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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书田工程技术救国思想研究

2015-02-23郭晓亮,姚远,李晓霞

关键词:工程教育

·科学技术史·

李书田工程技术救国思想研究

郭晓亮1,2,姚远1,李晓霞3

(1.西北大学 数学与科学史研究中心, 陕西 西安710127;2.沈阳工业大学 学报编辑部,辽宁 沈阳110023;3.咸阳师范学院 教育科学学院,陕西 咸阳712000)

摘要:李书田(1900—1988)早年为留美工学博士,归国后相继任北方大港筹备处主任、交通大学唐山土木工程学院院长、北洋工学院院长、西北联大常委、西北工学院院长、黄河水利委员会副委员长等,有着丰富的工程技术实践和工程教育实践,是中国现代工程教育的奠基人之一。其“国家危亡之挽救、中华民族之复兴”,“尤其以应用科学为国家富强枢纽”的救国抱负;“内求生存之自给,外御强暴之侵凌”,工程教育当“出其工程学术以解决之”、“出其所造就者以担当之”、“设计创置并厘定运用之”的战时教育方针;“深厚的科学基础”、“实际的工程技术”、“组织与管理能力”、“创业与刻苦的志气”、“研究中国实际问题的兴趣”之“五端”树志模式等重要思想,无论是在争取民族独立解放的世界战时科学教育研究史上,还是在中国现代科学教育史研究上,均具有重要的探索价值。

关键词:北洋大学;北洋工学院;西北联大;李书田(1900—1988);工程教育;工程救国;战时教育

收稿日期:2014-10-15

基金项目:陕西省自然科学基金重点项目(2010JM9009);云南省人文社科省院省校教育合作(西南联大与西北联大合作研究)项目(SYSX201308);陕西省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项目(2014M14)

作者简介:郭晓亮,男,辽宁沈阳人,从事科学教育史研究。

通讯作者:姚远,男,陕西岐山人,西北大学编审,博士生导师,从事科学传播史研究。

中图分类号:N41;N45

Research on thoughts of saving country by engineering

technology of LI Shu-tian

GUO Xiao-liang1,2,YAO Yuan1, LI Xiao-xia3

(1.Research Center of History of Mathematics and Science and Technology, Northwest University, Xi′an 710127, China;

2.Editorial Department of Academic Journal, Shenya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Shenyang 110023, China;

3.School of Educational Science, Xianyang Normal University, Xianyang 712000, China)

Abstract:As a Doctor of Engineering studied in USA, LI Shu-tian (1900—1988) shoulders the Director of Preparatory Office of North Big Harbor, the President of Tangshan College of Civil Engineering at Transportation University, the president of Peiyang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the Standing Committee of Northwest United University, the President of Northwest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and the Vice Chairman of Yellow River Conservancy Commission etc. in succession after coming back to China, who has rich practices on engineering technology and engineering education, and is one of the founders of modern engineering education in China. Important thoughts of him such as the ambition of saving country by "saving the nation from the crisis, rejuvenating the Chinese nation", "particularly taking applied sciences as the pilot of national prosperity"; the wartime education outline of "pursuing self-sufficiency of survival in home, and resisting insult of violence from abroad”, and engineering education should “provide its engineering researches to solve problems”, “provide its students to shoulder missions”,”designing, creating and deciding the method of application”; and the “five aspects” ambition establishment mode of "deep scientific foundation", "practical engineering technology", "organizing and managing ability", "entrepreneurship and hardworking ambition", "interest of researching practical problems of China” etc. Both have important exploring significance not only in the world history of wartime scientific education research of struggling for national independence and liberation, but also in the research of history of modern scientific education.

Key words: Peiyang University; Peiyang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Northwest United University; LI Shu-tian(1900—1988); engineering education; saving country by engineering; wartime education

西北联大与西南联大是抗战期间中国最大的两个大学联合体,在高等教育发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1937年抗战爆发后,国民政府将大学内迁,时北平大学、北平师范大学、北洋工学院在西安组成国立西安临时大学,李书田以北洋工学院院长之身份成为筹委会3位常务委员之一。但由于战火蔓延迅速,西安临时大学仅在西安办学6个月,1938年3月便继续南迁至陕西汉中,同年4月改称“国立西北联合大学”,李书田则继续担任校务委员会常委,与其他3位常委共同管理校政。

