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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中国传统音乐中隐性知识的“活法”与显性化途径
——以西安鼓乐传承为例

2015-02-21曹耿献

关键词:鼓乐活法显性

曹耿献

(西安交通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陕西 西安 710049)



论中国传统音乐中隐性知识的“活法”与显性化途径
——以西安鼓乐传承为例

曹耿献

(西安交通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陕西 西安 710049)

通过对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西安鼓乐传承中隐性知识“活法”的讨论和显性化路径的分析,探究了中国传统音乐隐性知识,以切实有效地保护和传承中国传统音乐。

隐性知识;显性知识;西安鼓乐;传承人;中国传统音乐

隐性知识(Tacit knowledge)和显性知识(Explicit knowledge)[有些学者也将Tacit knowledge译为默会知识,将Explicit knowledge译为明述知识。]是两种不同却又相互关联的知识。这一知识分类方法依据的是知识的属性及获取的难易程度。根据相关的研究,隐性知识占据了人类知识的绝大部分。

早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英国物理学家、哲学家波兰尼在提出这一知识知识分类方式的同时就已经强调指出,隐性知识也存在于“口传心授”这一类师傅教徒弟的传承方式中。他说:“一种无法详细言传的技艺不能通过规定流传下去,因为这样的规定并不存在。它只能通过师傅教徒弟这样的示范方式流传下去。”[1]53这里所说的“无法详细言传”的东西就属于隐性知识的范畴。

根据上述知识的划分,在中国传统音乐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口耳相传”的学习和传承方式中,显然隐性知识的传承更为普遍和重要。但是,值得我们深思的是,从事中国传统音乐的现代学者们却没有去注意和挖掘这一传承方式的价值。他们总是简单的将其录音、录像或者是翻译成简谱、五线谱就了事,并认为这样就已经把握了传统音乐的真谛。而传承人在传承中的隐性知识部分——古曲传承的真正价值,却没有引起他们的重视,更谈不上挖掘和研究了。另外,他们对传统音乐中的隐性知识如何转化成显性知识的路径也没有系统的分析和研究。

本文拟通过对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西安鼓乐的隐性知识的美学价值的讨论和显性化路径的分析,希望能够引起更多研究中国传统音乐的学者的重视,从而更加切实而有效的保护和传承中国传统音乐,让其原汁原味的形态流传的更为久远。

一、西安鼓乐曲谱的“活法”——隐性知识

在西安鼓乐的传统中,由于采取特殊而古老的“人对人”的传承方式,也就是“主体对主体”的方式,谱子只是辅助的工具,这也是中国传统音乐中的一种普遍的传承手段。在西方的音乐中,主体与客体是分离的,音乐的流传主要依靠书面传承,强调的是主体对音乐的客观的把握。而中国传统讲究的是“道不离器”。尤其是在口传心授的传承中,传授者与被传授者这两个主体是交流关系,口耳相传,心心相印。对于音乐风格的学习主要凭借直觉和经验,而谱子仅仅是辅助。在这种传承方式中,隐性知识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了。如果没有传承人的传承,只看谱是没有办法完成其表演实践的。正是传承人的隐性知识给了古谱鲜活的力量和丰富的文化内涵,而这也正是中国传统音乐的“活法”所在。

西安鼓乐使用的宋代俗字谱,仅仅记下乐曲的骨架音,也就是大略性地点出乐曲的发展进程。演奏的时候,便可在骨架音之间加入即兴的装饰音并配上细致的强弱变化。换句话说,演奏者有很自由的空间作情绪的抒发和再创作。这在古曲的谱面上看不出来,体现在传承中,承载了乐曲的重要的价值。因此,不同的传承者或是同一传承者在不同的心境下,都可以让曲子有千变万化的样貌。在传承过程中,由于师傅的艺术素养、审美眼光和所处环境等潜在因素的影响,比如成长的环境,所在乐社的流派、演奏风格等的不同等,同样的曲谱有的老艺人韵谱时加的字稍微多些,有的少些;有的韵曲风格活泼些,有的却显得稳重古朴些。

