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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田的诗

2015-02-25雨田

西部 2015年8期
关键词:图瓦喀纳斯五彩

雨田的诗

雨田,1956年生于四川绵阳,中学毕业后参军。1972年开始诗歌创作,1985年创办净地青年诗社,主编《净地》诗报。1980年代以后,以其独立的意义写作成为巴蜀现代诗群中的重要诗人。1992年加盟非非主义,为后非非写作代表诗人之一。已出版诗集《秋天里的独白》、《最后的花朵与纯洁的诗》、《雪地中的回忆》、《雨田长诗选集》、《乌鸦帝国》、《纪念:乌鸦与雪》等。诗作入选国内外两百多种选本,部分诗作被译成多国文字。曾获台湾创世纪四十年诗歌奖、刘丽安诗歌奖、四川文学奖等。现为四川绵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沙汀文学艺术院常务副院长、绵阳师范学院副教授。

喀纳斯狂想曲

1

冬日神奇的喀纳斯在远方以远召唤着我

而我的想象已经荡开得比我的记忆还要遥远得多

在赶往喀纳斯的路上是刺骨的风雪唤醒了我的忧伤

曾经有过的欲望早就变得生硬是车窗外雪地上的羊群

点亮我的孤独在人间的悲喜剧中谁的灵魂

会自然的祈祷就像我黄昏路过魔鬼城并在影子上

行走跳舞一样如我自己所说我不是隐者是过客

谁能告诉我图瓦人动听的歌声为什么会雕刻无数

无形的肉体其实真实的喀纳斯的风景在风景之外

我的许多想法在强烈词语的氛围里被深刻地改变

是图瓦人演奏楚尔时我看见成吉思汗的战马在飞奔

楚尔悠扬马蹄卷着一场又一场风暴漫长的历史里

谁的爱与恨会穿越喘息的长河走得比死亡更远

2

禾木图瓦村落我从尖尖的小木屋出来又步入梦境

在蓝色的天空下阿尔泰山可以作证我将

所有的忧伤已经遗忘是喀纳斯的景色太纯真

就像真理一样没有一点尘埃北毛风继续呼啸

我的思索来自对某种具体事件的理解也许

对爱与恨的看法我不能和所有的人浑然一致

那些复杂的恨与爱有时候会让我们的语言变形

我在图瓦村落看雪透过洁白透明的雪看见的不再是我

而是雪的本身没有人知道雪的精神是什么

但我知道雪的尖锐没有任何物体能与它相比所以我只有

俯身于雪向雪弯曲当我抬起头看见白茫茫的一片时

梦幻般地产生一种幻觉而另一种雪更多的是在

掩饰那些丑恶的黑暗这种幻觉也许会成为我的思考

喀纳斯在这个冬天喀纳斯在许多个冬天都在落雪

我们穿越在雪的光影里仿佛我们的语言在雪野

也充满空旷也许我的沉默也在追赶着路看见窗外

飘落着那些精致的六角形雪我的灵魂犹如在炼狱

喀纳斯的雪那么洁白洁白到我所有的荣誉与苦难

都不再值得炫耀其实我只想成为喀纳斯一朵雪花

3

雪野几只狗在欢快地奔跑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我特别注意那只拐着腿的黑白色花狗它