战时的西北联大辗转办学,师生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中不但没有被磨灭求学求知的意志,反而培养出许多过硬人才,很值得我们深思。对比战时教育,今天的高等教育已经拥有了非常优良的发展环境,而在此种环境下如何以史为鉴、提升质量,正是值得深入研究的课题。

李书田是中国高等教育史中“不能绕过的重要人物”[1],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早年于北洋大学(以下简称“北洋”)毕业并在国外学有所成之后,终身致力于工程教育、兴学强国,培养出一大批工程领域的精英人才,其系统而独到的工程教育思想,即使在几十年后的今天看来依然颇有借鉴意义。然而,当前学界对其研究得尚显不够,专著与论文寥寥,且作者多为天津大学(北洋大学主要继承者)的学者*在中国知网以“李书田”为关键词进行搜索,所得专题论文不过20余篇;在百度等搜索引擎进行搜索,相关专著尚仅见一部由天津大学出版社出版、在李书田诞辰110周年纪念会上首发的《李书田传》。很大程度上,这些研究缘起于华裔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曾任美国能源部长的朱棣文是其外孙。。对于这样一位工程教育耆宿缺少足够关注,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李书田(1900—1988),字耕砚。1917年考入北洋预科,1923年以第1名的成绩毕业于北洋大学土木系,随后赴美国康奈尔大学研究院继续深造,并于1926年获得博士学位。1927年,他应刘仙洲校长之邀应聘为母校教授。1930年,任交通大学唐山土木工程学院院长。1932年秋任北洋工学院代理院长、院长,直至1948年。其间,1937—1945年抗战期间先后执掌或创立西安临时大学、西北联合大学、西北工学院、西康技艺专科学校、贵州农工学院、泰顺北洋工学院、北洋工学院西京分院等院校[2]。他曾担任北方大港筹备处主任、黄河水利委员会副委员长等职,不仅有丰富的工程技术实践,而且一生致力于开展高层次工程教育,为国家培养出大批优秀工程人才[3]。在抗战前后的多篇论文中,他系统全面地阐述了自己独具特色的战时工程教育思想,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和借鉴意义。

1救国抱负:“国家危亡之挽救、中华民族之复兴”,“尤其以应用科学为国家富强枢纽”

“九一八事变”后,李书田曾指出:“当国家危急存亡之秋,大学之责任愈大,国家危亡之挽救,中华民族之复兴,罔不依大学师生之如何振奋而定其命运,尤其以应用科学为国家富强枢纽之现代我工程学院,所负之使命愈大,则我国历史最久之北洋工学院所负之使命,更非新设之工学院可同日语,今后我师生应如何尽此重大使命,即是书田所愿与诸师众生所共勉者。”[4]对于大学促进国家中兴的社会责任认识深刻,兴学救国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跃然纸上。

他强调工程学术应致力于服务世界和平,而不应沦为侵略之工具:“余企盼工程学术永为控制天然物力利用厚生之学术,而不为摧毁文明之工具。如果万国工程技术人才一致结合起来,不为人类战争直接与间接服务,余深信世界和平,当永远可以保持。”[5]他还指出工程师应以造福人类为己任:“(工程)应由吾人善为因时势之转移,助长之或控制之,俾其永远福益人类,而无时济人类之祸害。苟万邦工程人才,不受摧毁人类文明者所驱使,而且善为控制工程学术之应用,庶几自然物力,尽为人类福利所利用,而世界大同之理想,不难实现于后世。”[6]在目的与手段的关系上,李书田强调工程技术应得以善用方能为人类造福,而在中国当时的形势下,只有致力于发展工程教育与工程学术,方能与国民政府提出的抗战与建国并举的政策相契合,为救国图存贡献工程学者之力量,并为世界和平做出应有之贡献。

在《中国土木工程师学会会务月刊》发刊词中,他再次明确了工程教育服务于国家建设的宗旨:“本会以联络土木工程同志,研究土木工程学术,协力发展中国土木工程为宗旨。……会务中接受公私机关之委托,研究及解决关于土木工程上一切问题,及协助会员介绍职业,皆所以为完成本会之第三宗旨‘协力发展中国土木工程建设’也。”[7]

