”[2]24。但接下来本雅明发出了质疑:为什么一定用确定性来衡定经验是否有价值呢?这种评价标准本身就是有问题的,用外在于经验的属性来评价经验,就仿佛用肌肉结不结实衡量一位女性是否漂亮,这是极其可笑的。本雅明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悖论,予以批判:“我们知道,在所谓万物有灵的阶段,原始人将自己认同于神圣的动物和植物,并且仿照它们为自己命名……现时代、康德的时代以及前康德的时代,有关感性(以及理智)知识的最庸常的观念实际上和上面提到的这些神话别无二致”[2]23-24。经验本就是人自我的体验,是主观的,而偏偏要用“物”的客观性来衡量其价值,这就仿佛是原始人“将自己认同于神圣的动物和植物”,这种思维逻辑本身就是对人自我感受能力的否定,对人主体性的否定,这其实就是把“物”的客观性置于人的“主观性”之上。因此,本雅明提出要建立一个新的“经验概念”。

本雅明要建立的“新的经验概念”同人的主观感受、主观经验密切相关,但绝不是简单的感性认知,是一种更高的哲学直观经验。这一经验不同于抽象的理性概括,它源于内心的自我体悟,有着具体的思维对象,是对思维对象的直接体认,但同时又有着无限性,“无限性是以直接性为条件的”[2]5。本雅明之所以提出这个判断是因为他由衷地反对现象与本质二元对立的理性原则。本雅明认为现象与本质是断裂的,彼此并不一定依靠对方而存在,现象与本质之间也不存在价值梯次。纯粹的概念性认识难以完成对理念与现象的真正认识,因为这样的理性认识仅仅意味着一种概括,而这种概括是从现象中抽取部分因素完成的,因此它虽然披上了“本质主义”的神圣外衣,但实际上不过是某种极端片面性的认识。理性概括认识只会将丰富的现象简化为概念,而真正的理念存在于不可简约的多元性之中。因此只有“直观认知方式”才能打碎理性的桎梏,把握真正的理念内涵。因此,本雅明断言“无限性是以直接性为条件的”。在本雅明看来,真正的理念之所以成为理念而不是知识是因为它具有无限性,而这种无限性意味着无尽的可能性,“哲学直观认知方式”不是通过抽象的概括追求本质的“确定性”,那其实是一种盲目的选择,“谁要盲目地选择,祭品的腾腾热气就会迷糊了他的双眼”[3]143。本雅明认可的认知方式是通过人的主观体验与认知对象的神秘互渗,直击形象内核,将其丰富的可能性呈现出来,以此接近理念的无限性。

与这种“哲学直观认知方式”相对应的是“寓言化的表达方式”。本雅明不是静坐书斋用理性分析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哲学沉思,而是漫步街头,把自己的深刻思考同具体而特殊的意象不加逻辑推演就直接结合起来,使各种寓言化意象在他的文字中交织重叠,互相渗透和敞开,呈现出蕴涵丰富的隐喻性。本雅明通过这样一种特殊的认知方式与表达方式,揭示出事物深层的复杂关系。阿多诺是这样评价本雅明作品的:“《单行道》一书并不像人们粗粗翻阅时所想象的那样是一本断想集,而是一本意象集”[4]28。“断想”虽然不同于逻辑严密的系统知识,但它依然是思维的结果,依然多多少少会残留概念的印迹。而“意象”不然,它是人从现实中捕捉到的,具有直接性、鲜活性,没有被任何扭曲变形的中介依附,这是本雅明追求的理想的认知方式,它只属于真正的自我,是未被控制和污染的。

本雅明的反智思维方式还表现在对现代性的系统、完整、连贯的知识体系的反叛。同系统哲学连贯严密的逻辑推理截然不同,本雅明在写作过程中运用的散文性哲学表达是一种发散性的、迂回的、断续的表达方式。阅读本雅明的作品最大的感受就是“跳跃”,他常常从一个意象直接跳跃到另一意象,中间没有什么逻辑过渡,而且本雅明笔下的意象通常都是迂回、开放的,这些意象绝对是有所指的,但到底具有怎样的内涵很难定义,没有一般哲学概念的严谨,呈现出飘忽迷离的散文之美。