苦涩的眼里

有太阳的影子我不知道它是否在雪地里太极端

太豪情粗犷才会变成现在这种模样它快活地

围绕着我走了一圈又一圈我从它的眼神看出忧伤的卑微

突然它用如泣如诉的叫声软化时光也软化

雪的硬度我的思绪不知为啥会猛然参透泪水

也许喀纳斯的雪有各种形态望着海一样蓝的天空

我在想喀纳斯雪的宁静为什么会战胜寒风的喧嚣

雪花飘落我们穿越图瓦村落回头望着窗外

那几只快活的狗还在追随着我们而那只拐着腿的花狗

它在雪地上蹬了蹬腿然后撒了泡尿就对着我们

远去的方向一长一短地叫听起来就像是谁家的孩子嚎哭

瞬间几只野鸽子从我们头顶上飞过蓝色的天空

和雪地早已构成一幅图画凝固在喀纳斯的平面上

4

图瓦人赶着枣红马在空中打起响鞭爬犁载着我

在白雪覆盖的山路上扑哧扑哧地滑动难道是眼前的绝景

让我又一次产生幻觉整个世界变成蓝色神秘

而又幽远那结在我睫毛上的冰凌莫不是最美的记忆

在我看来喀纳斯的冰雪热烈得惊心动魄每一朵雪花

都张扬着骨子里的火焰是的一朵单薄的雪花

它随时都能摸准我身上的伤口无数的雪花从高处

飘落下来带着透明的尺度含着深远的梦境与迷离

其实有时候雪可以代表一种终结当雪落的声音

成为我们语境中被遗落的词根时我还是认为喀纳斯的雪

是世界上最美的雪我和这里的雪是同一种物质形态吗

又有一阵北毛风吹过来带着一声叹息

我的沉默

再一次被记忆惊醒雪野里我只能以雪为伴

行走在喀纳斯雪地看见雪花追逐雪花

不知道自己

是否在雪地里寻找到真实的自我北毛风一阵一阵地吹

把落下的雪推向深深的沟壑使之平坦如遗忘抵达雪

本身的领悟那些在雪地里一直凝视着我的影子

是什么好像在闪着微光呵那是一只失去家园的狗

它拒绝退缩它在雪地里腾跃那只狗像在引领着历史

5

明月高挂图瓦人在篝火旁一边喝着热气

腾腾的奶酒

一边载歌载舞神奇的天籁之音惊醒沉睡的夜鹰

我沿着图瓦人在雪地上踩出的小路行走流水

急湍的小河上雾气映照着雪那些错落的树木

凝固成为晶莹剔透的雪松我静静地端详着

眼前那些造型各异的雪松内心充满一种暖意

河流不息的流淌我想那些河床两旁的冰雪

为什么会变换着这样的颜色浅红粉色暖红

和白色亦真亦幻的朦胧难道说喀纳斯的所有

风景都很神奇吗都会有着更为丰富的内容吗

回到房间我透过窗子看见外面的雪还在飘落又是

一阵北毛风吹过使窗外的世界更白不喀纳斯的冬天

本身就是洁白的神也许我会记起另一场雪的来临时刻

以及那个初夏落雪和那些致命的词语雪在今夜

注定不会停止的飘落着而我的思念也会伸展在飘雪的夜里

如此迷蒙的背景是否有什么意义树木站在窗外的雪地

不知是什么野兽发出粗野的叫声让我沉默了许久

因为此刻我不能起身推开窗子背倚着寒风我不能

再在黯淡的光影中沉默我用牙齿死死的咬住

焦渴的嘴唇带着哲学家的语言?我自己的空虚感

在雪夜里加剧我知道世界上无数的事物被人

改装成为另外的事物就失去意义这飘着雪的夜晚真好

雪咝咝作响我无法在此时此刻触摸自己的命运

残酷的现实使我浑身发冷雪的意志与话语

内敛或坚定地告诉我孤独和火焰有时也会变成雪

因此我发现许多活着的人没有血气而在喀纳斯

我却看见了雪的骨头……窗外还是风雪凛冽

6

漫步在喀纳斯湖边与诗人沈苇一边闲聊一边想着

那些遥远的往事脚下的冰雪和身旁的雪松

有时同我一起伤感如镜的湖面上升腾着雾

而我的长胡须上绽放着透明的冰凌花湖的上空

还是一片蓝色一束如闪电的阳光在这里照亮了我

湖边的枯草被厚厚的雪压住在我与湖水之间

雪呈现出尖锐的光芒也许是这样诗人的宿命

源于不可改变的良知所有的记忆会像诺言一样可疑吗

那传说中的水怪也许就是隐藏在湖深处的舞者

冬天的喀纳斯湖绝对是美丽到了极点不

需要赞美

我静静地坐在湖边的雪堆上等候着一种诗意的境界

或许只等候一朵雪花的飘落或许什么都不等候

是在喀纳斯湖边我看见压在石头上的雪我想

雪在所有人的脑海意味着的是什么我从雪的本身

突然领悟了自己所有的痛苦其实雪的意义不仅仅是洁白

更像是在以洁白呈现或作出牺牲有时候我意识到

意义和空白会交替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而我们又能

又能想些什么呢……喀纳斯湖边的雪在蓝天下闪光

像一代又一代图瓦人的灵魂深远没有尽头

而我的想象和语言是难以抵达她高贵的高度

7

去五彩滩的路上我看见无数匹骆驼从胡杨林深处

焦虑地走出来骑着白马赶羊群的牧人挥动鞭子

赶走所有的叹息穿过古老的沙丘的时候我还在

回味图瓦人的奶酒和月亮湾那个独立英雄的脚印

怀想那双让我心醉的小黑姑娘的眼睛我多么想

把自己最完整的情感劈成两截一截回到故乡一截

留在喀纳斯因为喀纳斯每个夜晚都有新鲜的月亮

雪又突然在喀纳斯河上飘落一片有骨头的雪独自

穿透我内心的伤痛我弯下腰在五彩滩捡起一块