李书田在主持“北洋”的17年中,始终自觉践行工程救国的理念,与广大师生勉力兴学,开展的工程教育与科学研究始终围绕着服务国家工业化这一主题,并为国家建设切实解决了很多实际问题。无论是“北洋”初创时期,还是抗战爆发之后,他所主持开展的工程教育与科学研究始终贯穿着救国强国的主线,以挽救民族之危亡、促进国家之建设为己任。如在西安临大工学院矿冶工程学会迎新大会上的讲演中,他指出:“现值国难严重,同学应加倍努力,万不可因敌机之威胁而自馁,须知全国各地,均非绝对安全之区,目下既有机会求学,自应潜心攻研,培植能力,以备异日担负复兴与建设大业之重任。”[8]

1935年出版的第52期《北洋周刊》中,《国立北洋工学院研究事业之进行状况及其成绩》一文记述了李书田和其他教授取得的一些重要科研成果,均与国家建设密切相关。如1929年11月,他代表中国工程学会赴日本东京出席万国工业会议,在会上宣读了《铁道工程与运用》等4篇英语论文,受到高度赞赏并被收入《万国工业会议论文集》;初次创立“对数图解河水流量计算法”,创立简便的“图解梯形重心之二十四原理及其画法”,发表《隧道之功用》《关于为河北省农田水利开发自流井之调查研究》等论文,编写《中国水利问题》《水力学》,审定《机械原理》等[9]。这些成果在当时均关注国家工程建设之急需,致力于解决实际工程问题,体现出他的工程报国思想。此外,他还发表过《关于水利之提案九则》[10]《中国工业服务社与中国工业之前途》[11]《西康宁属经济建设之水电动力问题》[12]等学术论文,无一不关注中国之实际建设问题。

他认为教师的作用应表现在4个方面:“教员的职责,是要极透彻地教授学生以各学科之理论、技术、实验、设计;督责学生求学,鼓舞其求学兴趣,锻炼其推阐思想,严加淘汰不及格之学生,以资提高程度;以师长之尊严,与其精神道德,或因嘉言之发抒,或借懿行之习现,而表率诸生;埋头实验室或研究室中以阐明、整理、论评,或发现学术之精微,而助长学术之进步,并领导高年级学生研究之风尚。”[13]可见,教师不仅要对教学极为精通,而且要引导督促学生积极求学,为学生树立良好的榜样,同时致力于开展科研,解决国家建设中的实际问题。他对教师提出的这些要求,无一不与当时抗战形势的发展和国家对应用科学的急需相对应。

对育人与学术研究的关系,李书田在《训练水利建设人才刍议》中也有论述:“已有水利工程之知识,需要整理与编撰,未定水利工程之学说与理论,需要实验与研究,水利工程之著述与发明,更应提倡与奖励,俾期水利人才之培植,与水利学术之进步,相辅相进”[14],明确提出了育人与学术研究是工程教育发展不可或缺的两大支柱。为鼓励教师开展科研工作,提供成果展示的平台,李书田主办了《北洋理工季刊》,5年中共出版了5卷18期,刊发了170余篇学术论文(1937年7月因战乱停刊),还曾主办《北洋周刊》、《康专校刊》等刊物。在这样的工程救国、兴学图存思想之导向下,教师完成了很多与战时工程实际相关的研究项目,如“广东云浮及紫金铁矿研究”、“华北煤炭低温蒸馏研究”、“内燃机实际能率分析研究”等。教授们大都潜心钻研并取得了一系列成果,如张润田的《道路曲线及土方学》,方颐朴的《地形测量学》《大地测量学》《实用天文学》,高步昆的《构造理论》《钢筋混凝土理论》,谭锡筹的《矿物学》《岩石学》和译著《世界矿产与国际政策》,丁绪怀的《高等化学》,王子祜的《试金学》等[15]。

由是可见,在民族危亡之关键时期,李书田以工程救国为己任,通过大力开展工程教育与工程研究为国家培养专门人才,强调育人与学术研究应并举共进,并带领广大师生取得了一大批国家建设所急需的科研成果。作为一位高级知识分子,他始终不忘自己的使命,以脚踏实地的努力,极大地推动了当时工程教育与工程研究的发展,不仅促进了工程学术的进步,而且为抗战与建国贡献了力量。

2教育使命:“内求生存之自给,外御强暴之侵凌”,工程教育当“出其工程学术以解决之”、“出其所造就者以担当之”

抗战时期,国民政府决定以“战时须作平时看”为办学方针,“适应抗战需要,固不能不有各种临时措施,但一切仍以维持正常教育为其主旨。”[16]据此方针,李书田以西北联大常委之身份一直负责工学院工作,并在其间执掌或创建了西康技艺专科学校、贵州农工学院、泰顺北洋工学院、北洋工学院西京分院等院校。在辗转办学的过程中,他多方求索积极开展战时教育,兴学致用以求救国图存。