从2001年开始,笔者就和团队成员跟随现年96岁高龄的西安鼓乐的老艺人赵庚辰先生学习西安鼓乐。我们课题小组定的是每周末去老人家里学习并对老人所韵的古曲录音、录像。在我们每次去之前,老人根据“母谱”,也就是西安鼓乐的传统古谱(老艺人们也称为“尺寸”、“本腔”或者“拐棍”)认真的韵曲。在韵曲的过程中,老艺人根据古谱原有的谱字和谱面上的提示韵唱古谱,并对其中需要“哼哈”的地方,韵出谱字之外的音符来。在我们记录的过程中发现,老人韵唱同一首古谱,在这首乐曲不同时间录音的几个版本中的某些地方也会相异。其实,传统的中国古谱具有一种提示和备忘的功能,对乐人回忆音乐原貌、结构及其神韵有着“提醒”的作用。传统的古谱并不像五线谱和简谱那样看着谱子就可以奏唱,只有在传承过程中,在师傅和徒弟之间,“节奏等信息才能发挥那些包含在以简驭繁的符号中的实践功能。”[2]这样一种方式,就给了每一位传承人在韵谱时有了很大自由发挥的空间。

例如,西安鼓乐《奉金杯》这首古曲的传谱,东仓鼓乐社的赵庚辰将曲名译作《奉金杯》,而城隍庙鼓乐社将曲名写作《捧金杯》。所传古谱的大致框架是基本一致的,都为尺调,4/4拍。无论在古谱上还是在译谱上重拍所示位置也基本相同。但是,根据赵庚辰的传谱,在音乐结束的部分,赵庚辰将最后一个重拍标记在最后一个主音上(尺调的主音Sol上),而安来绪所传的古谱上最后一个“尺”字并未在强拍上,因为他的传谱中第一小节是不完整小节,所以最后一个主音“尺”在结束前一小节的最后一拍出现。他们二人的传谱也不太一样,赵庚辰先生的传谱在原来古谱的基础上加了很多装饰的音,而安来绪的传谱基本尊重原来的古谱;赵庚辰传谱的节奏运用了很多后十六节奏型,因为在古谱谱字的周围加了音,因此这首曲子的节拍也拉宽了,速度较之安来绪的传谱要慢一倍。就两人所传古谱来看,也并不是完全一样,会在某些细小地方加字或减字。不但是这首传谱,二人在其他的传谱中也有这一类差异,比如另一首西安鼓乐古曲《梵王宫》,上调,4/4拍,也是如此。那么造成这种不同的原因和他们各自的生活经历、性格、学艺经历等不无联系。

安来绪自幼家境贫寒,父母双亡,先后两次过继他姓,16岁便在西安市城隍庙出家并开始习乐。开始想学笛子,但是没有学成,又改学鼓和双云锣。由于刻苦认真,很快掌握了这两种乐器的演奏方法,并能娴熟驾驭。安来绪特殊的人生经历,使得他性格沉稳内向,不善言语和表现,因此他的传谱也显得稳重平稳些。赵庚辰,自幼虽也出身清贫,但聪明伶俐,活泼好动,练就一身武艺。少年时开始学习西安鼓乐,研习笛子演奏,而且学得非常出色。由于聪明好学,先生又让其学习司鼓,同样出色过人。学习笛子的经历和活波的性格,使得赵庚辰的传谱与安来绪就有很大不同。

不同的传承人唱韵同一部作品,会出现差异。而同一位传承人传同一部作品也会有所差异,比如《双云锣起目》,尺调,4/4拍,根据赵庚辰传给李石根的传谱[3]中,从全曲看,相较于赵老传给马西平的传谱[4]来看,少了很多装饰音。

根据上面的例子我们不难看出这种传谱上的差别和传承人的隐性知识形成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安来绪由于特殊的生活经历,性格稳重、少言。所以他曾说韵曲不要太花稍了,要给别人留有余地[5]。赵庚辰生性活泼,喜习武术,又从少年时开始学习笛子的演奏,因此他的传承的古谱相比较安来绪的传谱,装饰音的运用就要多很多,在韵谱的时候就像是唱歌一样好听。

隐性知识多存在于实践类、技能类的行为中并产生于个体的认知活动中;具有高度个人化特点,所以不同的个体,其隐性知识也势必不同;并且隐性知识的拥有者经过长期实践和学习才能掌握和积累这些知识。也就是说,传统音乐的传承无法与人这个主体的人生经验、经历、环境相分离,否则就失去了传承本身的内在价值。就像把阿炳的《二泉映月》用西方的曲式来分析,无视它的产生环境和主体经验,硬生生的界定为“变奏曲式”,忽略了瞎子阿炳与《二泉映月》的内在关系和其风格属性。“这种分析使《二泉映月》脱离主体及其音乐语言属性和文化环境”,[6]感觉差强人意。