本雅明独特的散文化笔法对于正常阅读绝对是巨大的挑战,但这正是本雅明期盼的阅读效果。本雅明有意运用这样的思维方式造成阅读障碍,以此试图实现思维的“停顿”。所谓“停顿”就是一种辩证法的破坏,打断理性思维的连续性。他采用文人特有的方式在语言表达中密谋对抗行动,力图通过语义的“停顿”引发思想的暴动,以此实现本雅明一直追求的突如其来的震惊的效果。在本雅明看来,启蒙以来的那种理性化的感知方式和表达方式已经因其僵化而陷入了瘫痪,正是这种僵化的思维方式扼杀了人的活力,但在理性主义占主导的现代社会,这种理性认知方式无所不在地弥漫于人们的思想缝隙中,因此必须用非常规的手段才能打破这种控制。因此,本雅明的文字表达不寻求传统意义上的理解,而是追求“震惊”的艺术效果,以此引发读者的心理焦虑,让其对旧有的表达模式、理解模式产生怀疑,从而激发读者的革命意识,以此打破僵化的理论体系对人的思想的控制,进而寻找改变的契机。

本雅明赋予这种“中断”与“停顿”以反思批判的力量,认为革命的光芒就在“停顿”的闪耀瞬间。这种发散性的、迂回的、断续的散文式思维方式造成思维的停顿与表达的断裂,最终呈现出的思维结果就是一簇簇思想碎片。“由于时代和历史灾变,本雅明的著作无法达到任何完整性,而是成碎片状,不仅他后期倾注了一切的唯一一项研究客体成如此状,他的整个哲学也都是碎片状”[1]115。“碎片”也是本雅明理论中的一个重要意象,他认为在现代性的废墟中,真理只能存身于这种马赛克式的思想碎片中,因为所谓的总体性不过是理性营造的幻象,只有碎片才是真实的,同时理性控制已经弥漫于整个知识体系的建构中,只有碎片才具有打碎总体性的革命力量,因此天才就是善于拼贴碎片的人,现代人只有沉浸于生活的最微小细节之中潜心体悟才能觅得真理内容,而真理化内容也只能以碎片的方式存在。本雅明展示出来的是一个繁星璀璨的书写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思想凝聚成一个个耀眼的意象,而这些意象也没有被严密地编入逻辑的丝带中,而是如点点繁星,始终保持开放的姿态,既遥相呼应又彼此独立。阿伦特把本雅明比喻为“深海采珠人”,这个比喻极其精准,本雅明从浩瀚的海洋中(既是文化历史的海洋也是现实社会生活的海洋)发现一颗颗常常被人忽略的小小“珍珠”,而他本人的思想精华也是断裂地凝结在这一颗颗小小的珍珠中,成为了“零金碎玉”。

二、本雅明与非理性主义

启蒙运动确立了理性主义的统治地位,但在启蒙时代,“我”只是思考的我,只是抽象的、空洞的思维主体,“我”的情感、“我”的意志被理性主义原则贬低到了尘埃。在这种情况下,从十九世纪五六十年代开始,非理性主义逐渐占据了哲学发展领域的半壁江山。叔本华、尼采、柏格森、弗洛伊德等理论家虽然分属于意志主义、直觉主义、精神分析等不同流派,但他们都强调人的认知能力中的非理性因素,人的生存的非理性一面,因此常常被统称为非理性主义思想家。这些非理性主义思想家看到了理性原则的局限,努力复活被理性压抑的人的情感、人的苦乐,通过对人的意志、人的欲望、人的生存的强调,寻求人的自由和解放。

毫无疑问,本雅明反智思维的形成同非理性主义思潮密不可分。他对叔本华、尼采、柏格森、弗洛伊德的理论都很熟悉,也毫不讳言尼采对自己的影响。本雅明继承了非理性主义思潮的合理内涵,批判理性主义认知方式,重视人的感悟、体验、直觉。本雅明所肯定的这样一种“哲学的直观经验”虽然同人的主观体验密切相关,但并不是简单地肯定个体感官感知,他也承认单纯的主观体验是有局限的:“个体之活跃的自我通过感官获得感知,并在此基础上形成理念。然而,这种观念乃是神话而已,至于其真理内涵,也和其他任何一种认识论神话没有两样”[2]23。

本雅明强调人的感性体验,但同激进的非理性主义思想家不同。激进的非理性主义理论家是通过张扬感性、本能来消解理性,在否认思辨的形而上学理性思维及其认识能力的同时,又夸大了本能、直觉和自我意志等非理性因素的作用。本雅明虽然也站在反理性主义的立场上,但他反对的不是理性本身,而是理性的霸权,他的“哲学的直观经验”虽然包含感性因素,但根基依然是理性主义,他强调感性只是为了证明理性的偏狭,“如果有人就书中某些地方所作的方法性展示而将该书视为非理性主义的,就书中对梦幻的亲近而将之视为神秘主义的,那就将本雅明的《单行道》一书完全理解错了”[4]31。本雅明虽然批判了康德的经验观,但他一直强调康德的伟大贡献,他所要建立的一种新的“经验观”也是建立在康德的理论基础之上的。“未来哲学的核心任务是:对我们这个时代以及我们对伟大未来的预期给予最深刻的提示,并通过与康德学说的融通将其转化为知识”[2]19。可见本雅明的反智思维方式虽然以充满个人感悟的寓言化意象构建意义世界,但在这一过程中本雅明要对抗的只是理性的绝对统治地位,并没有否定理性本身。“哲学直观认知方式”重视“直观”的感性力量,但也强调“哲学”的思辨性,必须通过理性与感性两种方式认识世界,才能真正把握世界。本雅明通过对“经验”这一概念的重新思考,试图沟通理性与感性的隔阂,消解理性主义和非理性主义分歧所造成的问题。