1937年12月,李书田在《适应抗战期间之生产建置与工程教育》一文中指出:“吾人生当此伟大时期,全国动员抗敌,精神之贯彻,智力之运用,战士之补充,物力之供给,在需要人人尽其最大智能,以‘内求生存之自给,外御强暴之侵凌’。”[17]为此,他提出了战时生产建置与工程教育4个方面的要求:

“第一,……迅分在内地各安全区域,就物产人工之所宜,建置若干临时厂矿中心,并逐渐由临时而永久,昼夜加速增加生产,俾前方器材所资,给养所需,与后方生活所必不可缺者,悉能自给自足,夫然后适应长期抗战之生产条件,与充分做到物力动员之前提。”

“第二,……专门工矿人才之培植,自必须加速进行,并予以适应时需之特殊训练,俾运用物力动员之智力源泉,永无涸竭之虞,全国各大学工学院之专门教授,责任綦重,应如何以最经济之时间,与极贫乏之设备,为最有效之训练,是乃工程教育家最值得筹思而力行者。”

“第三,大学工学院教授,在平时因宜专心致力于学生之教练及学术之研究,在战时应环顾全国物产动员之推移,到无人能以负起物产动员责任之紧急时期,须能立即领导设计、创置并运用各军需与非军需生产部门,以‘内求生存之自给,外御强暴之侵凌’。……工程学术、工程教育……遇新问题之发生,则出其工程学术以解决之;遇人才匮乏,则出其所造就者以担当之;遇生产部门之待加强增置,则设计、创置并厘定运用之方。”

该文较为全面地阐明了李书田的战时教育思想,明确了战时工程教育内求自给、外求御侮之总体目标,并以此为核心提出了全面而具体的应对措施,尤其可资后人借鉴。他指出了应因地制宜开展后方生产,根据各地物产情况设立厂矿,并在工程研究的导向上具体体现出这一思想——如前所述,西北联大所开展的很多研究项目都是与地方矿产、水利、工程等紧密联系的,是为了解决实际工程问题而进行的。对于工程专门人才的培养,他指出不能因抗战而中断,反而要大力克服困难,适应战时需要,对学生进行特殊训练,而教师在这方面负有重要的引导与督促责任,努力利用最短的时间和有限的条件培养出国家急需的工程人才,是教师义不容辞的责任。对大学工学院教授而言,战时应切实发挥作用,展专业之所长,为各生产部门出谋划策、提供设计与指导,用自己的实际努力兴业救国;而对工程教育而言,要出学问以解决实际问题,出人才以担当建设重任,出计划以促进生产。他还指出,战时工程教育不能仅仅着眼于战时,尚要目光长远,看到战后重建的人才需求,无论抗战中遇到什么困难,工程教育都不能中断,在国家财政困难的情况下,师生应努力做到自力更生、自给自足,从而使战时工程教育得以延续。这些思想的提出,不仅明确了战时教育的目标,使师生共勉而戮力同心,而且体现出李书田脚踏实地、学以致用、兴学救国的报国情怀。

在西北联大辗转迁移的艰苦过程中,李书田仍不忘因时因地对学生实施战时教育,并把学校迁移本身作为帮助学生认识社会、锻炼学生实践能力的契机。例如,由西安迁汉中时,他“回忆这次迁移所费达一月有奇的长久时间,全体师生徒步近千里的路程,过渭河,越秦岭,渡柴关,涉凤岭,从事这样的长途旅行,在我们学界,却是破天荒的大举动。我们对于沿途各地的风俗习惯,得有详细调查的机会,对于自己的身体健康,亦得到不少的益处。”这种苦中作乐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感染着联大师生,使他们虽身处艰苦的环境,却反而愈发奋进向上,“汉中迁徙”、“七星灯火”*彼时由西北联大分立的西北工学院在七星寺设置分院,学生怀着抗日救亡之心情分秒必争、刻苦读书,开夜车成风,“数百只蜡烛,光焰闪耀彻夜不熄”,远看星星点点,被誉为“七星灯火”。等早已传为佳话。