由此可见,隐性知识在“口传心授”传承中的价值是非常大的,使得仅仅只是框架和起备忘作用的古谱具有了“活法”,这也是这种传承方式的真正的意义和美学价值所在。

对于“活法”,自古以来在艺术、文学诗歌领域都存在。南宋吕本中(1084-1145)在他的《夏均父(倪) 集序》就这样叙述:学诗当识活法!所谓活法者,规矩备具,而能出于规矩之外;变化不测,而亦不背于规矩也!是道也,盖有定法而无定法,无定法而有定法!知是者,则可以与语活法矣![7]而古琴的打谱更是“活法”精神之体现。同样的古琴谱,打谱者不同,其风格也各异。“打谱者境界不同,则传谱及演奏各有风韵,这无疑是一种极富创造性的艺术实践。”[8]这种有规无格的精神给中国传统的文学艺术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了极大的自由空间。我国传统音乐《老八板》所拥有的诸多变体《八板》、《八音》、《八谱》等始终万变不离《老八板》的核心主题“工工四车上”。而这种“活法”并非是天马行空,完全的自由发挥,无论诗歌也好还是古琴打谱也好,且都要守其规矩,依照其谱,只是加入了主体因素。而这主体因素是无法在文字上或谱面上直接表现出来的。这未被言说和明确表达的因素就是隐性知识,这也是中国艺术“意境”、“韵味”之所在,在中国传统音乐的传承中的重要作用毋庸置疑。

因此,隐性知识存在于中国传统文化中,需要通过研究、开发和挖掘才能被探知,才能被传递和扩散。“它是创造价值的知识,是人类进行知识创新的基础和源泉。”[9]

二、西安鼓乐传承中的问题——缺乏隐性知识的挖掘

由于隐性知识的存在具有高度个人化的特点,因此一定会受到个人的思维方式、信仰、成长环境、心智模式等因素的影响,而这种影响经常是潜移默化的,以至于我们会下意识的接受并且习以为常,但是却在我们观察世界的时候受到它们深刻的影响。

隐性知识,正是由于我们习以为常,已经不自觉的接受了他们的存在,并且在传承活动中身不由己的带入了这种经验。可能这种经验连传承者自己都没有察觉。这种经验是日积月累、循序渐进而形成,因此这种隐性经验的挖掘有赖于当代学者们的学习、观察、发现和总结,将这种隐性知识显性化。一方面挖掘西安鼓乐传承方式的深层价值,另外一方面也有利于西安鼓乐有效的保护和传播。同时学者们在学习和总结的过程中又结合自己的思维模式、信仰、观点和心智模式等形成新的隐性知识而加以传播。

但是这种传播需要学习者与师傅长期、认真学习并且熟练的掌握一定量的乐曲,才能真正总结和分析出师傅的隐性知识的规律,掌握师傅韵曲的特点和风格,从而做到对西安鼓乐的古曲真正的传承和保护。“隐性知识是在实践中不断积累的经验性的知识,其积累必须以一定的隐性知识存量为基础”。[10]量的积累和他们的人生经历、知识背景、生活环境等相碰撞和结合,形成了个人的隐性知识或经验,也形成了每一位传承的老艺人独特的味道。固定的框架和相对的变化是西安鼓乐在传承中的一个重要的特点。传承中体现了高度个人化和中国传统音乐中的即兴性,这种即兴就是传承人隐性知识的体现和外化。隐性知识的传播要有人的参与,并且“通过活动进行传播;通过人的观察、模仿及实践获得;通过学徒式的培训及面对面的互动方式进行传播;通过人的流动得以在组织间进行转移。”[11]现在的传承中缺乏这种经验的学习和积累。研究者们并没有意识到传承中隐性知识的价值和重要性。因为对于学习西安鼓乐很多人只是蜻蜓点水,掌握乐曲的量太少,更不能像老艺人那样熟记于心。

有些研究者们虽然也意识到西安鼓乐的历史价值,但对它的保护仅仅只是录音和翻译乐曲,把活的音乐变成死的五线谱或者简谱。这些翻译后的乐曲的确便于传播,但是它却从“鲜活的”、“人本的”、“灵气的”音乐变成了静止的和永恒不变的曲谱。这种传承和保护方式舍本逐末,丢掉了西安鼓乐“口传心授”传承中“活法”的部分——隐性知识。

