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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的性别美学及其昭示的转向——读段建军、王勉《男性美学》一书

2015-02-21李荣博

关键词:肉身尼采美学

李荣博

(陕西商洛学院中文系,陕西商洛 726000)

尼采无疑是人类思想史上最伟大的智者之一,其思想之所以深邃难解,最根本处在于,他拥有一种“自上而下”的全局性目光,站在人类思维的最高处,基于对人类的深沉关切与真挚之爱,来思考人类整体之生存与延续。国内外的尼采研究,因对其“自上而下”全局性目光的忽视,与对其使命的理解偏差,存在着诸多歧误,能深入而切近地把握其哲学和美学思想的成果较少,由段建军、王勉合著,人民出版社发行的《男性美学》一书,以非常有新意的“性别”视角,来透视尼采的哲学和美学思想,建构了一个别开生面的哲学美学思想体系。

全书由绪论和十一章组成,绪论借由海德格尔对尼采艺术哲学的厘定提出“男性美学”的概念,并指出其一直为“女性美学”所包围的史实[1]。在尼采那里,“男子气的”“女人气的”只是一种象征性的哲学修辞用法。尼采秉持“上升的生命路线”,生命的增长、扩张、满溢、赠予,本能、力量、激情的迸发与挥洒,成为尼采褒扬赞美的精神取向,而充满进攻性的、力量更强大、本能和激情更放肆的男人,就成为这种精神取向的生命样本。而尼采所轻蔑的“下降的生命路线”,体现为虚弱的意志,生命的弱化,类似于女人所呈现出的生命样态,所以他以女子为这种精神取向的生命样本。尼采高扬“男子气的”精神取向,意图颠倒、扭转人类意识清明伊始,苏格拉底-柏拉图以压抑、削弱本能、欲望,否定人之自然根基为前提的精神建构模式;实际上是践行“生命的上升路线”,以使人类重回自然根基。

第一、二章在顺应、吸收尼采思路基础上,又对其语焉不详的修辞语汇,从“肉身化思维”的角度进行了更丰满的充足论证。“肉身”不同于“身体”,“身体”是被精神、意识及社会性因素规训并雕塑成的,是一个时空中的、社会性的、物质和精神的复杂编织物;“肉身”决定着人类的感知和思维方式,是人类欲望和本能力量的寓所,它比“身体”更本源、更具有奠基性,它属于自然。肉身最大的自然差异是从生理结构和力量层级上区分为男性与女性,从而,男性与女性的感知和思维方式、欲望表达和本能释放方式具有了自然差异。男性肉身标举好动、力量、争斗和勇气;女性肉身标举安静、柔顺、承受和同情、怜悯。社会精神文化建构是倾向于基于男性肉身的好动、力量、斗争和勇气,还是倾向于基于女性肉身的安静、柔顺、承受、同情、怜悯?换言之,是倾向于有力者、强大者,还是倾向于乏力者、弱小者?思路又回归到尼采的“上升的生命路线”和“下降的生命路线”。只是,尼采是从人类思想史的转换处考察并要求再度转换,“肉身化”的透视是从人类精神文化建构对基于男性肉身和女性肉身的感知和思维方式的抉择中,彰显其对自然的偏离、对生命强力的抑制,这条路径比尼采更本源、更具有“面向事实本身”的现象学精神,但殊途同归。从“肉身化思维”理论所做的透视和分析能让我们更清楚地看到,人类精神文化越来越倾向于“女性化”和生命弱化、越来越远离自然的事实。

第三、四、五、七、八章以及第九章,梳理尼采哲学理路,勾勒其丰富内涵和具体环节,并分析尼采“男性美学”的存在论实质。问题是,将尼采美学的根基奠基于肉身生命之上,其把握是否深入、是否准确?是否顾及了尼采“自上而下”的全局性目光与尼采的使命?在笔者看来,虽然在某些细节问题上,《男性美学》一书的处理尚有可商榷处,但其对尼采“目光”和使命的理解,对其理路的把握,是比较深入、准确的。《男性美学》恰切地定位了尼采价值重估和再塑的视角,即“上升的生命路线”还是“下降的生命路线”;个体生命力极大增长而后回归整体生命以得到“快乐”,还是借由削弱整体生命以维持衰弱的个体生命以得到“幸福”。并认定尼采一切奇崛的概念、命题、论证以及修辞,都是从这种使命和视角出发而展开的,他的美学思想亦复如是。《男性美学》因这种把握的深入、准确,具有了很高的立论可信性和较大的学术价值。