西北联大扎根汉中后,李书田结合地方生产建设需要对各学院的设置进行了全盘考虑:“医学院设于南郑,因该地居民较多,可便利民众的诊病,法商学院设于本城西关外,农学院设于勉县武侯祠,利用汉水开掘沟渠从事灌溉。体育、地理、土木三系及高中部均设于古路坝,利用大自然的形势和环境,研究地理,实地测量及锻炼身心。”[8]可见,在李书田心中,大学不是关门办学的“象牙塔”,而是与地方经济建设紧密结合的,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地将课堂教学与实践教育相结合,在战时以知识和技能为国家建设和人民生活出一份力,是他战时办学的重要思路之一。

为了适应战时需要,确保师生战时安全和教学秩序,西安临大时期制定了《国立西安临时大学防空警备办法》《本校防空灯火管制办法》,西北联大时期则于1938年通过实施了《本校军事管理暂行办法》,决定对全校学生施行军事管理,并具体规定了组织、请假、外出、操场、野外、值日等细则,以利战时之需[8]。同时,西北联大还结合战时需要对学生展开全面军事训练,专门培养军事工程人才:“集特殊军训队学生于同一宿舍,编定榻位,整顿内务,限制携带行李件数,严守起居作息时间,一切生活,有如军队之住营房,整齐朴素,殆已做到。”并安排学生入伍见习:“此类见习于学生生活改进不少,使其了然于下级士兵实际情形,艰难困苦,无不备尝,然后知兵役于人生之价值与‘好人应当兵’之真谛。”[8]李书田深知前方战事愈发危急之时对学生进行军事训练的必要性,因而会同其他常委结合西北联大的具体情况提出了行之有效的战时军事教育策略,并着力推动实施,为确保联大教学秩序、培养熟悉战时环境和具有基本军事技能的工程人才奠定了良好基础。其后,部分联大师生响应知识青年从军的号召,奔赴抗日前线,为保家卫国做出了积极贡献。

此外,西北联大还组织学生积极开展抗日宣传和慰问活动,以实际行动支持前方将士。付恒志院士曾回忆道:“从沦陷区逃出来的学生和随着学校西迁的师生,在西安组织了各种各样的抗日活动。西安一下子变了样,街上到处是演讲、活报剧、墙报、标语、募捐……激发他无穷的爱国心、无穷的救亡图存思想,这就是思想,就是精神。”[18]当时的师生们同仇敌忾,群情激昂,以学生为主体成立了宣传队、救护队、慰劳队、抗战剧团等,大力开展抗日宣传,以实际行动支持抗战,“将西安闹翻了天”,还有3支抗日宣传队先期翻越秦岭,远赴陕南秦巴山地进行抗日宣传、社会调查和为群众医病。教师则在教学中开设社会科学方法论、政治经济学、苏联政治等课程,宣传马克思主义,启迪和教育一大批进步学生走上了追求真理的道路,许多青年学生还投奔延安参加了抗日队伍。学校还成立抗战后援支会、为抗战将士募捐棉背心、教师扣薪捐助前方将士、师生共同为伤兵募捐、义卖作品捐赠抗战将士鞋袜、为前线捐款等活动,将后方师生们的心与前方将士紧紧联系起来,不仅增强了师生的抗日信念,也为他们奋发学习、以学报国增添了动力。

3 树志模式:“深厚的科学基础”、“实际的工程技术”、“组织与管理能力”、“创业与刻苦的志气”和“研究中国实际问题的兴趣”

李书田在1935年即指出:“人生当先树志,树志要不外立德、立言、立功。……一个工程学者最低限度应当:一,办一两桩工程学术事业,以继往开来,或办一两桩工程建设事业,以厚生利用;二,著述一两本工程书籍,以流传现代工程学术至于将来,方不负前贤之以昔日工程学术由著述而传之现辈;三,贡献一两篇关于工程学术之创作论文,以增益人类之知识;四,完成一两件关于工程技术之创作发明,以裨益人类之福利;五,促进人类相互间之道德,以期广大人之所以为人。斯五者果能兼善,则一个工程学者之立德、立言、立功备矣。”[19]

他认为:“学工程者的工作,可以说是‘运动物质资本能力,以求建筑物、制造品的精良’”其所必需具备的资格是“1.服务社会,造福人群之仁;2.艰苦卓绝,忍痛耐劳之勇;3.善用‘物质,资本,能力’之智。”[20]