同非理性主义思潮相比,本雅明重视感性,更重视理性,但我们并不能因此断言本雅明的反理性主义倾向不如非理性主义进步。事实上,本雅明对理性主义原则的偏执性认识得更加深刻。非理性主义思潮虽然高举理性批判的大旗,但从思维范式看,仍旧是以理性的方式来建构非理性理论。德里达一针见血地指出非理性主义仍然是一种设定了“在场”的形而上学。非理性主义并没有解构现象与本质的二元对立,依然认定世界和人存在某种本质因素,他们否定理性对这种本质的把握,但却用人的意志、人的本能代替理性去把握,这种思维范式仍然没有摆脱理性的制约。相较非理性主义而言,本雅明对理性主义的批判要深刻得多,他认真反思了以康德认识论为代表的启蒙理性的诸多不足,批判了启蒙理性对确定性、一致性、总体性的追求,批判了本质与现象二元对立的思维范式。本雅明的“哲学直观认知方式”彻底颠覆了人们对现象与本质的认识,他认为现象与本质之间并不存在包含与被包含、决定与被决定的关系,而是星丛与星座的关系,既彼此独立又互相呼应。

本雅明对理性主义的弊端有相当清醒地认识,他的反理性立场的形成虽然受了非理性思潮的影响,但他在借鉴过程中一直注意同“非理性主义”保持距离,一直竭力避免非理性主义的迷狂。在本雅明的心中,非理性主义的危害甚至要远高于理性主义。本雅明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在这两次世界大战中,德国都是战争的发动者,但德国当权者却把自己的暴行美化,用爱国主义激情诱使无数德国爱国青年前仆后继地投入战争。本雅明认为青年们之所以被激情左右,理智唯灵论、神秘主义和非理性主义思潮应该负主要责任,是它们对青春激情的强调、对生命冲动的肯定使青年人失去了冷静的理性反思能力,陷入军国主义的欺骗宣传中。很多时候非理性主义情感也是极权统治控制民众的有力工具,所以本雅明一直对非理性主义保持警惕。这是本雅明的进步立场。

三、本雅明与反理性主义

非理性主义思潮虽然高举理性批判的大旗,但从思维范式看,仍旧是以理性的方式来建构非理性理论。后现代主义对理性的批判较之非理性主义更为彻底、激进,后现代主义直接把枪口对准了理性主义的基本原则,批判了理性的总体性诉求、二元对立思维模式。“后现代主义理论家从各自的阵地和视点,从极具微观色彩的话语层面,提出了各自旨在张扬差异、反对总体化的理论,如德里达的‘延异撒播’的语言学(或称解构主义语言学)理论、德勒兹的‘欲望的微观政治学’、福柯的考古学和系谱学理论及利奥塔的话语的异质性(或多元性)理论”[5]64。后现代理论家们认为理性以一种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追求整一的“总体性”必然导致多样性、特殊性和偶然性的消逝。

当下学者一般认为后现代的反理性理论源起于法兰克福学派的西奥多·阿多诺,阿多诺的确明确提出了反同一性、反本体论,但早在阿多诺之前,本雅明在其作品中就表达了对启蒙理性的对抗,在《德国悲剧的起源》中本雅明进一步明确了这种批判,他批判了理性对整体性、确定性的追求,批判了本质与现象的二元对立。阿多诺比本雅明小十二岁,两个人一直是一种半师半友的关系,阿多诺的很多理论都有本雅明的影子,可以说是本雅明启发了阿多诺,催生了后现代的反理性主义思潮。后现代的很多代表人物如德里达、利奥塔、哈贝马斯都承认受到本雅明的影响。