隐性知识的产生依赖于特定的环境,并在这种环境中成长和发展,一旦这种环境消失了,该隐性知识也就不复存在。口传心授是隐性知识传播的土壤,也是体现鼓乐的美学价值之所在,这种流传千年的传谱方式被五线谱、简谱等乐谱替代,它的很多价值也就会随之散去。这就好比老艺人头脑中的知识是一座漂浮在海面上的冰山,在海面之上的部分就是显性知识,而藏于海面之下的、不易被发现的绝大部分冰山却是隐性知识。我们只看到了浮于水面的那部分,但丢弃掉的却是绝大部分。

三、西安鼓乐中隐性知识向显性知识的转化途径分析

隐性知识也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是“此刻”的知识,隐性知识高度个人化的特点决定了它无法或者很难被他人共享,但是尽管如此,作为实践、技能类的隐性知识是可以通过某种形式,或直接或间接的表达出来,而这部分隐性知识是可以转化为显性知识的,它也是显性知识的直接来源。

既然前文我们了解了隐性知识在口传心授传承中的重要性,也是古乐“活法”的主要原因,那么如何挖掘其传承过程中可以转化为显性知识的隐性知识部分,在保存它的原有风格的同时也便于传播和保护?

把古谱翻译成现代人看得懂得曲谱是古谱从不懂、不可唱到可唱的一种重要的方法,但是在译谱的同时也应该对传承人的生活经历、性格特点等进行研究。因为在传承过程中人与人的交流非常重要。这种传承不像西方音乐理论单纯强调交流,也就是人和谱子的交流。拿到谱子,演奏者就可以顺利的演奏。而中国的这种“口传心授”的方式,却发生在“主体与主体”之间,也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而乐谱只是辅助,更多知识的学习是师傅与徒弟之间的交流。这种交流包括学习谱子、师傅韵谱的特点、相互的脾气性格的了解等等。不同的师傅会有不同的韵谱特点,同一首作品同样的师傅韵唱也会每次些许不同。这是因为传承不是静止的谱面,而是有人的参与。

但是,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计算机及各种软件的开发,隐性知识通过有效的方式部分转化为显性知识也是可以实现的。

什么是显性知识?即在一定条件下,即特定的时间里具有特定能力的人,已通过文字、公式、图形等表述或已通过语言、行为表述并体现于纸、光盘、磁带、磁盘等客观存在的载体介质上的知识。它是客观存在的。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9]118,121。根据这个定义我们可以看到,其实现代学者已经通过某些现代化手段将西安鼓乐传承和保护下来。这些录音、录像、或者译谱事实上已经成为一种显性知识,便于传播。它具有客观存在性和静态存在性,一旦被表达出来就会定格,不再变化,不像隐性知识那样随着个体的时间、环境、心情等而变化。实践技能中的隐性知识是显性知识的直接来源,“但是最终来源于个人的心智模式和源能力。”[9]118-121显性知识可以被传播并共享,而隐性知识由于属于“高度个人化的知识”,因此不具有共享和传播能力。因此,隐性知识若要便于传播和更多人了解就必须将其转化为显性知识。

SECI的螺旋式模型是表达隐性知识向显性知识转化的过程,其研究者是日本学者野中郁次郎( Ikujiro Nonaka)。这个模型被叙述为四个步骤:社会化(Socialization)过程、外化(Externalization)的过程、综合化(Combination)过程和内化(Internalization)的过程。整个过程表示了隐性知识通过各种手段明述为显性知识,而显性知识又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而形成新的隐性知识……如此循环往复,形成螺旋而继续发展。该成果受到知识管理界的高度重视,并且应用在很多企业的知识管理中。同样,将这个模式也尝试着运用到西安鼓乐的传承中,看看会得到什么结果。