对于工程学者和学生而言,他始终认为“树志”是头等重要的大事,只有树立起远大的志向,才能以此为目标不懈努力,脚踏实地地切实发挥作用,从而为人类带来福祉。无论是从事工程学术研究还是工程建设事业,乃至著书立说、创造发明,无不应以福益人类为最终依归,从而明确了工程之服务于人类幸福的社会属性,使工程教育中渗透着浓厚的人文精神。这在当代也是应该引起我们充分重视的问题,即只有明确了工程教育的社会属性,以造福人类为己任,才能确保其沿着正确的轨道不断发展,不致误入歧途。

3)钛夹、弹簧圈:材质均为镍钛合金,产品说明书上均进行了标注,可应用1.5T/3.0T设备进行磁共振检查。

为此,李书田进一步明确提出:“关于工程教育之方针,余以为应注意以下五端:①培养深厚的科学基础;②训练实际的工程技术;③训练组织与管理的能力;④培养创业与刻苦的志气;⑤培养研究中国实际问题的兴趣。俾资能充分肆应我国物质建设之需要。”[21]这一方针不仅明确提出工程教育应与中国实际相结合,用以解决中国的实际问题,促进国家的物质建设,而且展现出他宽阔的研究视域,即以大工程观解读工程教育,强调知识结构之全面系统。“学工程者的目的,就在‘控御自然,以为人用’八个字。”他指出工程师与科学家的区别主要在于前者致力于应用已发现的真理,后者在于追求自然界的真理;前者要“控御自然”,后者旨在明瞭自然;前者在“对物研究”的基础上还需要管理的知识和主持的能力,后者则是单纯的“对物研究”;前者在求如何应用已证明的定理,后者在求证明各种理论[20]。

李书田很早就意识到工程师在专业知识的基础上尚需要具备多方面的综合素质,因而工程技术人才的教育与一般的科学教育有所不同。他本身就是一位工程技术与工业管理兼通的双料专家,在美国完成的博士论文《铁道管理的工程经济》就具有交叉学科的特点。他提出的工程教育是在科学与技术之上的包括社会、经济、文化、道德、环境等多方面的教育[22]。他说:“工程师与科学家不同之点,不仅在科学家专研求自然现象之所以然,与工程师要应用科学家所寻出之自然界真理于人类之福利,实在科学家只研究物而不涉及于人事,而工程师必须于善于利用物力之外,更明暸为其工作之工人的心理,及如何管理物料与人事,如何奖惩勤惰,以获得最高之工作效率,同时并顾及工人之福利。”[23]可见,工程师的工作不是仅仅与物打交道,局限于专门的技术范围去格物致知,而是直接关涉经济社会的发展,他们应自觉关注人类福祉,具有心理学、管理学等方面的必要知识储备,并心存善念,注重人文关怀。这就把单纯的工程教育与人类社会联系起来,将其置于社会大环境之中进行考察,从而得出结论:“工程师与社会科学之关系,殊为密切。”[23]

为了使工程教育切实按照自己理想的“树志模式”开展,使培养出的工程人才符合“五端方针”的要求,能够独立自主地主持工程设计与工程建设实践,李书田特地制定了周详的培养计划,倡导因材施教与才尽其用,并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以他最为关注的水利人才培养为例*除刊发于《水利》外,该文曾以《水利人才训练方案》为题刊发于《华北水利月刊》1936,9(7/8):1-77;《北洋周刊》1936(117): 1-4;《北洋理工季刊》1936,4(4): 6-14, 略有修改。,首先明确了培养目标“兹特就水利建设人才之训练,试举一整个办法”并把水利人才分为不同层次:“甲、倡导水利事业之领袖人才,乙、协助推行水利事业之普通人才,丙、水利工程之高等专门人才,丁、水利技术之中级职业人才,庶可资以肆应各种水利建设事业之任务。”[14]

在此基础上,他指出,这些人才根据其才干可以担任不同的任务,且训练各有其“必要之条件”,即针对不同的人才层次,分别开展适应其需要的工程教育。例如:甲类人才“对于水利知识,不必专精,但须悉其梗概,要具高瞻远瞩之识见,要富牺牲服务之精神,要有热心公益之美德,要有组织能力,要能排除困难,要能消释众疑,要能百折不挠,要长于口讲及笔述。”丙类人才则必须具有“(子)丰富的科学基础,(丑)水利工程的实际专门技术,(寅)管理指挥的才干,(卯)经济及农业的常识,(辰)研究试验的能力,而后始能担起计划实施与改进水利建设事业之负责任务。”[14]可见,对于不同层次的工程人才,他有针对性地提出了具体的知识和能力要求,这正符合因材施教的准则——高层次的领袖人才重在培养其“高瞻远瞩”的视角和整体协调组织能力,基层的专门人才则重在通过培养使其精通具体工程技术和具备指挥管理能力,这样就将“五端方针”进一步细化为可资操作的培养方案,从而确保工程教育取得实际效果。与此同时,他还强调才尽其用、适材适所:“我国今日固缺乏水利高等专门人才,同时更缺乏中级水利职业人才,如聘用大学土木工程系或水利工程系组之毕业生,以充任中级水利技术助理职务,不但不经济,而往往不克久于其任。”[14]