虽然本雅明的反理性主义倾向对后现代思想家有很大影响,但本雅明的理论同后现代主义的激进反理性主义思想仍有很大不同。本雅明反对现象与本质的二元对立,但并没有因此否定本质的存在,他只是用星丛与星座来象征二者的关系。更主要的是本雅明虽然批判了理性主义真理观,但他并没有像后现代思想家一样激进地否定真理的存在,本雅明在《德国悲剧起源》中直接宣布“真理超越一切质疑”[6]4。本雅明批判理性主义真理观,并不是因为他认为真理不存在,而是因为他认为理性主义真理观的“整一性”和“确定性”是人用自己的理性分析能力臆造出来的,它由人的理性创造出来,然后又由理性构造的所谓科学标准进行检测,这是一种典型的自圆其说。本雅明认为真理不是理性原则构造的具有普遍性的、确定性的“客观真理”,而是对本真的人类生存和救赎状态的表征。这样的真理具有神性内涵,是单纯的理性认知无法把握的,“对事物存在的认识而去探寻事物的使命,甚至预感内涵,都推导不出事物的内涵,而只能在对事物的神性显现的哲学经验中来把握它,它只能在对神性名字的愉悦直观中不证自明。这样,对持久事物的实在内涵的完满认识最终与对其真理内涵的认识合而为一。真理内涵表明它是实在内涵的真理内涵。”[3]147这样具有神性内涵的真理只能用“哲学直观认知方式”去把握,因为本雅明强调的反智思维是感性、理性、神性的奇妙融合。本雅明提出的“新的经验”具有神性因素,是感性、理性与神性的完满结合,但遗憾的是本雅明受犹太教神秘教义的影响,一直以一种“信”“悟”的方式传达自己的思考,因此始终没有明确地阐释如何把感性、理性与神性完满结合。

虽然我们不清楚本雅明张扬的反智思维是如何把感性、理性与神性完满结合的,但我们可以肯定本雅明这种独特的认知方式与表达方式是从德国浪漫派、德国悲悼剧、现代派艺术中借鉴移植的,是一种审美直觉特有的诗学方式。本雅明的真理观同理性原则建立的真理观有很大差距,他认为“真理在被表征的理念的舞蹈中体现出来,拒绝以任何方式被抛射到知识的领域”[6]3。理性可以认知知识,但这样一种同人的生存经验密切相关的“真理”显然超出了理性主义认知范围,“真理在现代性中本身很大程度上是一个审美性地构成的范畴”[7]41。这样的真理只能用审美的方式去体验。从这个角度看,本雅明的反智思维方式是一种哲学认知的审美转向,他认为在现代社会“审美”已经取代了理性认知成为认识真理的方式,沃尔夫冈·韦尔施“重构美学”的努力其实就是在本雅明开创的研究方向上继续前行。

审美是否能够取代理性认知成为认识真理的方式,这是尚需讨论的问题,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样一个“哲学终结时代”,“审美”的重要性已经不言而喻。本雅明用独特的反智思维打破了理性的自我封闭,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无论审美能否取代理性认知成为认识真理的方式,这种探索精神本身就极富启示意义。同后现代主义相比,本雅明的反智思维不仅具有破坏性还具有建设性,他力图以审美体验去弥补理性的僵化,去激活被理性压抑的人的感性,去寻找生命的本真,这都是应该肯定的。

本雅明借鉴了非理性主义的合理内核,但又对非理性主义激情保持警惕;他尖锐地批判了理性主义原则的狭隘,启发了后现代思想家,但并没有否定真理的存在,依然执着地寻找认知真理、体验真理的理想方式,这种哲学思辨精神是极有意义的。如何在对抗工具理性的过程中保持理性的反思精神,如何弥合理性与感性的分裂,这是我们一直面对的现代性困境,本雅明并没有很好地解决问题,但他提供了很有建设性的尝试,这就是一种进步。

[1][德]西奥多·阿多诺,[法]雅克·德里达,等.论瓦尔特·本雅明:现代性、寓言和语言的种子[M].郭军,曹雷雨,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

[2][德]瓦尔特·本雅明.写作与救赎——本雅明文选[M].李茂增,苏仲乐,译.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09.

[3][德]瓦尔特·本雅明.经验与贫乏[M].王炳钧,杨劲,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9.

[4]王才勇.现代性批判与救赎——本雅明思想研究[M].上海:学林出版社,2012.

[5]于文秀.“文化研究”思潮导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6][德]本雅明.德国悲剧的起源[M].陈永国,译.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

[7][德]沃尔夫冈·韦尔施.重构美学[M].陆扬,张岩冰,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

〔责任编辑:余明全 曹 妍〕

B516.59

A

1000-8284(2015)05-0041-05

2015-02-13

黑龙江省艺术科学规划课题“本雅明机械复制艺术理论主体性问题研究”(2014D070)

马宇飞(1976-),女,黑龙江牡丹江人,讲师,博士研究生,从事审美文化与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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