模型中表示的第一步社会化过程,指的是通过隐性知识在不同主体之间的转换而成的,是主体与主体的传递,其方式仍然是从隐性知识到隐性知识。这个过程就是西安鼓乐以及其他的中国传统音乐传承的一种最主要的方式,是人类知识传播最古老也是最典型的方式——师傅带徒弟,口耳相传的过程。徒弟通过观察、学唱、实践、练习,甚至和师傅生活在一起,了解师傅的生活起居、性格特点、认真研习每一个细节。徒弟也很有可能在学习的过程中不知不觉的模仿师傅。我们跟随享有“西安鼓乐一代宗师”称号的赵庚辰老先生学习鼓乐已经十几年,师傅也是每周在我们来之前,先韵谱,这个韵谱的过程就隐含了师傅多年学习、实践的全部知识和经验。赵老先生的师傅将自己所学教给老先生,西安鼓乐的古谱仅作为辅助。赵老先生没有受过正规的音乐训练,所以他和师傅的学习仍然是“主体到主体”,而无法把这部分知识用五线谱或者现代手段记录下来,永远保存。所以当赵老先生的师傅在把古谱唱出来或者奏出来时,对于赵老先生而言,这部分被表达出来的东西也是显性知识了。因为他可以听着师傅顿挫、看着师傅的表情、模仿师傅的敲击或演奏学唱学奏,虽然这个学会的过程需要师傅和徒弟的不断反复的学习、实践、练习、琢磨才能掌握。但是,一旦赵老先生完全掌握了师傅所唱的或者所奏的这部分知识之后,这部分显性知识就又变成了赵老先生的隐性知识而被收入头脑中。当然以这种方式赵老先生学会演唱了很多首鼓乐曲,包括演奏西安鼓乐乐器的方法,逐渐赵老先生总结出师傅的规律风格并结合自己的经验形成了个人的隐性知识,并且依照师傅口传心授的方式教会了他的徒弟。这种循环仍然是主体到主体,隐性知识到隐性知识的传递。

这个过程用简单的流程来表示就是这样:

师傅的隐性知识→经过表达变成显性知识→赵老先生学唱或学习演奏→赵老先生经过磨练掌握这部分显性知识的同时这部分知识也就成为赵老的隐性知识→以上过程他的徒弟学习时依然照旧。

所以这个过程在中国传统音乐的“口传心授”或“口耳相传”、师傅带徒弟的的古老的传承方式中一直存在。

模型的第二个步骤就是外化的过程。这里的外化的过程就是将知识的隐性知识中相对而言较为容易表达的部分明述为显性知识。即将非编码的知识编码化。在西安鼓乐的传承中,通过现代化手段可以将高度个人的知识部分显性化。其实,很多从事中国传统音乐的研究者都可以做到这一步。笔者是受过音乐专业训练的研究者,在和赵老先生学习西安鼓乐的过程中,我们将赵老先生所唱的古谱、所韵的古曲、所奏的鼓乐录音、录像。回去后根据录音、录像将其记录成五线谱或者简谱保存下来,或者出版。我们甚至可以不必像赵老先生那样熟练的演唱,只需要一点一点听着录音就可以记录下来。这就是将西安鼓乐传承中的非编码化的一部分,通过数字化手段将其编码化、显性化的过程。无疑,这种编码化有利于西安鼓乐的传播和共享。

综合化是将在外化过程中所得到的隐藏的的显性知识,经过研究、整合、归纳转化为系统的显性知识的整合过程。对于西安鼓乐的传承和研究,许多学者也在记录了师傅或老艺人的韵曲之后,将其中的一部分隐性知识挖掘出来并通过文章、译谱等形式表达出来。比如受过音乐专业训练的研究者们通过电子手段记录并翻译出版的西安鼓乐古曲谱;研究者们通过传谱对曲谱进行分析并结合文献资料得出的种种结论,诸如西安鼓乐源于唐大曲;西安鼓乐源于唐代宫廷;包括对西安鼓乐曲式结构、曲牌等的分析得出与宋元明清的诸多渊源。这些就是“将零碎的显性知识进行整合并用专业语言表达出来,个人知识就上升成为组织知识”[10],便于更多的人了解西安鼓乐、传播西安鼓乐。

但是,学者们往往忽略一个很重要的环节,那就是对传承人自身所蕴含的隐性知识的挖掘和分析。而对传承人隐性知识如何形成以及传承人之间的不同的风格特点的形成原因和分析,对于西安鼓乐的“活法”传承的延续是非常重要的研究。用西方的“算法音乐”[算法音乐是通过算法表达音乐的,而非乐谱,是具有比乐谱更为抽象的形式化方法。通过算法可以记录音乐本身的内在结构。],通过计算机来计算概率可以实现分析和部分保存传承人的传谱的风格特点。西安鼓乐韵谱方式和算法作曲方式具有很强的相似性,通过算法音乐的方法对西安鼓乐进行韵谱具有可行性。西安鼓乐中,谱字是固定的,传承人的隐性知识没有固定的形式,通过对西安鼓乐传承人韵谱后的五线谱进行分析发现其中内在的乐理规律。如果利用算法音乐的思维方式分析西安鼓乐,可以对传承的隐性知识进行机器学习,也可以对已经研究透彻的乐理规则建立知识库。从而将传承中的隐性知识部分抽象化为算法。进而通过建立算法音乐系统实现谱字自动韵谱、还可以通过人为对韵谱策略进行控制结合谱字实现算法音乐。算法音乐的核心研究方法,就是针对乐曲中的隐性知识进行机器学习,从而部分保留西安鼓乐的隐性知识。