“树志模式”及其“五端方针”均强调实践训练与组织管理能力培养,李书田所开展的战时工程教育正是始终以实践为导向,强调理论与实际紧密结合,同时注重培养学生的工程组织管理能力。仍以水利工程教育为例,他指出:“水利机关之实际工作训练,所以增加熟练,所以补专门教育与职业学校教育之不足。在水利高等专门人才及中级水利职业人才,单独负责工作以前,此层训练,至数必要。”[14]“应择学绩优良,身体健强,最有希望者,予以特殊训练,每数月至半年易其工作,由绘图而测量,而水文测量,而设计,而施工,以期于二三年之内训练成一全才,俾克单独负责工作。”[20]以实践补课堂教育之不足,并通过岗位轮换使工程人才尽快熟悉相关领域的工作,培养能够独当一面的全才,正是李书田对学生寄予的厚望,他希望这些学生能够真正学有所成,在毕业后立即投入抗战时期的国家建设中,以实际行动报效祖国。

他特别指出,高等水利专门人才的训练“所关最为切要”,并从10个方面详细提出了培养方案,如:“高等水利专门人才,非二年或三年毕业之专科学校所能达其目的,必须大学或独立学院之土木工程学系,特设水利工程组,于第三四年级,増授水像学及水文测量、河工学、防洪学、灌溉及排水学……等水工设计,经济及农业科目,水利行政及水利法律科目,亦须注重授习,并辅之以水利工程实地练习。”[20]另外,还强调学生的组织管理能力:“当学工程者离开学校,踏进社会去服务的时候,他的专业往往包括一个很大的范围,所以在分工合作方面,或是在工作勤惰方面看,都必须要有组织上的知识和管理的能力,才能使范围内各方面都按照规矩,顺利进行。”[20]

由是观之,李书田提出的“树志模式”从总体上明确了战时工程教育的要求,指出了“树志”的重要性和工程学者应努力的方向,尤其强调了要注重工程建设内蕴的人文精神,以关注人类福祉为己任。而“五端方针”则可视为工程教育具体实施过程中应予贯彻始终的主线,强调了工程教育应与中国实际相结合,注重知识结构的全面合理,通过因材施教塑造具有宽厚工程知识基础、丰富实践经验和较强组织管理能力的工程人才,以资为抗战和建国贡献力量。这些理念有效推动了战时工程教育的开展,在今天看来仍具其前瞻性、普适性和借鉴意义。

4结语

大力推进高等工程教育发展,着力培养工程技术高级专业人才,经世致用,以工程实践救国报国,可以说是李书田一生的追求。作为执掌中国最早的现代大学——北洋大学时间最久的校长,李书田在其时代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他在长期的学习和实践中形成了自己对工程教育的深入认识和独到见解,提出了工程教育中行之有效的“树志模式”,尤其是在西北联大时期,辗转办学与多方磨难促使其工程教育思想进一步发展成熟,并经历了战时办学实践的检验。他始终强调工程救国、工程报国,自觉担负起知识分子的时代责任,为中国科学技术留下了很多宝贵的财富,尤其是其战时工程教育思想不仅具有很强的系统性,而且与中国当时之实际紧密契合;不仅在艰苦辗转的环境下推动了工程教育发展,而且切实为抗战与建国解决了很多实际问题;不仅着眼于当时当地,而且具有很强的前瞻性。今天看来,他的战时工程教育理念仍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正所谓人如其名,他既饱读诗书,又躬耕于田,“耕”与“砚”不曾偏废之:不仅在高等教育上有所建树,而且为国家解决了很多实际工程问题;不仅传授工程知识,而且注重工程实践。审时度势、工程救国、辗转办学、从严治教或可从某种程度上概括李书田的工程教育人生,而救高等教育于国家危难、传中华文明之不灭薪火则可谓他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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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亢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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