第六、第十章的插入是值得一提的,这意味着该书不仅以文本为据直面解读、勾勒,还兼顾了交叉视域的审视,从对尼采所敬爱者(如莎士比亚)和尼采追随者(如鲁迅)的文本解读中,聚焦并雕塑尼采的美学思想,使其思想形态更丰满、更立体。只是,文学话语形态分析虽藉其具体、生动而更助于理解,但可能招致使体系松散、话语形态不一致的诘难与非议。

必须要强调的是,尼采的美学思想,并非像诸多学者想当然地认为的那样,存在于《悲剧的诞生》之中,这一时期,尼采只是借道艺术考察走上哲学探索之路,到了其思想的成熟期,也就是在《快乐的科学》《偶像的黄昏》《权力意志》几本书之中,他成熟的美学洞见才有较集中的阐发。遗憾的是,他的美学思想非但没有被严肃的研究者较系统而清晰地勾勒出来,反而比他的哲学思想遭受的误解和歪曲更为严重。在这样的背景下,《男性美学》的出版就具有不寻常的意义。一方面,这是在精准理解尼采哲学的前提下,摒弃成说,首次对其思想成熟时期美学见解的系统而清晰地勾勒与澄清;另一方面,又具有“接着讲”的意味,结合尼采的哲学和段建军教授提出的“肉身化思维”理论[2],对尼采美学精神进行了合理地充实、引申与发挥。这既是沿着尼采的思路、从肉身生命的根基处对美学理论的系统建构,又蕴藏着对既有的压抑、贬低生命的一切美学形态的批判和解构。段建军教授悬置了诸多成说,从文本细读入手,在详尽而严谨的分析中领会尼采哲学的基本精神和倾向,并将其基本概念和命题尽力还原到其追思的问题框架中,较为客观准确地把握了尼采的基本思路、关键性问题及核心概念,在迷雾重重的尼采研究领域,这一点是难能可贵的。

《男性美学》一书的意义更在于对当前的美学研究的思路及其范式,预示了一种倒转的必要和可能。作为感性学的美学在苏格拉底-柏拉图永恒白昼的照耀下,被强力注入了理性内容。情感和激情虽被保留,但本能和欲望却被过滤掉了,形成了以康德美学为样本的静观美学。20世纪初的现象学美学家盖格尔曾在《艺术的意味》一书中,质疑过这一思路并承认了审美过程中欲望的存在,但在美学研究中,这一现象没有得到根本的改观。中国美学也是这样,强调“生命”健动不已的审美观在中国的艺术发展中并不占较大比重,相反,从道家“虚静”、“简淡”、儒家“中和”“温柔敦厚”、佛家“空无”衍生的艺术观和美学观,却成为主流。“澄怀味象”最后成为“澄怀观道”,对美的观照最后被转换为了对“道”“真如”“理”的观照,感性终被形而上学化,这不仅是“静观美学”,而且因被理性强力灌注,“生命”本然的活泼已转换成冥思体道的干瘪。尼采将“美”奠基于人之本能和肉身之中,才能真正直面辉煌灿烂的感性,这启示着一条新的美学建构思路,即从肉身生命的根基处,直面审美“感性”的事实。《男性美学》对此种思路的彰显和初步实践,为美学研究范式的转换起着“路标”式的作用。

同时,该书既保持了学院式的学术品格,注重严谨而扎实的学理探求,又以活泼的文风、鲜明的时代感、颇有新意的想象具备了相当的文学性和可读性,可谓是学术走向大众的尝试性佳构。

[1]段建军,王勉.男性美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2]段建军.肉身化的思与诗[M].唐都学刊,2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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