红色的石头一股意想不到的芳香幻化成楚尔

我知道这个时代要多虚伪就有多虚伪这不是我的偏激

现实的黑暗早就深入在我内心的世界只是到如今

我还没有违背自己的良知站在五彩滩的高处

想法越来越多的我思绪起伏透过正在飘落的雪花

我看见喀纳斯河流动的水在微微晃动阳光

快要落下来我的情绪从近景摇到远景又从远景

拉回到近景无论从什么角度我只能是五彩滩的石子

站在五彩滩我不经意地伸出舌头舔食落在唇边的雪

一个小小的细节也许是爱太深容易被伤害

色彩斑驳的五彩滩呵你真的让我眩晕直到现在

我都清晰的记得你的模样你是我想象的动力

不知为什么我只能在五彩滩咧着嘴巴傻笑然后气喘吁吁

最后很得意地吼叫起来那吼叫的声音的确有些疯狂

8

穿越喀纳斯如同穿越一堵雪白的墙冬天

喀纳斯湖真的像圣洁的仙女披着洁白的长发

面对来自蜀道上的我而我的眼前也许是一片白桦林

和白桦林背后的光明与黑暗她的长发如飞瀑

有着数千年之前和数千年之后的芬芳的确是这样

喀纳斯河像喀纳斯的道路一样曲曲折折

她站在世界东方最隐蔽的深处她高贵的血统

让我羞涩地活在迷失中成为一个落魄的诗人

是的人世间总有那么多意想不到的偶然现实中

有多少真实化为梦境而我在喀纳斯看见的许多植物

被雪沉重地覆盖着而且没有缝隙没有边缘

我羞愧自己的语言太贫乏无法把纯粹的诗篇献给喀纳斯

所有的意象在喀纳斯都是模糊的只有喀纳斯的雪

蓝天狗五彩滩的红石和雪地上空飞翔的乌鸦不是梦境

然而恰恰就在喀纳斯我迷了路被几只狗

在雪地上追着危险是没有的恐惧并不存在

我愿我的忧伤被奔腾的喀纳斯河私有化让所有的记忆

对一种有意义的死亡充满敬畏真的在喀纳斯

所有的欢声笑语和泪水都无法透过生活的本质与真相

而我最终还是在喀纳斯被美酒歌声和喀纳斯人的热情放倒……

白哈巴

我在西北边陲关心的不是这里的河流与冰雪

关于白哈巴的出身和名分我想它不就是哈萨克

俄罗斯蒙古与中国的儿子吗

作为过客我只能想到这些只能想到这里曾经掀起过

一场又一场猛烈的风暴我相信我的想象力不会有错

白雪封锁边境我把界碑骑在胯下此刻我只想说

我就是一个国家的帝王唯一的理由就是我在死之前

当一回皇帝这样才会应有百有骑在别人头上呼风唤雨

谁也不知道我的内心想的是些什么阳光倾斜得恐怖

我的听觉和视觉都被模糊的沉默肢解或者更糟

也许我一生都在真诚地欺骗别人同时也在欺骗自己

宁静的白哈巴能暗示我什么呢活了这么几十年

我终于发现雪的颜色没有改变变得最多的是人的品质

白哈巴村蒙古学校特殊的钟声*怎么也在沉默寂静中

是村外森林里野兽的嚎叫声撕裂我内心深处的黑暗

生活在野兽出没的祖国我们必须用嗥叫来抗争一切邪恶

*白哈巴村蒙古学校特殊的钟由两根朴实的木桩架着,据说是前苏联坦克上的齿轮,齿轮旁套着一根可以滑动的钢管,由钢管撞击齿轮,发出铮铮的声音,当地人称它为“钟”。

雪的怀念

终于开始怀念雪了这么突然的伤悲和痛苦

是出人意料之外的我来不及想那么多的问题

但我知道我们必须接受这样一个现实

真理的声音将会消失在没有声音的空虚里

因为一场雪我低矮的目光什么都无法看见

风不停地在刮折断了外面的树枝和我自己

苍老的记忆我没有任何理由不去害怕那场雪

雪有着高贵的血流谁都无法选择雪的光芒

当我写下雪片像一粒子弹正穿过一具血肉之躯

对上帝创造的生命不仅仅意味着正走向死亡

而我的思念和泪水还有生活中的种种怨气

都无可避免的蓄满内心我叹息我咳嗽直到

用尽一生的力气也无法吐出遭暗伤积在肺部的淤血

雪堆积着如搁置已久的旧词语不堪承受

所有的一切而我所触动的只是死亡的落霞

和内心的空虚与荒凉其实另一场大雪早已降临

昨夜大雪覆盖城市与村庄我独自行走在一个人的城市

心旷神怡地穿越世俗的偏见是在雪夜我看见

流量在衰老天空在陷落人的良知在消失

瞬间的诗句不足以表达黑暗覆盖时光的悲伤

沉寂的夜晚真理早就被遗忘谁在仰望我的悲痛

也许是另一场雪从我指间滑落的那一刻

我意识到尖锐的雪划破了我的手指割伤了

我的肌肤红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血液形成一道界线

我真的感觉到雪在我的手上很尖锐像一把刀

刺破了我的皮肤血在指间不停地流空气中

充满了腥味突然我完全失去了控制开始喊叫

我知道此时什么都不重要了现实里只有人的

喊叫才是真实的不喊叫的话会更加悲惨

今夜我在灯下读书窗外依然没有雪片的飘落我知道

雪是天空凝固的泪水掉落下来分明是一种伤害

没有谁会屏住呼吸倾听雪的声音我的体内堆满无法消融的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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