模型的第四个步骤是内化的过程。在企业管理中,这个过程是将企业的显性知识转化为企业中各成员的隐性知识。在西安鼓乐的传承中的这一阶段,学习者(或者徒弟)通过和师傅或老艺人的学习,将这种已经显性的知识,通过自己的学习实践与自身的环境、背景、性格等的结合又形成了新的隐性知识,而继续传承。

根据野中郁次郎的SECI螺旋模式,隐性知识可以通过这四个步骤相互作用和转化而形成一种螺旋的态势,所以企业通过对知识的有效管理和运用,才能做到良性循环并不断发展。但是,了解西安鼓乐传承的学者们都应该注意到,西安鼓乐的现今的传承很难到达模型的第四个步骤,因此也就很难或者不可能再继续“螺旋”下去。造成这种结果笔者认为有这样几个原因:第一,对传统音乐在传承中所蕴含的隐性知识研究和挖掘不够,尤其是对传承人自身的隐性经验或知识对其传承风格的研究不够。第二,对隐性知识的显性化转化的研究不够。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现在的学习者们处在一个多元的时代,无法像老一辈人那样真诚热爱并且不倦学习西安鼓乐,也无法像老艺人们那样熟练掌握几百首古曲。现代学者很难达到从“量变到质变”这样的过程,所以也就很难再形成新的隐性知识而螺旋式延续下去。这也是现在对西安鼓乐或者中国其他的传统音乐保护的最大的问题。

“一门技艺,如果在一代人中得不到应用,就会全部失传。这样的例子数以百计,而且随着机械化的进展,其数量在不断地增加。这些技艺的失传通常是无法挽回的。”[1]79虽然在中国传统音乐的传承过程中,隐性知识的耗损似乎是非常正常的。但是,作为当代学者,身处高度发展的科技化时代,我们是否有必要通过我们的研究、挖掘、整理、归纳以及量的积累,让传统音乐中所蕴含的隐性知识耗散的少些更少些,而让隐性知识中能够转化为显性知识的部分多些更多些,让传统文化能够真正的渊源流长。

[1] 迈克尔·波兰尼.个人知识[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0.

[2] 丛海燕.工尺谱的价值[J].音乐生活,2012(09):71-72.

[3] 李石根.西安古乐全书[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9.

[4] 马西平.西安鼓乐古曲谱集[M].西安:西安交通大学出版社,2009.

[5] 李石根.关于西安鼓乐的记谱法问题[J].交响,1989,(01):17.

[6] 管建华,东西方音乐的差异性与文明对话[J].音乐艺术,2014(1):81.

[7] 祝尚书.论南宋的文章“活法”[J].北京大学学报.2012(02):60.

[8] 易存国.中国古琴艺术[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P149

[9] 郭瑜桥,和金生,王咏源.隐性知识与显性知识的界定研究[J].西南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3):118-121.

[10] 汪慧玲,韩珠珠.知识管理中隐性知识显性化的路径分析[J].科技管理研究,2009(1):212-214.

[11] 周城雄.隐性知识与显性知识的概念辨析[J].情报理论与实践[J].2004(2):127-128.

(责任编辑:司国安)

On Flexible Application and Explicitation of Tacit Knowledge in Traditional Chinese Music—Take Xi′an Drum Music Inheritance as an Example

CAO Gengxian

(School of Humanities & Social Sciences,Xi′an Jiaotong University,Xi′an,710061, China)

This paper presents the flexible application of tacit knowledge in the inheritance of Xi′an Drum Music, a recognized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of Humanity, and performs an in-depth analysis of the explicitation methods of such knowledge. It aims to draw further attention of the Chinese Tradition Music scholars to CTM tacit knowledge, so that it can be preserved and passed on in the original form more effectively.

tacit knowledge; explicit knowledge; Xi′an Drum Music; fexible inheritors; SECI model

10.15896/j.xjtuskxb.201502016

2014-04-13

曹耿献(1972- ),女,西安交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副教授,博士研究生。

J609.2

A

1008-245X(2015)02-01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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